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4 夜來風雨聲
過了半晌,他忽然說道:「教主神機妙算,不但置身事外,而且還立了一功,在朝廷更有了為官的資本,只是如今谷大用追索甚急,本教正在發展的幾個富紳全被抓了起來。
幸好他們雖然嚮往長生不老,不過入教之心尚不迫切,本教的人不曾對他們表明身份,否則嚴刑拷打之下,本教在此地辛苦埋下的暗樁,難免要被一一挖出。」。
張寅呵呵一笑,得志意滿地道:「那又如何?爭江山奪天下總要有所犧牲,我們若是起兵造反,得損傷多少人馬才能處理掉這麼多將官?暴露一兩個殲細,就弄得朝廷自毀長城,划算。
谷大用如今幾乎已將大同駐軍將領一網打盡,如果不是他如此熱心辦案,我倒真想送幾個已吸納入教的人給他,藉機攀咬,把整個大同搞得天翻地覆」。
他說完笑容一斂,惋惜地歎道:「時也,命也。可惜他來的太晚,如果伯顏陳兵塞外時,他能趕到大同,來上這麼一出,軍心渙散士氣低沉,伯顏未必不能成功」。
中軍奇道:「既然如此,教主為何還答應大同各位將領,替他們出面擺酒設宴,請楊凌阻止此事呢?由得他們繼續鬧下去,讓大同將領對朝廷多有怨憎,豈不對本教更為有利?」
張寅莞爾笑道:「不可能的,你以為楊凌會坐視谷大用這般胡鬧下去?如果我所料不差,這一兩曰他便會出面阻止此事,況且我不出面,楊一清、王守仁、杜人國這些與他關係密切的將領迫與無奈,也得上門相求。與其那時我才錦上添花,何如現在雪中送炭?」
張寅說完問道:「大法師,義兒已經離開了吧?一路可還安全?」
中軍忙道:「教主放心,伯顏的人一接手關隘,二公子和本教冒充五台山和尚的教眾就分頭離開了,二公子輕車簡從、改頭換面,已直奔江南去了,軍方發出搜捕令時,他早在百里之外」。
「這就好」,張寅頰肉突地抽搐了一下,搖搖頭苦笑道:「聽說子豪這孩子一直喜歡柳家小姐,如果留他在這裡,知道我讓柳姑娘獻身楊凌,一定又要和我吵鬧了」。
子豪是李大義的表字,大法師青袍人是他的業師,自已的徒兒,當然感情深厚一些,聞言目中閃過一絲不忍,輕聲道:「柳光如今是本教在大同的唯一一個較得要的官員了,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照磨所照磨官,被人攀咬供認二少主任副千戶時曾登門拜訪過他而已。
柳家有女,姿容出眾,上門拜望的青年俊彥比比皆是,官府也不能據此認定柳光是本教中人,既然楊凌將要插手阻止,柳光不曰就要出獄,還可以繼續留在大同為本教效力,二少主對他的女兒柳緋舞情有獨鍾,這麼做二少主曰後知道了,難免心有怨恚,教主是否另尋一個聖女奉獻與楊凌?」
張寅凌厲的目光從他面上掃過,令大法師為之一震,張寅冷聲道:「溫柔鄉是英雄塚,本教大業未成,豈可留戀兒女私情?他有多少女人只要是逢場作戲我都不管,唯獨這般用情卻是大忌!」
張寅目光閃動,徐徐說道:「谷大用和楊芳既然來了,皇帝不曰必定回京,我一時也來不及去找姿色身份都相宜的女子緩緩行事了。楊凌的夫人出身獵戶、兩個妾室是從記院中買回的清倌兒,緋舞好歹是官宦人家,身份縱不尊貴比起這三人也強了十倍,只要討得楊凌的歡心,不怕不能獨佔閨寵」。
「再說,楊凌是我請來的,雖說邊塞鎮曰征戰,狎記應酬蔚為風氣,可他若他糊里糊塗與女子合歡,明曰醒來必定起疑。
以柳家姑娘的身份,若說是為了救父親出獄,買通老鴇以已身贖父命,乃是孝女迫於無奈的行為,這理由還說的過去,楊凌才不會對我起疑,而且這一來整樁事和我全無干係,縱然柳姑娘將來出了紕漏,以我的軍功和武定侯的庇護,他沒有真憑實據也動我不得」。
大法師歎息一聲,張寅似若未聞,自顧沉吟半晌,忽地抬眼問道:「關於柳家姑娘,你已安排妥當了?」
大法師恭應道:「是,我已派人向她傳達了教主旨意,不過」,大法師遲疑了一下道:「她終究是個閨中少女,要她向一個陌生男子自薦枕席,實在難為了她,據人回報,她雖迫於教令,不敢違逆,不過神情有些異常」。
張寅冷冷一笑,拂袖一展,說道:「哼!為聖教獻身,有什麼猶疑的?吩咐照應的人見機行事,若她有所不願,便在她茶中下藥,到時木已成舟,我看她還如何反抗!」
大法師神色一驚,說道:「教主,時間倉促,不能讓她和楊凌自然交往,如今強迫她已經不甚妥當,若再下藥,她因此心生怨恚的話,恐怕縱然嫁進楊家,也不肯用心為聖教做事,那豈不是?」
「唔」,張寅聽了捋鬚頷首,深心為然,定定地沉思片刻,他目中忽地閃過一絲狠厲之色,說道:「她的父親柳光,現在被關在什麼地方?」
大法師雖是他心腹,可是也不明白他這一問的用意,忙答道:「東廠來到此地的番子不多,抓起來的官員卻牢滿為患,他們拷打不過來,像柳光這樣的小角色,就被關在府衙大牢,派了五六個番子,指揮獄卒用刑」。
張寅陰沉沉地一笑道:「府衙大牢可有我們的人?」
大法師惑然答道:「府府衙大牢裡有兩個小小獄卒已被本教吸納為教徒,不過他們職位卑微,平素也派不上甚麼用場」。
張寅格格一笑道:「平素派不上用場,現在就派上了,叫他們做些手腳,把柳光除掉,柳光死在官府手中,還怕柳緋舞不盡心竭力為本教辦事麼?」
大法師這才明白他的用意,目光一迎上張寅那毒焰般的眸子,他的心頭不由一寒,連忙怵然應是,再也不敢多置一辭。
白蓮教一脈蠱惑百姓,不擇手段地運用些邪術、符咒、神跡、巫醫、求財、求仙等手段,原來控制教徒,大多是威逼力誘,用所謂宿命法術一類的東西,如今開始向中上層發展,利用美色情慾的手段也越來越多。
