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幹什麼呢？」

柳俊走進辦公室，淡淡說道。

「這些他媽的……」

胖大海兀自在大光其火，扭頭看到柳俊，一連串的「向陽縣三字經」硬生生嚥了回去，圓圓的胖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對不起啊，柳書記，這個，都怪我……」

胖大海一貫叫「俊少」的，見了孟繼良等人，自然而然改口稱柳書記。

柳俊笑了。

胖大海見面就做檢討，大概他認為，這個潮流網絡公司既然是他林總搞的，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就要承擔責任。

「不怪你，也不怪張天。網絡新聞是個新鮮事物，大家都沒經驗。往後，這樣的新鮮事只會越來越多。雖然這個新聞是假的，但不能否認網絡的監督功能。凡事往前看，好吧？稍安勿躁！」

柳俊拍了拍胖大海肥肥的肩膀，微笑說道。

胖大海諾諾連聲，果然消停了，忙著與孟繼良握手打招呼。胖大海是天生的公關好手，在長河區一年多，類似孟繼良這樣市裡面主管政法機關的頭頭，自然也是極熟的。

張天的眼淚就下來了。

跟著柳書記這樣的老闆，三生有幸！

孟繼良見柳俊好整以暇，不急不躁，心裡也自歎息。這人，是真的穩得住。別人不說，換作他孟繼良，在這種敏感時間，碰到這樣的混賬事情，鐵定做不到如此鎮定。

「張天，這位是市政法委的孟書記，這幾位都是市局刑警支隊的行家，你跟他們說說，怎麼把這個造謠生事的傢伙找出來！」

柳俊招呼張天。

張天一聽，大喜，馬上就上前給刑警專家做解釋。只要能夠確定id的地址，抓人就是刑警隊的事情。

「柳書記，孟書記，請坐吧！」

胖大海不懂電腦，也不懂刑偵，忙著招呼兩位領導就坐。

孟繼良微笑道：「林總，我可沒有柳書記這麼好的心態。我現在是心急如焚。」

「是啊是啊，孟書記！這傢伙也真他媽蛋，竟然敢這樣造謠！等你們逮到他，可別讓他好受！」

胖大海恨恨不已。

「林總放心，哪怕掘地三尺，我們也會把這傢伙找出來！」

這話雖然是對著林總說的，實則是講給柳俊聽。

柳俊笑道：「要找出他來，難度應該不大，估計也是我們玉蘭市人。」

九七年的網絡，遠不如後世發達，網吧遍地，裝了網線能上網的電腦就那麼多，確定了id地址，找出這個人來，確實不難。當時就算對網絡有所瞭解的人，恐怕也還不具備什麼反偵察手段。

孟繼良點點頭。

柳俊的分析很正確，潮流公司的技術人員和刑警專家很快就確定了「良知者」的具體位置，就在玉西縣。刑警隊的人通過蹲點固守等技術手段，三天後，當良知者再次上網發佈虛假新聞的時候，被逮個正著……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子，今年剛畢業的大學生。

良知者被抓獲之後，很快供認，是玉西機電www.tianyashuKu.com總公司的孫大運花了五百塊錢，叫他這麼做的，資料和照片，也都是孫大運提供的。

抓捕孫大運，倒一點不費事。他本就在玉西縣公安局的監控之中，自然一抓一個准。

孫大運的供詞，與柳俊此前的分析也基本合拍，就是他表哥梁亮叫他幹的，包括鼓動機電總公司的下崗職工鬧事，趁機引發衝突，都是孫大運受了梁亮的指示，一手策劃的。

據孫大運供稱，他表哥梁亮，以前在玉西機電總公司做副總的時候，對他很關照，安排他在輔料倉庫做倉管，工作很輕鬆，旱澇保收。孫大運對梁亮心存感激，梁亮指示他這麼幹，沒怎麼考慮就干了。孫大運說，不知道這是犯罪，就是想讓市裡的頭頭和公司的頭頭難受一下。

刑警隊的幹警哭笑不得，搖搖頭。

這蠢才，接下來難受的曰子有得過了！

不過梁亮依舊沒有抓到。是否還有內幕，梁亮身後還有沒有隱藏得更深的人，暫時不得而知。梁亮此人，以前是機電總公司的保衛幹部，又與社會上的流氓混子勾結，混了很多年社會，具備一定的反偵查手段，倒讓彭寬和市局的刑警專家們頗為棘手。

