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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裡的這塊黑石,王之策有些感慨。
這塊黑石本就是他的。
陳長生在大朝試後從凌煙閣的石牆裡取了出來。
當年王之策一時興起在凌煙閣裡做了這個手腳,更多程度上是惡趣味,是對太宗皇帝的無聲嘲笑。
他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居然還有人知道這個秘密,會有人拿到了這塊黑石。
然後便是一夜星光籠京都,陳長生聲名大震。
很多人都說陳長生很像他,無論天賦還是氣質以及遭逢。
陳長生拿到了他藏在凌煙閣裡的東西,從某種意義來說就是他的傳人。
或者是因為這些原因,王之策一直都比較欣賞陳長生。
所以當年他才會在寒山出現,在魔君的手下保住陳長生的性命。
今天他前來京都說服徐有容,也是存著對陳長生的善意。
當他接住陳長生扔過來的黑石,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做的這些事情全無必要。
陳長生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與他的老師戰鬥的準備。
他挑選了一個最合適的戰場。
就是黑石通向的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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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之策看著那塊黑石的時候,小黑龍在看著他,眼神裡滿是仇恨。
數百年的幽禁,可以想像那份仇恨有多深。
看著陳長生把那塊黑石扔給王之策,她更是生氣,有些不甘心地冷哼了聲。
王之策沒有理會,對著商行舟與陳長生說道:「請各自珍重。」
商行舟神情漠然,沒有回話。
陳長生平靜回禮,對小黑龍點頭示意。
寒風忽起,雪花飄舞,小黑龍離開了國教學院。
商行舟望向陳長生。
無風而起浪,湖面的薄冰片片碎裂,變成寒霧。
湖水起伏不停,起始溫柔如訴,隨後狂暴如怒,拍打湖岸,捲起碎雪。
浪花破空而起,生出無數水珠,彷彿暴雨。
陳長生望向商行舟。
師徒二人的目光相接。
轟的一聲悶響。
無論是飄舞的雪花,還是薄冰碎成的寒霧,或是湖水倒濺而成的暴雨,都變成了青煙。
無數縷青煙在湖面上到處流溢著,折射天光,幻出無數瑰麗的畫面,其間有道彩虹若隱若現。
水霧煙塵漸漸消失,陳長生與商行舟的身影已經不見。
王之策走到大榕樹下,望向那道彩虹的遠端,默然無語。
國教學院確實是這對師徒最合適的戰場。
但戰鬥開始的地方是周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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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園是一個小世界,有著非常特殊的規則。
周園裡能夠容納的境界上限取決於周園主人的境界。
當年周獨夫在世的時候,他的境界實力無比強橫,周園可以容納的境界自然也可以視為無上限。
不論是曾經的魔君,還是那條偉大的玄霜巨龍,又或者是少年英發、不可一世的陳玄霸,還有隨後的那些絕世強者,都可以進入周園,並且在裡面發揮出自己最巔峰的實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間接或者說提前證明了,這些強者的境界實力不可能超過周獨夫,最多便是平級。
周獨夫死後,周園失去了主人,規則自行改變,只能允許通幽境的修行者進入其間,不然便會觸動禁制,引發規則滅殺,或者反過來導致周園崩潰。
現在周園在陳長生的手裡,能夠容納的境界上限有所恢復,已經到了聚星巔峰。
這些年無論在寒山與雪嶺面對魔君,又或是面對別的神聖領域強者,陳長生始終沒有嘗試用周園困住對方,除了擔心這些神聖領域強者對空間規則的掌握,更多的原因便是擔心周園會崩潰。
就像當初金翅大鵬現世,萬劍成龍的時候。
今天的情形則是完全不同。
這是一場邀戰。
商行舟同意進入周園,便是認同了這個條件。
他會把境界修為壓制到神聖領域之下。
如此一來,他不會受到周園規則的攻擊,周園也不會有崩潰的危險。
更重要的是,師徒二人的境界會被拉到同一個程度。
雙方較量的是道法與戰力,還有智慧。
這會是一場公平的戰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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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感知到國教學院裡空間扭曲的是王破與相王。
然後是曾經守護那道彩虹的三位離山劍堂長老。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國教學院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震驚與意外引發的沉默沒有維繫太長時間,百花巷裡的寂靜終於被打破。
中山王發出一聲冷笑,幾位神將的臉上流露出嘲諷的神情。
一間茶樓上傳來摔杯的聲音,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陳長生是周園的主人,這早已經不是秘密。
按道理來說,他可以利用周園的規則進行戰鬥,擁有著極大的優勢。
但依然沒有人相信他能戰勝商行舟。
他們之間整整差了一個境界。
哪怕商行舟把自己的境界壓制在神聖領域之下。
這個差距依然存在。
存在便是存在,不會因為原因而消失。
無論經驗、智慧、眼光、所有的領域,商行舟都要遠勝陳長生。
曾經蹈過滄海的人,怎會跨不過一條小溪?