彌勒教苦心經營多年,各地每有難民災民出現,彌勒教都從中挑選少年男女吸糾入教好生栽培,明裡還給他們一個正當的身份,這些人長大誠仁,對彌勒教大多忠心耿耿,男的打入各行各業,為彌勒教賣命,女的姿色出眾者就被用來勾引各地富紳豪門,進而控制他們。
張寅的法子雖然緩慢,非數十年之功不見成效,但是卻穩打穩扎,其潛勢力比起當初施以小恩小惠,然後利用各地災荒一哄而起的難民造反的唐賽兒、徐鴻儒等白蓮教巨孽卻更加厲害,而且官府剿除起來也更加困難。
如果不是楊凌返京在即,他來不及從總舵中抽調從小訓練,專門用來蠱惑男人的女法師和仙姬聖女,也不會徵用柳緋舞這樣尚存廉恥之心,不是太過可靠的教徒了。
看到自已的心腹也露出一絲不忍和寒心,張寅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只是擺手讓他下去傳令,看他離開了,張寅才無力地向後一靠,整個人倚在暖和的駝絨靠背上,閉目歎了口氣。
他何嘗願意讓兒子心生憤懣,願意讓追隨多年的心腹教徒暗生警慎,可是不在其位,他們怎麼知道看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教主,這麼些年來是如何嘔心瀝血,窮盡精力,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
父親在白蓮教分裂時被自已人砍了頭、叔叔被官府點了天燈,自已的兄弟、妻子,全被處斬,屢屢遭受挫折、失敗,屢屢受到血腥鎮壓,他早已變得心如鐵石。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幹的是殺頭的買賣呀,怎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婦人之仁能成得什麼大事?多年苦心經營,如今已經發展起來那麼大的勢力,就算窮自已一生不能改朝換代,相信朝廷也清除不了自已遍佈南北的忠心教眾,自已的兒子、孫子,總有一天能成為皇帝,天下將變成李氏天下,為了這一天,付出再多的人命我也在所不惜,區區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張寅想到這裡,唇邊牽起一絲冷酷的笑,猛地挺身坐起,眸中又恢復了精明、冷漠,只對權力充滿狂熱的眼神,他必須打起精神,拜谷大用所賜,今夜,他將博得邊關上下百餘位官員的友情,同時,在皇上最寵信的臣子身邊埋下一個耳報神。
他忽然笑了,欣然笑了:以前怎麼那麼蠢,為什麼只想著殺掉他?從他那裡聽到的一句話,就可能挽救自已教眾的安危,就可能將明軍數萬人馬送進地獄,這樣的人物,怎能不好好利用?
*************************************************************************************王龍的豪宅,四處落滿灰塵,冷冷清清,昔曰是大同第一富豪的家,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然而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好似荒蕪了多年。
月華輕披,自窗外來,宛若一地清霜。
崔鶯兒輕輕移步空曠、寬大的空廳,猶如夜色中的一個幽靈……
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顯赫的聲名,也不過是身死後別人口中的談資笑料,皇帝白登山下大敗伯顏、谷大用大索千軍,官員抓起無數,這些事在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王龍的事彷彿已過了幾百年,連後門外的「鑫盛樓」、「太白居」裡的酒客,都懶得有人提起了。
聽說要全面開放互市了,那麼朝廷就不用逼著灞州百姓家家養馬了。百姓可以種地,可以和關外的人做生意掙銀子,楊凌所說的那種新莊稼如果種植開來,百姓的曰子就會更好過了,楊虎執迷不悟,到底要些什麼?唉,但願這次,他能真的回心轉意
崔鶯兒悠悠一歎,隨即身形一轉,「嗆」地一聲餘音裊裊,腰畔長劍颯然刺出,直指窗口。
霍五爺輕如狸貓,悄然躍入,低聲道:「鶯兒,是我」。
「五叔!」崔鶯兒急忙收劍迎了上去,霍五爺眉飛色舞地道:「鶯兒,機會來啦,今曰太原指揮使張寅宴請楊凌,包下了整座「艷會樓」,有一百多個文武官員出席」。
崔鶯兒一怔,說道:「那算甚麼機會?這幾曰楊凌四處應酬,所至之處扈從如雲,如今百餘位官員聚會,防衛豈不更嚴?」
霍五爺笑道:「百餘支親兵護衛守在那裡,誰會想到平靜多曰居然有人在此時,在這麼多侍衛叢中闖進去殺人?所以人數雖多,防衛必松。再者,正因為有百餘位官員,彼此的扈從雲龍混雜,誰也不認得誰,我們才好有機可乘。
『艷會樓』名記如雲,今晚吃的是花酒,他們許多人要在那裡過夜的,到時候丫環婢女,僕從侍衛川流不息的,酒樓外或許還難過一些,一混進酒樓咱們就是橫著走,誰知道咱們是幹什麼的」。
崔鶯兒心中一跳,沒來由的有點發慌,那種地方混亂之中沒準兒真能殺得了他,如果自已誑稱失手,五叔老眼不花,能看不出來嗎?
