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內政外交

    仲梁懷雖不擅長指揮戰鬥,但是自起兵以來也打過幾仗,同魯軍、宋軍、東夷部落都交過手,若論戰鬥力,這些軍隊沒有一支比得上吳軍,何況如今他遇到的是吳軍中的精銳。

    梁虎子這支人馬突然兵臨城下,已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吳軍中不知使了什麼武器,從林中常常彈射出一團團的東西,在遠處時尚時黑壓壓一團,到了近處已散成密麻麻一片,都是拳頭大小的石塊,拋射過來,砸得人頭破血流,守城士卒一倒一片,這些兵都沒有經過特別殘酷的戰爭洗禮,戰鬥意志十分薄弱,在這種連籐盾、皮盾都會一砸一個窟窿,完全無從抵禦的攻擊下立時一潰而散。

    仲梁懷大驚失色,搶在士卒前面逃下城頭,匆匆跑回府中收拾了些細軟之物便倉惶開城逃竄去了。因為擔心吳軍在城外埋伏,仲梁懷吩咐親兵大開四城,驅趕城中百姓為先驅,趁著大亂,這才選了一條道路抱頭鼠竄而去。

    仲梁懷和公山不狃叛了季氏投靠展跖時,帶去了大批錢糧和季氏封邑的家奴僕役,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可憐展跖也是無可奈何,明知這仲梁懷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不能不安排個重要職務給他,以致將熊熊一窩,輕易便丟掉了這處戰略要地。

    慶忌在姑蘇得了梁虎子的消息大喜過望,吳國出兵東夷,打的是剿匪的旗號,又得到了東夷人的歡迎,算得上是出師有名,消息傳到魯國,魯國君臣也有些懷疑慶忌是否明為剿匪,實則意在東夷領土。他們還沒想出應對之策,又傳來消息說吳軍大敗仲梁懷,佔了宋國的彭城,仲梁懷丟下大批糧草財物,倉惶投奔公山不狃去了。

    自來做主子的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奴才造他的反,魯國君臣聽說仲梁懷大敗而歸,丟了展跖的一處重要城邑,不禁喜笑顏開,彈冠相慶,不禁起了借吳軍之勢削弱展跖勢力的心思。畢竟,展跖圖謀的是魯國江山,而吳人即便有所圖謀,也是魯人根本不想把軍事力量延伸到國外的東夷領土。

    在魯國三桓來說,季氏、叔孫氏與慶忌都有比較密切的聯繫,如果東夷領土在齊人統治、吳人統治和東夷自立建國三者之間要他們選擇,他們寧願是吳人,三者之中,畢竟吳君與魯君同宗同祖,都是姬氏一脈,這是大理上可以說服臣民的地方。

    從政治上說,如果吳人的勢力延伸至此,那麼對魯人的情況大有助益。齊人將不敢過份壓迫魯國,一旦有事,他們可以聯吳抗齊,也可以聯齊抗吳,挾吳以自重,左右逢源,提高魯國在周邊地區的影響。

    有鑒於此,對小蠻的婚事,季孫意如也暖昧起來,本來自魯君姬宋從夾谷歸來,由於他聲望大增,國人有些歸心,季孫意如已經有些意動,想以家主身份強迫小蠻入宮為魯君夫人,可是吳軍北上的消息一到,他又猶豫起來,對姬宋再三的要求不置可否,拖延以觀利弊。

    由於以上種種原因,魯人決定對吳軍北上的事暫且不發表任何意見,他們正因魯君要提拔孔丘為大司寇的事吵的不可開交,便重又把精力放在了這件事上。

    大司寇是魯國六卿之一,雖說遠不及三桓勢力強大,畢竟是名正言順地掌管著魯國刑獄司法的高官,如今魯君勢力較之以往已然大大提高,三桓卻因兩個重要家臣作亂而削弱了不少實力,此消彼長,如果再讓魯君把大司寇的位置弄到手,對他們大大不利。

    可孔丘此次主持夾谷之盟,表現可圈可點,名聲已傳揚到諸侯之間,三桓想阻撓魯君對他的提拔,情理上說不通,魯國君臣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內部的爭權奪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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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吳國方面,對內對外各項國策,靠著手下一幹才干臣子,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對越國,腹黑相國孫武授意荊林不斷地零敲碎打,今天製造點摩擦,明天索要點東西,故意做出驕兵之態,飛揚跋扈欺侮越國邊軍,考驗著勾踐的忍耐極限。

