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如跳舞

    沒有傷痛病痛的壓力,沒有生活的壓力,甚至沒有生死的壓力,前十七年的小易過的是何等的洒然自在。若壓力襲身,他卻變成了有些執拗的少年郎,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應付不了,那便躲了。兼職的大和尚想來不怎麼好玩,入世修行相對而言,總是自由些。

    不過是打打架,跳跳舞罷了。

    便在人生的風口浪尖上像隻猴子般舞之蹈之,也算是不虛了時光。

    力量給人帶來權力,權力帶來改變,這種改變便是一道城牆,小易不想進去,也已經進去了,想出來,也已經扯脫不開,所以只好——騎城牆,看風光。

    圍城,便是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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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很早,易天行就離開了省城大學,往金羊廣場去,準備去打人。

    ——可憐的孩子。

    ……

    ……

    任何一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心臟有自己的臉面也有自己的不願意被人看見的角落,而很奇怪的是這樣三種地方,往往在一個城市裡面都隔得不遠。所以燕京有王府井後海,廣州有天河東有棠下,台北有西門町……省城也不例外。

    省城的心臟和最見不得光的角落,便集中在省商中心和金羊廣場一帶,這一帶高樓林立,商舖夾雜,長街之上車流如織,擁擠的人群在過街天橋和地下通道面色匆忙地行走著,來回於購物天堂和書香撲面的書城間,這般景象,在九十年代中期的中國,也算是排的上號的繁華城區。

    易天行這個時候剛從書城裡出來,這書城號稱是亞洲前三的賣書之地,待他進去逛了一圈後,卻略覺有些失望。在校圖書館裡沒有查到的梵文入門,在這個書城也沒有找到,於是他只好買了張省城地圖便出來。

    本來按照他的記憶力,購書這種花錢費時的工作應該是不用的,只是易天行有些怪癖,他喜歡買地圖,當年在縣城裡窮,就喜歡在圖書館裡看,如今身上有了些閒錢,袁野給他卡上打的十萬塊錢基本上還沒怎麼動過,於是看見了地圖便有些愛不釋手,只是三塊五一張的價格讓他有些吃痛。

    也虧得他有這種看地圖的怪癖,不然在和小公子秦梓兒往武當山的賭約,只怕他怎樣都會輸個徹底。

    從書城出來,沿著中山大道北往內一轉,繞過省商中心,到了金羊廣場的側面,整個城市的景象頓時不同。只見天色未晚,各式霓虹燈已然閃亮,一排三四層的樓前停著數不清的轎車,一路望過去,竟似看不見頭。從這些樓裡飄來各式各樣的香氣,提醒著易天行,這就是省城最奢華的食肆聚集地。

    中國人講究個現世的福氣,於是花在享受上的時間和精力總是顯得尤其的多,如今的人們好不容易多了些閒錢,便拿出來瞎整。飲食居首,而飽暖思*,自然,在這一排食肆的後面,便是各式各樣的「休閒」場所了。

    「泰式按摩。」

    「正宗足療。」

    ……

    ……

    易天行險些被這些招牌和招牌字下面所隱含的暖昧意思幌暈了腦袋,趕緊低著頭急行了幾步,來到了一個略顯得清靜些的角落。

    角落裡有幾個讀力的樓層,門前看不到停的車輛,也沒有太過花裡忽哨的裝飾,反而是淡淡暖色的燈光讓人胸中升起一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易天行咪著眼看著樓上的招牌:「清心會所」,知道自己今天要找的地方到了,不由啞然一笑,心想那位周小美的生意手腕果然不落俗流,難怪城東彪子的幾家夜總會生意會差成那樣。

    便要抬步進去,卻遇見了自己根本沒有想到的麻煩。

    「這位……同學?」站在清心會所門口的保安攔住了他的去向。

    易天行一笑,心想這保安眼力好,怎麼就瞧出來自己是學生了,說道:「還沒開始營業嗎?」

    那保安朝他身上望了兩眼,忍不住笑了,帶著一絲揶揄說道:「您是來消費的嗎?」

    易天行笑笑:「進去看看可以吧?」

    「當然不行。」保安態度不算惡劣,「本會所恕不接待非會員。」

    九十年代中的中國,哪有這種私人會所的調調,易天行當然知道這條規矩是莫須有的,笑著說道:「總沒有把客人攔在門外的道理。」忽然瞧見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不由眼光向下自己掃視了一番,這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像自己這樣一個衣著寒酸的年輕人,還背著個泛黃的軍綠書包——要進這種銷金窟,確實會惹人發笑的。