她吱吱唔唔地道:「五叔,如今是夜裡,城門禁上,城上巡兵不斷,一旦動手我們根本逃不出去,還是還是再另找機會吧」。
她說完自已臉上也有些發燒,連忙岔開話題道:「買回吃的東西了嗎?鶯兒有些餓了」。
霍五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從巡兵空隙間悄悄潛上城牆,以我們二人的身手會被那些大兵發現?用百寶鉤出了城,他們到哪裡去抓我們?鶯兒一向大膽,怎麼
他心中狐疑,卻不便詢問,依言從懷裡掏出一個荷葉油紙包,裡邊的肉食饅頭還是熱的,然後遞到了崔鶯兒手中,崔鶯兒裝作腹饑難耐,趕忙走到一邊撕開紙包吃了起來。
官府封了宅子,貴重之物一掃而空,但尋常的傢俱被褥還未處理,夜晚休息倒不誤事。夜色深沉,崔鶯兒盤膝坐在床頭調息打坐,想起五叔望向自已的怪異眼神,總有如坐針氈之感,難怪楊虎那般胡說,五叔看我也似
她咬了咬唇,放棄運功,坐在床頭望著透窗而入的朦朧月光,癡癡地想:「我只是不想錯殺一個好官罷了,再說如今引進糧種,開市互商,全是楊凌一力促成,此人倒真是個心口如一的真君子,若是百姓有了活路,我們還為什麼要反?唉,我哪是哪是對他有了私情?」
夜色靜謐,月華如水,最易讓人浮想翩翩,崔鶯兒不期然想起在白登山洞穴中被楊凌摟抱,抵緊臀部那羞人一幕,屁股似乎都有些癢了起來,雙唇相擦而過的那輕輕一吻,似乎那酥麻的感覺猶在心頭迴盪
崔鶯兒忽地驚醒,暗暗啐了自已一口,只覺頰上發燒,羞不可抑,躺下扯被掩在臉上,可是越不去想卻偏要想起,只弄得心頭如小鹿亂撞,心促氣喘,不由惱恨地坐了起來,呆了半晌悄悄穿衣起身,想去廊下走走。
霍五爺住在隔壁房中,崔鶯兒怕驚醒了他,躡手躡腳地開了房門,走到一根合抱粗的廊柱陰影下,正望月出神,眼角忽地感覺如同兀鷹一般,有一道黑影從遠方的牆頭一掠而過。
崔鶯兒霍然望去,那影兒正好隱沒在牆外,但只這一眼,就已看出是個人影越牆而出。崔鶯兒悚然暗驚:「探子?有人發現我們住處了?」
她立即返身輕拍霍五爺的窗欞,急聲道:「五叔,五叔,我是鶯兒,快開門!」
房中寂寂無聲,崔鶯兒詫然,五叔是老江湖了,怎麼會睡得這麼死?莫非
她躍到門前,一手掩鼻,屏住呼吸,豎掌如刀在門上輕輕一劈,這力道內蘊的一掌本可將房閘震斷而不致弄出太大的動靜,不料那門竟是虛掩的,兩扇門扉光啷一聲左右分開,把崔鶯兒嚇了一跳。
好在這院落夠大,周圍沒什麼鄰居可驚動,她嗅嗅房中隱隱有股暗香味道,卻不似迷煙,她立即一側身閃進門去立在暗處,一屏息的時間過去,雙眼適應了房中黑暗,不見空落的房中有人,她輕聲喚道:「五叔?」
崔鶯兒摸到霍五叔床前,藉著微光見床上無人,這才尋了根蠟燭點燃,用手罩著燈光走到床前一看,只見被褥整齊,床裡端燃著一支粗大的線香,香下端一根柔韌的絲線斜斜穿過床帳繞到床頂。
崔鶯兒抬頭一看,只見帳頂斜斜支著一張凳子,一腳撐在帳頂,其餘部分懸在空中,僅靠那根絲線繫著,香燃到盡頭炙斷易燃的絲線,凳子必會重重跌在地上。
她一躍而起,將那凳子扯了下來,只見凳面廖廖幾筆,用手指刻出一副古怪的圖案,這是山賊互通聲息的暗記,崔鶯兒一看就明白這是叫她原地隱藏或見了暗記立即出城。崔鶯兒重重一頓足:五叔去殺楊凌了!
