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邊境之冬,之刺

    魚市生意,在天熱的時候是氣味腥臭,到了天寒的時候,卻是濕冷,同樣是在江邊,到處盆盆水水的東港鎮魚市就比東港鎮沿江別的地方要冷上許多。

  清晨時分,剛剛從自家鋪子走出,想去沿江漁船上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麼對修行有益的新鮮物事的許笙就聽到有一個商號的人在魚市外面等他。

  自從他不經意間露出了些過人的氣力,被外面的人知曉他已經成為修行者後,前來找他的人就絡繹不絕。

  在修行者戰鬥的世界,似乎到處都是修行者,但在這普通的人世間,修行者卻是如深山中的千年靈芝,誰都知道有,但卻雲煙縹緲,極少人能夠真正見到的存在。

  許笙原本想和之前一樣,讓人推脫回了,然而報知他的魚販卻說此次來的商號說他只要聽到一句話之後,必定不會拒絕。

  「什麼話?」

  「記不得清楚,什麼魚什麼道的。」

  肥壯的魚販因為記不得那句對於他而言太過晦澀拗口的話而不好意思的抓著頭皮,然而許笙的身體在這魚市的盆盆水水之間卻是徹底的頓住,他的眼中出現了平時沒有的亮光。

  在凝滯了數息的時間之後,他大踏步的走向魚市外的街道,就連周圍那些相熟的人大聲打招呼都沒有聽到。

  魚市的人都發現了他們這名黑臉少東家和往日的不同,在東港鎮的晨曦中,他們看到好像身上閃著某種光輝的許笙走向了那輛自昨天半夜起就到達,停在魚市外的馬車。

  許笙只是和那輛馬車前的一名中年華服男子交談了幾句,便快步回到魚市自家的鋪子,然後很快整個魚市的人就都知道許笙要走了。

  只有當時離得近的人,才聽到那名中年華服男子是大同號的某個掌櫃,聽到那名中年男子只是恭敬的告知了一句十分拗口的話:「汝授之以魚,吾還之以道。」然後許笙便答應跟著大同號的人離開。

  這些魚市的人無法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許笙放著那些離家近的,很出名的大商行不去,卻是要接受一個遠道而來,且並不出名的商號的邀請?

  整個東港鎮,聽到這個消息,能夠從中覺察出一些真正意味的唯有張二爺等兄弟數人。

  這幾個江湖漢子,在許笙很快的告別家人,踏上大同號的馬車離開東港鎮時,乘船到了江上。

  在開闊的江面上,這幾個江湖漢子每人端了一碗酒,遙遙對著許笙一口飲盡,為許笙送行。

  許笙無酒,只是灑下熱淚,對著這幾人深深躬身行了一禮,而後決然的轉身,進入了車廂。

  ……

  在雲秦帝國的東端小鎮,許笙接受大同號的聘請離開,在林夕的暗中授意之下,開始準備負責碧落陵至雲秦各地的貨運事宜之時,雲秦和大莽邊境處的千霞山也迎來了第一場雪。

  自南伐的消息傳來,無論是駐守在千霞山的雲秦軍隊,還是駐守在大莽邊境平原上的大莽軍隊,都是氣氛緊張,沒有辦法平靜幸福的迎接年關。

  千霞山雖和龍蛇山脈一般連綿不斷,橫亙整個雲秦帝國的南境,但地勢十分平緩開闊,生長也都是各種闊葉喬木,各種集團大軍和大型軍械前進都沒有任何的問題,所以當年還是南摩國的大莽,三十萬大軍輕易的穿過了千霞山和墜星湖之間的平原,結果成就了青鸞學院張院長的傳奇。

  因為地勢和所處對手和龍蛇邊關不同,所以無論是在雲秦這端,還是在大莽這端,都是成片成片,一眼甚至望不到盡頭的連營。

  就在這下雪的清晨,有三名身穿大莽黃色將領服飾的男子手持著完全合格的軍中通行令牌,穿過重重營帳,接近一片連營中間最雄偉的中軍大帳。在看到大帳前方飄揚的繡著「聞人」兩字的大軍軍旗上,這三名男子眼中閃出了仇恨至極的寒光

  在距離那頂雄偉的中軍營帳還有近七百步時,確定周圍都沒有任何人,其中一名最為年長的紅面中年人用唯有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再次最後確認:「等會鄒師弟從營帳左側突入,以魔龍弩吸引他注意力,我隨後突入,卡死他的飛劍,連師弟在我身後,發動最後一擊。你們可清楚了?」

  這句話在進入這片連營之前,已經不知說了多少遍,其中那短暫的先後間隙,也不知道已經試演了多少次,已經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然而聽到他這一句,另外兩名面色極其冷峻的年輕人也沒有絲毫不耐的神色,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然而紅面中年人依舊不放心,或是在堅定自己付出生命的信念一般,依舊用唯有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補充了一句:「聞人蒼月的內傷和毒傷都很重,這次刺殺,為了得到可以接近中軍大帳的軍令,我們那些人也相當於浮在了明處,所以只可能有這一次刺殺的機會,且一定要成功。因為這不僅是李苦師兄的仇…而且昨日已經傳來確切的消息,就在這一兩日之間,他就要主動進攻雲秦大軍!這樣做的目的,只可能就是徹底激怒雲秦皇帝和雲秦百姓,使得南伐之事再也沒有迴旋餘地。我們不能因此人,就令大莽被拖入困難的泥沼之中。」