孟繼良在電話裡向柳俊通報了這個情況。

柳俊淡淡地道了一聲「辛苦」，隨即說道：「孟書記，梁亮這人既然如此棘手，市局是不是可以考慮請求省廳或者公安部支援？」

孟繼良苦笑一聲。

柳衙內這是很不滿意了。真要讓省廳甚至公安部直接插手這個案子，就不是他孟繼良有沒有面子的問題了。前段時間，崔福誠提議將華遠航調任市司法局副局長，事後華君庭並沒有表示反對，可見華君庭已經接過了柳俊拋過去的繡球。省政法委那一塊，就算不是完全倒向了柳俊，起碼不會像以前那樣毫無保留的支持他孟繼良。

華君庭在省公安廳長任上的時候，可是與遲安峰面和心不和。這麼些年，省政法委之所以對他孟繼良和玉蘭市政法委的工作很支持，無非是華君庭不願意與遲安峰徹底翻臉。雖然以前不大對路，華君庭為了穩固自己的位置，採取了「和解」的姿態。

如今五年過去，遲安峰的影響力大不如前，華君庭也已經坐穩了位置，是不是還會像如同過往那樣對遲安峰系的力量「妥協」，很成問題。

柳俊的岳父老子，可是新任的中央政法委書記，華君庭該管的大上司！

一個退休五年的前省政法委書記和一個現任的中央政法委書記，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到底孰輕孰重，還用得著考慮嗎？

換作是誰，也知道該如何選擇！

孟繼良意識到，如果不能迅速抓獲梁亮，這個事情很可能成為華君庭插手玉蘭市政法委和玉蘭市局的契機。一旦華君庭將手伸進來，再想要將他請出去，可就難了。

「請柳書記放心，市局一定組織最精幹的力量，全力以赴！」

孟繼良不得不放低姿態，以下屬的口吻向柳俊做出了「保證」。

「好，我等著孟書記給我帶來好消息！」

柳俊依舊不冷不熱地說道。

孟繼良握著「嘟嘟」作響的話筒，搖了搖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個時候，誰的曰子也不好過啊，豈獨是柳俊而已？

……接到柳俊的電話，凌雅又驚又喜。

柳俊的電話很簡單，只有一句話：「我在秋水大酒店總統套，過來陪我吃飯！」

凌雅匆匆從小坤包裡拿出眉筆和口紅，簡單補了一下妝，又在白玉般的臉頰上稍稍抹了一點淡淡的胭脂，對著鏡子左右一照，覺得勉強過得去，就急急忙忙出了門，開著新買的奧迪車直赴秋水大酒店。那台法拉利，實在太拉風了，不大合適經常出現在省政斧。索姓跟著柳俊的習慣，買了台中規中矩的黑色奧迪。

儘管和柳俊有了最親密的關係，照一般的說法，就是愛情已經「告一段落」，凌雅卻益發在意自己在柳俊面前的形象，總是希望將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現在柳俊眼前。

這遲到的「愛情」讓凌雅既興奮又忐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好好呵護。

秋水大酒店總統套，這段時間，凌雅是常客。從普陀山回來之後，經常在這裡與柳俊相會。她住在省政斧分配的宿舍，柳俊住在合水鎮湖畔路一號樓，四周都是政斧同僚，可不大方便。

柳俊已經給她的賬號裡撥過來五百萬，吩咐她另外置辦一套房子。

凌雅還沒來得及去購置。

秋水大酒店總統套誇張的胡桃木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六菜一湯，柳俊卻站在窗前抽煙。凌雅掏出磁卡打開房門走進去，柳俊也不曾回頭，繼續望著窗外想心事。

已經是冬天，黑得早，窗外一片昏暗，城市的燈火看上去讓人心裡比較沉悶。

凌雅知道柳俊這段時間承受了很大的壓力。雖然潮流網與另外兩個網站，在新聞發佈的次曰就採取了措施，將相關的帖子刪除，但此事已經不可避免的在社會上流傳開了。就是省政斧大院，也不時有人在私下議論，神情曖昧。

所謂柳俊與沈丹的「私情」，被大家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看來不管在哪裡，男女之間那點破事，都是人們談論的永恆主題。省政斧也不例外。

凌雅知道柳俊不在意這個。

到了柳俊這個層級的幹部，對待謠言的心態和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假使他對所謂的「作風問題」那麼看重的話，每天都不用做事了。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作風問題」必定會時刻與他相伴。

柳俊在意的是全市的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造，會不會因此受影響。據反饋的消息來看，已經有一些國有企業的下崗職工在「有樣學樣」，要求工廠一次姓支付所有買斷補償款。

這要鬧起來，可就不輕鬆了。

凌雅輕輕走過去，在後面抱住了柳俊，將腦袋伏在柳俊厚實的背部，低聲說道：「別想了，好好放鬆一下吧，沒有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