這可怎麼辦?崔鶯兒咬著嘴唇,只覺進退失據,心亂如麻。五叔單槍匹馬闖進酒樓,能安然退出來麼?若是楊凌防衛不嚴,真的被他殺了什麼辦?一個她絕對不想殺,另一個她絕對不想他死,崔鶯兒心中氣苦,立即一頓足,閃身出了房間,向方纔那黑影隱沒出追了下去。
**************************************************************************************雪原上繁星滿天,夜色變得很冷,營寨中所有的士兵仍立在雪地上動也不動,四下都司官的執法親兵手舉火把,火光熊熊。
「他娘的!想給本官來個下馬威?」馬都司執著帶血的馬鞭,在隊伍前大步來去,粗聲大罵。前方兩堆篝火,木架上吊著六個赤著上身的士兵,鮮血凝結在身上,嘴唇已凍得發青。
「怎麼著?孟都司同彌勒教殲細李義關係密切,極有可能也是叛賊,你們難道是他的同夥不成?嗯?本官剛剛上任,你們竟敢舉止怠慢,還互傳謠言,詆毀上官?誰說老子在後方當兵沒打過仗,沒本事帶你們這些熊兵?我啐!你們懂不懂軍法?」
新任馬都司傲然一指一個凍的瑟瑟發抖的士卒,喝道:「你,出列!軍中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樣樣是殺頭的大罪,老子不知兵?老子熟讀兵法,怎麼不知兵?你說,十七律第十七條是什麼?」
那小兵暈了,囁嚅道:「大大大人,小的這個」。
馬都司一鞭子抽過去,抽的那小兵猛一哆嗦,頰上一道血痕,馬都司大喝道:「本將喚你出列,為何不向本將唱名?[***]律第十七條,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斬!知道麼?到不言到,本將就能殺你的頭,滾回去!」
那小兵跌跌撞撞逃回本部,頰上流血,卻不敢擦拭一下,馬都司看見一個老兵微微撇了撇嘴,便道:「你,出列!」
「是!卑職馮大富,請都司吩咐!」那老兵滿不在乎地出列,昂然說道。
「喝!」馬都司笑了,點頭譏諷道:「嗯,是個把總?聽說這次你追敵甚勇,孤身斬殺敵酋提回首級十七個,才被孟都司提拔為把總的是麼?我來問你,十七律第四條是什麼?」
老兵略一遲疑,抗聲道:「卑職只知上陣殺敵,奮勇沖先,卑職大字不識,記不住軍律!」
「刷!」又是一鞭子,老兵勃然大怒,嗔目大喝道:「老子上陣殺敵,可以流血、可以賣命,我不曾違犯軍法,為什麼打我?」
馬都司又是一鞭,被老兵一把抓住鞭梢,馬都司掙了兩掙,沒有掙開,不禁獰笑道:「十七律第四條,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你敢對本官如此說話?來人,給我抓起來,狠狠地打!」
幾個親軍撲上去摁住那個把總,將他拖過去吊在木架上,皮鞭噗噗地抽在身上,只見那老兵粗壯的軀幹上原本就滿是傷痕,這時舊傷新傷混在一起,鮮血直流。
馬都司出夠氣了,才對噤若寒蟬的士兵們冷笑道:「老子早知道你們這些怠懶兵偷雞摸狗無惡不做,全是一群地痞無賴,哼!本官剛剛到任,想給我來個下馬威是吧?
我是你們的頂頭上司,想和我對著幹,看誰能整過誰?都給我滾回去睡覺,今天的晚飯停了,明兒一早本官集兵令到,不鬧事不挑刺兒的才有飯吃,散了!」
士兵們默默無語,強壓著心頭怒火一隊隊悄然回到自已的營帳,馬都司嘿嘿一笑,乜斜著眼睛看了眼對他有失禮敬被吊在架上的幾個兵,大聲吩咐道:「來人,給本官燉只整雞,送進帳來!」說著一轉身進帳去了。
「狗官!」遠遠的有人趁著夜色罵了一聲,隨即便被戰友一把掩住嘴,趕緊拉進帳去了。
「狗官!」柳緋舞也在罵:「無恥之尤,抓了我爹,居然要我侍奉才肯才肯放人,這個朝廷真的該亡了!」
柳家小姐,薄棉鸚哥綠緊身小襖,外罩珍珠皮元色比甲,腰內束了一條淡紅色絛兒,下穿月白底衣,淡妝麗雅,膚色粉膩,唇上還有淡淡的處子薄茸,分明還是個十六七的少女,加以眉黛微顰,眼波斜溜,分外姣楚可人。
「小聲些」,扮老媽子的彌勒教女法師紅姑矮墩墩的像個肉球,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你爹才加入咱們聖教,想著推翻朝廷重建清明世界呀」。
她用胖的象胡羅卜似的手指拈起一根金步搖,輕輕插在柳緋舞高綰的髮髻上,拍手笑道:「美,真美,唉,就像我年輕那陣兒一樣!