  聽著這名紅面中年人的這句話,兩名面色極其冷峻,臉上的肌膚就像鐵一般的年輕人依舊沒有作聲,但眼中決死的神色卻更濃。

  因三人的通行令牌完全是正常核發,所以沒有任何的意外,三人將身上的氣息和落腳的力量都控制到了正常巡邏軍士的水準,接近了中軍營帳。

  雄偉的黃色牛皮中軍大帳外,唯有兩名軍士持戈站崗,在這飄雪的晨光裡靜謐的有些不太真實,帳內的銅盤盆裡燃著曬乾的牛糞和火炭,煮著一大壺的藥草,濃厚的刺激藥味完全掩蓋住了引火牛糞的難聞氣息。依舊身穿一件單薄普通粗布衣的聞人蒼月剛剛飲下一碗濃如墨汁的藥湯,和之前配合煉獄山掌教刺殺李苦時相比,他臉上那種如藍色杏花開放一般的不時隱現的藍色已經消隱了許多,但是卻沒有什麼血色,使得他的眉毛顯得更黑,但原本紅如血的唇卻是有些發白。

  雖然成功的牽住了李苦逃跑的步伐,但李苦畢竟是比他還要強大的修行者,他知道那名修為還比他高出一階,和夏副院長一般強大的煉獄山掌教,都在李苦的一擊之下受了重傷,恐怕蒼老的他也要折損不少壽命。

  在谷心音修為未復之前,天下所有的聖師之中,的確也唯有他才能以劍牽絆住李苦,所以他才能成為了決定大莽命運的唯一一人,在大莽任何一方的勢力眼中都是最為重要,然而他畢竟也只是能夠牽絆住李苦。雖然那十七名煉獄山接近聖階的強大修行者在煉獄山掌教的授意之下,擋在了他的面前,但李苦的力量,還是使得他比和般若寺真毗盧對敵傷得更重。

  有煉獄山的一些珍稀藥材,此刻他藍杏的毒已經解了大半,但內傷卻是比離開碧落陵時更重。

  這個時候的聞人蒼月,的確是很弱的時候。

  然而…這也是相對而言。

  即便那三名手握正規通行令牌的刺客完全將身上的氣息和力量控制到了一般巡邏軍士的水平,但是剛剛喝完一碗藥湯的聞人蒼月還是感知到了不對。他感知到了那種唯有像他這樣經歷過無數征戰和廝殺的人,才能感知到的冰冷殺意。

  面對這種殺意,聞人蒼月只是朝著最為接近營帳的那人處冷漠的看了一眼,將炭火上的那一壺藥提了下來,用一個沉重的頭盔罩住。

  帳外的三人不知道聞人蒼月只是生怕交手毀了些藥而做的如此平靜冷漠的動作。

  他們只是有確切的消息,他們要殺的聞人蒼月,此刻就單獨在這營帳之中。

  沒有任何的遲疑,三人中看上去最為年輕的「鄒師弟」首先爆發,在一聲低喝之間,體內的魂力從腳底狂湧而出,雙腳上結實的皮質軍靴直接炸裂,整個人撞上了左側營帳。

  兩名持戈軍士震驚,驚喝,但就在他們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之前,那名年紀最長的紅面中年男子已經從他們的中間穿過,一柄黑紅色的薄劍從紅面中年男子的身後飛起,切開了這兩名持戈軍士的咽喉。

  雄偉的中軍營帳在那名年紀最輕的修行者一撞之下,直接破開一個大口。

  這名第一個衝入營帳的年輕修行者體內所有的魂力已經由雙手中湧出,帳內的空氣驟然如風暴般捲動了起來。

  因為知道自己下一瞬必死,所以這名年輕修行者對自己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的憐惜,雙手在握住一件黑沉沉的魂兵時,雙手的肌膚就已經完全炸裂開來。

  然而就在此時,聞人蒼月未動,另外一側的營帳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渾圓的箭孔,一枝深紅色的長箭,帶著一道更劇烈的氣流,瞬間狠狠釘入這名年輕修行者的胸膛。

  這名年輕修行者不可思議的睜大雙目,倒翻飛出。

  他無法想像,竟有這樣的一名箭手,可以隔著營帳便準確射中他的身體,而且竟然有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威力。

  「噗」「噗」「噗」「噗」….

  無數如黑色光線一般的恐怖細弩箭匯聚這這名年輕修行者的所有力量,在他翻飛的一瞬激發而出,沒有能夠射向聞人蒼月,而是射向了上方的帳頂。

  整頂營帳的頂部不是被洞穿無數洞口,而是被狂暴的力量直接絞成了無數碎片,像一股噴泉一般往上衝出。

  從帳門正中衝入的紅面中年男子瞳孔微縮,這一箭已然打亂了他們之前的部署,但他卻依舊沒有任何的停頓,「嗡」的一聲爆響,他的黑紅色輕薄飛劍震出了無數黑紅色的火星,變成了一條直線,狠狠的直刺營帳中的聞人蒼月!
《仙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