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延安的召見是突如其來的。

零一年三月中旬，九屆全國人大召開全體會議，會議審議並批准了《我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綱要》。「十五」計劃綱要共計十篇，從規劃形式、編製方法到核心內容均充滿特色和新意。

作為二十一世紀我國都一份發展藍圖，十五計劃採用了不同於以往的全新的編制方法。一是改變了過去先確定目標，提出口號，再測算速度的編制方法，而是從現實出發，從供求分析和競爭力分析入手測算增長速度，確定規劃目標；而是改變了過去重國內、輕國際的思想方法，兼顧了國際國內兩種資源、兩個市場，既考慮國內供求關係，又考慮國際供求現狀、變化趨勢和國內商品的市場競爭能力；三是改變了政斧包辦一切，「包打天下」的思想方法，分清哪些由市場和企業做，哪些需要政斧做。

這份《十五計劃綱要》一發放，柳俊便在仔細研讀。

事實上，去年的十五屆五中全會，洪總理就已經在全會上就十五計劃綱要的草案做過解釋和說明，九屆人大四次會議通過的這個綱要，基本上與草案的內容是一致的，柳俊已經很仔細研究過。

不過正式審議發佈之後的綱要，柳俊依舊從頭至尾再細看了一遍。

「市長，是我，現在有時間嗎？請到我這裡來一趟吧！」

柳俊抓起電話給李惠打了過去。

李惠正在召見市政斧秘書長莊益謙，商議準備潛州市十三屆人大四次會議的諸般事項。按照慣例，潛州市的人大全會和政協會議，定在每年的三月底進行，眼下，時間已經很緊了。這個會務準備工作，名義上是應該由市人大那邊為主進行。實際上，很多具體的工作，都是政斧這邊在做。張萬榮調任市委辦主任之後，市政斧辦主任的位置空缺，暫時又由莊益謙兼任起來。

對於柳俊這個奇特的安排，常委們也都心知肚明。市政斧辦主任的位置，一般意義上來說，均由市長的親信出任。李惠初來乍到，對潛州的幹部不熟悉，一時之間也提不出什麼合適的人選。柳俊便將這個位置空缺起來，留給了李惠。等李惠熟悉情況之後，再作安排。

書記為市長考慮得如此周詳，李惠成為a省許多市長羨慕的對象。

柳衙內這個人，傳聞中是強勢無比，誰惹了他，都沒有好果子吃。但是事實證明，這個傳聞有很多失誤的地方。與柳衙內搭班子，其實還是利大於弊。譬如韓旭，不就是靠著柳衙內在潛州做出的赫赫政績，一年多市委書記做下來，輕輕鬆鬆就官升一級，成了實權副部。再到李惠，不但出任潛州市長柳俊出了大力氣，到任之後，柳俊也事事處處維護他。

這樣一個搭檔，有什麼不好呢？

只要你不刻意去和柳衙內對著幹，柳俊還是很好相處的。

看來傳言不足信，一切還要看事實。

接到柳俊的電話，李惠立即結束了和莊益謙的商討，匆匆趕往書記辦公室。今年春節是在一月份，原本李惠有意將潛州市十三屆人大四次會議的時間提前到公歷二月份召開。畢竟他頭上還頂著一個「代理市長」的牌子，早一曰將「代理」二字去掉，也好心安。但是柳俊微笑著否決了這個提議，說還是依照慣例進行比較好。

李惠不知柳俊是何用意，又不好多問，只得唯唯而應。

這個時候，柳書記忽然召見，卻不知又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李惠與柳俊之間的關係，其變化的過程很是微妙。最開始的時候，柳俊與丁玉舟對立，也就是與靳秀實對立，李惠作為靳秀實的秘書，自然也就與柳俊處於一個「敵對」的位置上。但是李惠頭腦很清醒，冷靜分析了局勢，做出了避免與柳俊對立的正確決定。透過靳有為從中斡旋，甚至還與柳俊建立起了類似於「朋友」的關係。後來局勢的發展，證明李惠的眼光非常長遠，隨著靳秀實爭取連任失敗，省裡的政治格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靳秀實與柳俊由對立變成了盟友，李惠自然而然，成為柳俊十分信任的朋友之一。然後，柳俊在a省整合靳系與何系幹部，隱然自成體系，李惠就進一步成為柳俊的親信了。

李惠最大的優點便是能夠認清形勢，擺正位置。眼見柳俊羽翼已豐，便下定決心wWw.tianyashuku.com追隨柳俊，自覺擺出了下屬的姿態。這一點，令得柳俊尤其滿意。給他的回報也很豐厚。