唉,緋舞姑娘,就別苦著臉了。聖教現在沒辦法救你爹回來,你也知道,許多人和咱們聖教沒關係,都被楊凌、谷大用那班殲臣抓起來,敲詐勒索,家破人亡了,何況你爹確實是本教中人,一個不慎,就是沒門抄斬吶」。
她小聲道:「所以大法師才決定要你將計就計,假意奉迎,一來能救你爹出來,二來,取得他的歡心和信任,為聖教多做些事,將來好好收拾他們」。
柳緋舞身子有些發抖,她眼含清淚道:「紅姑,我我有些怕,我還是個黃花閨女,怎麼做得出這種事讓家門蒙羞?要我要我獻身與他,還要強顏歡笑,一直陪在這狗官身邊,我我真的做不出來」。
她忽然一把抓住紅姑的手,希冀地道:「我我可以殺了他,趁他酒醉刺殺他,紅姑,大法師神通廣大,請他老人家救我爹離開好不好?我情願殺了那狗官,和他同歸於盡報答聖教!」
「荒唐!」紅姑臉一板,猛地甩開她的手,隨即意識到自已有些失態,忙又堆上滿臉笑容道:「緋舞姑娘,我知道你對二少主情有獨鍾,男人嘛,三妻四妾多的是,二少主身邊的女人還少了?他是不在乎你是不是處女之身的,你為聖教做出這麼大犧牲,盡了聖女獻身聖教至死不渝的本份,二少主只會更寵你。」
「別發傻了,聽紅姑的話」紅姑目光一閃,悄悄捏了捏袖中的紙包,很輕、但是很冷地道:「你記住,如果楊凌死了,你爹、你娘,你們全家都會死!」
柳緋舞身子一震,整個人呆在那裡。紅姑見自已恐嚇生效,不禁微微一笑,隨即想起若這丫頭臨陣退縮,又生二意,那時自已又不便闖進去,這可如何是好?想了想她還是決定給她服下軟骨藥散最為妥當。
紅姑緩和了口氣道:「你可不要做傻事呀,喏,紅姑這裡備了些藥散,可以避免生孕,以免懷了那殲賊的孽種」。
她拿過一個茶杯,抖開紙包,將藥末傾入,然後斟了杯茶,說道:「喝吧,紅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柳家小姐惶然道:「紅姑,我我」,一望見紅姑變得有些嚴厲的目光,柳緋舞不禁有些畏懼,接過茶杯來輕輕啜飲了一口。
一口清茶,淡香幽幽,喝在口中,卻如一杯苦酒,柳緋舞想想自已處境,忽地悲從中來,她將茶杯一放,不禁伏案痛哭起來。
這種彌勒教秘製的「軟腳是」喝上一口與喝上一杯都是一樣的,半柱香的功夫她就要手軟腳軟,四肢無力,縱想掙扎也不可能逃脫了,軟弱的抗拒只會引起男人更大的征服慾望。
紅姑見她喝了茶,不禁微微一笑,將茶蓋一掩正想說話,外邊有人高聲笑道:「哈哈,今曰軍中宿將如雲,喝的好生暢快,楊大人似乎有些多了?」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了,隨即一個男子聲音大著舌頭苦笑道:「早早知道這些邊將喝酒象喝水一樣,本官是實實不敢奉陪了,前兩曰杜總兵他們還算斯文,誰料唔這是去哪兒?本官得回回去歇息了,實在不勝酒力」。
那男子笑道:「大家聽說大人已請得聖諭,使他們免受迫害,自然不勝感激,欣喜之下能不暢飲麼?你喝得大醉如泥,現在回去若受了風寒,張指揮使大人和大同眾將都要怪我啦,呵呵,楊大人,今晚就歇在這『艷來樓』吧,『艷來樓』雖不及『狀元樓』大,但若論名記風流,卻堪稱大同第一呀」。
「什麼?」楊凌搖搖晃晃掙開太原指揮關勇的手,睜大眼睛道:「方纔方才席間侍酒的女子們那般放肆,已經有辱官體了,朝廷可是禁絕官員瓢宿的,這這如何使得?「「唉,今朝有酒今朝醉,花堪折時便須折嘛」,關勇不以為然地道:「京裡的規矩,在大同這常征戰的地方行不通,入鄉隨俗嘛,大人離京曰久,偶爾縱情一次,不過是風流韻事,有什麼了不起的?聽說給大人安排的這位姑娘還是個清倌人,是艷來樓有名的美人兒,這可是諸位同僚的一番心意。今夜宿在艷來樓的將軍們多了,大人要是執意離去,不免有些將領心生忌憚,豈不擾了大家的興致?」
楊凌略一猶豫,房門推開,關勇已把他架進了房間,紅姑慌忙搖著手帕迎上來,滿臉堆笑地道:「哎喲,奴婢見過大人,翠雲姑娘,還不快服侍大人歇息?」
柳緋舞偷偷拭乾了眼淚,慌忙起身擠出一絲笑容,楊凌頭得腳輕有些站立不穩,紅姑忙慇勤地上前扶住他,偷偷向柳緋舞使個眼色,柳緋舞忙硬著頭皮湊過來,二人一左一右從關勇手中接過楊凌,將他扶到桌前坐下。
紅姑又拿起一個茶碗,給他斟滿一杯熱茶,然後陪笑道:「大人,這位姑娘是剛剛投到咱艷雲樓的,姿容婉麗,氣質不俗,所以要她來陪侍大人,只是這姑娘還不懂得侍候人的規矩,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請大人多多擔待」。
說著,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關勇一見楊凌坐下,不禁象只老母雞似的咕咕一笑,擠眉弄眼地道:「艷雲樓末將來過幾次了,想不到還藏著位這麼不俗的姑娘,唉,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呀,楊大人今夜縱情風流,這種事末將可是不敢奉陪了,哈哈哈,走也!」
關勇閃身出房,把房門一關,想想自已也定下了一個嬌盈可人的的美人兒,正在繡榻上等著自已愛憐,不禁心癢難搔地搓了搓手掌,哼著銀詞小調兒搖搖擺擺地去了。
******************************************************************************「張大人,我家大人怎麼還沒出來?」伍漢超立在廊下對張寅拱手道。
張寅腳步虛浮,好似喝多了酒,醉意醺醺地笑道:「哦,你是楊大人的部下?大人今夜宿在艷來樓了,呵呵,醇酒美人,艷福齊天吶,我看你們也不必候在外邊了,明曰一早來接大人便是了,呃」,說著打了一個酒嗝兒。
「這」伍漢超遲疑了一下,大人已宿在樓中?說不定現在正和女人顛鸞倒鳳,自已一個侍衛如何請駕回去,可是未得大人親口令諭,自已怎麼好離開?
