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自然指的是硃砂丹。
屋子裡的人們有些不明白,硃砂丹能夠醫死人、生白骨,無論受多重的傷都能治好,自然等於一條人命。可為何唐十七爺要說是兩條人命?如果說為了硃砂丹這樣的大事,死再多人也值得,那也應該說是很多人命才是。
「這顆丹藥可以救一條人命,而為了得到這顆丹藥,我唐家也是拿了一條人命去換的。」
唐十七爺想著此時已經被燒成灰的那具屍體,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那位死者是唐家在大周軍方提前多年培養的內線,很有前途,現在便已經是黑山軍府叫得出來姓名的裨將,如果唐家助其好好發展,誰也說不准數十年後會不會成為一名神將,現在卻為了這顆丹藥死了。
從英華殿處拿到分配硃砂丹的權力已經整整九個月,唐家再也無法壓抑住那種先天的貪婪,試圖獲得更大的利益,想要弄清楚這種丹藥的成分,為了瞞過那名神秘的供藥者,他們做得非常小心謹慎。
經過非常仔細的計算,唐家確認那名裨將有資格得到一粒硃砂丹後,便讓他在戰場上受了重傷。
黑山軍府的硃砂丹果然分了一粒給這名裨將,按照規矩,裨將沒有任何耽擱,在很多人的注視下服下了這顆丹藥,然而……卻沒有能夠活下來,因為他的運氣實在是非常不好。
在那粒硃砂丹進入他咽喉的瞬間,他便斷了氣。
看到這幕畫面的很多人都感到非常惋惜,少數人是惋惜這名裨將的運氣,絕大多數人惋惜的是既然這名裨將死了,何必浪費了一粒硃砂丹——所有人都知道硃砂丹遇水即化,藥性會消散一空,進入裨將腹中再難復生。
正是因為確定了這一點,人們在感慨甚至是咒罵之餘,也沒有太多的想法。
只有汶水唐家知道,那名裨將的身體裡早就已經安置好了那個不知是何材料製成的細袋,而那名裨將服下硃砂丹後,無論他願不願意自斷經脈而死,都必死無疑,因為當時病塌旁有兩名唐家的老供奉一直注視著他。
那名裨將依照故郡習俗土葬,但當天夜裡,新墳便被挖開了。
今天,他的屍體帶著那顆硃砂丹一起被送到了松山軍府,唐十七爺的眼前。
唐十七爺沒有再說什麼,但屋裡的眾人都感受到了他此時的心情,神情變得更加凝重。
天機閣供奉拿起一隻銀匙,把那粒殷紅色的丹藥在細瓷缽裡碾碎,然後慢慢研磨成粉末,然後分成了五份。
每位醫道高手拿了一份藥粉,拿出各自平時絕對不會示人的手段與本領還有那些奇形怪狀的用具,開始研究。
研藥辯材是仿煉藥物必須經過的過程,極其枯燥,所以顯得格外漫長。
唐十七爺卻始終留在密室裡,一步未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西面的通氣孔裡散進來紅色的光線,竟已是到了深暮時分。這項工作終於做完了,人們抬起頭來,或者往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滴藥水,或者不停地扭動脖頸,以鬆泛酸痛的身體。
但看似很輕鬆平靜的環境裡,依然殘留著緊張的氣氛,始終沒有人開口說話。
唐十七爺的神情變得更加陰沉,就像西天暮光照不到的那堵暗牆。
終究不可能讓這種局面長時間地持續下去。
來自汶水的老大夫有些疲憊地咳了兩聲,把自己辯析出來的藥材寫在了紙上。
其餘幾位醫道高手,也把自己判斷出來的藥材成分記了下來。
唐十七爺的依然蹙著眉,但神情相對松活了些,因為他看得清楚,幾人寫下的藥材名稱及比例基本一致。
「確實是前所未見的丹方,非常了不起,看似樸拙,實則隱有至理,用來止血洗星,應該效果非常好。」
汶水老大夫搖頭說道:「但……絕對無法做到傳聞中那樣。」
唐十七爺沒有說話,因為知道必然還有後文或者說解釋。
「有一味藥,老朽辯析良久,也無法確認究竟是何物。」
汶水老大夫羊先生看了眼天機閣供奉以及那兩位奉陽郡醫家,說道:「我想,大傢伙也都是如此。」
那三位醫道高手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惘然。
羊先生繼續說道:「這世間根本不存在我們四人都無法辯析出來的藥材……那麼只能說明,這或者並不是藥材,至少在那人煉出硃砂丹之前不是。現在看來,硃砂丹的神妙……應該便是要落在此物上了。」
唐十七爺走上前去,接過天機閣供奉遞過來的擴跡琉璃,仔細地望向桌上的一個小圓盤。
小圓盤是已經做過分離的殘丹,用水融過,再做蒸煮,如果用肉眼望過去,就是普通的藥渣,就算在境界極高的唐十七爺眼裡,也不過是更細一些的粉。但在天機閣出產的擴跡琉璃下方,這些粉末終於顯現出最真實的模樣。
——廣闊的戈壁上面散落著方石,還有一些紅色的晶瑩碎片,相對於荒漠般的藥渣來說,數量極為稀少。
如果觀察地再仔細一些,便能看清楚這些紅色碎晶是由無數根琉璃拉成的細絲纏繞而成,視覺上給人一種極為堅韌,無法扯斷的感覺,如果盯著這些紅色碎晶看得時間再長些,甚至能感受到其間蘊藏著的堪稱恐怖的光明能量。
那些紅色碎晶便是硃砂丹之所以如此殷紅的原因,也是諸位醫道高手苦思不得其解的答案。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唐十七爺抬起頭來,向眾人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或者……可能是什麼?」
從進屋之後便始終沉默不語的那名神官,這時候終於開口說話了。
「看著有些像……血珊瑚。」
聽著血珊瑚三個字,那數位醫道高手面露震驚之色,然後若有所思。
唐十七爺也很是吃驚,但片刻後斷然說道:「這不可能!」
這名神官曾經是英華殿的主教,在茅秋雨與凌海之王主導的這次清肅裡僥倖保全了性命,但被逐出了離宮。他在英華殿裡主司煉丹,以前曾經接觸過硃砂丹,所以按道理來說,他的判斷很值得信任,但卻無法說服唐十七爺。
因為唐十七爺恰好知道,唯一存世的那株血珊瑚,就在汶水唐家老宅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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