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狗和王虎剩都喜歡上海的夏天,因為女孩子穿得清涼,張家寨的女人即使脫光了也不好看,皮膚糙得很,跟她們那幫子自稱大老爺們的男人臭脾氣一樣不堪入目,但上海不一樣,這裡的女孩育的早,也許小學剛畢業就胸部鼓鼓的,讓張勝利這類牲口滿嘴口水的眼饞,很多女人即使到了四十多歲,也沒被生活糟踐成黃臉婆。
每晚趴在sd酒吧二樓總能看到讓王虎剩精神振奮的畫面,舞池裡越來越波濤洶湧,放暑假前幾天,sd特別擁擠,讓王虎剩睡覺做夢的時候滿腦子都是晃蕩的**和肥翹的**,不過暑假後酒吧就歇業了,畢竟是學生吧,沒了學生就沒了客源,桌球室和kTV繼續營業,陳二狗有事沒事就去打斯諾克,自稱北京不入流小人物的小梅反正每天就糾纏著陳二狗吃喝玩樂,不是斯諾克就是玩弓箭,美其名曰是替被母親沐青嵐押回家關禁閉的沐小夭做臥底做眼線。
沐小夭父親走之前跟陳二狗喝了一次酒,在浙大教了二十多年書的中年男人喝了個酩酊大醉,陳二狗沒喝趴下,聽著他吐了一晚上一大堆苦水牢騷,這男人書卷氣濃,書生意氣多半不如意,陳二狗也能理解,書讀多了的人都覺得自己是精神世界的高人,而高人都討厭銅臭,不喜歡卑躬屈膝,中意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那一套,那晚上陳二狗看著用酒消愁的男人,只得出一個道理,今後自己讀書只為埋頭賺錢,不圖有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境界,小夭父親說二狗你要是不想憋屈一輩子就別進沐家的大門,那是遭罪。顯然這位中年男人不是那種一見到陳二狗就瞧出他有什麼出類拔萃特質的伯樂,他看中陳二狗,興許就是看中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心有慼慼焉。哪怕是這樣,陳二狗也很感激他,這座城市沒幾個人肯坐下來陪自己喝酒沒有城府地說些心裡話,小梅都不行,這個能在張兮兮顧炬以及在陳二狗兩個截然不同圈子游刃有餘的年輕人,明明身世不簡單,卻能做到讓兩個圈子的人都不排斥不忌憚,既能喝紅酒玩高爾夫,也能喝二鍋頭玩骰子,陳二狗總覺得這類人比較靠近富貴的思想層次,富貴能對著自己掏心掏肺,小梅行嗎?答案簡單,不行。
陳二狗突然現自己如果是一棋盤上的帥,那麼王虎剩就是象,深藏不露的一枚象,王解放則是一枚炮,但可惜不是他的炮,而是王虎剩的炮,指哪打哪,很好使喚,但終究算不得他陳二狗的心腹,不是他這枚帥的卒子,至於小梅,就是士,能悶宮,活活悶死帥,所以陳二狗一直不敢深交。
李唯成績上了重點線,這是陳二狗才知道的事情,太久沒去阿梅飯館的緣故,再去那家小餐館,竟讓陳二狗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覺,也許是從小夭身上學到了一點如何揣摩女人心思的技巧,再就是看多了酒吧牲口對漂亮女孩的阿諛奉承,總算後知後覺體會出了李唯這小妮子當時眼中對他令人玩味的意味,只不過這種玩味到了如今,早被衝刺中考和中考大勝後的一系列慶祝活動給沖淡了,只留下一點對陳二狗長期輔導的簡單感激,她不過就是個喜歡看《快樂大本營》、逃不過小女孩那點攀比心虛榮心、希望自己能有個倍兒有面子男朋友的青春期孩子。
近期聽李晟那小犢子說似乎有個小白臉跟李唯走得很近,是這次中考的全校第三,家裡好像還有點小錢,陳二狗其實知道被李晟稱作小白臉的男生長得都算很不賴那一種,李唯雖然長得清秀,穿著打扮一直走清純路線,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陳二狗這個實驗品,李唯從書上電視上學到的狐狸精那一套在學校很吃香,她那個階段的同齡人撐死了就是網上看到些十八禁的東西,對她還屬生澀的演技和勾引沒多少抵抗力,能吸引一兩棵校草在陳二狗的意料之中,陳二狗不是那種從小就覺得全天下女人都得臣服在他**的狠人,他這種有個能生娃的媳婦就算功德圓滿的小地方小農民有小夭後就很心滿意足,做夢甜吃飯香,連上個廁所拉屎都順暢,他根本不圖什麼三妻四妾,對他來說,有一個小夭這樣水靈體貼的老婆,偶爾能偷偷玩幾次不帶負擔不用負責的艷遇,這人生啊便徹底足矣。
前兩天阿梅飯館舉行了慶功宴,特地把陳二狗那一窩的牲口都拉過去,老闆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飯菜,身為主角的李唯沒怎麼說話,她跟王虎剩這夥人本來就沒共同語言,低頭忙著搗鼓那只作為獎勵的手機,眼角眉梢都是春意,王虎剩這一幫粗人瞧不出門道,把小夭翻來倒去連身體帶心靈把玩褻瀆了個遍的陳二狗看出來了,這妮子八成是初戀了,對像不出意外就是李晟嘴裡的小白臉,陳二狗也沒像吃到酸葡萄一樣給膈應到,只是挺好奇那小白臉長啥樣。
