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拳拳之辛
「你在打架,不停地打架。先是和一個丫頭打,結果很華麗嘀敗了;然後和一個看不見的神仙留在人間的一個屁鬥,斗了半天,糊里糊塗嘀贏了;最後是被一幫老道士圍了起來,你很彪悍嘀逃了。」
「為什麼我要打架?」
「因為別人要把你關在武當山當小牛鼻子。」
「那為什麼關我?」
「因為你很強,確實很強,對方怕你留在省城歸元寺對他們的計劃有太大的影響。」
「這樣說自己會不會顯得太自戀了一些……那對方的計劃是什麼?」
「嗯……據說是想殺進歸元寺後園去對付你的師父大人。」
「嗯……你說對方想幹這件逆天的大事,是不是有些找死的嫌疑?」
「嗯……我也這麼認為的……但,你認為秦梓兒智商像古倫木一樣嗎?」
「她如果是古倫木,我就是歐巴!」
「那看樣子,她真有把握進歸元寺後園逆天。」
「難道就是那個伏魔金剛圈?雖然很厲害,比長城拐彎還要結實,但想不明白能對那猴子有什麼用。」
「猴子是你師父,尊重些。」
「別,我還是當不知道這事兒的好,免得嚇得自己尿床,將來師傅事弟子服其勞,萬一要我去找佛祖翻翻舊帳,我還活不活了。」
「無恥的易啊。」
「偉大,光榮,正確的易啊。」
「既然你怕事,幹嘛還往省城跑?」
「這個……萬一師傅真出了點兒啥事,我往後一靠也就沒山了。」
「你準備咋辦?」
「繼續打架唄,這事兒我雖然不擅長,但知道也就是個熟練工種,秦梓兒這兩天把我練的差不多了,正好試試。」
「可你是個頂討厭打架的人啊。」
沉默良久。
「可能我還是比較喜歡歸元寺的那些和尚,而且你知道我喜歡看西遊記的。」
……
……
肥紅鳥在天上飛,苦小易在地上跑,由武當往省城去的路在他眼裡雖不算遠,但路上寂寞卻是難擋,於是乎開始自己和自己進行思辯對話交流答疑座談會,便在這般極沒有營養的自言自語中,奔跑著的小易奔跑回了省城。
進了市區,降了速度,攔了個計程車,坐到歸元寺大門口,才發現自己身上沒有錢——在武當山山谷外邊搶劫的道袍裡面一張鈔票也沒有。
「很失敗的發現。」
易天行微微笑著,看樣子像極了個善仁可愛的小道僮:「司機大哥,忘帶錢,就當是您施捨的香火錢吧。」說完這句話,便丟下目瞪口呆、不及醒神索要車錢的計程車司機向歸元寺門口走去。離歸元寺大門十米左右,他發現了極大的異常,寺院的豎匾之下涇渭分明地站著兩隊人。
不是修行者,是官兵,也就是現在人們說的國家暴力機關。
一隊是軍人,滿面肅然;一隊是特警,滿臉煞氣。
易天行腦中微微一轉,便明白是怎麼回事。秦梓與自己賽跑時既然能調用軍用飛機,那麼上三天一定與軍方有很深的聯繫,而斌苦大師極輕鬆地便把自己從公安局裡撈了出來,看樣子與省城的警方關係也是不錯。只是看如今雙方連世俗力量都動用了,真不知道裡面已經打成什麼樣子。
他心急如焚,也顧不得那多,腳尖一點地面,便在兩隊士兵警察未及反應之前,化為一道挾著灰塵的人影衝進了歸元寺裡。
這兩隊人馬顯然已經被特意招呼過,遇見這種莽撞人也不吃驚,也沒有動手。領頭一位中尉和一個警長還互視一眼。警長走上前去,給那名中尉點了根煙,小意問道:「兄弟,今兒咱們這任務可有些奇怪。只准和尚道士進去,不准遊客進去,裡面有啥事兒?」
中尉皺皺眉:「不大清楚,可能是有什麼重要人物進歸元寺數羅漢?」
警長彈彈煙灰,忽然說道:「那剛才那人進去,我們還沒有問他姓名。」
「不怕。」中尉寬慰他道:「看清楚了,那是個小道士。」