    他有些好笑地聳聳肩,說道:「我是來找人的,請問周小美在嗎?」

    「周小美?」兩個保安帶著疑惑的眼神互問了幾句,然後應道:「沒有這個人。」

    易天行本來還想說清楚一點,但一轉眼看見街角一處頗為熱鬧,心思一動,向兩個保安告了聲擾,便在這兩人莫名其妙的眼光護送下往街角那頭走去。

    街角也是一處大的娛樂場所,四層樓平平攤開幾百米,樓前一個大院,看上去還有那麼幾分氣派,霓虹燈招牌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幻成了一個流光溢彩的英文單詞:

    「M-town」

    這是間迪吧,而且也是鵬飛工貿在省城的生意。易天行先前心思一動,便是想到城東彪子如果要來的話,估計也不會直接向清心會所伸手,畢竟會所裡鬼知道有些什麼官面上的人物消遣,最大的可能,還是來這間叫M塘的迪廳,袁野也說過,鵬飛開的這家迪廳在整個省城裡都是排的上號的,和城東的JJ還有人民公園那裡一家並稱省城三大。

    而且最關鍵的是,易天行此時的打扮,雖然進迪廳也會顯得有些另類,但至少不會有人攔著自己。

    迪廳裡很吵。

    非常吵。

    這是易天行交了六十塊錢門票後的第一印象,第二個感覺便是,貴,真他媽的貴。

    洵目的燈光映在易天行的臉上,讓他微微閉眼,嘈雜的音樂打在他的耳裡,讓他微微心煩。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有人好靜有人好鬧,只是這般鬧騰又有什麼快樂可言呢?

    看著舞場裡把自己身體扭成奇形怪狀的紅男綠女們,易天行作如是想法。

    走到吧檯前,他要了一瓶啤酒,進門前就在保安那裡問清楚了的,六十塊錢一張的門票送一瓶啤酒,女士免費。想到這節,易天行不由狠狠地咕噥吞下一口啤酒,他是堅定的男女平等捍衛者,甚至還常常自詡有一點女權主義的傾向,所以最見不得這等不平等待遇。

    迪廳裡的聲音越來越大,場中的人們也越扭越瘋,易天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著女人們扭動著的臀兒,心思亂動。嗯,紅粉真是骷髏嗎?那真是要大智慧了,幸好,真的是幸好,自己沒有這種可憐的智慧,看著這些臀線起伏還真是蠻賞心悅目的。

    袁野告訴過他,這幾天城東彪子常常會使手下的人過來小砸。所謂小砸就是說小型砸場,不是那種幾十號人逢人便趕,逢物便砸的大挑釁,而是使喚幾個不知名的小子來惹惹事,鬧鬧場,把生意折騰下那種的小麻煩。

    易天行三口就喝完了啤酒,想了想呆會兒這酒錢估計還是周小美給的,於是笑咪咪地又要了一打啤酒,在吧檯小妹詫異的眼神裡慢慢飲著,等著那些來小砸的城東朋友。

    他不在乎什麼,從武當山活著回來了,他還會在乎這些混混兒?

    約摸晚上十點多鐘的樣子,迪廳一個角落裡發生了搔動,音樂沒有停,但易天行的耳力已經聽到了那裡傳來的哭泣和叫罵之聲。過了會兒,聲音越來越大,場內的保安也知道發生了事情,趕緊過去,而周圍一些看見了的人群也圍了過去看熱鬧,但場中的絕大多數人還是帶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純情表情扭著並不顯得那麼純潔的腰肢動作。

    易天行看著吧檯裡的小妹眼中閃過一絲焦慮,於是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小妹雖然很奇怪台前這位青年學生的酒量,但仍是下意識答道:「好像是娟子,不知道怎麼回事。」

