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名南客,又名越鳥,描述天賦血脈時一般用後者。
南客的身體裡流淌著的,便是越鳥的真血。這種血寒冷透骨,遇風而成冰霜,較諸西北雪山派的功法不知道要天然強大多數倍,除了玄霜巨龍的血,世間再難尋覓如此至寒的物質,而越鳥之血更可怕的地方在於,這種血有劇毒,即便是最強大的妖獸也無法抵抗。
斑瀾色的血水從南客的手腕流到劍柄上,再染上梧桐長弓,如果是一般的人早在先前那一刻便死了,但徐有容沒有,她沒有被南客的血凍成冰雕,也沒有感染血裡的那些毒素,因為她是天鳳轉世,她的身體裡流淌著天鳳的真血,她的血擁有無窮光熱,可以燃燒一切。
暮峪峰頂的戰鬥來到了最後的階段,徐有容和南客終於開始了天賦血脈之間的較量,在前面的戰鬥裡,她們已經證明,無論修為境界、意志神識的強度還是劍招箭法方面,水準都幾乎完全相同,那麼就看誰的血能夠燃燒這個世界或是冰凍這個世界吧。
在魔域在人類的世界以及紅河畔的白帝城裡,無數傳說中,鳳凰都是百鳥之王,按道理來說,徐有容在這場天賦血脈的較量中似乎必然會取得最後的勝利,然而不要忘記,在那無數傳說裡,總有一隻驕傲冷漠地看著百鳥世界的孔雀,那只孔雀從來不聽從鳳凰的旨意。
如果鳳凰真的能夠輕易勝過孔雀,孔雀如何敢不聽命,還能擁有自己的冷傲與自由?這說明了一個很淺顯的事實,孔雀與鳳凰之間最大的差距是氣質和世界觀不同帶來的選擇不同,而血脈的強大程度其實很接近。
徐有容和南客的血繼續流淌,染遍塗抹了劍柄與劍身還有弓身,然後落在了二人之間的崖面上,那些堅硬的石頭也迅猛地燃燒起來。
整個暮峪峰頂都開始燃燒,無論是金黃色的光明的聖火,還是斑瀾的幽暗的寒冷的冰火,都是真正的火焰,彷彿能夠把靈魂都烤焦。
兩道無比強大的氣息,隨著兩種高貴而冷傲的血脈對抗而不斷提升,彈琴老者佈置的虛境再也無法支撐,伴著無數密集的辟啪碎響,變成了無數片透明的琉璃,然後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一道光浪從徐有容和南客的身間,向著四面八方散去,瞬間便到了數百里外!夜色裡的暮峪山嶺被照亮的有若白晝,峰前那片廣闊的草原陡然明亮了起來,尤其是外圍,那些野草彷彿也開始真正的燃燒,草原深處那些細碎而陰森可怕的聲音驟然消失,無數隱身其間的強大妖獸,感知到了這來自峰頂的這道光浪裡蘊藏著的兩道無比高貴強大的氣息,不敢有任何妄動。
「真的很了不起。」劉小婉望著暮峪方向震撼說道。
這對魔將夫婦在草原外圍防止折袖和七間逃出來,用過晚飯之後正在洗碗,沒有想到遠處的峰頂正在發生如此可怕的一場戰鬥。
騰小明把碗放進筐中,問道:「我們是不是應該過去幫忙?」
以他們的神識強度,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暮峪峰頂那場戰鬥的激烈程度,那抹來自天鳳真血的金黃色火焰,實在是太過明亮。
「來不及。」劉小婉搖頭說道:「而且殿下不會喜歡我們多此一舉,軍師大人既然說徐有容死定了,那麼她便必然死定了。」
把暮峪峰頂及那道孤清山道與周園世界隔絕開的虛境破了,飄飛在極高夜空裡的黑龍,這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下面的景象。她這才知道原來徐有容早就已經離開,那場宿命的戰鬥已經開始。
此時周園裡有很多人已經注意到暮峪峰頂的這場戰鬥,雖然看不清楚細節,不知道是誰在與誰戰,但峰頂那片狂暴燃燒著的火以及火焰裡隱隱傳出來的恐怖強大氣息,足以令他們動容而震撼。
黑龍沒有。她俯視著峰間那兩名少女,豎眸裡的神情很冷漠淡然,甚至隱隱有些不屑,如果她現在不是一縷離魂,而是真身前來,不要說峰頂二女戰的如此激烈熱鬧,她隨便吐口龍息,只怕那片火便會熄滅。
「小小世界,兩隻小鳥玩火,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
她微嘲想著這些辭句,但下一刻忽然發現,暮峪峰頂燃燒的那些血與火,流露出來的氣息竟讓她都有些警惕……原來,那兩個少女不是普通的小鳥,如果她們的血脈完全覺醒,和她竟是同一個等級的。
……
……