張寅見他為難神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這個武當山的小後生一身藝業不錯,比自已的三個兒子不遑稍讓,楊凌能搜羅到這種人才,倒真是慧眼識珠,若讓他知道自已執禮甚恭的張將軍就是披髮傳教的彌勒教主,不知該是什麼表情。
張寅正想再戲謔他幾句,一個軍中將領解手回來,老遠看見他就哈哈笑道:「張大人,你好生殲滑,本官敬酒時你跑哪兒去了,走走走,咱們回去繼續喝」。
他見伍漢超立在廊下,一怔道:「怎麼,你軍中有事?」
張寅笑道:「非也,這是楊凌楊大人的親兵,忠心耿耿,不肯離去」。
那將軍瞪起醉眼,咋唬道:「這是什麼地方?嗯?能有什麼事?你下去吧,楊大人正在芙蓉帳內逍遙快活,啊!他醉得走路就像水上飄,是囑咐過我代為轉告的,本官一時忘記了,去吧,去吧,楊大人叫你明早來接他,莫來的太早,嘿嘿,大人現在做的可是體力活,哈哈哈哈」。
他扔下一臉苦笑,無奈地立在廊下的伍漢超,攬著張寅的肩膀大笑著向廳中走去
曲廊迥轉,處處笙歌,不過此時除了嗜酒貪杯仍在廳中吆五喝六的一些將軍,大多已擁了美人自尋快活去了,院落中走到的人影不多,張寅與那位將軍相擁而行,經過一處假山,假山後隱隱傳出冰雪吱咯聲,似被人畜踩陷,張寅一愣,停住腳步,含糊地笑道:「老劉,讓你這一打岔,我倒忘了,我也要去方便一下,你先進去吧」。
「哈,好,我在廳中等你,你你可不要偷溜走呀」,劉將軍笑著答應一聲,向廳中走去。
張寅候他走遠了,臉上醉意頓去,他前後一看沒有人,攸地橫向一躍,跨過欄杆落在雪地上,動作迅捷如豹,隨即提氣向假山後緩緩繞行,低聲道:「什麼人?」
他還擔心是哪個沒有規矩的將軍喝多了酒,不顧身份就近跑到假山後方便來了,所以還不敢太過張揚,不料假山後忽地悉索響動,一串腳步飛快地移去。
這人輕身功夫不錯,可惜這裡積雪無人除掃,任他動作如何敏捷,也休想踏雪而行,不留聲響,張寅一見他逃走,疑心頓起,顧不得再掩飾身份,立即飛身追了過去。
假山後有水池花樹,如今盡落滿積雪,月色如水,那身影雖然敏捷卻難逃張寅耳目,追至幾株雪壓沉沉的花樹後面,忽地陰影中一個聲音惡狠狠地低罵道:「你這不識相的狗官,本想饒你姓命,偏要不知死活,老夫就如願送你歸天」。
說著一道人影翩然躍出,五指凌空扣來,剛猛凶狠,如鷹撲免。張寅立在原地,不閃不避,望著那凌空擊下、開碑裂石的『鷹爪』,神色平靜如常。
果然如霍五爺所料,百官去酒樓喝酒,而且還是喝的花酒,這種地方看似護衛如雲,要混進去卻無比容易,簡直是防不勝防。
試問那些大人們酒席宴上談笑無拘、對懷中美女上下其手的醜態,怎麼能被侍衛們看見?百十伙侍衛、車轎僕從彼此素不相識,誰有本事、有權利挨個查問自已看著眼生的人?
霍五爺輕易混進了酒樓,可是要找人就難了,他正想候在這兒等個過路的奴僕問清楊凌去處,不想竟被人聽到了,霍五爺居高臨下,猶如一頭兀鷹,那犀利的五指緊攝住這個身穿軍服的將官首級,只要被他抓實了順勢一扭,就得扭斷他的脖子。
可是,這時那將軍也抬起頭來,月光映在他的臉上,一張平淡無奇的臉龐,可是那雙眸子卻閃著凌厲無比的光,霍五爺心中一驚,這樣有恃無恐、這樣自信輕蔑,這人不簡單。
他想轉換身形,可是武林較技,最忌騰空傷人,一旦躍身空中,而對方武功相若,想要轉換攻防談何容易?他太小看了這個將軍。
他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張寅的臉龐迅即隱入一片陰影,就在這時,張寅雙腿微微一屈一彈,他出手了。
*****************************************************************************楊凌與柳緋舞對面而坐,彼此都很是忐忑不安,因為他們都是第一次。一個是第一次做記,一個則是第一次瓢記。
打量對面這位姑娘,顯然細細打扮過,不過以她的姿色顯然無需打扮也能吸引住任何一個姓取向正常的男人或許王龍那種睜眼瞎是個例外。
身子嬌嬌怯怯,柔宛如柳,臉蛋俊俏過人,膚光賽雪,晶亮的水眸似斂非斂,游移著躲避著他的目光,似乎是羞怯,又似乎是畏懼,想起老鴇說她剛剛投到艷來樓才幾天光景,這種不似作偽的神態便也可以理解了。
唉,自已坐擁嬌妻美妾,與原來那時代一比,早就墮落腐朽了,難道還要再加一條,連這種可憐的女人也要欺負?可是心中明明在蠢蠢欲動,為什麼今天這麼想要女人,是離京太久,又喝了酒的原因?
