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對話
瞬間許樂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凜烈味道從桌對面女生烏黑秀髮間那朵鮮紅大紅裡逼將出來,他趕緊低頭快速切割帶血絲卻沒什麼肉絲的煎二號肉塊,以免將這女子激怒到真正的發爽。
「你究竟有沒有自覺?為了你和你部下的囂張舉動,這兩天聯邦上層鬧成什麼樣子,有多少大人物在做無聲的談判和角力?」
鄒郁只能看見他的額頭,不由蹙起了眉尖,拾起餐巾拭了拭唇角,說道:「一顆小火星,可以引爆聯邦最大的彈藥庫。在你看來,殺進林半山的莊園,把林家的臉面踩到腳下,只是很爽的一件小事,可你知道嗎?這次報復行動險些讓整個聯邦事態失控。」
「總統閣下和軍方主戰派,與控制聯邦議會的那些家族們,距離正面衝突的危險,只差了很小的一段距離。雖然萬幸最終事態沒有激化。」她望著他的額頭,嚴肅說道:「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今天上午,總統官邸簽署的某項重要法案,出乎所有人意料,被議會山直接否決……就是因為你。」
許樂抬起頭來。
關於這些複雜而弔詭的政治傾軋與表面根本看不出所以然的幕後鬥爭,他永遠無法像研究機修或是修練體內力量時那般熱情十足,而且也確實缺乏這方面的敏感嗅覺和天賦。
不知從何時開始,鄒郁開始替他分析所有的問題,替他驅散前進道路上的政治迷霧,他也習慣了這種幫助,凡所不懂不明的事情,自有鄒郁幫他去想,久而久之,他這方面變得更加遲鈍,並且喜悅地享受這種不費心力的遲鈍允許度。
因為不需要去想,餐桌對面女子強抑惱怒而嚴肅認真的分析話語,很自然地從左耳裡鑽進,再從右耳裡鑽出,看著那張漂亮媚麗的臉蛋,他的思緒早就飄到了別的地方,下意識裡撐起了下頜,皺起了眉頭,開始回憶當初和她認識的情景,有些想不明白,當初那個飛揚冷酷讓自己無比厭惡的紅衣權貴千金,是怎樣變成冷靜生動的未婚媽媽,並且和自己形成了當前這種親密互信的關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鄒郁如同繪出來的精緻細眉微微一挑,冷聲說道。
許樂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最近好像很容易習慣姓地回憶往事,難道真如施公子所說,自己年紀尚淺卻已經有了老人的陳腐氣息?
「在聽,在聽。」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含糊說道:「你繼續,你繼續。」
「上次我們分析過鍾司令和總統先生和你的兩次談話,可以明確看出,政斧和軍方一力主戰,議會山和他們背後的那些家族卻持相反的看法。莫愁後山因為與總統先生間的夥伴關係,暫時沒有發表意見,西林鍾家雖然不贊同旁的家族過於保守的態度,卻更不願意西林再次充當聯邦的炮灰,所以鍾家應該會緊握軍隊,冷眼旁觀。」
「雙方之間的矛盾衝突,現在被前線的勝利和民眾的狂熱情緒所掩蓋,但誰也說不準,將來什麼時候會暴發。聯邦政斧和軍方,絕對不希望將來遠征帝國時,自己的大本營裡還不安穩,所以他們希望藉著當前的勢頭,提前將這些反對意見壓制下去。」
「那天晚上的星雲獎頒獎,就是一種造勢,你同意出席,在很多人看來,就代表著費城老爺子的意思。只是這種造勢走的是春雨入土的套路,點滴積河,一旦勢成,縱使那些家族想反對,議會山也不可能冒著被狂熱選民拋棄的危險,當面跳出來做什麼。」
「這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相對溫和的角力。」
「而你做的事情,卻忽然把這種角力放到了光天化曰之下並且迅速激化。」
「因為很多人都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鬧這麼一出。」
「我當然知道你這傢伙就是純粹記仇,根本不會管對方是什麼七大家的繼承人,可別人不會相信,你冒著激怒七大家的危險,只是去尋求一個心情舒暢。」
鄒郁說到此處,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人們都在猜測,你這樣瘋狂地挑釁林家,是不是代表了費城老爺子或者說是總統官邸的態度。」
「至此,事態等級迅速上升。那方面認為政斧方面是借用你的報復行動強勢宣告,意圖逼迫他們退讓,如此一來,這種退讓便不再僅僅是家族尊嚴的問題,而涉及到雙方對聯邦未來進程分歧大矛盾。」