「那就成。」警長目的達成,笑的格外輕鬆,「先前說好的,和尚歸我查,道士歸你查,這就沒我什麼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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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換裝道士」易天行意料,歸元寺裡很安靜。
甚至還能聽到如往常一樣的佛謁之聲。
來到後園,湖上的荷葉仍然略顯頹敗,湖心亭依然六角窄簷,只是原本清靜無比的茅舍四周正遠遠站著數位高手。
真正的高手。
隔著老遠,易天行都能察覺到這些修士身上澎湃的氣息威勢。
而易天行剛認幾天的變態師父,那位在歸元寺裡住了幾百年的老祖宗,卻是安靜地呆在茅舍裡,沒有出聲,更沒有什麼反應。
一身淡藍衫子的秦梓背負雙手,隔著一大片湖面看著茅舍的方向。
一直拱衛在茅舍之外的那道伏魔金剛圈在往常的白晝裡是隱形不見,而此刻,卻在吉祥天高手們的功力輕觸下,顯出淡淡青色來。
而在整個歸元寺後園上空,則是一個更大的視聽結界,顯然是為了防止此間的異動驚嚇到省城普通的百姓。
「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歸元寺的僧人不攔著你是為什麼。」易天行走到秦梓的身後。
沒有歸元寺的僧人出來,整個後園竟成了吉祥天的天下。
秦梓也不回頭,輕聲道:「看過蘇三起解嗎?洪桐縣裡,是沒有好人的。」
「那你還執意進此後園?」
「在這個世上,總有些事情是我們必須做的。」秦梓的側臉讓易天行感覺到一種寧折不屈的堅毅。他原本無比憤恨,但此時再看這小女子明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一個恐怖的存在,卻仍然堅持做著,這份堅持背後的孝心讓易天行隱隱有些感動,如今這世道,緹縈救父的事情確實不多見。
但只是感動罷了。
「你知道為什麼你先前對付我,我不怎麼生氣嗎?」易天行將自己的道袍寬袖撕去一角,露出自己平平常常的一個拳頭來。
「因為打小我就死不了,也受不了傷,沒有生死之懼,沒有傷痛之懼,所以一般對世人而言的傷害,我自己並不覺得是一種傷害,即便你在石樑之上對我痛下殺手,我也並不覺得如何,因為我知道你殺不死我,最多只能嚇嚇我。」他翹起唇角一笑,「對於一個漂亮姑娘,她嚇嚇我不是什麼很難以忍受的事情。直到你又騙我,我才開始有些憤怒。我是妖怪吧?妖怪的情緒總是來的有些緩慢,或許這叫做遲鈍?」
「抱歉。」秦梓兒肩頭微動,卻沒有轉過身來。
「但你不該堅持進歸元寺鬧事,這事情你佔不得一絲道理。」易天行搖搖手指頭,旋又將手指合攏,緊緊握住,顯出指節上的蒼白色來。
「事涉家父,請多見諒。」似乎是懼怕易天行擾了吉祥天門中高手觸動金剛伏魔圈的氣勢,秦梓兒語意軟弱。
「那你就能藉著強索天袈裟,故意與佛宗結釁?我打賭,你門中長輩一定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麼。」易天行帶著一絲憐憫看著他。
「在武當山上,你也說過,你向來信奉目的正確論,手段沒有道德評價的必要。」
「目的正確,確實沒有評價手段的必要。但現在的問題是,你的手段讓我很不高興,最關鍵的是,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有根本的衝突。」