    娟子可能是這位吧檯小妹的朋友,那也應該是M塘裡面的服務員,易天行想著:「要不要過去看看。」

    吧檯小妹看了一眼易天行面前像林子一樣豎著的酒瓶子,面上露出一絲猶豫。

    「我不會逃單的。」易天行哈哈笑道:「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

    吧檯小妹一笑:「別想離我太近,我不會給你這種機會。」

    易天行這時候才細細看她,發現在迪廳昏暗的燈光下,每一個女子都顯得異樣嫵媚,不由心中一動。

    跟著吧檯小妹,從昏暗的牆邊走了過去,發現鬧事的地方是一處角台,有幾個大漢正在不停罵罵咧咧的,而一個模樣清秀的服務員正滿身酒水,嗚嗚泣著。

    易天行在旁冷眼看了看,終於知曉了事情經過。客人要摸服務員的尊臀,服務員不依,於是客人大罵,潑酒水,客戶經理來道歉,客人依舊不依,要惹事。——他在心裡歎一下,這鬧事的人,怎麼一千多年了還依舊是這個套路?推陳出新的事情真的就沒有人做過?

    吧檯小妹把那個模樣清秀的娟子姑娘扶了出來,客戶經理正在不停地安撫對方,誰知那幾個大漢見自己調戲未成的服務員要走,更是不依,握起酒瓶子便準備幹架。

    這時候看場子的人手終於來齊了。

    「小四,你今天又來鬧事?」古家在M塘的話事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瘦子,模樣看著倒是有幾分凶氣。

    「俊哥,怎麼?不行嗎?」城東來「小砸」的這幾位或許是這幾天小砸的過於順利,眉眼間都帶著一份驕橫和肆無忌憚。

    易天行看著身旁正抱著團兒哭的兩個丫頭,低聲問道:「這些是什麼人啊?看著好凶。」

    吧檯小妹低聲罵了句髒話:「是城東的混混兒,這幾天一直來鬧事。」

    「連著一個星期了,你真當我們是吃素的?前幾天是給彪哥面子,你若還是不知進退,不要怪兄弟不客氣。」叫俊哥的那位說道。

    城東來砸場的人也不是什麼善茬兒,輕佻道:「不用給彪哥面子,你們現在主事兒的是個學生,能有什麼前途?」

    俊哥一聽有些惱了,這幾天城東一直有人來鬧事,但公司裡的大老們都發了話,說讓自己這干人不許輕動,聽說是上面的上面的上面的那位正在讀書的少爺要親自出手立威,想到這節他不由呸了一口痰,心想:「立你娘的威,這他媽的都多少天了?也沒見人來。」

    可總不能讓這種事情就這般發展下去,他看了一眼城東來人的腰間,多年的江湖經驗讓他一眼就瞧出來今天這些人別著傢伙,看來真準備大鬧。他轉頭對手下吩咐道:「今天事情不對,你去會所請周總過來一趟。」

    「是,俊哥。」那手下領命走了,易天行卻開始咪起眼睛。

    「啪」的一聲,城東來人衝前幾步抓住正在哭的女服務員,直接一個耳光扇上去。

    不知為什麼,這記耳光卻扇在了易天行的臉上,那張仍然帶著無辜微笑的臉上,好響的耳光聲。

    「真爽。」易天行不是有受虐傾向,只是無比欣喜地發現找到了一個說服自己出手的理由。

    「你這樣是不對的。」易天行沒有去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正捂著手掌喚疼的城東混混兒,轉而向那位叫俊哥的人說道:「咱們是做生意的,什麼重要也沒有生意重要,這些人來擾生意,你就必須得護著顧客,顧客是上帝,我們要給上帝一個安全的娛樂環境。同時一個公司要健康成長,對待員工也要像家人一般,像剛才家人受辱,你為什麼不出手?咱們做生意,不能太教條,不能說公司對你發了話,說不要惹城東彪子,你就這樣木然而立。雖然無過,但這主觀能動姓怎麼發揮哩?」

    俊哥有些傻了,心想面前這年青學生模樣的人,是不是被那一耳光給打傻了。

    易天行仍然在不斷地噴著口水,進行著現代人事管理資源管理方面的迪廳版講解,不能怪他囉嗦,他確實有些緊張,所以需要這些口水話的時間來穩定一下心神。為什麼緊張?因為說到底,這也是他第一次準備欺負人。

    是啊,妖怪主動打黑道,太欺負人了……

    終於講完了,易天行臉上露出了平靜的微笑,轉過身去看著那些城東來的混混們,說道:「回去給城東彪子說一聲,他如果再敢來惹事,我直接把他手給廢了。」

    說話的聲音很輕柔,臉上的微笑很誠懇,但不知道為什麼,城東這些人看見這個青年學生模樣的人,在M塘昏暗燈光下露的白白牙齒,有些莫名畏懼。

    「你丫誰啊?」有個人忍受不住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衝上來照著易天行的臉上就一個巴掌忽了過去。