    大司空燭庸則不斷派人赴越國索要石材、木材等沉重巨大的建築材料和各種工匠,這是屬國應盡的義務,越王允常既想暫時蟄伏積蓄力量,此時便不能反抗,再加上他們希望吳國大興土木,消耗吳國財力,便也有求必應。

    為了盡量節省運輸人力以發展越國生產,越國便不斷拓寬赴吳的水道,修整赴吳的道路,以方便運輸,在不知不覺間按照孫武的規劃,正為吳軍伐越製造著種種便利。

    對於楚國,吳國則採取其他手段,一方面由范蠡派人攜重金賄賂費無忌及其親信權臣,一方面對楚王和費無忌派來索要被擄財物、催促釋放楚國權貴的信使盡量敷衍拖延,同時為了安楚人之心,暫時釋放了一批身份不是太重要的楚國權貴,就是這些人回國後為了權力分配的事也給楚王和費無忌製造了不少的麻煩,害得楚人倒是自己找理由拖延起來,不想太早把這些人全接回去。

    東夷方面,由吳王慶忌親自負責,與東夷女王的信使頻繁接觸,商討吳國駐兵東夷,將東夷納為吳之屬國的的具體實施計劃。而駐兵於東夷的這一步,已經迂迴完成。齊魯議和的消息傳開後,有些東夷部落長老便提議解散聯盟,恢復固有的部落統治,東夷女王嬴嬋兒顯然是不想放棄到手的權力,開始派出親信四處散播謠言,聲言東夷人的世仇齊國稍作喘息,必然再度發兵佔領東夷,奪走東夷人的最後一塊棲息地。而梁虎子也盡量給予配合,趕得展跖的匪兵和東夷內部嘯聚山林的匪盜四處亂竄,卻不輕易殲滅,保持東夷的動盪,養匪自重。

    在吳國內部,藉著冬季許多行業停歇下來人力充足的機會,加緊各項基本建設的速度,為明年開春百業振興儲備著條件。

    下雪了,姑蘇城頭雪花飄零。

    第一場雪總是教人喜歡,可是這裡都下起了雪,北方可想而知,除了從楚國高價購買的糧食仍從水陸兩條秘密通道陸續運往吳國,其他途徑的運輸已經停止。慶忌親自趕到城頭,接收了最後一批來自北方的糧車,然後驅車趕回宮城。

    路上已經染了厚厚的一層白,走在上面,就像踏著軟軟的棉絮。空氣吸入心脾,清新甘冽,有些小孩子跑到街頭冒著雪花嬉戲著,時而還見到一群群少女也呼朋喚友地跑上街頭,以擲雪球為樂。

    慶忌坐在車裡,捲起一側窗簾,微笑著看著姑蘇城中的情景,范蠡坐在另一側,不失時機地向他匯報著變法革新中遇到的問題,和解決問題的建議。

    「大王,庶人、工商和奴隸是吳國子民最基層的構成。庶人以農穡為業,所得除了繳納稅賦,還要承擔徭役。民,在一國之中最為重要,我們目前減輕民之徭役賦稅,低價提供各種生產工具,廣泛招收各國移民,劃辟荒地,鼓勵開墾,種種利民措施執行的還是不錯的。」

    「嗯,工商呢?」

    「從商務工者,現在很多還是剛剛從業,所得尚不足以養家餬口,因此,其家眷仍須耕種朝廷頒發的土地方能生活,原來的界定,是從商務工者,其一戶按工商業者納稅。現在看來,這樣做會使許多剛剛從業者難以承受,故此有司人員正在重新進行界定,對那些剛剛從事工商者,按丁計商稅,其家人仍按農人納稅、服役。」

    慶忌嘿嘿一笑,說道:「一家兩制,嗯,應該這樣,靈活一些,哪怕統計起來、管理起來要多費些功夫,事情做細一些總是於民有利的。」

    慶忌說著向窗外伸出一隻手,接了幾片雪花在掌心,雪花迅速融化為幾滴晶瑩的水珠。有幾個投擲雪球的少女,一枚雪球投偏了,打到了慶忌的王車上,武士舉起長矛,向那幾個少女恐嚇地瞪眼,那些少女卻不害怕,向他們吐吐舌頭,扮個鬼臉,然後雀躍著向她們最和善親民的大王招手。慶忌向她們笑了笑,也向她們招了招手,害得那些少女幾乎幸福的昏倒。

