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軍令
雖如狗洞,卻比雲秦內一些貪生怕死的貪官污吏的華麗門堂還有尊嚴和真正的榮光。
看到林夕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這山丘腳下,攀爬到這碉樓內部最上方箭洞值守的兩名巡牧軍軍士胸口便又熱了一些。
他們並不知道林夕有著「將神」的能力,即便是進入山林探查,遭遇穴蠻的圍殺,也可以回到十停之前保住性命,對於他們而言,林夕敢於不顧危險的做這樣的探查,便更值得他們尊敬。
……
一支雲秦騎兵停留在一座山崗之上。
這支雲秦軍隊的人數也不多,約有百騎,然而他們身上和身下的馬匹卻都披掛著鱗片一般,閃爍著森冷光芒的黑色鱗甲,端坐在馬身上,宛如連成一體。
除了每人配備的一柄帶有深深血槽的三稜長刺槍之外,這些軍士的身上還都負著一具塗抹了黑油,內裡的材質看不出來的巨弩。
足有半人大小的弩機從外表也看不出內裡的具體構造,但四根露在外面的弩箭箭頭,卻是閃著深綠色的油光。
這是雲秦龍蛇邊軍的鋒獠軍,本身的職責便是快速救援、傳遞軍令。
他們身上負著的這種弩機是獠牙弩,內裡是用捲曲鋼條機括上好,隨時扣動扳機就可以發射,雖然只能發射四支,要想再重新上機括,必須用獨特器械,數人合力才能絞動,但這種弩機的洞穿力,比起一般的弩機也是強出了不知道多少。而且這配備的弩箭上淬有劇毒,哪怕是一名強壯穴蠻戰士,只要被射出血口,便會很快喪失戰力。
此刻他們距離林夕和巡牧軍所在的古碉樓並不遠,可以清晰的看到古碉樓前明顯區別於夜色的青色燃煙,然而在為首一名面容俊秀而冷漠的英武將領的御下,這支所有人都明知那青色燃煙代表著求援訊號的鋒獠軍卻是一直都沒有動作。
因為所屬建制和派系的不同,這白山黑水的龍蛇山脈之中,此刻有些將領根本不知道在龍蛇山脈的東北邊線在兩天前就已經爆發了一場大會戰,但有些將領卻是已然知道。
大將軍運籌帷幄,在這片土地上和強勁的對手交纏著,數十年間,有些將領和軍人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做出犧牲,他們許多甚至不知道自己執行的任務有著什麼樣的目的,但他們還是無比忠誠的執行著上峰的命令,直至最後為國捐軀,永留在這片土地上。
這名鋒獠軍統領陳吟袖卻是屬於知情者。
他已然知道那一場大會戰的發生,也知道為了生擒或者擊殺那一名改變了穴蠻的修行者,有上萬的雲秦軍隊和許多修行者,甚至進入了雲秦軍方都幾乎從不進入的大荒澤深處,以迂迴包抄堵截潰逃的穴蠻軍。
這一戰必定記載在雲秦史冊之中,必將意義深遠,他為自己經歷著這樣的一戰而榮幸,而振奮。
同時他也知道,在雲秦深入沼澤的一些戰鬥力極強的軍隊和一些強大修行者的壓迫下,那支潰逃的穴蠻軍隊已經不得不連續行軍,並被壓迫到不斷靠近龍蛇山脈,只能在靠近龍蛇山脈的近山澤地中逃亡。而且他知道為了營救那名大荒澤之後的修行者,許多收到消息的穴蠻軍隊都已經趕了過來。就在南線一些已經不可能來得及趕過來的地方,也已經有大股穴蠻活動的跡象,似是要發動猛攻來阻止雲秦有更多的軍隊調動。
他還知道,那名正在雲秦軍隊的圍剿之下帶著穴蠻殘部努力突圍的女子,已經在十分接近羊尖田山的區域之中。
這兩日間羊尖田山沿線的所有軍隊調動的所有目的,都在於此。
陳吟袖知道這些,他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此刻在做什麼。
他也是在忠誠的執行著上方的命令。
他知道自己所在的這支軍隊和林夕所在的羊尖田山巡牧軍,只不過就是某些人沙盤上的兩面小小的旗幟。
而有些沙盤前的人,便不想林夕能夠活著走出龍蛇山脈,那些在沙盤面前的人,便知道哪裡是真正的危險之地,他們要做的,只是將命令傳達下去,將巡牧軍送到這危險之地而已。
他這支鋒獠軍在青色烽煙燃起之時,就已經抵達了這片山林,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直到現在,那青色烽煙還在燃著。
青色烽煙還在燃著,便說明巡牧軍並沒有覆滅,因為穴蠻雖笨,卻是也清楚烽煙是邊軍用以傳訊的手段,在獲勝之時,便會第一時間將烽煙徹底熄滅。
知道烽煙到此時不滅,再等下去也沒有意義,這名面容在林夕的眼中肯定會覺得酷似影星林峰的雲秦將領輕握了一下拳,整支鋒獠軍便隨著他沿著一條十餘年前雲秦邊軍便鋪設完成的碎石道疾馳而下。
