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了秋天，潛州市的政治格局，益發的風波詭異。省紀委工作組在江城市的調查，還在進行之中。除了接觸廖氏化工有限公司之外，工作組也接觸了江城市的一些幹部和商人，看上去，很雜，沒有一定之規。但是真正明白內情的人，都很清楚，這些幹部和商人，都是傳聞中與市長鳳智勇有一定關聯的。看來原先分析的，省紀委工作組乃是衝著鳳智勇而來的傳言，並沒有錯。省紀委的目標其實很明確。正在尋找有利的證據。

對於省紀委的調查，柳俊不是很在意。原因很簡單，調查期間，鳳智勇並沒有找過他。確切地說，鳳智勇沒有單獨向他匯報過有關調查的事。這就說明，鳳智勇心中比較坦然，沒有什麼鬼。不然的話，鳳智勇肯定是坐不住的了。

自從動用武警，強制查封了無證礦企之後，潛州市的大小幹部，無一例外將鳳智勇劃到了柳俊的線上。照一般的分析，鳳智勇如果不是柳俊的親信，柳俊斷然不至於如此力挺他。動用武警查封礦企，是要冒很大風險的，柳俊等於將自己也綁到了戰車之上。

甚至於在市委常委會上，通過決議，撤掉了和鳳智勇對著干的江城市礦產局長莫小兵，可謂開創了潛州官場的「先河」——科級幹部的任免上了地級市的市委常委會討論。

這樣的支持力度，遠非一般的上下級關係可以比擬的。

對於柳俊如此做派，潛州的幹部們也是議論紛紛。一些老成持重的人，不免搖頭歎息。看來年輕人就是年輕人，衝動起來不計後果，縱算做了一市之長，也還是不能從根子上改變年輕氣盛的毛病。哪有一個地級市長，會這樣浮躁的？遲早要出問題。

隨後發生的群訪事件，似乎就驗證了老成持重者的分析。瞧瞧，瞧瞧吧，不就出事了？聽說為了這個事情，省委書記專程召見了韓旭和柳俊，將兩位一把手好一頓批評訓斥。說起來，韓旭還是遭了池魚之殃。而關於那次圍堵省政斧事件，至今餘波未了。正規的媒體，可能受到了某些壓力，除了《玉蘭晚報》報道了一次之外，其餘報紙電視，都沒有跟風。但網絡上卻是越炒越熱，不住有新的作者和文章冒出來，對這次事件深挖細查，而矛頭所指，也越來越露骨，就差直接點柳俊的名字了。

當然，網絡上盡自炒得熱鬧，官場人士倒還淡定，誰也沒有公開議論此事。

邰惟清不都沒有召見韓旭柳俊嗎，其他人湊什麼熱鬧？

另外一些潛州幹部，則對柳俊的「仗義」大加讚歎。大家交口稱讚，跟領導就要跟柳市長這樣的，提氣。跟著這樣的領導，就算吃了虧也心甘情願。

吃了虧，也是人家柳市長先在前頭扛著呢。

對於這些議論，柳俊可能聽到了，也可能沒有聽到，不過他也不在意。身處他如今的地位，一舉一動都會成為下屬幹部議論的話題。想在意也在意不過來嘛。

柳俊真正在意的，是省紀委這種鍥而不捨的態度。

據柳俊所知，針對鳳智勇的舉報，雖然很多，卻很少有實名舉報的。舉報的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沒有一定之規。大到貪污受賄上百萬，小到收受下屬幹部幾條煙幾瓶酒之類的，無所不包。而所謂生活作風問題，也有很多內容，有包二奶三奶乃至更多奶wwW.tianyashuku.com的，也有在風月場所流連忘返的。如果都坐實了，鳳智勇夠死個十回八回的。

一般來說，這樣的舉報，省紀委不會大張旗鼓的來查。信息看上去很多，但是雜亂無章，真正有用處的不多。如果說僅僅只是發生了群訪事件，引發這次調查，那麼十幾天過去，也可以做一個結論了。而省紀委工作組並沒有馬上收兵的意思，看上去是要「咬定青山不放鬆」，非要搞出個名堂來不可。

這個才是令柳俊警惕的地方。

縱觀整個a省，乃至全國官場，針對主政一地的黨政一把手的舉報，幾乎從來沒有間斷過。但是在短時間內，針對某一個幹部，忽然之間冒出很多的舉報信來，情形就值得深思。而且剛好與群眾上訪湊在了一起，時間上未免過於巧合。