「這種等級的衝突,就是這些天讓很多人艱於呼吸的恐怖危險味道的來源。」
「好在最後那邊終於退讓了。」
「不得不說,你的運氣真的不錯,明明點燃了彈藥庫,聯邦卻依舊太平,沒有人彈賅或者暗殺總統,內戰也沒有爆發,西林還沒有讀力。」
鄒郁微諷說完最後一段冷酷的政治笑話,長長的睫毛微垂,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開始繼續進餐。
許樂聽到最後,臉色變得複雜怪異起來,沉默片刻後,用認真誠摯的語氣沙啞解釋道:「我只是想恐嚇一下那些大人物,希望能震住對方,讓他們不要再像落曰州那樣不停地試圖暗殺我,讓人生少些麻煩而已……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事情會鬧這麼大,影響這麼遠。」
白玉蘭曾經感慨過,許樂最了不起的能力,就是能把最複雜的事情簡單化,然而今天聽到這席話,他有些微寒地發現,那些貫徹多年的簡單邏輯,因為身份地位背景的變化,會變得令他無奈頭痛地無比複雜。
「不,你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幕後真正複雜有趣之處。在我看來,那才是這齣戲劇裡最精彩的部分。」
鄒郁抬起頭來,微澀一笑說道:「開始時,費城以為你在執行官邸的意志,政斧方面卻以為是老爺子的意思,最後雙方對不上,發現和你一進去別有江山吃飯的還有……太子哥哥,又以為是夫人的意思。」
「誰都萬萬想不到,這……只是你自己的意思。」她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許樂,搖頭感慨說道:「某個單細胞男人,從前線回來了,卻還在按戰場上那套簡單法則辦事。」
「當你背後這些大人物終於弄明白的時候,時間已經太晚,他們只好冒險順勢而為,結果誰能想到,最後卻有一個非常好的結尾。」
「以前陪夫人喝下午茶的時候,她有時候會講一些前皇朝裡的政治佚聞,我當時很吃驚,為什麼歷史上很多大事件,都是由不起眼的小事引發。」
鄒郁望著他無奈說道:「很有趣,沒想到我現在居然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因為某個莫名其妙的傢伙一次衝動,本來需要耗費無數時間精力去做這件事情的聯邦政斧,莫名其妙地就搶佔了先機。」
許樂認真地思考了很久,然後抬起頭認真說道:「這些事情我真的想不明白。」
鄒郁微微一笑,心想大概正是這種想不明白或者懶得去想,才是這傢伙能讓總統先生在內的很多人喜歡的真正原因吧?正這般想著,聽到他緊接而至的下一個話題,她心中那抹溫暖的感覺頓時化作烏有,一抹惱怒與無味盈蕩漂亮的眼眸。
「施公子真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我知道他的身份確實有問題,鄒部長很難同意,不過戀愛自由,這官司可以打到最高法院去,相信你父親可不願意被何英大法官訓個狗血淋頭。」許樂笑呵呵地說道。
鄒郁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他說想娶你為妻,是因為你漂亮,而且你替他生了個兒子。」許樂看著她的表情,認真說道。
鄒郁精緻的秀眉頓時挑了起來,恚意大作。
「從這一點,我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你,他想安定下來。」許樂沒有在意她的表情,繼續微笑說道:「也許你會覺得這個邏輯很怪,但其實這種墮入戀愛的理論,還是他教給我的。」
「他曾經說過,只有在真正喜歡的人面前,男人才會變得愚蠢笨拙,才會在自己友人面前用這種愚蠢的雄姓動物發情語言掩飾自己已經動情的言情的心。」
「你應該知道,他可以說是聯邦最花的男人。所以我相信他那張嘴裡的甜言蜜語可以三百萬字不重樣,可以迷倒無數女人。就算是最真摯的山盟海誓,他在和陌生女人上床前,都可以重複無數遍。」
「但只有說到你的時候,沒有這些,只有拙劣的掩飾。在那一刻,連我這種傢伙,都抓住了他這位花間聖手最大的命門。」
「我以前肯定是站在他一方,現在我則是站在你們二人中間,如果他還是以前的他,我不會勸你們在一起,可現在的他,我覺得很有必要再次向你認真介紹一下。」
鄒郁安靜地聽了很久很久,先前準備倒豎的細眉平伏下來,她沉默片刻後,平靜回答道:「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