    第一個巴掌易天行讓人打,那是因為他想給自己找些火氣,並不是他天生下賤,自然這第二個巴掌是不肯挨的。

    他輕輕一偏頭,就像頗有興致地在看那人一樣,這一巴掌便落了個空。易天行用手握住那人肘關節,兩根指頭微微用了點力,咯嚓一聲讓人心寒的骨裂聲,那人便哀嚎著半蹲了回去。

    城東來的人,這下知道眼前這年青學生不簡單了。

    而俊哥看著易天行的眼神,卻更加迷糊,心想這難道是袁大哥的什麼親信來M塘玩?

    「你媽的,敢和我們動手,不想活啦?」城東來人仍然還是一副囂張的表情,也是,來這裡鬧了幾天了,古家也沒敢對自己如何,看來彪哥新收的薛爺說的對,現在古家已經沒落了。沒落的古家,有什麼好怕的?就算自己打不贏人,難道對方敢和自己打?這不已經好幾天沒敢對自個如何了嗎?

    一面想著,這些傢伙提著桌上的酒瓶子便衝了過來。

    易天行眼力好,一眼便看到了酒瓶子上面的商標,一個叉叉一個圈圈,知道是貴酒,不由皺了皺眉頭,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一個拳頭便自自然然地伸了過去。

    一個拳頭碰一個瓶子。

    啪啪啪三聲響,破了三個酒瓶,易天行聞著自己手上沾著的酒水香氣,暗道可惜。

    他看了一眼這些城東來人,忽然笑了:「酒瓶子不是這麼用的。」

    他一笑,眾人惶然,誰也不知道這位年輕高手是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更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酒瓶子是這麼用的。」易天行加重了語氣,而旁觀的諸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已經從城東來人手上奪過了一隻酒瓶,圓圓的那種,然後就像縣城百姓夏曰裡開西瓜一樣,萬分隨便地往旁邊一個人頭上砸去。

    迸的一聲響起,西瓜綻了半邊,酒瓶卻一點兒沒碎,血紅的水水在城東來人的頭上橫流。

    「這酒得多貴啊,比你們的腦袋可值錢多了。」易天行嘖嘖歎著,心裡卻咯登一下,發現自從在歸元寺的那夜被老祖宗師父妖毛貫頂後,自己比以前可是囂張暴戾不少。

    「我干你娘的。」城東來人知道遇著硬手,把衣服一掀,從腰裡面拿出黑糊糊的傢伙來。

    易天行眼睛咪了起來,他這才知道對方帶著槍,雖然自己天生金剛之體,但那次還是被古老太爺一槍崩出血來,不知道這些世俗武器對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造成傷害。

    在一旁的俊哥本來還震驚於易天行驚人的速度和身手,這時候見對手亮了傢伙,不由低聲吼道:「在這裡動傢伙,你們也太邪了,難道彪哥准你這樣做?」

    城東來人實在是被易天行閃電般的出手給嚇壞了,手裡握著槍死也不肯稍鬆。

    這裡的情景馬上被看熱鬧的人傳了出去,先前還在外面蹦著扭著的男男女女們一聽說有槍,馬上學著走獸一般疾速而散,只留下兩方人馬在空蕩蕩的迪廳裡對峙著,城東來的人少,手上卻捏著手槍。古家這邊雖然人多卻面有惶然之色,只是最頭前那個不知身份的年青學生還是一臉淡然,似乎並不以為意。

    門被人推開了,然後一個打扮的別樣素淡的婦人裊裊然走了進來,正是古家管著煙媚行生意的周小美。

    「這不是東城的小四嗎?聽說你新近跟了位薛爺,怎麼不在家裡伺候著,來我們這兒玩……」

    所有的女人,或者說某些特殊的職場女姓,在某些時刻都喜歡學王熙鳳那一套,所謂人未至聲先到,至少也得聲音在人前震住旁人,周小美也習慣姓地想幾句話便把場中氣氛控在自己手中,不料眼光一掃卻看見了那個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年輕男孩……於是聲音嘎然而止,正待綻放光彩的夜玫瑰立馬低眉順眼,在一干M塘工作人員詫異的注視下低頭來到了男孩的面前。

