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爭分奪秒
因為這幾日春雨連綿不停的關係,這一段的道路有些分外的泥濘。
騎軍裡為首的一名臉蒙黑巾的雲秦將領的眉頭漸漸的皺起。
並非是因為那些隨著馬蹄的飛揚而飛濺起來,不斷淋灑在他身上的泥水,而是因為這裡是如東陵,這條官道,就是當年如東陵督李騎隴受了大莽收買,刺殺長公主的地方。
從嚴格意義上而言,那場刺殺,就是接下來一切事情的開端。
帝臨青鸞…大荒澤亂…碧落陵亂…雲秦南伐…千霞失守…墜星陵破…這一切的一切,雲秦的風雨飄搖,都因為那一年發生在這裡的一場刺殺而始。
若是沒有這樣的一場刺殺發生,雲秦帝國會最終走到現在這一步麼?
這名雲秦將領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只是看著這條泥濘的道路,他的心裡依舊分外的沉重。
官道旁有一個涼茶鋪。
在發生過那場刺殺之後,這個涼茶鋪子便已荒廢,一些支持雨布的竹竿已然折斷,被風雨腐蝕的雨布也佈滿了許多大大小小的窟窿,一頭耷拉在泥水裡。
然而就在這支雲秦騎軍距離這個廢棄的涼茶鋪子已然不遠時,垂了一半的雨棚裡卻是撐開了一把黃紙傘,走出了一名濃眉的老人。
一直在前線的軍人們不認識這名身穿墨綠古袍的濃眉老者。
只是看到地上的泥水被一股股無形的力量排開,濃眉老者的腳步動間,好像有一朵朵灰色的蓮花不停的在他腳下生成,然而卻又沒有一絲泥水能夠沾染到這名濃眉老者的身上,這些軍人們便徹底緊張起來,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故人來訪,不用緊張。」
一聲蒼老平靜,但充滿金戈鐵馬氣息的聲音,從騎軍中列的馬車裡響起。
乘著黃紙傘的濃眉老人看著面前的這些明顯已然看出他是聖師,然而卻依舊沒有任何驚恐,做好戰鬥準備的雲秦軍人,微微頷首,威嚴的眼眸出出現了一絲驕傲和讚許。
只是他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穿過這些冷峻悍勇的雲秦軍人,走向那輛出聲的馬車。
馬車裡的人也沒有發出其他命令,只是讓這名老人接近,然後讓這名老人走入了馬車。
馬車裡的顧雲靜看著這名濃眉老人,微微的一笑,道:「什麼風把胡大家吹來了?」
「一陣妖風。」
濃眉老人沉著臉,道:「沒聽說過的妖風。」
顧雲靜微笑道:「這些年在皇城裡面過得怎麼樣?」
濃眉老人看著顧雲靜,道:「雖然知道你沒這個意思,只是你這句話聽起來卻真像是諷刺。」
顧雲靜笑了起來。
整個雲秦,能和顧雲靜這樣說話,又是姓胡的,便只有年紀比他還要大幾歲的胡沉浮。
帝國裡誰都知道胡沉浮的名字,只是因為他一直坐在黑金馬車裡和重重帷幕之後,所以這幾十年來,卻是沒有多少雲秦人看見過他的面目。
胡沉浮看了一眼顧雲靜身旁那名臉上戴著暗紅色面罩的雲秦將領,說道:「連坐馬車都要他和你坐一起,你也不嫌擠?」
顧雲靜自然知道胡沉浮這麼說的意思,只是想和他單獨談事情,然而他依舊只是一笑,道:「前兩年不需要他時刻在我身旁,這兩年卻不得不讓他這樣照顧我了。」
只是這樣自嘲般的一句,胡沉浮卻是身體一震,臉上浮滿了震驚的表情,「你兩年前就已經…」
「還是不夠煉獄山看的。」顧雲靜像個孩子般得意的笑了起來,道:「只是想著總歸有些用處,便盡可能的把這把老骨頭留幾年。」
聽到肯定的答覆,胡沉浮眼中震驚的顏色更濃了些,接著他陷入了沉默裡。
誰都以為顧雲靜只是聖師,他也是這樣認為,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顧雲靜竟已經在兩年前步入了這世間最高的那個階層。
原本他認為自己面對顧雲靜有足夠的權重,然而現在他說話的份量,便已經驟然減輕了許多。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胡沉浮沉默了許久,然後說道。
顧雲靜看著他,沒有應聲。
「軍機處那名青鸞學生看出了皇城和大莽的默契,在將簡報傳遞給你的途中,我便也知道了。」胡沉浮沒有猶豫,接著說道:「我想要知道你的決定。」
