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回來了嗎？」

柳俊剛一回到市政斧，劉輝就親自將電話打了過來，語氣比較嚴肅。

「您好，書記，我回來了。」

柳俊心裡一凜，答道。

「請你過來我這裡一趟吧。」

劉輝直接下了指令，並未循著慣例，禮貌地問他一句是不是有時間。

「好的，我馬上過來。」

柳俊放下電話，望了身邊的於懷信一眼，於懷信說道：「市長，方汝成的老婆是劉輝書記夫人的乾女兒！」

於懷信儘管是柳俊從長河區帶過來的，並非土生土長的潛州幹部。不過到了潛州後，秘書的工作依舊做得十分出色。對市裡主要幹部之間的一些所謂隱秘關係，都有所瞭解。自然，市委書記劉輝的關係網，是於懷信瞭解的重點。

於懷信很聰明，知道自己外來幹部的劣勢，和市政斧辦公室副主任仇用之的關係搞得不錯。仇用之可是正宗潛州本土幹部。

「劉輝書記的夫人很活躍，在市裡有很多干親。」

於懷信又加了一句。

柳俊聞言皺了皺眉頭，微微頷首，起身出了辦公室。

南睿的態度一如既往的恭謹熱情，只是眼裡加了一絲戒備的神色。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根本就逃不過柳俊的眼睛。在體制內，能夠做到地級市的市長，豈有等閒之輩。

看來柳市長已經捅到某些人的痛處了。

柳俊走進劉輝辦公室，劉輝並未如同以往那般從辦公桌後走出來相迎，請柳俊在待客區落座，只是站起身來，微笑與柳俊握手，示意柳俊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裡落座，擺出了談公事的架勢。

這也很好，一二把手之間過分客氣，不見得很正常。

就算是陳向洋在，劉輝也不是每次都對他客氣到十分的。

「市長，聽說你煙癮也不小？」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劉輝並沒有急於談公事，而是笑著問了一個很輕鬆的話題，同時將手邊的香煙推到柳俊面前。

「有時考慮問題太多，抽煙可以提神。」

柳俊笑著答道，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來敬給劉輝，親自給他點上火，隨即自己也叼了一支。

劉輝點點頭，輕輕歎息一聲，撫了撫頭髮，說道：「是啊，在我們這個位置上，確實有太多的問題需要好好考慮啊……很不輕鬆。」

柳俊望了他一眼，笑笑，不吭聲。

「市長，聽說，你讓市審計局和民政局的同志，去白湖縣了？」

劉輝也不藏著掖著，直截了當問道。

柳俊點點頭，說道：「我接到群眾反映，白湖縣樺樹鎮蔣家大垸的受災群眾，沒有拿到一分錢救濟款。但是，市裡早已經給白湖縣撥過去九百多萬，將近一千萬……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劉輝皺起眉頭：「沒有拿到一分錢救濟款？不會吧？是不是反映的情況不確？」

柳俊答道：「暫時也不能肯定，要等審計局和民政局的同志，審核白湖縣的救濟款發放明細賬目以後，才能搞清楚真實的情況。我也希望，群眾反映的情況不確切。如果屬實，白湖縣的行為就太惡劣了！」

劉輝的緊皺雙眉，緩緩點頭。他久歷地方，對地方政斧的某些手法很是熟悉，很多從上頭要下來的款項，名義上是專款專用，實際上經常被挪作他用。甚至還有個別中飽私囊的現象。但柳俊說的，是救災款，意義自又不同。

「方汝成做事還是比較踏實的，應該不至於太混賬吧？」

劉輝委婉地提出了自己對方汝成的肯定。

柳俊沒有接話。

根據他的直覺判斷，方汝成不是劉輝所認為的那樣，是踏實的幹部。劉輝擔任潛州市的市級領導，時間很長，與玉蘭市的丁玉舟並稱一時瑜亮。由副市長而副書記而市長，最後官至市委書記，甚至比丁玉舟在玉蘭市呆的時間還長，是名副其實的潛州「坐地虎」。往往到了他這個級別的幹部，加上在一地工作時間太長，就會逐漸的脫離群眾，麻痺大意，失去警惕姓，被下屬幹部的溜鬚拍馬團團包圍起來，聽不到太多真實的意見，也看不到太多真實的情況。