暮峪峰頂,兩道高貴但氣息絕然不同的鮮血混在了一起,兩道明亮幽暗不定的火焰也混在了一起,所謂血火交融,便是如此。越過重重火焰與劍弓之上的光面,徐有容和南客的視線相遇,精神世界隱隱相通。
只是瞬間,徐有容便看到了很多畫面,那是雪老城裡的畫面,魔宮裡的畫面,以及那個像打豬草的女童成長裡的幕幕畫面。
相反,南客看到的畫面卻很少,只看到了東御神將府外那座小石橋,橋下的柳絮,以及青曜十三司的校園。
南客未作任何掩飾,她冷漠而孤傲,不憚於被任何人、哪怕是徐有容這樣的對手看到自己的真實內心,而不知為何,理應更加光明的徐有容卻在這些年的修行裡,有意無意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外蒙了很多道紗。
「鳳凰果然是最虛偽的生物,要成為腐朽王座上的主宰,就要像你這樣小家子氣地活著嗎?那還不如乾脆去死。」
南客看著她的眼睛,在相通的精神世界裡冷漠說道。
徐有容沒有接話,平靜問道:「你想與我同歸於盡嗎?」
南客神情漠然說道:「我不怕死,你怕死,所以如果一起去死,先死的肯定是你。」
徐有容微微挑眉,她不喜歡這種戰鬥的方式,也不喜歡南客說話的方式,她認為生死是值得敬畏的對象,不應該如此輕慢地提及。
南客盯著她說道:「你們人類總相信那句廢話:能力越強,責任越重,既然如此,你就越不敢去死,因為你的肩上還有很多責任。」
徐有容平靜問道:「那你呢?身為魔族公主,難道不需要背負責任?」
南客眼神漠然說道:「我有數十名兄弟姐妹,我需要背負的責任極少,除了自己的渴望和老師的期望。」
徐有容沉默片刻後說道:「你的父親知道這件事情嗎?如果你今天死在周園裡,你老師和你父親之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很簡單的對話,說的是生死與責任,卻沒有辯什麼道理,只是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如何的不怕死,而對方必然應該有怕死的理由。
這番對話發生在相通的精神世界裡,攻擊的也是精神。
很明顯,徐有容這段經過思考之後的話語,沒有取得任何意想中的效果,南客神情依然漠然,對自己的生死和魔族的將來毫不在意。
「神族需要的是強大的後代與勝利的榮耀,只要我能夠殺死你,證明神族的血脈永遠是最高貴的,父皇他又怎麼會悲傷失望?他只會高興地做幾首長詩刻在我的墓碑上。」
說完這句話,南客向前踏了一步,漠然的眼神無比堅定,握著劍柄的雙手間,血流出的速度陡然加快。
隨著她踏出這一步,數百丈外的山崖某處出現了一道裂縫,一塊數丈方圓的崖石向深淵裡崩落。
南十字劍更加明亮,一道在她身前,彷彿真正的星河,一道在她身後,如孔雀開屏,擋住四面八方襲來的箭雨。
寒冷而斑瀾的血,化作無數的火焰,在崖上猛烈地燃燒著。她的神情依舊漠然,彷彿感覺不到痛,也沒有任何對死亡的恐懼。
她看著徐有容的眼睛,在精神世界裡最後說道:「你確實很強,要殺你,當然要多流些血。」
徐有容的神情依然寧靜,看不到一絲疲憊,但連續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奔波於山野間用聖光救傷,她其實已經很疲憊。
怎樣才能戰勝已然瘋狂的南客?
只能以血換血。
意念微動,她握著長弓的手掌間,鮮血彷彿泉水一般汨汨流出。聖潔的金色火焰猛烈地燃燒,讓急劇寒冷的崖頂重新溫暖起來。
那道聖潔而強大的氣息,從她的身軀裡源源不斷地釋放出來。
兩道強大的氣息對衝著,從暮峪峰頂向著夜穹衝去。
只聽得遙遠的某處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夜空深處一片彷彿透明的曲面,忽然間出現一道裂痕,然後有一道流星墜落。
這裡是周園,那道流星應該也不是真的流星,但也不是梧箭。那道流星墜落在暮峪周邊某處,只聞得轟的一聲巨響,整座山嶺都開始搖撼起來——暮峪側面的一片山崖完全塌了。
徐有容和南客看著彼此,沒有理會。
她們的鮮血不停地流淌,氣息不斷地提升。
夜空裡響起越來越多辟啪碎響,生出越來越多的流星,向著暮峪落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