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客順著神道來到石台之前數十丈外的地方,看著陵墓正門前的畫面,心情微異。徐有容閉著眼睛,有些蒼白的臉上神情寧靜,彷彿即將發生的事情,與她沒有任何關係。這種姿態代表了她對某人的絕對信任。某人,自然是站在石台邊緣的陳長生。
南客望向陳長生,有些不解,就算他是徐有容的未婚夫,又如何能夠讓她如此信任?陳長生也在看她。那天清晨,在密佈蘆葦叢的湖畔,他與南客只打了一個照面,便轉身進入了草原裡,時間過去了數十日,他才再次見到這名恐怖的魔族少女。
說她是少女都不準確,看清稚的眉眼大概不過十來歲,兩眼之間相距略闊,以至於額頭也顯得有些寬,眼神漠然或者說呆滯,給人一種木訥的感覺,而這正是因為她眉心裡的孔雀神魂太過強大,他確認當初自己沒有看錯,這個小姑娘確實有病。他想了想,沒有說什麼,在草原裡逃亡了這麼長時間,他早就已經想清楚,鬥雞眼確實不是好聽的話,而且他這時候很緊張,握著短劍劍柄的手沒有流汗,指節卻有些發白。
——他現在已經知道南客是魔族的公主殿下,而且據說是魔君所有子女裡血脈天賦最高的那個,更可怕的是,她是那名神秘而強大的魔族軍師黑袍唯一的弟子。當初在那邊的湖畔,他連南客的兩名侍女都打不過,就算現在劍法有了極大的提升,又如何能是她的對手?
真正的戰鬥從來沒有開場白,這場發生在陵墓石台上的戰鬥,將會決定周陵的歸屬,將會決定魔族這場大陰謀的最終成敗,自然更不會有那麼囉嗦的台詞與試探,沒有任何耽擱,也沒有任何徵兆,隨著風起於陵墓四周,戰鬥便開始了。
幽綠色的雙翼在南客的身後迎風招展,嗡的一聲輕響,那代表著空氣正在疾速變形以及被震盪開來,她嬌小的身軀瞬間從原地消失,下一刻便來到了陳長生的身前,她伸出細細的食指,帶著一道恐怖的氣息,直刺他的眉心。
她來的太快,動作更快,以至於蓄勢已久,把劍勢早已催發到極致的陳長生……竟來不及出劍。帶著雙翼的她,速度實在太快,快到難以想像,在整個大陸裡大概都能排到極前的位置,除了像金玉律這樣的人物,誰能跟得上?
這時候陳長生的任何應對,比如拔劍,橫劍,刺,削,劈,撩,都已經來不及。
他無法跟上南客的速度與節奏,只要試圖做動作,都必然會被她的指尖搶先刺中眉心。
她的那根手指很纖細,看著很普通,但指間攜著的氣息卻很恐怖,任誰都能想像得到,如果被這根手指擊中,會有怎樣的下場。
所以他只能什麼都不做,向後疾退,然後退入一片虛無裡。
……
……
嗡!這聲輕響來自南客的指尖,那道恐怖的勁意凝而未發,沒能觸到陳長生的眉心,卻把石台邊緣的空間都彷彿要撐裂開來。
陳長生在她眼前忽然消失,這讓她木訥的神情終於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是很難以理解的事情,但其實並沒有讓她想太多,更沒有讓她生出警惕,因為她明白了,卻毫不在意。
陳長生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石台上另一處,她幾乎同時出現,依然一指點向他的眉心。這個事實,反而讓陳長生有些意想不到,對方竟能跟得上自己的腳步?要知道,這與速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他用的是最詭秘莫測、短距離內趨避最快的耶識步。
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南客的身影也隨之消失。下一刻,陵墓正門前出現他的身影,緊隨其後,南客的身影也在那裡出現,陵墓前的高台上,並沒有狂風呼嘯,只有微風徐徐,兩道身影時隱時現,沒有發生任何聲音,詭異到了極點。
陳長生沒有任何辦法擺脫她,沒有辦法擺脫那根離自己眉心越來越近的細細手指,沒有辦法擺脫那道恐怖的氣息與死亡的味道。
他一步由雪宿踏突軫,避開了那一指,出現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南客逼到了高台懸崖邊。
在大朝試裡,在湖畔,曾經無數次讓他反敗為勝的耶識步,對南客來說明顯沒有任何意義。
但至少這為他爭取了一些時間。
在悄然無聲、詭異的身影趨掠之間,時間走出很短的片段距離,終究還是走了些距離,讓他有了出劍的機會。
隔著那根細細的手指,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眉間,神情專注至極。
擦!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光,在高台邊緣出現,彷彿要把晦暗的天空都照亮。
還是國教學院的倒山棍。
這是他最熟悉,也最喜歡的棍法,或者說劍法,所以最快。
但……還是沒有南客快,或者說,南客太強了,強到可以很隨意地便破了他的這一劍。
出劍,至少需要動腕。
屈指,只需要動動手指頭。
南客刺向他眉心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準確至極地擊在他的劍身上。
噹的一聲清鳴,彷彿是新鑄的瓦鐘,被燕子銜來的一顆黑石子擊中。
陳長生的短劍蕩了起來,一道對他來說堪稱磅礡、難以負荷的力量,順著劍身傳到他的肩頭。
如果是普通的劍,南客這一指便敲碎了。
如果是普通的通幽上境人類修行者,南客這一指便會震廢他的肩。
好在這把短劍不是普通的劍,陳長生浴過龍血的身體比完美洗髓還要完美。
當南客的指尖繼續向他的眉心而來時,他手中的短劍就像一道葦條般,蕩了回來。
依然還是國教學院的倒山棍,但這一次不再是刺,而是砸。
他手裡的短劍向著……南客的手腕砸落。
他沒有攻擊南客的眉心,因為已經確認,決定速度的根本還是力量,他的速度無法超過南客。
他只能選擇攻擊距離最短的一種方法。
這個動作很小,需要翻腕,看著很隨意。
這一刻,劍不再是劍,而是教棍,或者說真的教鞭。
他用的也不再是劍法,而是真正的倒山棍。
他要打南客的手腕,就像老師懲罰頑劣的學生。
啪的一聲。
他打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