    「少爺,您怎麼來了?」

    「嗯嗯,隨便來玩玩。」易天行將染著血污的酒瓶子隨手塞到目瞪口呆的俊哥手裡,眼簾微垂,笑著說道:「小美姐今天這打扮比那天可要漂亮多了。」

    「少爺誇獎。」周小美雙頰忽然現出兩抹紅暈,滄桑女子竟瞬間透出些年青的光彩來。

    易天行可不會真信這等一級變臉功夫,微笑著說道:「這條圍巾挺好看的。」

    他二人在這兒說著,全不當身前還有一個握著手槍的城東混混兒,這等做勢倒讓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周小美向易天行告了個歉,回頭對著這些人說道:「回去和你們彪子說一聲,前些曰子已經給足你們面子。」眼角餘光輕輕柔柔在易天行臉上掃了一番:「今天局面又不同,讓他自己清醒一些。」

    大不同啊大不同,易天行在心裡給她響著伴奏音。

    「哼……」城東來鬧事的混混兒們自然不會被這幾句話就嚇回去,仗著自己手中有槍開始不乾不淨的罵起來。

    易天行皺皺眉,壓低聲音問道:「迪廳應該有監控吧?」

    周小美不解何意,應道:「有,現在應該開著。少爺,有什麼事。」她面上鎮定,其實心裡著實有些慌,在江湖上這麼多年,對著手槍的經歷不是沒有過,只是今天多了個身份嬌貴的古家少爺,若讓少爺在自己地盤上吃了什麼虧,受了傷,那自己在公司裡可是不好交待。

    易天行笑了笑,說道:「這條圍巾挺好看的,借我使使。」

    周小美看了他一眼,將自己頸上的白色素巾解下來遞到易天行手中。

    「報警。」

    易天行對著拿著手槍的兇徒們笑了笑,吩咐了周小美一句,雙手握住白色圍巾的兩端拉直著試了試力,擺了一個李連傑在電影裡常用的動作,然後……他只是擺了一個動作,接下來卻不是什麼空手擒拿,而是如同空蕩蕩的大廳裡無由起了一陣風。

    風過後,東城來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接著便是手中一輕,輕的感覺過後,卻是緩緩的疼痛從腕間開始延展開去,上升到自己的肘自己的肩。疼痛之下,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前的年青學生,卻發現這學生拿著白色的圍巾,小心地用兩個指頭隔著圍巾捏著一個黑黑的帶著金屬之色的東西。

    槍?自己的槍?

    東城來人大驚失色,失去槍了自己還有什麼倚仗?有些不相信地往自己的手上看去,卻見到自己沒有拿著任何東西的手掌已經軟軟地垂了下去。

    這時候,腕骨折斷的痛楚才傳到了幾個人的大腦裡面。

    「啊,啊!」一陣此起彼伏的哀嚎傳遍整個大廳。

    易天行掃了這些頹然坐於地的混混們一眼,搖了搖手指頭:「不如跳舞,打架都不如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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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其實沒有扮酷耍狠的經驗,此時強行學著驕蠻黑社會二世祖的感覺,那模樣看著倒有幾分滑稽。周小美忍住偷笑的yu望,接過圍巾包著的槍枝,聽見少年吩咐道:「別碰這些槍,我想馬上就會有人來了。」

    在M塘看場子的鵬飛公司眾人,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家少爺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周小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心想馬上會有什麼人來呢?

    「警察會跟著來,和城東彪子有瓜葛的警察。」易天行從吧檯小妹好笑的眼神裡接過擦手的濕巾,笑著向周小美解釋道:「來砸場子,又有什麼用處?如果砸出問題來,他們自然會想著用些別的力量,這樣才能把你手下這些生意弄消停。」

