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國釗猶豫了，可其他人未必有他那麼想得遠。

譬如莊國勝。

從莊國勝的履歷來看，他在地方任職的時間遠遠不如在國家部委任職的時間那麼長，也就是說，他的地方工作經驗，不是十分豐富，起碼跟柳俊、汪國釗這種在地方官場打滾了一二十年的老油條沒法比。他此番調任a省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也有鍍金的意思。莊國勝也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在什麼地方，一到a省，便採取了自以為最正確的策略，那就是緊緊追隨劉飛鵬，絕無二心。

現在，柳俊步步緊逼，非要將洪天敬拿下，當眾狠狠甩劉飛鵬一個巴掌，莊國勝知道自己不能退縮，必須迎頭衝上去，堅決頂住。

「柳省長，從審計報告的結果來看，安豐市的情況確實是比較嚴重的。但是，剛才自立書記也說過，行政開支過大，公款消費過多，挪用專項基金等等，主要都是市長分管的區域。雖然洪天敬是有簽字批條子，不過大部分款項，還是經過王淦的手批出去的，這個是事實。另外，這個審計報告，也還是初稿吧？是不是需要再經過覆核，看看有些問題是否完全搞清楚搞明白了！覆核之後，我們再來商討處置的方式，我認為是比較妥當的。」

莊國勝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話裡的意思非常明白，省審計廳目前是你的人在當家，要搞個什麼樣的審計報告，還不是潘知仁說了算？誰知道這個審計報告裡，有沒有弄虛作假的情況？

劉飛鵬便朝莊國勝投去讚賞的一瞥。

莊國勝不愧是搞政法的，看問題很能抓住重點。現在關鍵是時間，無論如何，要拖過這個月月底，說不定他們所謀之事，真能成功。到時候柳衙內都不能在a省立足了，拼著吃一頓掛落甚至背一個處分，也值。那時，誰還會揪住洪天敬不放？柳系幹部，自保都來不及呢！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國勝同志，你可能不瞭解審計流程吧？審計報告上，可是有被審計單位負責人的簽字。涉及到安豐市市裡的審計結果，均有市長王淦的親筆簽字。也就是說，這個審計報告的結果是真實可信的。當然，要覆核也不是不可以，但洪天敬必須先停職，以免他干擾正常的審計工作。」

羅自立說道：「柳省長，這麼說不大好吧？洪天敬有干擾正常的審計工作嗎？」

這個意思就是說，你柳省長不要老是搞「推理定罪」這一套，想當然地給一個市委書記扣大帽子。a省省委常委會可是集體領導制，不要說你現在還不是省委書記，就算有朝一曰坐上省委書記寶座了，省委常委會也不能搞「一言堂」，一個人說了算。

柳俊淡然說道：「當然有！洪天敬這個人，某些時候的行為還真不像是個市委書記，和一個黑社會的混混老大沒有什麼區別。」

此言一出，不由人人變色。

柳俊對洪天敬的指控，是越來越嚴厲了，一不小心，市委書記和黑社會混混老大劃上了等號。

「事實證明，洪天敬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或者說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拚命阻擾正常的審計和調查工作，無所不用其極。去年年底，省審計廳向安豐市派出的審計小組，負責人叫林哲光，剛從國家審計署交流下來的骨幹。一到安豐市展開審計沒多久，就被當地公安機關抓了瓢娼的現行。這個事情，我想在座的諸位，應該也都聽說過。當時我還狠狠批評了審計廳長潘知仁，批評他管理幹部隊伍不到位。但是我錯了，林哲光並沒有那種行為，完全是被安豐市的某些人栽贓陷害。」

莊國勝嚴肅地問道：「柳省長，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

「有！諸位請繼續看資料。資料的第三部分，就是省紀委副書記、監察廳長陸悅同志遞交的調查報告。經過陸悅同志的調查，證明所謂林哲光瓢娼案，完全是一個陰謀，是安豐市三山區公安分局的個別幹警蓄意策劃的，陷害林哲光同志。這個調查報告上，有案件當事人，包括被指控為賣銀女的坐台小姐，抓瓢娼現行的警察的親口證詞，證明他們是受了上面的指示，故意陷害林哲光，目的就是阻擾審計小組正常的審計工作。」

隨著柳俊的言語，所有人翻看了資料的第三部分，好幾個人抬起頭來，眼神在省紀委書記許宏玖臉上掃過。大家發現，許宏玖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其實許宏玖也被柳俊「耍」了一把。陸悅調查這個案子，是單獨進行的，主要動用了省監察廳那邊的人手，事先並未向許宏玖匯報。許宏玖被石寒冰、陸悅這兩個強頭一左一右夾住，有時候連氣都喘不過來。如今陸悅明顯向柳俊表示了靠攏，許宏玖還有苦難言。

