無數字符像雪花一樣在「房間」裡飄舞著,看著異常雜亂,找不到任何規律的痕跡。
在井九的眼裡,這些漫天雪花卻能顯現出來很多信息。
房間裡的人都是星河聯盟最了不起的雲鬼,這時候卻因為他這個新人陷入震驚的沉默。
沒有人詢問他的來歷與名字,這是隱網的規矩。
除非你有本事自己找到他的位置。
現在房間裡的這些人絕對不想這樣做,他們擔心會激怒對方,最終落到「野兔」一樣的下場。
「野兔」是他們當中最擅於隱匿痕跡的人,但即便有軍用網絡的屏障依然被這個傢伙抓住了,他們哪裡敢冒險。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某片雪花微微湧動,顯現出一行文字:「你的目的?」
沒人知道知道這個新人是怎麼進入隱網,又是怎麼找到星域網最深處的這個房間。
最關鍵的問題是,這個新人為何會來這裡?
「有些問題想請教你們。」
這是井九的真實想法。
星域網與隱網確實有很多有用的信息與知識,數據庫更是包羅萬物,但總有些知識與經驗留在人們的大腦裡。
這些人都是星河聯盟智商極高、知識極豐富的人物,是很好的學習對象。
滿天雪花微微凝滯,然後再次飄舞起來,顯得更加自由靈動,明顯那些人的心情放鬆了很多。
「我很欣賞你的能力,有什麼問題你儘管問,別把那些什麼什麼猜想扔出來就好。」
「不錯,我們彼此都不認識,但都是在各領域極不錯的傢伙,什麼問題都應該能找到合適的解答者。」
「看在你把野兔抓出來的份上,我願意解答你的三個問題。」
看著雪花裡的那些字符,想著那位銀髮少女,井九心想星河聯盟的人類在熱心方面倒是比朝天大陸要好不少。
他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問題,第一個問題便是他最不喜歡、也最不擅長的數論方面。
時間緩慢地流逝,他不停提著問題,房間裡的那些人認真地思考,然後給出答案。
半個小時之後,那個房間再次變得安靜無比,沒有人再說話。
井九還有很多問題,問題是前面的幾個問題都還沒有人給出答案。
一,二,三,四……他默默數到二十,確認這些人無法解答,說了聲謝謝,便退出了房間。
雪花彷彿凝固在了空中,很長時間都沒有出聲。
片刻後,那些人不聲不響地離開,雪花繼續飄落。
……
……
聯盟主星有一個外表看著很普通的實驗室。
實驗室靠著廁所的地方有一個很普通的工作間,檯面上擺著一台看似普通的電腦,還有一些普通的多肉。一名普通的中年研究員輕輕敲了敲鍵盤,隱藏在整屏數據裡的一個小方塊消失了,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離開大學時間太久,最前沿的學科研究都變得陌生了,那個問題竟找不到任何頭緒,只是……他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那些人為什麼也答不上來?
……
……
萬山行星基地的地下街區深處,遍佈著老鼠與蟑螂,這裡的衛生條件明顯要比星門基地差很多。被撕碎的募兵海報在地上飄著,遇著污水便被粘住,因為是用複合材料做成的紙,就連老鼠做窩都沒興趣,自然也沒有人回收。
陰暗的小巷深處有一個極狹小的房間,昏暗的燈光還不如電腦屏幕明亮。
一個瘦子蹲坐在被速成食品、煙盒、藥瓶以及激光放大器之類武器包圍的椅子裡,盯著電腦的桌面發呆,嘴唇不停微微動著,露出發黃的牙齒。
……
……
類似的畫面在星河聯盟幾處地方不停出現,同時也出現在宇宙裡。
一艘銀白色的飛船正在向著星空深處飛去,速度越來越快,引擎閃耀著幽藍色的光芒,而不是真正的火焰。
星門行星在身後的宇宙裡被恆星照耀出半邊身影,就像是穿著縷空內衣的少女的臀。
頭髮蒼白的老人從椅子上起身,根本不顧宇宙航行禁令,自顧自點燃了一根手工粗煙草。
他用力地拔了兩口,房間裡頓時瀰漫著嗆人的煙霧。
整艘飛船的煙霧報警器都做了最完美的分子採集分析系統調試,確保不會對煙草製品產生的煙霧發生誤判,所以沒有警報聲響起。
房間門被推開,一名穿著星河聯盟中校軍裝的男子走了進來,對那名老人說道:「院長,星辰獎候選名單需要您簽字。」
那名被稱為院長的老人有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道:「急什麼?」
那名中校苦笑說道:「名單二十天前就出來了,當時您在星門基地實驗室,不讓我們打擾,現在……」