……
失去了睡袋,但依舊直接在碉樓中地面上迅速入眠以恢復體力的巡牧軍軍士感覺到了地面的震顫,在最上方值守的人也看到了狂奔而來的黑色鐵流。
辛微芥和林夕、康千絕三人出了碉樓,其餘所有巡牧軍軍士,依舊被辛微芥下令在碉樓中休憩。
迎接一支整齊的友軍,不需要更多人,而在這種地方,任何將領都要盡可能的讓自己的部下恢復體力。
「呸!」
辛微芥看著這支越來越近的鋒獠軍,突然重重的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
「怎麼?」
林夕有些難以理解的看著他,輕聲問道。先前和他以及康千絕一起出碉樓時,辛微芥的心情明顯和現在截然不同,此刻辛微芥表現出來的,完全就是不加掩飾的憤怒。
「龍蛇邊軍中一共有五種馬。雲盧、矮腳黑毛駒、拖曳灰馬、黃鬃馬、飛龍駒。」
辛微芥面色有些難看,但為了讓林夕知道更多的東西,他解釋得卻是十分詳細:「雲盧的爆發力和負重力最為驚人,體型也是最大,用於重鎧重騎。矮腳黑毛駒耐力最好,翻坡能力最強,而且能喝髒水,專門用於長途跋涉。拖曳灰馬耐力和負重極佳,但是肚型龐大,比較笨重,速度很慢,專門用於拉車運送糧草和運送軍械。黃鬃馬就是普通軍馬,在平地上衝殺可以,但是不能入林,尤其在龍蛇邊軍的山林裡面,被一些小蟲小蟻一咬就不行,只在一些邊線上的開闊草甸地帶才有用。飛龍駒就是這種用於輕甲騎的馬,速度和耐力都不錯,不懼山林,但負重能力不是很強,若是奔跑時間一長,口鼻之中的白氣和白沫噴得就比較厲害,看得出來。」
林夕自然的看向了這支越來越近的騎軍身下披著黑鱗甲的馬匹口鼻之間,他於瞬間明白了自己在這白山黑水之地要學的的確實在太多,他對辛微芥的認知也有了更多的改觀,知道對方雖然耿直,但心思卻是也十分細膩。
「要隨便找個理由並不難,所以即便我們知道了他們並非是長途趕來,甚至有可能停留在某處看著我們交戰而不出現救援,我們也不可能治他們的罪,對吧?」林夕對這支部隊的好感蕩然無存,轉頭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絕,微冷道。
辛微芥和康千絕沒有應聲,都只是點了點頭。
「既然沒有辦法治罪,那和他們翻臉便沒有什麼意義。」林夕平靜輕聲道:「那我們不妨就先忍著,等到需要翻臉的時候再翻臉。」
辛微芥和康千絕一怔,也都是重新審視此刻林夕顯得清冷和平靜的臉龐,這一夜他們已經感覺到了這名看似憊懶的年輕將領的勇氣和熱血,而此刻他們卻又明白,林夕也比一般的稚嫩年輕人要聰明,要深沉和冷靜得多。
……
陣勢異常齊整肅殺的鋒獠軍衝上了山丘。
看到那具穴蠻的屍身,再看到周圍一些激戰的痕跡,所有跟隨在陳吟袖身後的鋒獠軍軍士都是心中驟冷。
陳吟袖下馬,微躬身行禮,看著辛微芥和康千絕身前的林夕,他便知道這就是自己此行的任務目標。
林夕微躬身回禮,他果然覺得這人長得很像那個林峰,而且從對方下馬時渾身那隱而不發的力量感以及超出常人的吸氣和呼氣量,他便可以肯定這名英挺冷漠的將領也是修行者。
「陳吟袖,羊尖田山鋒獠軍統領。」
在沒有絲毫廢話的自我介紹之後,這名英挺冷漠的將領更簡單直接的問道:「穴蠻小隊還是大隊?傷亡如何?」
辛微芥和康千絕因林夕的話而隱忍著,雙方開始了交談。
只是聽到了自己所問的兩個問題的答案,知曉了此處發生的事情之後,陳吟袖便又簡單至極的道:「軍情有變…上峰命令,於明日午時前趕到南星坡設防。」
「什麼?」
辛微芥和康千絕同時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喝。
南星坡是黑地峽谷之後,深入大荒澤數十里的地方,明日午時前就要趕到,巡牧軍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我們鋒獠軍會在清晨日出之時便趕至南星坡旁的刺棗丘佈防。」
陳吟袖並沒有管兩人的反應,只是冷肅的說了這一句,交了一面黑色的令旗到林夕手中。
全部是由薄黑鐵打成的三角黑色小旗上,鏤空雕刻著一龍一蛇的標記。
然後,這名英挺冷漠的將領便在鐵甲的錚鳴聲中上馬,所有的一直沒有下馬的鋒獠軍,全部隨著他瞬間化成了一條黑色鐵流,朝著黑地峽谷的方位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