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巡視組一行九人，自蔣老以下，一個個神色嚴峻。

龍泉賓館一號小會議室內，也沒有別的服務人員，端茶倒水的差事，由巡視組唯一的一位女同志婁海英臨時客串。婁海英的年紀，或許不是巡視組成員裡最年輕的，但是論資歷，卻是最淺的，不久前才上到正廳局級。而她在中央機關工作的資歷更淺，所以臨時客串這個服務生的行當，也不算委屈。

官場上，原本就是那麼現實，論資排輩的！

不過現在誰也沒心思去計較這些。

中央巡視組這兩天遇到的情形，著實古怪。根據經驗，以往在任何地方巡視，均不曾碰到這種正和市民談著話，結果人就被警察帶走的情形。

「蔣書記，我認為，這是有人在背後指使的！太不像話了！」

巡視組成員黃仲君氣憤憤地說道。

中央巡視組的權威，是毋庸置疑的，黃仲君不是第一回參加巡視組工作了，曾經去過很多省市，哪怕是由政治局委員兼任一把手的省市，官員們對巡視組也都是客客氣氣的，哪裡會碰到這種情況？一開始的時候，巡視組成員沒有向玉蘭市的警察表明身份，還情有可原。人家警察同志也是執行公務嘛。不過後來有兩次，巡視組成員明白無誤將他們的身份告知了警察，誰知結果還是一樣，談話對像照樣被警察同志毫不客氣的帶走，一點臉面也不給。

玉蘭市的警察，果真是牛得很。哪怕是一個小小的派出所片警，也敢不賣中央巡視組的賬。

蔣老也很生氣。

這不僅僅是藐視中央巡視組的權威，更是對他蔣老個人權威的挑戰。蔣老在紀檢機關工作數十年，官至中紀委常務副書記，還從未碰到過這樣的情形。地方幹部，誰不是在他面前戰戰兢兢？

甚至於蔣老也很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搗蛋。

只是暫時沒有證據，也不好公然做出判斷。總不能說玉蘭市的警察執行公務是錯誤的吧？

黃仲君一開口，立即便有幾個成員隨聲附和，很是氣憤。

早聽說柳俊是個桀驁不馴的傢伙，以前沒有領教過，這一回，算是領教了！

大家也是真的生氣了。

你柳俊牛，了不起，是頂級衙內，那又怎麼樣？還一點規矩都不講了？

好在能夠入選中央巡視組的，均不是政壇新手，大伙的養氣功夫，不是一般的了得。適當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和憤怒之後，便很自覺地閉上了嘴巴，眼望主席位置上的蔣老，等他示下。

蔣老厚重的壽眉微微抖動了幾下，眼裡閃過一抹不悅的神色，隨便便恢復如常，說道：「警察執行公務，也有他們的理由。這個且不管他，大家匯報一下，這幾天瞭解到的情況。」

於是從程文道開始，巡視組的成員們一一向蔣老匯報這幾天調查瞭解的情況。婁海英坐在那裡默默聽著，一聲不吭。

她很明白，嚴書記點名要她參加這個巡視組，目的何在。但是她明白，別人也明白。巡視組抵達a省之後，蔣老從未安排她單獨去調查過，均是和其他成員一併行動，並且配給婁海英的搭檔，職務和資歷均在她之上，在這個搭檔中，婁海英很明顯的處於從屬位置，去哪裡調查，如何調查，找什麼人談話，均不能由她做主。說得難聽點，婁主任眼下，和一個高級跟班的身份相當。

不過，雖然如此，婁海英也看出來了，此番巡視組就是衝著玉蘭市來的，說得確切一點，就是衝著柳俊來的。a省其他領導人的情況，包括省委書記邰惟清和省長劉飛鵬在內，巡視組對他們的情況興趣缺缺，基本上不問，就算談話對像偶爾提起其他領導人的話題，巡視組成員也是巧妙地繞過去，始終將談話的重點定在玉蘭市，定在柳俊身上。

對於這一點，婁海英很生氣。如果一定要說不像話，巡視組首先就破壞了規則。須知此番的中央巡視組，對外的名義，是赴a省巡視，不是赴玉蘭市巡視，這個是有嚴格區分的。玉蘭市本質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地級城市，儘管書記高配，也改變不了這個級別。也就是說，玉蘭市本身，不夠資格驚動中央巡視組前來巡視。要監督柳俊，也應該是一視同仁，所有省委副書記以上幹部，一體調查。如此明顯的針對姓，在婁海英看來，就是不正常的。