陳二狗玩遍了復合弓後便開始玩反曲弓,玩到最後竟然覺著還是中國的傳統弓來得有趣,在他看來作為人手和人眼的延伸,源於西方的復合和反曲已被添加上大量技術性裝置,使得弓箭本身成為了一部精密咬合的機器,但正因為太精準太現代化,讓陳二狗這種玩慣了傳統土弓的土老帽有了種本末倒置的錯覺,不是人在玩弓,而是弓在玩人,於是他徹底打消了給富貴買一架復合弓的念頭,因為富貴肯定不會喜歡,扛慣了牛角弓的富貴一定會嗤之以鼻,怪不得那次狩獵行程中就沒見富貴多瞧那群二世祖手裡的弓箭,比起那架堪稱驚世駭俗的巨幅牛角弓,哪怕是1oo多磅的反曲弓也相形見絀。
小梅和教練都覺得陳二狗的手指扣弦很不同尋常,不是那種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相並同時勾弦,而是拇指勾弦,拉弓後食指中指壓住拇指,從內側看如同一隻孔雀眼睛,據說在正式比賽上拿過不少獎牌的箭館頭號教練告訴小梅那叫蒙古式,對拇指傷害很大。
陳二狗射完一打弓箭後笑道:「你們的術語叫蒙古式,富貴叫那鳳眼扣弦,是很傷拇指,所以我爺爺給了富貴他一枚玉扳指,要不然拉滿一張那麼大的牛角弓,誰的手指都受不了。牛角弓要想大,就得搜羅到好的牛角,富貴那架弓的兩根水牛角足足有八十公分長,那長度,不是千里挑一,根本就是萬中挑一,聽我爺爺說是當年一個老人家尋找了六七年才在江浙一帶用兩擔子大米換到的。」
陳二狗突然感覺到背後涼颼颼,就像被大山裡的畜生給盯上了,猛然轉過頭,看到一張笑容猙獰的漂亮臉蛋,那張很女性化臉蛋的主人手裡正拿有一架8o多磅的反曲弓,拉弓勾弦,那根尖銳犀利的碳鋁復合箭正指向他。
熊子。
張兮兮嘴中的人妖。
陳二狗真沒想到這傢伙能找上門,他的確小覷了一個上海大紈褲的能量。這個很有出息的公子哥帶來六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沒西裝革履加墨鏡那種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混黑的保鏢裝束,穿得隨性,但個個結實彪悍,兩個堵在門口,兩個守在窗戶邊上,兩個站在熊子背後,似乎不想留給陳二狗一條生路。
「跟你打個賭,贏了你就能站著走出去,輸了就得橫著抬出去。箭筒裡總共12根箭,你跑我射,射完為止,你要能全部躲開算你本事,m2酒吧那筆帳一筆勾銷,我當沒生過,要是輸了你也別怨我心狠手辣,被射中後12個鐘頭之內我不會讓你找到醫院,至於最後是死是活不關我的事情。」
熊子獰笑道:「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賭,不過你還得躺著出去,反正我這幾個兄弟不能白來,手腳都癢了,你不是很能打嗎,讓我們打個夠,我要連本帶利加息一起打回來,你別以為我在嚇唬你,我這人沒啥缺點,就是說話實在,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熊子在打架方面的變態顯然在小梅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那教練早退到角落,剛想掏手機打電話報警就被熊子陰森如毒蛇的眼神盯上,愣是沒敢把手伸進口袋。不敢有下一步動作的教練轉頭望向陳二狗,見到竟然在這種危機關頭沒被嚇得屁滾尿流,心中大為敬佩,一聯想到他像模像樣的拉弓,立即一廂情願認作這喜歡穿布鞋的男人肯定是個高人,只是他沒想到不等他展開遐想,那個叫陳二狗的男人便微弓著身子,一臉笑意,奴顏婢膝味道很濃郁地討好道:「您宰相肚裡能撐船,大老遠跑來跟我一個小人物過不去,沒意思啊。要不這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給你賠不是,你要不願意,讓我下跪磕頭也成。」
熊子沒放下弓,一臉鄙夷地冷笑道:「陳二狗,沒人教你膝下有黃金?」
「沒。」
陳二狗搖了搖頭,恬著臉道:「真沒。」
阿梅愕然,陳二狗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立即崩潰坍塌,原本內心的掙扎立即蕩然無存,神情冷漠地退到遠處。
不是陳二狗不要臉,在這個張家寨小農民的世界中,的確不存在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個說法,當年那個瘋癲醉酒的老頭便曾對整個村子下跪過,為了不讓村子人打斷攀爬風水樹的陳富貴兩條腿,他跪得毫不猶豫;他娘也跪過,為了求村子裡給她公公抬棺材,好讓老人上路,那一次同樣跪得沒半點掙扎。富貴也跪過,為了跟一個老草藥販子要幾味稀罕山藥,那一跪就跪了一天一夜。陳二狗也下跪過,跪天跪地跪墳頭,以後還得去給娘下跪磕頭。
他不知道男兒膝下是否有黃金,但陳家人的膝下,沒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