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快哉胸中意
「你是軍人?」
林夕看著坐在地上的刺客首領,再次問了一遍。
「曾經是。」這名刺客首領艱難的咳嗽了一聲,道,「若知道你是修行者,我們決不會動手。」
林夕的眉頭蹙了起來,他聞到了一股在毒理課上的熟悉味道,「只需你說出是誰指使你,我能夠保你不死,你不必如此。」他看著這名刺客首領,馬上認真的說道。
「我不死,會有別人死。」刺客首領艱難的笑笑,道:「謝謝你的好意。」
「我能夠為你報仇。」林夕略微沉吟了一下,看著這名刺客首領道:「你死了,沒有人會懷疑是你說出來的。」
「不用了,謝謝。」刺客首領開始咳血。
即便他所穿的水靠是連臉面都蒙住,但是口鼻的邊緣,還是有血沁了出來,是烏黑的。
林夕沉默的看著。
這是豚魚毒,在青鸞學院的毒理課目上屬於比較粗淺的一種,但是這種毒發作很快,即便林夕現在馬上調製解藥,以對方不是修行者的體質,也根本來不及。
而且對方這毒藥也完全是軍中常用的手段,藏於唇齒之間,別說他今日上午已經用過一次獨特的能力,此刻還沒有恢復,就算能夠重來一次,他也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夠不讓對方服毒。
他的劍再快,也不可能有對方一咬牙快。
其餘被他擊倒在平台上的三名刺客也早就沒有了任何聲息。
寬闊的江面上已經顯得平靜,連先前那名被他打入水中的刺客都已經不見影蹤。
汪不平呆呆的站立著,他自然知道林夕既然擔任提捕,便不可能像他這般手無縛雞之力,但揮灑長劍就能將人輕易震飛出去,頃刻之間這小樓平台上多了幾具屍身,這種景象對於他而言卻是太過震撼了一些。
朱四爺從他的身旁走過。
林夕轉過身來,看著這名臉色清,今日穿著粗布衣衫的四十多歲江湖人物。
「我就是朱四爺。」
朱四爺沒有沒有任何的廢話,有些冷然的對林夕躬身,用最真誠的語氣道:「這些人和我們並無任何關係。」
聽到朱四爺這句,汪不平有些回過神來,身體猛的一震,轉身望向這名息子江沿岸大名鼎鼎的江湖人物。
林夕靜靜的打量著朱四爺,看著他的眉目,平靜的道:「有什麼證據?」
朱四爺看著林夕,道:「這些人的作風像是軍人,我們手底下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林夕搖了搖頭,道:「只需有銀兩,這些從軍中出來的人,都能夠收買得到。」
朱四爺的手腳又略微的冷了些。
他發覺自己在這種情形下,的確找不到能夠證明自己無辜的理由。
「你知道這些人的大致身份麼?」就在此時,林夕卻是又出聲道。
朱四爺一怔,但他卻是沒有馬上發出聲音。
他的目光落向了寬闊的江面。
林夕也霍然轉身,望向了江面。
江面上有水聲。
一條小舟在披荊斬棘。
一名臉色蠟黃的中年人在持篙撐船。
他似乎病得很重,江水也很深,他手中原本用於在淺灘所用的竹篙根本不可能夠得到底,但是他手中的這根竹篙,卻似乎能掌控船下的水流,只是一攪一劃之間,這小舟便以驚人的穩定和速度前行,好像一隻水蜘蛛在水面上騰躍一般。
林夕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快的船,所以他的目光被深深吸引住了。
修行者!