既然你們擺明針對人家柳俊而來，難道叫柳俊就此忍讓，束手待斃？

根據婁海英對柳俊的瞭解，柳衙內絕不是那種姓格的人！

對方已經擺明了車馬，柳俊自然也是車馬並進，要分個勝負。婁海英在中央紀委呆了也有一段時間，對高層政局，多少有些瞭解，知道此番明著是對付柳俊，暗地裡是衝著柳晉才和他即將出台的相關政策去的。縱算柳俊顧忌官場規則，想要忍讓，也沒有了退路。

他一忍讓，人家想要從他身上打開口子的意圖便有可能實現。若真能拿下柳俊，就等於直接向外間宣佈，在這場博弈之中，嚴柳系已經抵擋不住了！一大批等待博弈結果的中立力量，便會改變立場，投向那邊的陣營。

政治，永遠就是這樣現實的！

婁海英也很清楚，這兩天的「奇特現象」，背後肯定有柳俊的原因。

很正常！

這才是柳俊的作風。

博弈的架勢，雙方都擺開了。

不過，巡視組成員匯報的情況，還是讓婁海英比較吃驚。貌似巡視組這幾天的調www.tianYashuku.com查，還頗有成績，玉蘭市的普通幹部和群眾，對市委書記柳俊看法很大。這其中，尤其以安置小區的危樓事件，具有殺傷力。

為什麼會有安置小區出現，都是因為柳俊的花園城市規劃嘛，沒有這個好大喜功的花園城市規劃，何來這許多拆遷安置戶？拆遷安置，還不注重樓房的質量，讓一百多戶人家近六百口人一股腦住進危房去？簡直是亂彈琴！

雖然說，柳俊隨後對此事進行了處理，那也是看到中央巡視組下來了，才急急忙忙做的門面功夫。程文道和黃仲君比柳俊先期趕到安置小區，就是明證。

如果中央巡視組不來，群眾說不定還要繼續住在危樓裡！

此外，類似柳俊作風霸道，不講明煮，在班子裡搞一言堂之類的情況，也有不少幹部反映。最讓婁海英吃驚的是，巡視組還提到了八年前，柳俊在長河區做工委書記的時候，利用僱請保姆的名義，公然讓一個未婚的女孩子輟學，在自己居所充當保姆。此事長風總公司盡人皆知，大家都說這個叫楚羽的女孩子，是柳俊的情人。

如此做法，實在是太惡劣了！

一點影響都不注意了嘛！

雖然說，中央巡視組主要是調查瞭解情況，必須要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不過在發言的過程中，一些成員仍然免不了帶上個人情緒，加上了一些定語和形容詞。

譬如黃仲君就說：柳俊同志還是太年輕了，有些不太穩重，凡事急於求成。

黃仲君說這個話的時候，婁海英看到，蔣老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顯見得對黃仲君這個話，很是認同。

匯報完畢之後，大家都沉默下來，目視蔣老，等他做指示。

蔣老厚重的壽眉低垂著，又微微顫動了幾下，這才抬起眼皮，緩緩說道：「從這幾天調查的情況來看，玉蘭市確實存在一定的問題，柳俊同志的工作作風和個人生活作風，也有待改進。這樣吧，大家按照原定計劃，繼續進行深入的調查瞭解！」

大伙便點了點頭。

「散了吧！文道，你留一下！」

蔣老徐徐說道。

大伙便紛紛起身，離開會議室，只有程文道留了下來。程文道是監察部副部長，蔣老一手提拔起來的得力干將，又是此番巡視組的副組長，蔣老單獨將他留下來，可能還有機密大事要與他相商。

不過程文道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大自在。

其他同志都離去之後，會議室的門再一次閉合。

蔣老望向程文道，目光中帶有徵詢之意，程文道咧嘴一笑，不自禁的避開了蔣老的目光。

「文道，你有心事？」

稍頃，蔣老緩緩問道。

「是啊，蔣書記……家裡發生了一點事情，嗯，是私事，和工作無關！」

程文道小聲說道。

「是嗎？」

程文道忙即展顏一笑，說道：「是的，蔣書記，真的是一點私事，不會影響工作的，請您放心！」

蔣老又盯著他看了一會，這才微微頷首。

其實，程文道家裡，確實是出了一點事情，他的妹夫在首都經營的一個娛樂場所，前兩天忽然遭到公安機關的突擊檢查，說是消防安全設施不達標，還存在非法經營的一些問題。公安的同志說了，要等待處理結果。在沒有處理之前，不許繼續營業。

說起來，程文道在京師也是頗有身份地位的人物，他妹夫搞這個娛樂場所，規模也很大，平曰裡與強力機關的關係搞得不錯，忽然被暫時查封，這中間肯定有些原因。

程文道也隱約能夠猜測得到，是誰在背後推動的。只是這樣的事情，卻不好在蔣老面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