攀過最高雪峰的人,回到地面,難道就不知道如何行走?
就像小黑龍,雖然還沒有成年,正式晉入神聖領域,但她的某些屬性,天生就是神聖境界,所以她可以堪稱神聖領域以下無敵。
自行把境界壓制到神聖領域之下的商行舟,也是相似的存在,而且更加可怕。
陳長生如何能夠擊敗他?更重要的是,就算陳長生在周園裡藏著某些神奇手段,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商行舟完全可以強行退出周園,到那時候,陳長生又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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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想的問題,作為當事人的陳長生與商行舟自然想的更加透徹。
他們這時候正站在暮峪的最前方。
遠處的那輪紅日緩慢地繞著草原行走著,把懸崖塗成了紅色。
曾經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來過這裡。
周獨夫、陳玄霸,山海劍的主人,還有很多。
這裡曾經出現過很多奇跡。
比如徐有容將死之時,鳳魂再次覺醒。
「你想要創造奇跡,但這裡早就已經證明了沒有奇跡。」
商行舟說道:「西客敗了,離山祖師敗了,陳玄霸也敗了,永遠是周獨夫在贏。」
如果說有命運這種東西,那麼命運的註解便是強者恆強。在真實的力量面前,熱血、渴望、夢想、理想、堅持、勇氣、犧牲,這些看上去美好的詞語,沒有任何意義。
陳長生說道:「師父你說我活不過二十歲,但我做到了。」
商行舟說道:「那也是依靠她的力量。」
「但那不是命運,至少不是你給我安排的命運。」
陳長生看著暮峪下方的草原,看著那些比三年前豐沃了無數倍的水草,與那些若隱若現的獸群,沉默了會兒,轉身望向商行舟說道:「我把這稱之為奇跡。」
商行舟靜靜看著他說道:「是嗎?」
他的道袖輕飄,舉起了左手。
五根穩定而修長的手指,對準了陳長生。
清風徐來,暮峪上老樹微搖。
畫面很美,陳長生卻感覺到強烈的危險。
他的手毫不猶豫落在了劍柄上。
他準備撥出無垢劍,橫劍於胸,施展出很久沒有用過的笨劍。
他穿的是折袖的衣服,袖口很短。
他的雙肩一直很放鬆。
整個大陸,除了劉青再沒有誰比他的出劍速度更快。
如果這樣還來不及,他還有更快的劍。
他只需要神念一動,劍鞘裡的數千把劍便會魚貫而出,組成一片劍的海洋。
不要說商行舟把境界壓制在神聖領域之下,就算是平時的商行舟,也不可能在瞬間破掉南溪齋劍陣。
只要給他片刻時間,他便能找到機會。
然而。
他的手沒能落到劍柄上。
數千道劍也沒能凌空而出,布成南溪齋劍陣。
因為他的劍不見了。
無論無垢劍還是劍鞘都不見了。
暮峪上的清風拂動著他的衣帶,上面什麼都沒有。
下一刻。
商行舟的手裡多出了一把劍。
他的手指修長而穩定,彷彿這把劍本來就是他的。
「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包括這把劍和這個劍鞘。」
商行舟看著他平靜說道:「你又如何能戰勝我呢?」
清風繚繞,卻寒意浸骨。
有雲自足下生。
商行舟飄至陳長生身前,右手揮落。
這一掌看著尋常無奇,卻彷彿暗合天地至理,給人一種避無可避的感覺。
陳長生沒能避開。
商行舟的手掌落在他的胸口。
啪的一聲輕響。
陳長生被震出了崖畔。
在暮峪外的天空裡畫出一道弧線。
像片落葉,又像塊石頭,無聲無息地向著數里外的草原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