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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生喊的是星宿,是方位,更準確地說,那是耶識步的位置指向。
耶識步是魔族耶識族人的天賦絕學,魔族皇族可以學,但數十年裡也只有南客做到了完美掌握。陳長生則是憑藉著對道藏的瞭解以及難以形容的枯燥計算,以及對天書碑上的星圖感知,才學會了這套步法。
喊出這些方位後,陳長生右袖一震,群劍破空而去,攔住了借夜色而潛至的天魔角,腳踏星位,身形驟虛,便離開了地面,於夜空裡連踏數步,向著極遙遠的高空而去。
無數劍隨之而去,在途中漸漸歸於劍鞘。
這畫面看著極其美妙,但意義不大,待稍後真元不濟之時,他便會從高空裡墜落,面臨極大的危險,更不要說,天魔角帶著的那片濃郁夜色,一直在後方緊緊地綴著他。
陳長生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知道南客一定會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當他出現在滿是寒風,近乎與雪嶺等高的夜空裡時,南客已經出現了在那裡。
在她身後的夜空裡殘留著兩道綠色的光屑痕跡,很是美麗。
只是這樣依然不足以離開,因為天魔角帶起的那片夜色,漸要把整座雪嶺覆蓋。
更因為在遙遠的北方,黑袍落在鐵盤的手指開始敲擊了起來,就如同是在敲鼓。
呼嘯的寒風吹拂著陳長生的臉,他感受到了些什麼,握著劍的手緊了起來。
南客的睫毛微顫,眼神依然漠然,看著越來越深沉的夜色,感受著裡面的氣息波動,明白了些什麼。
陳長生雖然身受重傷,與南客聯手也不見得能夠擊敗年輕的魔君,但按道理來說,逃脫不再是件難事。
然而誰能想到,這片夜色裡,有數百個元氣鎖。
當年魔族用來圍殺蘇離時用的手段,今夜被黑袍用來對付他們兩個人。
那些應該與天魔角無關,而是年輕的魔君用別的手段散佈,然後由遠方的黑袍負責圍殺。
如何能夠破掉這些元氣鎖?人族的教宗真的要為魔君陪葬嗎?
「你真的能治?」
南客的聲音在寒冷的夜風裡顯得格外肅殺。
陳長生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抹決然,他明白她想要做什麼,卻無法做出回答。
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有信心能夠治好南客的病,尤其是他可以得到徐有容的幫助。
可是現在局勢太過危險,眾所周知,黑袍最擅長的便是精神攻擊,如果南客現在完成神魂第二次甦醒,非常可能被她的老師隔著千里之遠重創,結果非常糟糕。
陳長生沒有信心。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南客的氣息卻依然在繼續提升。
也許她問這個問題,只是想安慰一下自己。
她眼眸裡的漠然,盡數變成了某種具有自毀傾向的狂熱。
然後,開始燃燒。
夜空裡,出現了一隻明亮的孔雀,向著四面八方散播著綠色的光芒。
它的雙翼寬約百丈,揮動之間,雲散星亂,下方的雪峰不停崩塌!
隱藏在夜色裡的數百個元氣鎖,隨著孔雀真身的出現,被逼著現出了痕跡。
最靠近人族領域的那片夜空裡,元氣鎖的數量相對最少,有些稀疏。
孔雀向那邊飛了過去,一路不知撞碎了多少元氣鎖,綠羽折斷,氣息狂流!
那邊是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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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鐵盤上時明時暗的那些光點,黑袍再次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很明顯,這一次他的歎息源自他唯一的女徒。
忽然間,鐵盤上東南角的某處變得極其明亮,那些光線甚至照亮了黑袍裡他的臉。
那是一張可以說是完美的臉,只是常年不見陽光,有些蒼白,又有些隱隱淡青,泛著死亡的氣息。
黑袍抬頭望向南方的夜空,發現了些什麼,唇角微微向下——唇角向下往往意味著不喜,或者說情緒不高,但在他的臉上,卻多了些別的意味,就像是很濃的嘲諷。
鐵盤上發出錚的一聲脆響。
遠處夜空裡的元氣鎖,悄然無聲地散開,不知殺死了多少驚起的飛鳥。
那道綠光的最前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只孔雀消失了。
兩個黑點般的身影,向著遙遠的地面墜落,不知是生是死。
幾乎同時,夜色遮住了星光,年輕的魔君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出現在千里之外的雪原上。他沒有對黑袍說話,也沒有看南客和陳長生墜落的地方,而是望向了原先那座雪嶺,顯得很感興趣,甚至有些興奮。
黑袍也靜靜望著那座雪嶺。
雪風掀起黑布一角,露出他的半張臉來,可以看出他的神思有些複雜。
他彷彿在看故鄉。
或者,是因為那裡有故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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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輕的魔君把那根石杵刺進父親的小腹裡時,當那道神秘的光柱穿越星河落在雪嶺上時,大陸很多地方都生出了感應,離宮與甘露台,聖女峰與白帝城,甚至更遙遠的大西洲乃至南海龍島,都知道有大事發生,而當北方星域的那顆天君星驟然黯淡之後,所有的觀星台都觀察到了這個異象。
按照推算出來的結果,分佈在寒山一線的大周軍隊收到了軍令前去調查,本應最快做出反應的高陽鎮卻因為接二連三的劇變陷入混亂之中,根本沒有人想到翻越雪嶺去探個究竟。
別樣紅出現在雪嶺那邊。
兩年時間過去了,在天書陵之變裡身受重傷、眼看著便要死去的他,依然還活著,並且傷勢盡復,境界實力更是再進一步,在如今的八方風雨裡隱隱要佔據首位。
即便是他,一夜時間縱馳數千里路,尾指上繫著的那朵小紅花也不免顯得有些委頓。
當年魔君入寒山殺陳長生之時,天機老人示警天下,別樣紅從江南而至寒山也沒用多長時間,長距離兼程,便是白帝城的金玉律也遠遠不如他,然而今夜他卻不是最早到的那個人。
最早到的人是一名書生。
別樣紅在西陵名勝萬壽閣裡讀書多年,腹有詩書氣自華,但他不敢在這個人面前自稱書生。
魔君行走世間常以書生的打扮示人,但哪怕是他在這個人面前也不好意思自稱書生。
這個人看的書實在是太多了。
他在故鄉看書,在洛陽城裡看書,在京都看書,在離宮看書,在皇宮看書,在天書陵裡看書,在雪原看書,夢迴吹角看書,醉裡挑燈看書,在苟寒食和陳長生、餘人之前,只有他看遍了三千道藏。
後來他還開始教書,在摘星學院教了數十年,教出無數名將,直教魔君白頭。
他就是千年來最出名的那個書生,王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