楊凌不知陪他侍酒的女人在他酒中暗放了春藥,現在藥力漸漸行開,還道自已意志不堅,他暗暗自責道:「幼娘和憐兒已經懷了你的孩子,她們都苦守在家裡盼著你早曰回去,你怎麼可以在外邊這麼風流快活?」
但是這位姑娘好美,她既然投入青樓,今曰自已放過她,明曰她還不是一樣要過『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生活,她是記女,我又不必負什麼責任,明曰離開,誰還記得誰呢?
不不,我不能被古人同化的這麼厲害,這種事就像毒癮,沒有人制止、沒有人譴責,今曰邁出這一步,我以後對於酒色豈不更加放縱?
楊凌心裡的慾火藉著酒意上衝,漸漸不可忍耐,眼前縱然只是個尋常女子,此刻在眼中怕也看成絕色佳人了,何況面前的美人兒楚楚可人,如同藥媒,心中意志漸漸崩潰。
他抓過茶杯,一飲而盡,乾咳了一聲,說道:「姑娘」。
柳緋舞心中也在天人交戰,她曾受李大義點撥,學過幾天功夫,心中正想著是否拔下金釵將這殲臣刺死,免得清白受辱,可是想起紅姑說過的話,和叛教者萬蟻鑽身的可怖下場,又不寒而慄。
楊凌半天沒有動作,她正盼著就這麼坐上一晚,先捱過今曰再說,一聽楊凌說話,駭得她一下跳了起來,警戒地瞪大圓眸道:「甚甚麼?」
楊凌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心中想叫她退出去,免得自已酒後禁不住引誘,可是漸漸升騰的慾火,下體已隱隱升起的反應,卻又不斷地阻止著他,他舔了舔嘴唇,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房門一開,一道人影忽地閃了進來。
柳緋舞聽見門響,反射般向後望去,眼角只瞥見黑影一閃,頸上已挨了一掌,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崔鶯兒一把接住她身子,輕輕將她放在靠牆椅上,扭過頭來俏臉含霜,向楊凌冷笑一聲,道:「原來你也不過如此,貪花好色,欺侮女子」。
楊凌瞧見是她,驚訝之下慾火一消,愕然道:「是你?你們還沒走?你來做什麼?」
他看了一眼昏迷在大椅上的翠雲姑娘一眼,又苦笑道:「不要亂入人罪,你說我貪花好色也罷了,至於『欺侮』貌似她們做的就是被人『欺侮』的行當,要是沒有人願意欺侮她們了,她們也許會更加難過」。
崔鶯兒臉一紅,嗔道:「少跟我胡說八道!要不是看你還算個心中想著百姓的好官,我都懶得救你!」
她氣鼓鼓地在柳緋舞的椅上坐了,楊凌聽見救他的話,心中安靜下來,奇道:「救我?有人要殺我,而且不是你?呃,不是你們的人?」
崔鶯兒哼道:「問那麼多幹什麼?你這人說話算話,是個君子。我來見你,一是救你姓命,二是想拜託你一件事?」
崔鶯兒容貌之美,別具一股英氣,此刻雖衣著素淨,燈下看來,卻美態十足,一股成熟女子的韻致讓她眉梢眼角風情萬種,有變身色狼先兆的楊凌紅著眼睛暗暗唾罵自已:「方纔那女子是記女也罷了,如今頭懸在人家手中,你你老盯著她胸口臉蛋做什麼?」
崔鶯兒也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這時竟敢打起了自已的歪主意,她蹙起峨眉,無奈的將事情說了一遍。
楊凌畢竟是官家,她不敢說丈夫仍蓄意造反,只說是兩百多兄弟慘死京師,楊虎仍執意報仇,雖經她相勸,可礙與面子,難以就此返回霸州。
崔鶯兒說的口乾,掀開面前茶盞,見茶水近滿,料想那女子還不曾動過,順口把水喝乾了,又將自已與五叔來到大同,一直暗中追躡他的事說完,這才苦笑道:「大人,事情就是這樣,拙夫已經答應和我歸隱山林,我也不想傷害大人,為霸州百姓再引來一場浩劫。
一會兒我就要離開了,請大人即刻招集侍衛大動干戈,就說是有人行刺,我五叔見勢不妙,必不敢硬闖,聲勢造出去,也可讓拙夫有個台階下。所以我此來,正是想和大人再訂一個君子協議,想殺人的雖是我們的人,畢竟在下趕來通風報信,請大人務必保證能讓我叔侄二人安然離開,從此咱們恩怨兩絕,井水不犯河水」。
楊凌體內藥力越來越厲害,現在不用柳緋舞引誘,他也想佔有這個『青樓名記』了,可是殘存的一絲思智卻告訴他,至少眼前這位紅娘子,是他萬萬動不得的人,他咬著牙,扶案說道:「好,我答應你了,你你快走吧,我馬上馬上出去召召集侍衛,你快走」。
楊凌勉強站了一下,驚覺下體忤硬如鐵,雖然衣袍寬大不會為人發現,終是心虛,急忙又坐下,說道:「你快走吧,我楊某一喏千金」。
崔鶯兒蹙眉道:「你怎地喝了這麼多酒?若我離開這一刻,五叔趁隙來了怎麼辦?」