邰惟清去職之後，許宏玖等邰派常委的曰子，原本就不好過。如果現在，再讓別人察覺他駕馭不了手下的兩個副書記，情況只有更糟糕。他這個省紀委書記的威望，將會進一步遭受重創。

為今之計，許宏玖最行之有效的好辦法，就是保持中立，絕不摻和。

由得你們去鬧！

「雖然林哲光是被冤枉的，但調查報告上也並沒有說那兩名警察和賣銀女，是被洪天敬指使的。說不定其中另有隱情。」

莊國勝還在努力為洪天敬辯解。老實說，莊國勝這樣做，也並不是很明智，甚至要讓大家懷疑他是不是暗地裡收受了洪天敬的什麼好處。

其實不用柳俊拿出這麼多證據，大家也都清楚，洪天敬這些年快速崛起，行事跋扈，作風霸道，不可能不存在問題。真要認真調查的話，一查一個准，洪天敬指定跑不掉。只是官場有官場的規則，洪天敬有瞿浩錦和劉飛鵬的賞識，誰又願意無緣無故去得罪他？估計他們不是要鬧大動靜，柳俊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向他開火。

柳俊笑了笑，說道：「所以說，要對洪天敬進行深入調查，看看他到底還隱藏著什麼問題。」

「柳省長，幹部的任免，是很嚴肅的，一定要慎重。儘管棚戶區改造以及審計結果都說明了一些問題，但是這些問題，我看主要還是工作方法不當造成的。洪天敬本人，並沒有十分嚴重的問題。工作方法不當，省委可以對他進行批評教育，甚至給予處分，以觀後效。直接撤www.tianYashuku.com職查辦，我認為不可取。」

羅自立直截了當地說道。

別個與會成員暗暗點頭。羅自立這個話，不愧是老成持重的省委副書記說的，很是有理，合乎官場慣例。

柳俊瞥了羅自立一眼，有些冷淡地說道：「恐怕洪天敬本人的問題更加嚴重。我這裡，已經接到了安豐市幹部的實名舉報信，據我所知，中紀委同樣接到了這樣的舉報信！」

此言一出，再一次引起了與會人員的震驚。

實名舉報，可是非同尋常。

「雖然違反保密紀律，但事關重大，我還是可以跟大家透露一下，這封實名舉報信，就是安豐市長王淦親筆所書，另外還有好幾名安豐市的主要領導幹部聯合簽名。王淦他們舉報洪天敬，經濟上有非常嚴重的問題，生活作風也十分[***]。簡單舉一個例子，這次李家集棚戶區拆遷工程，就存在著很嚴重的經濟問題。市裡規定給每戶拆遷的居民補助三萬元。根據市拆遷辦提供的數據，一共補助了一千七百二十八戶，合計總金額五千一百八十四萬。而實際領取到這筆拆遷款，願意搬遷到安置點的居民，只有一千零五十一戶，實際補助金額三千一百五十三萬，還有兩千萬的補助款，去向不明。市拆遷辦用一戶兩報的手段，多報了七百戶領取補助款的居民名單。那麼這筆錢哪裡去了呢？被私分了，為首私分的，就是洪天敬本人！市拆遷辦主任，是洪天敬擔任常務副市長時的秘書。這個還是有很多居民沒有領取拆遷款，不然弄虛作假私分公款的數額還要大得多。另外，搬遷到安置點的一千多戶居民，還補交了兩萬元的購房款，加上市裡補助的三萬元，一共是五千多萬，全部劃撥給了安置房的開發商。這個開發商，名叫『益華地產』，與李家集商品房開發的開發商，是同一家。根據舉報，洪天敬與益華地產的董事長朱益華，是情人關係。兩人在一起保持非法同居關係多年了。益華地產，目前是安豐市規模最大的地產公司。舉報信裡還有大量的關於洪天敬腐化墮落的情況，在這裡就一一列舉了。同志們，所有這些證據都表明，洪天敬根本就不再是一個合格的黨員，一個合格的市委書記，而是墮落成了一個貪污[***]的犯罪分子。中紀委已經決定對洪天敬的案子立案審查，調查組馬上就會派下來。這個時候，我們應該爭取主動，先對洪天敬採取強制措施，以顯示a省省委，堅決反腐倡廉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