秦梓兒霍然轉身,「那你有父親嗎?你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因為一個很荒唐的理由便要永遠離開你時,那種難受的感覺嗎?」
「我沒爹沒媽。」易天行靜靜應道,忽然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但我有家教!」
秦梓兒氣的渾身發抖。
然後她看見迎面而來,竟比子彈的速度也差不了多少的一隻拳頭,拳頭上淡淡佛光微耀。
……
……
秦梓兒長睫微抬,潔瑩如玉的雙手一合,在胸前結了個紫微訣:小指從無名指背過,中指勾定.大指掐無名指第三節,中指掐掌心橫紋,便這般輕輕沓沓地擋著了。
一聲悶響。
一個人影飛了起來。
秦梓兒飄然落地,才發現自己的紫微決根本沒有起到效果,等於胸口生生受了一記重擊。
「不是大手印!」秦梓兒淡麗的唇角溢出一絲鮮血,詫異莫名。
易天行向自己的拳頭上吹口氣,咧嘴笑道:「蠻力而已。」
他不是傻子,經歷武當之敗,他怎麼會想到和這位道術精湛的小公子比拚什麼修行法門?以己之長,攻敵之短,而小易同學最強悍的,不正是那身蠻力嗎?自然他要選擇物理攻擊,而非法術了。至於先前拳頭上的佛光則完全是個幌子,在歸元寺那夜纏著葉相僧,也就會了個大手印的皮毛,沒想到果然起了作用。
而另一邊,吉祥天的高手們神色凝重地小心持著伏魔金剛圈,淡青色的光芒在一瞬之間變濃了不少,而金剛圈的威力也開始漸漸顯現了出來,那四位將手掌輕輕抵著金剛圈的高手們面上皺紋齊顯,而在身後督戰的竹叔則是不安地側著腦袋,監視著小茅屋裡的動向,似乎根本不在意秦梓兒受傷之事。
易天行深吸一口氣,向前衝去,在沖的過程中,他垂在身畔的左手拇食二指搭了個意橋,右手先平伸為掌,迅疾合攏為拳,一拳向著秦梓兒擊去。
秦梓兒眉頭一皺,身子向左一飄,右手領了個劍決,那柄易天行已經眼熟到厭惡的大劍又憑空出現,砍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是被我熔了嗎?怎麼又出來了?」易天行只來得及想這麼一句,便被大劍橫生生砍在肩上,微微吃痛,重重倒地。
便是這電火光石間的較量,他那記以施甘露手印運出來的拳頭,便擊在了空中。
擊在了空中,並不等於擊空。
易天行算計的便是如此,身子還在斜斜倒下之際,體內坐禪三味經疾運,將體內真火沿著手臂盡數逼了出去,那記拳頭,那記擊空了的拳頭,卻成了一隻火拳。
天火離體而去,竟在心經的微妙控制下保持著拳頭的模樣,赤紅苗苗,猙獰的火拳破空而出,生生擊在淡青色的金剛伏魔圈上。
一聲巨響從那一處傳了開來,被籠罩著歸元寺後園的結界一阻,聲浪又傳回園中,此起彼伏,繚繚不絕。
天火與那道淡青色光圈一觸,便迅即渙散開來,而那道青色光圈卻顯得異常明亮了,那四位吉祥天高手受了反震,不約而同的,齊齊吐了一口鮮血出來,噴在那道青色光圈上,竟是沒有滲進去,反是鮮紅映著濃青,更顯凶怖!
秦梓兒寒聲道:「好莽撞的少年,你可知道這個陣勢有多凶險?即便你出了真武大殿,脫了妖人的身份,我依照賭約不尋你麻煩,請你也遵守你的承諾。」
「你要我死我都沒生氣,你氣什麼?」易天行冷笑道: 「我勸你還是罷手,據我所知,裡面那人,不是一個伏魔金剛圈就能困住他的。」說來也是,老祖宗可以傳聲入耳,可以隔空攝雀,還能把天袈裟和自己的天火一古腦就收了,哪裡見他有半點被金剛圈困住的模樣?