這中間，難道就沒有一點貓膩？

省紀委的領導們，經驗豐富，該當看得出來吧！

事情出現了反常，柳俊便不能不在意了。

於懷信依舊將重要的文件和資料每天整理出來，擺放到柳俊的案頭。這段時間，於懷信都是將最新的網絡文章擺在最上層的位置。

「市長，網絡上的文章又更新了！」

於懷信低聲提醒柳俊，語氣很平靜。這些文章最初出現的時候，於懷信比較著急上火，心裡頭也特別生氣。這些網絡作者，搞不懂狀況，瞎寫什麼呀？但是每次柳俊的態度，都是不溫不火，看完之後，不做什麼評論，隨手丟過一邊，於懷信心裡也就漸漸安定下來。他追隨柳俊也有好些年頭了，對柳俊的脾姓瞭解得益發深入。往往柳市長如此淡定的時候，不是真的不在意，就是已經成竹在胸，只等最合適的機會降臨，便給對手致命一擊。

這樣的情景，於懷信經歷得太多了。

不過於懷信不能判斷，這一回，柳市長到底是毫不在意，還是成竹在胸，在等候最佳時機。既然市長沒有讓他停止收集網絡上的文章，於懷信就不能停下來。

柳俊聞言放下手裡頭的文件，拿起那一疊打印文章，看了起來。於懷信拿起柳俊的茶杯，走到飲水機旁邊給他續滿茶水，再慢慢走回來。

「懷信，這些文章，每天都在更新嗎？」

柳俊看文章的速度很快，幾乎是一目十行。基本上，內容都是固定的，只不過每一篇文章，側重點有所不同，也有一些「循序漸進」的意思。除非出了新意，柳俊才會比較關注，通常情況下，簡單瀏覽一下即可。

於懷信沒想到這一回柳市長看完文章之後，會提出疑問，想了想才答道：「差不多是兩天更新一次吧。」

柳俊又拿起面前的文章看了一下，說道：「都是同一個作者？」

於懷信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不同的作者名。不過，從文風上看，應該是一個作者，也許，有兩個作者吧……兩個人的文風明顯不同。」

柳俊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道：「說說看吧。」

於懷信心裡就是一跳。這是柳俊第一次問起自己對這些文章的看法，看來市長並不是當真不關心此事。好在他早就有所準備。追隨柳俊多年，於懷信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對於反常的情形，多做研究。群訪事件之後，網絡上忽然冒出這些文章來，一開始的時候，於懷信還不是很在意。如今網絡也漸漸盛行了，不再像前兩年一樣，屬於新鮮事物。由於柳俊堅持推行電腦辦公，潛州市委市政斧的辦公室，基本上都配置了電腦，於懷信的辦公桌上也有一台。見柳俊重視這個事情，於懷信很快就學會了電腦作，單論作的話，於懷信已經堪稱是高手了。

第一次看到這些文章，於懷信覺得很正常。發生了圍堵省政斧大門的群訪事件，網絡上若是無聲無息，反倒會令人奇怪了。接下來，類似的文章不斷湧現，於懷信就上了心。一般來說，在現今這個新聞爆炸的時代，群體上訪這樣的事情，不會引起長久的關注。眼下卻有人鍥而不捨地盯住此時不放，而且矛頭直指潛州市政斧主要領導同志，那就不尋常了。因此於懷信就開始仔細研究這些文章，想要從中找出一些端倪來。

「市長，我認為，這是有預謀的行動！」

於懷信毫不猶豫地答道，語氣十分肯定。

柳俊雙眉微微一揚，示意於懷信繼續。

「從這些文章的寫作手法來分析，很明顯是出自於專業人員之手。文章結構嚴謹，邏輯縝密，不像是業務愛好者興之所至隨手寫的。而且，文章裡面使用了很多的專業術語，只有體制內的人才會習慣這樣使用的……」

柳俊微微一笑，於懷信將官樣文章說成「專業術語」，倒也頗有創意。

「這些文章，單獨來看，似乎沒有什麼。連貫起來看，就可以看出來是在循序漸進。就好像連載的推理小說一樣，每天揭露一點點真相，直到最後，真相大白！」

柳俊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有意思。居然讓你看出推理小說的味道來了，呵呵……懷信，你越來越富有幽默感了嘛！」

於懷信料不到會得到柳俊如此「讚賞」，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也就是一個比喻……」

柳俊微微頷首：「這個比喻很貼切，應該說，這確實是一個有預謀的行動，時間上拿捏得恰到好處。眼看就要真相大白了，他們的後手，也該使出來了！」

「後手？他們還有後手？」

於懷信大吃一驚。

「肯定還有！」

柳俊篤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