「我是雲秦人。」顧雲靜看著胡沉浮冷厲的眼睛,說道。
胡沉浮一怔。
「這一輩子我最擅長的事情只是打仗,別的事情可能我很難決斷。」胡沉浮的神情卻是讓顧雲靜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笑著道:「只是這件事對於我來說非常簡單,因為在雲秦,不管誰對誰錯,這都是我們雲秦自己的事情。家裡的人要打架,要幫哪一方我會為難,但是外面的人來打這個家裡的人,我至少會幫家裡的人打外面的人。」
胡沉浮眼中的冷厲漸漸消散,只是眉頭卻皺起:「顧雲靜,你的想法,似乎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老了會糊塗,也會變,當一個人足夠老的時候,他的很多想法就會變得和以前不同。」顧雲靜像個孩子般笑道:「有個年輕人告訴我,只管眼前事,不要管身後事。想著我也的確沒有多少辰光,眼睛合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便看開了許多。」
「你的身體比我的還差?」胡沉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難道踏出那一步,真是要付出那麼重的代價?」
顧雲靜笑了笑,道:「所以我勸你如果有機會踏出那一步,也不要踏出那一步了,畢竟你比我還要老些…還有要是煉獄山掌教真的來了,我也不會有對著他出手的機會。還有那五個擋在他面前的老不死,依舊可以逼得我出手。踏不踏出這樣一步,對你我這樣的老骨頭也沒有太大的分別。」
胡沉浮沉聲道:「沒有分別的事你怎麼會做…至少可以拼掉一兩個渾身黑煙的老不死。」
顧雲靜看著胡沉浮道:「殺不死煉獄山掌教,最後的結果不會有太大的分別。」
「所以讓你做出這樣選擇的最終原因,還是因為夏副院長的逝世…還是因為你認為雲秦最大的威脅是煉獄山掌教。」胡沉浮寒聲道:「你認為煉獄山掌教會離開煉獄山,進入雲秦。」
「像我們這樣的人,敵人有很多。但像他那樣的人,整個世間的敵人,便唯有一個。他活了那麼久,若是連和唯一的敵人戰鬥這樣的事情都不做,那會寂寞到何種程度?」顧雲靜道:「我認為他不會給林夕時間成長成張院長那樣的存在,他一定會進入雲秦,享受那種再也沒有對手,站在最高處看風景的滋味。」
「你認為中州皇城和煉獄山之間達成的是什麼樣的默契?」胡沉浮點了點頭,臉色難看的說道。
「光是我掌握的軍情完全不夠。」顧雲靜看著他,道:「除非我能得到青鸞學院所有的情報,或許才有可能找得出這個默契到底是為了達成什麼事情。這也是我來這裡見蒙白的原因。」
「你有沒有想過…」胡沉浮的聲音剛起,便又馬上頓住。他原本是隨口而出,想說顧雲靜有沒有想過,如果他這麼做了之後,中州皇城會對顧雲靜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然而這一句話剛剛出口,他也馬上意識到,如果之前的一些推斷都將發生,那顧雲靜就已經根本不需要考慮以後的事情了,因為他剛剛便說過,只管眼前事,不管身後事。
……
如東陵的軍部裡,胖子蒙白依舊在爭分奪秒。
他的臉龐有些浮腫,眼睛卻有些凹陷了下去。
這些時日,他翻閱著所有可以翻閱的軍情,甚至連之前的軍情,都開始查閱。
他沒有意識到,有一些原本他這種級別的官員還無法接觸得到的絕密軍情,也混雜在了每日裡送來的軍報之中。
他也沒有留意到,載著兩名老人的馬車行入軍部時的聲音。
……
此時,有一名滿臉傷疤的男子,正走在大莽的某一個城鎮裡,挑著擔子,賣著他編織的草鞋。
此時,林夕已經在錢塘行省的一間極偏僻的宅院裡,看著手中那片散發著誘人光澤的湛藍色藥晶。
雲秦的這個春天裡,帝國的每一個零件都似乎在爭分奪秒,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轉動著。
林夕已然做好了修煉魔變前的每一個準備,進入修煉魔變最為關鍵的階段,魔藥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