    范蠡也笑了:「大王時常行於市井,這些女孩子都不知畏懼了。大王,關於工商業者,臣尚有一事,亦是吳國舊制,需要大王決定才能更改。」

    「講!」

    「是,工商業者,一旦登記在冊,身份世襲,不能隨意改變職業。這樣一來,有些想從工商者便望而卻步了,而一些正在從事工商行業想要改變身份的人,又苦於他們現有的職業難以變更……」

    「取消這一條!」

    慶忌打斷他的話,說道:「從事工商者,其中許多能工巧匠和善於經營的人發了大財,他們或者本身極具才華,或者有了條件之後,使子孫飽讀詩書,有從仕為官的能力,卻囿於身份不得發展。吳國唯才是用,唯才是舉,不計出身,這一條舊規一定要取消。」

    「是,臣擬出細則之後,再請大王過目。此外,就是關於奴隸的事了。遵照大王旨意,臣擬出了詳細的規定,今後不得買賣奴隸,亦不得自賣自身為奴,現有奴隸,家主可以其從軍服役來抵扣稅賦,而從軍服役立功者,朝廷取消他的奴隸身份……種種措施齊下,應可盡快把其中一部人轉化為庶民。

    如今私家和官府中都有很多奴隸。臣妾或僕、豎一般多從事家內服役,而牧、圉則是專管牧放牛馬的奴隸。官府中則有一批具有手藝的奴隸,私家的奴隸要轉為庶民要緩緩而行,官府的奴隸則只在大王一句話。但目前處處用錢,如果馬上把他們全部釋為庶民,那麼今後需要他們做工,就要付出大筆的工錢,目前來說,對我吳國財政不啻於雪上加霜。臣的意思是,可待朝廷情況好轉之後,再轉化他們的身份。」

    「當然可心,萬事之過急的話,好心也會辦壞事。釋奴為民,一是為了不再出現家奴上萬,動輒化奴為兵威脅朝廷統治的世家巨族;二是增加農工商的從業者,增加耕種壯丁、增加徵兵基數、增加朝廷稅賦;一切以吳國的穩定和發展為標準,現在不適合執行的,就算是寡人的命令,也可以改變。」

    君臣二人一路談著進了王宮。到了議政殿,舒克和申生兩個貼身寺人搶上來為大王和范少宰掃去袍上積雪,二人進了殿中脫靴落座。

    殿中四口大銅鼎,裡邊炭火正旺,燒得大殿上暖融融的,慶忌叫膳房送來些吃的,與范蠡一同進餐,二人隨口聊著天,這頓飯即將吃罷,一名侍衛匆匆上殿,遞給慶忌一封密函。慶忌放下筷子,打開信看完,嘿嘿笑道:「魯國孔仲尼在夾谷之盟上大開殺戒,弄得齊國國君灰頭土臉,這番工夫沒有白廢,魯國國君力排眾議,正執意要提拔他為魯國大司寇呢。」

    范蠡笑道:「孔丘此人素有賢名,而且不畏權貴,夾谷之會又顯出了他的殺伐決斷。憑心而論,若是做個主掌刑律的大司寇也是應當的,只是三桓未必肯放手,如今就看魯君有多大的決心抗拒來自三桓的壓力了。」

    慶忌一笑:「以寡人之見,孔丘最適合做的官是太史,其他的嘛,都要差一些。」

    太史,在夏商週三代是史官和歷官之長。掌管起草文書、策命卿大夫、記載史事、兼管典籍、曆法、祭祀等事,而且還管理學府教育。

    慶忌說到這兒,腦子裡突然想起一句有關孔子的記載,孔丘由大司寇而攝相事,朝政,七曰而誅少正卯,戮之於兩觀之下,屍於朝。他記的不是這麼清楚,但大致是這個意思,好像孔子的學生子貢還為此責問過老師殺人的理由。

    不好,孔丘與少正卯是魯國兩大聞人,孔丘主張復古,少正卯主張革新,正是天生的死對頭,而且孔丘在少正卯手上沒少吃鱉。如果孔丘仍按歷史進程做了大司寇,會不會公報私仇誅殺了少正卯呢?
《大爭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