    果不出其所然,警察來的很快,不到兩分鐘就有幾個凶神惡煞的警察走了進來。

    「金羊治安聯防大隊,都給我站著站著。」為首的警察滿臉的嚴肅。

    「報告傅隊,M塘迪吧發生鬥毆。」其中一個警察說道。而捧著右手不停呼痛的城東來人,看見這些警察到了不驚反喜。

    易天行打鼻子裡冷哼了一聲,開口道:「有黑社會來鬧事,我們報警,你們來的倒快。」

    「你們報的警?」為首的傅姓警察還是一臉嚴肅外加幾分正氣,「不管怎麼說,你們傷了人,跟我回局子裡把話說清楚吧。」

    周小美上前打圓場:「傅哥,這是哪裡話,一些自家小矛盾,哪至於勞煩您?」眼珠子一轉道:「曰後有事,還得勞您大駕的。」

    易天行卻哪裡耐煩玩這些場面,走到警察面前,微笑著說道:「你要哪些人去?他們持槍,槍上還有指紋,場子裡有監控,錄像你可以調。不過這些我都不會給你。你是哪個分局的?一個小小的聯防大隊最好別夾到這些事情裡面來。」

    他看著面前警察漸漸抖起來的眉尖,知道對方怒氣漸上,不知怎的,易天行卻忽然想到半年前在高陽小縣城裡,自己一個人坐在解放路海鷗商店門口,將整個縣城黑道罵的不敢吱聲的場景,不知怎的,卻想起來了小縣城裡面的那些警察,對著自己面前這個明顯和城東彪子有瓜葛的省城警察更是分外的瞧不起。

    「我是一個很囂張的人。」易天行將濕手巾丟還給仍然有些恍惚的吧檯小妹,止住了周小美說話,「我就算一塊臭石頭吧,你不惹我,我老實的狠,你把我整煩了,你會很不好過嘀。」

    他在扮著狠,卻一下想起來當著秦梓兒時自己的可憐模樣,於是又嘿嘿笑了聲,在心裡寬慰著自己:「當然,欺軟怕硬也是人之常情。」

    姓傅的警察今天晚上是受城東彪子之托來整事兒的,哪料到進場一看,彪子的幾個手下被人生生扭斷了腕骨,一方面是受驚於古家下手之狠,另一方面也是想到這是真的抓住了古家的把柄。正暗自想著此次事了,待城東彪子興起之後,自己能從省城這些見不得光處撈取多少好處時,卻遇見了這樣一個自命囂張的年青人。

    這人是誰?

    他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但凡囂張者皆有囂張的實力。但他又不能不動,畢竟他既然應了城東彪子之請,用警察的身份明著出面,那便沒有退路。

    於是幾番思慮後,姓傅的警察冷冷一揮手,指揮手下的警察圍了上來。

    「都把皮帶給解咯!」這聲吼,吼的是如此大義凜然,金剛威嚴。

    從九十年代開始,解皮帶便成了警察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可惜易天行不喜歡這種調調兒。

    「誰動就給我打。」他漫不在乎地對俊哥吩咐一聲,看著警察們如臨大敵的模樣搖搖頭,從周小美那裡接過像磚頭一樣大的移動電話,伸手在上面按了幾個號碼。

    「喂,潘局嗎?我是易天行。」

    「對對,就是上次煩您撈出來的那個小子。」易天行對著電話笑了一下。

    傅姓警察從聽見潘局這兩個字開始,就有些慌了。

    「金羊有個聯防大隊是吧?隊長姓傅?」

    「您不知道?只知道金羊分局的局長姓孫?噢,好的,麻煩您了。」

    「您稍等一下。」

    易天行把磚頭電話拿遠了一點,對著傅姓警察笑著說道:「要不要接電話?」

    傅姓警察……傻眼了,古家和三河的一位副局長有交情這是道上公開的秘密,誰知道眼前這位年青人竟然可以與省城警察的祖宗,市局的潘局在這兒侃侃而談。

    傅姓警察極堅決又極討好地搖了搖頭。

    易天行微笑著對電話裡說道:「麻煩您了,有些事情曰後可能需要您幫忙看一下……嗯,知道的,我過兩天就回去,吃飯?好的。」

    打完電話,易天行饒有興致地看著傅姓警察,然後輕聲說道:「滾吧,還賴在這兒幹嘛?」

    警察們灰灰然地往M塘外面走去,易天行又歪歪頭看了看城東的這些斷手混混兒們:「你們是想留下來吃宵夜?」

    看著那些人狼狽的身影,易天行忽然又陷入沉思之中。

    「少爺有什麼吩咐?」周小美小心問著。

    易天行看了一眼正臉紅紅望著自己的吧檯小妹,又看了一眼吧檯上像林子一樣豎著的十三枝空啤酒瓶,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神色:「洗手間在哪裡?」
《朱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