這名臉色蠟黃的病漢肯定是修行者,否則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力量,將這一葉扁舟控制到這種程度。
「二哥…」
只是在看清楚這小舟上的人影的霎時,朱四爺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輕呼。
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人比他愈加瞭解這名病漢。
在這條江上,也沒有人比這名病漢的水性和御舟更好。
否則他不會被稱為這條江上的龍王。
很多次他們幾個兄弟危急時,他這「龍王」便是如此御舟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現在,這條龍王病重著,然而他還是和以前危急時一樣,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在下張龍,息子江上討生活的兄弟們抬愛,稱我為張二爺。」
「這些人從江中來…如果是我派來的這些人,我肯定想親眼見見到底是何等的光景,應該會在江中置一葉小舟,遙遙看著。若是林大人相信我兄弟二人,可上我舟來,我持篙為大人追擊。」
距離林夕還有甚遠,張二爺略帶喘音的聲音已經在江面上傳了過來。
林夕看了一眼身旁心中充滿莫名情緒的朱四爺,略微沉吟了一下,悄然揚起了頭,看著這江中披荊斬棘而來的一葉扁舟,看著這名持篙的龍王,點了點頭,「好。」
張二爺頷首,他的鼻翼悄然聳動,嗅著這熟悉的水氣的同時,卻是也聞到了一絲獨特的魚香。
不知是這雨夜御舟還是林夕的這回答,他的精神比起平時似乎振奮了許多,他蠟黃的臉上飄蕩起了些淺笑,「林大人,你已經切了條鐵頭狗魚?」
林夕眉頭微蹙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扁舟,陡然聽到張二爺的這句話,他悄然一怔,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張二爺看著這名凝立在雨中,朝氣蓬勃而又平靜的青衫少年,淺笑道:「大人能夠帶上船來,邊吃邊追,鐵頭狗魚的肉質獨特,時間略長,氣味就會變得不堪,即便勉強入口,滋味和效用也是大有不如。
「好。」
林夕再次點頭,轉身狂奔,腳尖連點之間,他的身體騰飛了起來,躍上了二層樓,再現身出來之時,他手上有悄然的黃光閃動,托著一個內裡的水還在沸騰的大瓦罐,瓦罐上放著一個大盤,上面堆著數十片已然切好的魚片和一條只切了些許的大魚。
林夕沒有絲毫的停留,托著這一個水在沸騰的大瓦罐從平台上飛躍了下去。
他落入了疾掠而來的扁舟之中。
在他在扁舟之中落足之時,張二爺手中的竹篙在水中輕攪,扁舟幾乎沒有任何的搖晃,穩穩的定於水中。
林夕坐了下來,將大瓦罐放在船頭。
就和先前林夕一下感覺出那刺客首領是軍人一般,此刻他和張二爺這兩人似乎也都感覺得出對方的心胸,有了種獨特的默契。
看著林夕在船頭坐下,張二爺的臉上愈加有了光彩,這江間的風雨讓他的胸口愈加的快意,他讚揚的看著林夕,看了林夕手中那一柄淡淡的長劍,讚賞道:「晨光,好劍。」
林夕微側身行禮:「先生好御舟之術,好氣概,今日追敵,全仰仗先生了。」
「說到御舟、划船快,在這息子江二十年間,我說第二,無人敢說第一,若說氣概,能和林大人比肩者,卻是也沒有幾個。」
張二爺曬然一笑,手中竹篙卻是不停,小舟如飛,說話之間,竟已將小樓遠遠甩於後方。
林夕不再說什麼,開始用匕首認真切魚。
雪白魚片如玉蘭花瓣一般落於大盆之中,頃刻積滿一盤。
大瓦罐之中的水還在翻騰著,林夕將這一盤魚片全部倒入沸水之中,略微一燙,魚片微卷,更顯細膩柔嫩。
竹筷紛飛,在平穩至極的船頭,他以極快的速度將這些魚片全部夾了出來,轉身放在張二爺的身前,將手中竹筷放於盤上。
「多謝。」
看到林夕此舉,張二爺也不推辭,淺笑致謝道:「在下久病未癒,積食難消,一盤足矣。」
林夕點了點頭,切了一片魚片,間接用指捏著在水中一燙,放入口中,只覺一股獨特鮮香竟似有些蘭花香氣,細膩柔滑卻又有些勁道,真是他熟悉那個世界的任何生魚片都不能比擬。
就在此時,張二爺又是曬然一笑,舟身一頓,依舊平穩不晃,但去勢卻是更急。
前方寬闊的江面上,他們的視線之中,出現了一艘黑色的小船。
船上有一名身穿黑色蓑衣的男子,手持著雙槳。
雖然看不清這名男子的面貌,但是在林夕和張二爺看見他時,他也已經側過身來,身影一震,明顯也是驚訝於林夕和張二爺這葉小舟的速度。
林夕自然的切著魚片,悄然一燙之後放入口中。
前方的小船去勢也更急,但卻全然比不上他身下這葉扁舟。
於漆黑微雨的江面上披荊斬棘,吃著這江中最兇猛的鐵頭狗魚的魚片,追擊著前方的敵人,林夕也只覺一種淋漓的快意從胸中升騰起來。
「我不能追得太近,否則他肯定要跳江而遁,以我現在的身體,恐怕追擊不到,再過三里,前方就是一大片緩灘,江流更慢,到時候就算他遁入水中,也好追擊一些。」
就在他手中的這條大魚魚肉漸消,一條雪白骨架慢慢顯顯露來之時,張二爺壓低了聲音,微咳著說了這一句,也伸手抓了魚片,在口中慢慢品嚐。
「這麼好的味道,許多年都未嘗過了。」
他讚賞著,看著前方那條小船,又微垂頭看著林夕,有些可惜道:「可惜無酒,此情此景,當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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