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來到萬柳園的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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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留下了七封信。

他讓徐有容把其中兩封信轉交給了陳長生,一封信留給了自己的女兒,還有一封信留給了離山腳下鎮上鐵匠鋪裡那個剛開始學劍的小孩子,他還給秋山君準備了一封信,卻被秋山君平靜地拒絕了。

還有兩封信通過最普通的郵路,分別送到了兩個地方。

其中一封送到了漢秋城外的一座莊園裡。

萬柳園,園裡面種著三萬株耐寒的曲柳。

朱洛是絕情宗的宗主,是朱氏的族長,是先帝的故交,是八方風雨,無論哪個身份都可以讓他擁有普通人無法想像的生活,這座在寒冬時節依然青色未褪的莊園,便是明證。

今天這座莊園裡有位客人,那是一個很胖的老人,坐在圓圓的太師椅中,肥胖的腰身彷彿溢過江堤的水一般淌下來了些很多,於是那根明黃色的腰帶,也被突顯的更加清楚。

這位胖老人慈眉善目,瞇著的眼睛裡滿是與世無爭的從容與溫和,滿臉喜慶,看著就像是鄉間最普通尋常的富家翁,但他能夠與朱洛這樣的大人物相對而坐,可以想見其身份來歷必然不凡。今日的莊園裡除了萬株寒柳與積雪,便再見不到一個人,或者便是這位胖老人的來訪有關,當然,也與此時擺在二人之間桌上的那封信有關。

「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死……」胖老人微笑著開口,只是在說到女人二字的時候,不期然地頓了頓,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一瞬,那個女字更是輕地有些聽不到,「星空之上自有安排,至於什麼時候去京都,那還要等消息。」

朱洛微微皺眉,對這句話似乎不是太滿意,說道:「無論怎麼看,力量還是有些不足。」

胖老人感慨說道:「要行大事,須有偉力,白帝夫婦肯定會做壁上觀,其實我們最好的選擇還是蘇離。」

提到蘇離的名字時,無論他還是朱洛,都沒有向桌上那封信看一眼。

朱洛沉默片刻,說道:「蘇離確實很強。」

當時在潯陽城裡,蘇離身受重傷,未曾與他交手,但他必須承認,單以力量論,世間再難尋覓比蘇離更強之人。

這番對話裡的力量二字,自然不是普通人理解的普通力量,指的是最純粹的、最可怕的戰力。

「黑袍佈置多年,在魔域雪原上,十餘萬鐵騎狼騎,十餘位魔將,三大巨頭聯手鎮壓,居然還讓他給逃了。其後一路南歸,由廢人洗劍再成,想必又有所領悟,萬丈高峰,只怕又近了星海一尺,確實強到了極點。」

胖老人感慨說道:「當年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只有他最有機會殺死那個女人,他卻不肯做,現在,如果有他的幫助,殺死那個女人的可能性會再添三成,偏生他卻又在這時候走了。」

朱洛面無表情說道:「我應教宗陛下之請,在潯陽城殺他一次,他怎會加入我們?又怎會給我寄來這封信?」

二人談話的時候,沒有向桌上那封信看一眼,精神其實一直都在這封信上,這時候提起,於是視線終於落下。

幽靜的冬園裡,沒有什麼異變發生,微寒的風中,卻隱隱響起了金戈鐵馬的聲音。

看著那封信,胖老人眼睛微瞇,彷彿雪白的饅頭被刀切出來的一條縫,其間烈光灼人,警惕異常。

然後他抬頭望向朱洛,彷彿在問,這封信拆還是不拆?

朱洛的神情很凝重,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胖老人能察覺到這封信裡的異樣,以他的修為境界自然也能夠看破。

他知道這封信裡藏著一把劍。

信是蘇離的信,劍自然也是蘇離的劍。

蘇離雖然在修行界的輩份地位極高,公認劍道強的不可思議,但相較於八方風雨和四位聖人來說,終究是位晚輩,而且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的名字始終沒有被排進這個行列裡。

他寫這樣的一封信給朱洛,就是要告訴整個大陸,只要他願意,他隨時能夠一劍斬落所謂的八方風雨。

如果換作數百年前全盛之時,不,哪怕是數十年前,甚至就是一年之前,面對著這封信,朱洛都會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然後將信封拆開,一睹紙上的鋒芒,如此方始不墮八方風雨之威名。

但現在他有些猶豫。

因為他在潯陽城裡受了很重的傷,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復原。

那些傷勢來自王破的鐵刀,劉青的暗劍,還有陳長生劍鞘裡的萬道流光,最重的傷來自於聖女的千里奔行。

更重要的原因是,就如在潯陽城裡王破說過的那樣,他已經老了。

蘇離也曾經嘲笑著提到過,現在的他可以死,但不能戰敗。

他是絕情宗、朱閥的參天大樹。

天涼郡除了梁王府之外的所有子民,都需要他的庇護。

如果他輸了怎麼辦?

冬園裡非常安靜,遠處的數萬株耐寒曲柳,在寒風中極有耐心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胖老人也很有耐心,只是平靜地看著朱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朱洛終於做出了決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冬園裡狂風驟起,數萬株曲柳迎風搖擺,似在歡呼,又似在畏懼地擺手。

朱洛的臉上再看不到半分猶豫的神情,只能看到漠然與冷傲。

曾經單劍闖雪原的人類最強者,哪怕舊傷在身,又豈能被一封信嚇住?

他的手落在那封信上,很穩定,然後撕開。

一道劍光從信封的破口處迸射而出,把他的臉照耀的很是蒼白。

那道劍光是如此的明亮,以至於冬園上方的那輪冬日都變得黯淡起來,重柳生煙,明明白晝,四野卻如黃昏降臨。

朱洛的眼瞳裡生出一道劍光,這道劍光並非來自信封,而是來自於他的世界。

嗆啷一聲清鳴,月華劍離鞘而出,向著信封暴出的那道劍意斬去。

只聽得無數聲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響起,萬柳園裡狂風大作,數萬株寒柳搖擺不定。

一輪明月自北方而來,懸於冬園的天空,便要將未至的黑夜逐走。

那道來自信封裡的劍意,對此渾然不理,瞬間大放光明,所接觸到一切事物,無論真實還是虛象都燃燒起來!

寒柳驟燃,冰潭粉碎,無數火焰沖天而起,彷彿火鳥。

金烏出離山!

明月驟然暗淡!

《擇天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