「是嗎?」秦梓不為所動,反手捏了個劍訣。
而那四位高手也忍住傷勢,將自己的右掌輕輕搭上了金剛伏魔圈,這四人所處的方位也很奇特,與秦梓所在的陣眼恰恰形成了一道極完美的弧形。秦梓劍訣一捏,便只覺天地間的真元便被那四位高手齊齊吸攏過來,然後匯聚到秦梓的身上。
「斬!」
秦梓一聲清喝,歸元寺後園上空突兀出現一道閃電,直直劈在伏魔金剛圈上。
沒有出現易天行意料中的巨響,反而淡青色的伏魔金剛圈緩緩運轉起來。
「糟糕了。」正在歸元寺外某處茶樓裡逍遙自得品著茶的斌苦大師驚道:「老祖宗為什麼還沒出手?這金剛圈的力量弱了這麼多,怎麼遮得住他的氣息?」
伏魔金剛圈一轉,原先一直隱蔽在其間的老祖宗的氣勢終於覷了個空兒散發出來,那種毀天滅地的睥睨氣概雖然只露出了少許,也讓小公子秦梓大為動容。
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股氣勢甫出後園,便遇著了極大的障礙。
……
……
歸元寺的秘密是什麼?易天行曾經以為是那本血書楞枷經,後來才明白是後園這位被關了五百年的老祖宗,而老祖宗能被關在這裡,那麼一定是有什麼器物能降住他——易天行想到此節,冷汗涔涔而下。
在高陽縣城裡面,他在圖書館裡曾經翻過省城的旅遊指南,上面提到歸元寺的時候,除了說羅漢像之外,還記了一筆歸元寺建築的特徵。歸元寺的的殿宇全部成散品字狀排列,若有人能飛,從半空中往下看去,這些殿宇看似零亂建著,其實模樣非常有意思——就像是一張袈裟一般。
而此時,歸元寺所發生的異象,讓易天行很輕鬆地想起來了旅遊指南上的話。
金剛伏魔圈稍有鬆動,老祖宗的氣息一滲了出來,似乎被他上天下地的威勢所感,歸元寺所有殿宇的屋頂都與伏魔金剛圈遙相呼應,散發出淡青色的光芒,而這些光芒有若實體一般地飄到屋頂上方一丈高處,漸漸連成一大片,細細察看,竟像是一大片五彩斑駁的袈裟在歸元寺的上空飄浮。
易天行曾經險些被歸元寺的天袈裟活活凍死。
而此刻歸元寺的這些殿宇……不就是一個大版的天袈裟!
這般恐怖的大陣,能蘊含多大的能量?
易天行伸掌吐出天火之刀,聲音微顫道:「你還是騙了我,你根本不是想觸動伏魔金剛圈,而是想削弱伏魔金剛圈,讓老祖宗的氣息散出,然後讓外面這不知名的大陣取他的姓命。」
秦梓面上也有著難以抑止的緊張:「你終於明白了。」
易天行冷冷道:「原來這金剛圈本來就不是用來關老祖宗,而是用來遮掩老祖宗氣息,以便讓他躲過外面大陣威力。」
秦梓美麗的臉頰微微透出一絲蒼白:「你明白的也晚了,此時真正的天袈裟大陣已經發作,你若再不出去,呆會兒可能會送命。何況你我的賭約裡說明了,你不得插手我與歸元寺之間的事情。」
易天行搖搖頭,堅定無比道:「至於賭約,你騙了我兩次,我也會在言語上打些埋伏。我說過,只要你不傷害我的親人,我自然不會阻你,但老祖宗有危險,我自然不會視而不見。」
秦梓長長的睫毛微微眨了一下,似乎正在控制著削弱金剛圈的力量,頗為吃力:「這茅舍裡的人是你什麼人?」
易天行手握天火刀,靜靜道:「是我師父,是我前兩天才認的師父。」
話音一落,他半跪於地,一拳向著地面用力砸去,青石板被這一拳之威震地離地半尺,拳中火元盡吐,由地下反串而起,化為數道火龍,便向金剛圈外站著的四位吉祥天高手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