「好了好了,一會兒就簽。」老人把他趕出房間,走回光幕前看著那些不停流動的數據,說道:「這幾道問題運算就需要很多時間,你二十秒就走了,現在人的性子都這麼急嗎?」
……
……
在宇宙的深處,懸浮著一艘戰艦。
在肉眼可以看到的黑暗世界裡,還能看到很多艘戰艦。
這裡是星河聯盟最邊緣的地方,離最近的恆星也有很多光年的距離。
前方那片幽暗無比的空間便是傳說裡的暗物之海。
人類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發現真正的暗物質,也無法理解暗物之海裡忽然生出來那些怪物是何原理。但現在他們已經掌握了某種方法——大概是用引力場形成一道鎖鏈,將怪物出現頻率最高的暗物之海封鎖起來。
這些戰艦便是用來佈置引力場以及監視暗物之海的,與星河聯盟裡常見的銀白色飛船不同,通體黑色,身型細長,表面坑窪不平,看著就像被風雨侵蝕多年的銹劍。
這是因為戰艦外表需要用異型材料進行全封閉,才能抵抗住暗物之海怪物們的意識入侵。
全封閉的戰艦想要與外界聯繫只有一條信息通道,位於正前方的艦長室裡,是一個方形的金屬盒,表面塗著醒目的紅色。
為了確保信息通道的暢通以及防止意外,金屬盒非常堅固,很難被破壞掉。
但這時候紅色金屬盒已經被劈成了兩半,裡面的線纜全部被拔了出來。
一個穿著軍裝的少女提著一把斧頭站在旁邊,氣喘吁吁,小臉通紅,鬢角的汗珠不停滴落。
轟的一聲巨響,艦長室被人從外面砸開。
艦長帶著下屬們衝了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畫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發瘋了嗎!」艦長衝到少女身前,憤怒地吼道:「就算你是……」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那些下屬們默默地退出了艦長室,就當沒有聽到這句話。
那名少女把斧子遞給艦長,取了一瓶水,大口地喝著,心想如果不做物理截斷,那傢伙就要跟著進來,到時候把戰艦控制了怎麼辦?
……
……
井九的意識離開那個房間,然後人離開了圖書館。
站在圖書館的石階上,他抬頭向著天空望去。
這裡與下面的街區終究是不同的,可以看到一些藍天白雲,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高處的那些平台,甚至隱隱能夠看到一些別墅類的建築。視線再往上去,穿過雲霧便來到了太空裡,那裡像平日一樣,懸浮著幾艘戰艦。
那人居然是戰艦裡的軍官,用的是軍用網絡,難怪有些麻煩。
進入那艘戰艦的網絡消耗了他一段時間,眼看著便要形成有效控制,信息通道卻斷了。
他能想到對方是怎麼做的,有些欣賞那個傢伙的決斷力。
他收回視線,走上草坪向著那邊的樹林走去。
不遠處再次傳來吵鬧的聲音,其間偶爾會響起幾聲口哨聲與嘲笑聲。
那頭銀髮很是醒目,在暮色下彷彿正在燃燒。
銀髮少女的意志卻沒有燃燒起來,她低著頭,站在人群前方接受著老師的教訓。
井九看到她的唇角抿的很緊。
很倔強,不柔弱。
這讓他想到了趙臘月與柳十歲。
「聽說你最近在寫小說?學業都不用心!修行更不用心!你到底準備怎麼辦?還是說你有破境的自信?來來來!你讓同學們看看你現在幾級了!」
那些無論在哪個世界都很常見的批評聲在草坪上迴盪著。
井九揮了揮手。
擦的一聲輕響。
那台元氣測試儀斷成兩截,然後轟的一聲炸開。
草坪變得一片混亂,驚叫聲連連響起,老師與學生們驚恐地四處散開。
火勢開始不大,迅速變得極其猛烈,在暮光的照耀下,與偶爾出現在天空裡的太陽看著很像。
井九來到樹林那邊,向著崖下飛去,沒有回頭看一眼。
……
……
刺耳的磨擦聲在公寓樓那個房間裡不停地響著。
櫃子上,照片裡的黃貓睜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主人今天是怎麼了。
鍾李子低著頭,用塑料勺刮弄著盒子裡最後剩下的食物,聲音要比那天食堂裡弄出來的聲音小些。
她忽然醒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
井九靠在椅子那頭,已經睡著。
她以為他這些天寫小說、學習教材太過辛苦,雙手併攏,無聲說了聲抱歉,便進了屋子裡。
井九睜開眼睛,望向緊閉的房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