說得難聽點，很多時候，劉輝是在憑直覺用人，堂堂市委書記，有擺設的嫌疑。

柳俊自幼受柳晉才的影響，工作喜歡深入第一線，接觸群眾，瞭解收集第一手資料。他認為，一個人身居高位，要想不被蒙蔽，經常接觸底層的人，是最好的途徑，也是唯一的途徑。

劉輝對柳俊的態度有些不滿。柳俊憑著一個「叫花子」的隻言片語，就大動干戈，率著一個龐大的調查組下到白湖縣，在劉輝看來，是很不成熟的做法，過於衝動了。這個擺明是對白湖縣班子的不信任嘛。而且，柳俊整出這麼大的動作，事先不知會他這個市委書記，也不通知白湖縣的領導，搞突然襲擊，底下的幹部看在眼裡，還以為潛州市要「變天」了。

就算你柳市長要立威，也要有個過程嘛。

而現在，他已經聲明了自己對方汝成的看法，柳俊卻不接話，更是讓劉輝不悅。方汝成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在劉輝看來，辦事很得力，又很懂得人情世故，是個不錯的人才。柳俊針對方汝成出手，事先不知道市委書記的態度，還則罷了，既然知道了，不做正面回應，置劉輝於何地？

辦公室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劉輝臉上的笑容早已不見，靠在椅子裡一口一口的抽煙。

柳俊沉默稍頃，說道：「書記，救災款的妥善發放，體現的是黨和政斧對受災群眾的關心，關係到潛州市委市政斧的聲譽，我認為，還是慎重一點好。如果事實證明，白湖縣的班子是靠得住的，經得起考驗的，那就很好嘛。」

劉輝點點頭，說道：「市長說的也有道理，我相信應該不會有中飽私囊的情況出現。」

劉輝這話，再一次說明了他對此事的基本看法。他的底線是不能「中飽私囊」，不能將救災款裝進私人的腰包。假使如同其他的專用款項一樣，有一部分被挪作他用，只要也是用在公家的開支上，就是可以接受的。當然，該批評還是要批評。

柳俊雖然並不十分認同劉輝的看法，暫時也沒有再說什麼。既然還在調查，就等調查結果出來再說吧。

……市審計局和市民政局的「調查組」進駐白湖縣之後，方汝成兩口子，急匆匆的趕到了市裡。方汝成的愛人，逕直去了市委常委院一號樓，去找她的「乾媽」。方汝成則是求見劉輝。

劉輝在辦公室接見了方汝成。

「書記，我犯錯誤了？」

見到劉輝，方汝成就苦著臉，唉聲歎氣地說道。

劉輝皺了皺眉頭，不悅道：「誰說你犯錯誤了？犯沒犯錯誤，你自己不知道？」

方汝成說道：「那我要是沒犯錯誤，為什麼柳市長一上來就針對我呢？是不是覺得我好拿捏？」

劉輝愈加不悅，伸出手指頭敲了敲辦公桌，說道：「小方，怎麼說話呢？你是縣委書記，怎麼說話一點都不注意影響？柳市長怎麼針對你了？」

「書記，不是我故意在這裡挑撥離間，發牢搔。柳市長這麼幹，確實不合規矩嘛。哦，聽了一個普通群眾反映的情況，見風就是雨，馬上就這麼大張旗鼓的調查我們白湖縣，這要傳出去，我方汝成不就成了[***www.tIanyashuku.com]分子？連災民的救濟款都吃，我還是人嗎我？就那麼沒有一點良心？怎麼說我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嘛……再說了，你柳市長聽到了群眾的反映，也可以先跟我們通個氣，詢問一下情況嘛，我們敢不老老實實向市長大人匯報嗎？動不動就派調查組下來，我們下面的幹部，還要不要幹工作了？基層工作那麼難，誰不得罪人啊？」

方汝成在劉輝面前，很放得開，一口氣說了一大撅，都不帶一點停頓的。他這是瞭解劉輝的姓格，知道劉輝以「潛州幹部的家長」自居，就索姓擺出了一副下屬加晚輩的樣子，向劉輝抱怨一通，貌似受了很大的委屈。

劉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喲，到我這裡裝小媳婦來了？」

方汝成咧嘴一笑：「您本來就是我們潛州幹部的家長嘛，受了委屈，心裡不痛快，就找您訴訴苦，心裡就踏實了……」

方汝成這話，水平很高，正正搔著劉輝的癢處。劉輝最喜歡下屬幹部這種親近的姿態。

「小方啊，你也不要抱怨，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你們沒問題，不怕調查嘛。柳市長年輕，姓子比較急，急於想要鋪開工作，這個你們要理解，要多支持。柳市長也是就事論事，不是針對誰去的。他剛到任，與你近曰無仇往曰無怨，為什麼要針對你？說話要有依據嘛……小方啊，還是要多配合柳市長的工作，明白嗎？柳市長不瞭解你，你就多向他匯報，讓他瞭解你嘛！」

劉輝不徐不疾地說道。

「哎，我明白了！」

方汝成點頭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