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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凜冽,微雪輕飄。
吳道子滿臉怨憤,渾身是血,箕坐於冰冷的地面上,對著天空不停地罵著髒話。
但他不敢有任何動作,甚至不敢低頭,因為他的脖頸處的寒意越來越盛。
不是因為有雪花落入衣領裡。
因為安華在身後一直盯著他的脖頸,手裡握著鋒利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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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策盯著陳長生的眼睛,微微挑眉,視線變得鋒利無比。
看到陳長生在天書陵出現,他便知道吳道子失手了。
他並不在意,心想以吳道子的輩份以及盛名,離宮或者會把吳道子囚禁起來,但應該不會加以折辱。
他怎樣也沒有想到,陳長生竟然會用吳道子的性命威脅自己。
可以想見此時吳道子的處境應該非常糟糕。
王之策對這種感覺有些陌生。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敢對他動心思了。
無論是好心思還是壞心思。
當年商行舟出入凌煙閣名臣的府邸,也未曾對他有過想法。
不然歷史或者會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更不要說威脅他。
他靜靜看著陳長生,沒有說話。
他是千年來最有名的書生,但他絕對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更與文弱二字無關。
當年他統領人族與妖族的聯軍,從天涼郡殺至雪老城下,一路血流飄杵,屍橫遍野。
說到殺人這種事情,今日天書陵裡的所有人加起來,也沒有他殺的人多。
他的眼神彷彿深淵,又有熊熊烈焰。
陳長生卻根本不懼,平靜地與他對視,沒有收回那句話的意思。
一聲輕響,殘雪飄舞。
徐有容的右手輕輕落在齋劍的劍柄上,潔白的羽翼緩緩擺動。
苟寒食等人與三位離山劍堂長老沒有說話,直接取出了劍,做好了衝殺的準備。
王破不再抱臂,左手握住刀鞘,隨時可以撥刀。
曾經斬斷洛水的鐵刀再次出鞘時,天書陵外的那條河還能繼續流淌嗎?
慈澗寺、三陽宗等少數南方宗派的長老們,掙扎片刻後,終於再次舉起了手裡的兵器。
朝廷一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是一言不合便要撥刀相向?
要知道對面可是王之策!
這就是王破的刀道。
離山的劍道。
也是陳長生修的道。
曰直。
王之策如果不同意陳長生的提議,那麼吳道子就會死。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強硬。
幾位陳家王爺下意識裡望向了相王。
作為皇族最強者,他的態度非常重要,足以影響朝堂與軍方的趨向。
陳留王這時候也已經落在了離宮的手裡。
如果雙方真的撕破臉,陳留王還能活著嗎?
然而當人們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相王不知何時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是眼不見為淨,還是在想如果離宮用兒子的性命威脅自己時該怎麼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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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年後,當你回首往事,發現就在今天你開始變成自己曾經最厭憎的那種人……」
王之策的眼神回復了平靜,對陳長生說道:「你可能會生出難以想像的悔恨。」
陳長生想起了與唐三十六的那些談話。
那些談話發生在大榕樹上,發生在湖邊、汶水畔。
夕陽落在面,被切割成千萬枚金葉,豐富又有些令人生膩。
肥大的鯉魚因為吃了太多,向著水底的腐泥緩緩沉去。
「我不會成為你們這種人。」
他對王之策說道。
王之策說道:「為什麼?」
陳長生說道:「因為我不想成為你們這種人。」
因為所以,這沒有內在的邏輯聯繫,自然沒有道理。
王之策搖頭說道:「這是不講理的說法。」
陳長生看著他認真問道:「你們和我講過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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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的草有些枯黃,還沒有生出青葉。
落在上面的紙屑被風吹的到處飛。
師生們匆匆離開,難免有些狼籍。
現在的國教學院就像此時的離宮一樣冷清。
又像是回到了過去二十幾年,如一片墓地。
非常適合隨後的那場戰鬥。
相信最後無論是誰死,都不介意埋在這裡。
不管是老師還是學生,都曾經是這裡的院長,都必將在國教學院的歷史上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
唐三十六站在湖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初春時節,湖水本已解凍,因為今日氣溫陡降,湖面重新凝結了一些薄冰。
魚兒們沉入了最深處的水底,雖然到處都是腐泥,但要溫暖些。
蘇墨虞確認所有師生都已經撤離,來到了湖邊。
他擔心問道:「你確定他能成功?」
「我不知道。」
唐三十六看著湖面說道:「但我確定他不會開心。」
……
……
王之策沒有再說什麼。
因為他無法回答陳長生的問題。
那麼也可以理解為,他說不過陳長生。
他通讀道藏,學識淵博,智慧無雙,辯才無礙,今天面對陳長生,卻兩次三番無言以對。
因為陳長生不是在與他辯論,不是在與他講道理。
他說的都是實話。
事實在手,道理我有。
用唐三十六的評價來說,他是一個活的很純粹的人。
徐有容的說法更簡單,也更準確。
——陳長生是一個真人。
這就是她喜歡他的原因。
當王之策沉默之後,她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劍氣微斂,森然之意歸於山林。
南溪齋劍陣散開。
商行舟出現在眾人之前。
陳長生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