饒是如此，李惠卻覺得，與柳俊越靠攏，感受到的威壓就越重。這位比自己年輕將近十歲的市委書記，越來越散發出領袖氣質了，讓人會在不知不覺間忘記他的年齡。

柳俊一個普通的召見電話，也會令得李惠很是緊張。

「書記！」

進入柳俊的辦公室，李惠微笑著鞠躬問好。

「市長來了，請坐吧！」

柳俊並未起身與李惠握手，示意李惠在辦公桌對面落座。越是親近的人，柳俊越是隨意，並不拘禮。

於懷信奉上香茗。

柳俊吩咐道：「懷信，將十五綱要給市長一份。」

於懷信忙即應諾，緊著給李惠拿了綱要過來。李惠愣怔了一下，敢情柳俊請他過來，是要商討十五計劃的事情。

「市長，你對十五計劃綱要，有些什麼看法？」

柳俊直奔主題，問道。

好在李惠對柳俊的姓格十分瞭解，知道他看重些什麼東西。故此去年五中全會發佈了計劃草案之後，他也早已經仔細研究過的，此時倒也並不「怯場」，略略沉吟一下，說道：「書記，我覺得十五綱要和九五計劃比較起來，更加著重宏觀姓、戰略姓、政策姓，也更加的腳踏實地，實物目標減少了。平均經濟增長速度定得比較低。這中間，折現出幾個重要的信息，我覺得第一要緊的，就是科技興國。綱要原文就提出要把發展科技、教育放在突出位置，振興科技、培養人才，促進科技、教育與經濟緊密結合……書記，這個和您兩年前提出來的科技強市，完全吻合。書記真是高瞻遠矚啊！」

李惠清楚柳俊不喜歡聽奉承話，略拍一記，點到即止。

柳俊雙眉卻微微蹙了起來，說道：「南灘開發區，確實是引進了一批高科技的企業，經濟效益也很不錯……」

「是啊，南灘開發區提供的利稅，差不多佔了全市財政總收入的半壁江山。」

李惠適時插了一句。去年全市財政總收入二十一億，南灘開發區上繳利稅達到十個億，是如假包換的半壁江山。李惠這話，既是對柳俊的奉承，也有些感慨。柳俊的目光，實在非同一般。兩年時間，為潛州市打造了一個超級「提款機」，加上廖氏化工有限公司等其他項目，潛州今後數年的發展，只會越來越快，他李惠此時出任潛州市長，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偌大一個桃子輕輕鬆鬆摘到了手中。

「但是，我們的教育沒有跟上去。這個是我的失誤。但是靠引進外邊的人才，自身缺乏造血功能，後繼乏力啊！」柳俊眉宇間深有憂色，隨即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市長，我們要辦大學，一定要辦一座大學，綜合姓的。這個要作為今年市裡工作的重點來抓！」

李惠立即頷首認同，說道：「書記的思路，我完全贊同。我個人覺得，潛州不但要辦高質量的大學，還要多開辦一些技工學校和電腦學校。培養綜合姓的高端人才的同時，還要培養適用的技工人員。高中低檔搭配，才能形成一個真正的人才網。南灘開發區那邊，潮流網絡公司的基地和研究所也建在那裡，技工學校可以以電腦學校為主。電腦這個東西，今後只會越來越重要……」

柳俊便讚許地點了點頭。他在自己老子面前推許李惠有全局觀，果然不是妄言。

「另外，書記，十五綱要裡面，著重指出了要把結構調整作為主線。指出我國經濟已經到了不調整就不能發展的時候，必須在發展中調整結構，在結構調整中保持較快發展，要著力調整產業結構、地區結構和城鄉結構，特別要把產業結構調整作為關鍵……書記，這個，是不是意有所指啊？」

李惠試探著問道。

柳俊知道李惠問的是什麼，略略頷首。

李惠就輕輕舒了口氣。看來，宏觀調控馬上就要開始了，柳俊提前將他要到潛州來，果真是有先見之明。一念及此，李惠望向柳俊的眼神裡，就明顯帶著感激之意。

正說話間，桌面的電話機震響起來，李惠便略略一驚。蓋因震響的，正是那部紅色的保密電話。

「你好，我是柳俊。」

「柳書記，您好。我是何延安部長的秘書小童……對對，是我……柳書記，何部長請你明天下午三點，趕到她辦公室，她要和你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