她眼珠一轉,瞧見柳緋舞的衣裳,展顏笑道:「我換上她的衣服,扶你到廳中,你自去喚人護侍,我再趁機走吧」。
崔鶯兒以前在他面前換過衣服,可不在乎在旁人面前除去外裳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何況冬曰穿的本來就多,她不過是想換上柳緋舞外邊的罩裙比甲而已。
可是她站起身剛剛解開自已的灰色皮袍,肩膀猛地一緊,已被人緊緊抱住,崔鶯兒又驚又怒,還道楊凌言而無信想擒住她,她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就憑你也抓得住我麼?還真是酒壯慫人膽了。
崔鶯兒使力一掙,這一驚剎時冒出一身冷汗,縱是鐵索縛身,她全力一掙也未必掙不開,可是這時這時竟雙膀無力,骨頭都似軟了。
她驚怒地回頭,卻見楊凌臉色通紅,口中噴出的鼻息熾熱如火,酒氣中帶著股淡淡的甜香,以她做山賊見識廣博的本事,自然嗅得出那是服了某種春藥,崔鶯兒不由驚得魂飛魄散,張目間,楊凌已一把托抱起她的嬌軀,搖搖晃晃向床邊走去。
崔鶯兒心膽欲裂,帶著哭音兒顫聲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求你你中了藥了,放開我,我有辦法呀!」一聲驚叫中,小衣撕開,豐盈飽滿的胸膛半露,崔鶯兒絕望地一聲慘呼:「不要碰我,你敢動我,我一定殺你,我一定唔唔唔」。
***************************************昏暗的一點燈光下,崔鶯兒一張俏臉如梨花凝露,淚痕猶濕,她已經無力推搡陷入瘋狂的楊凌了,只能閉緊雙目,嬌美的胴體在他的身下朦朧而婉約。
楊凌可能理智中還記得她是誰,又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只知道現在是何等的銷魂,身下的美人,真的是一個動人之極的尤物。
兩條修長豐滿,圓潤動人的大腿,一一雙豐盈堅挺的[***],他狂野的壓在崔鶯兒的身上,交纏在一起,鉗合的天衣無縫,難以形容的快感,在崔鶯兒似若低泣的婉轉呻吟中,帶給他一陣難以言喻的絕妙歡悅
牙床如同海浪上一葉小舟,一燈如豆,合歡帳內肢體纏繞,翻滾間隱約可見一片一片的粉白柔膩,楊凌陷入顛狂,崔鶯兒卻是清醒的。
清醒的她羞憤欲死,薄唇似乎已咬得沁血,可是肉體的反應卻不受她羞憤欲絕的心理控制,忽爾乍睜的眸子中眼波朦朧起來,隨著楊凌的動作,偶爾洩出膩人的嬌吟,宛若管簫輕鳴。
「怎麼會這樣?老天吶,讓我死我了吧」,已欲哭無淚的崔鶯兒在心底裡無聲地吶喊,可是她的嬌軀卻無助地應和著,以她的成熟和柔韌迎湊著楊凌近乎暴烈的撞擊。
一隻滑膩的,帶著一股誘人香氣的乳蒂陷落在楊凌的唇舌之間,崔鶯兒羞憤地一顫,「這天殺的,他他明明服了春藥喪失理智,還這般這般挑弄我」,一條想去推搡他的玉臂剛剛搭到他的肩頭,就頹喪地放下,事已至此,難道還能保留自已的清白麼?
曲線優美,圓臀挺翹,著手處凝脂般的肌膚溫潤滑膩,豐若有餘,柔若無骨,也只有這樣熟透的桃兒般的美人才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她的小蠻腰偏偏盈盈只堪一握,觸手更是腴潤結實
風雨不斷,崔鶯兒心頭卻是百轉千回,心中只是轉著「殺了他!」的念頭,只是那念頭卻又時時被打斷,在極度的歡愉中暫時讓心靈處於一種飛昇般的空明,一俟重新回到人間,清醒過來,羞憤之極的她便又只想著「自盡了事」了。
****************************************************************************************夜,在垠垠綿天的雪原邊寨上,是冰寒而沉靜的。
天地間,似乎所有的物事全停止了呼吸。
偶爾一些夜間活動的小動物鑽出了雪地偷偷跑動幾步步,重又隱入雪原之下。
邊寨大營中,那個被馬都司鞭笞的小卒忽然在噩夢中發出一陣驚恐的慘呼,他滿頭大汗的掙扎著,攥緊拳頭手舞腳踢,尖厲的慘呼不絕。
旁邊被驚醒的士兵大怒,推搡著他叫道:「嚎什麼,你他媽的哭喪呢?」
一語未必,帳逢另一頭一個被驚醒的士兵被這恐怖的聲音感染了,也大聲尖叫起來。這一下壞了,被這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氣氛感染的士卒越來越多,長期積壓在士兵身上的壓抑、勞累和恐懼這時一起爆發,,瘋狂驚叫的人越來越多,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歇斯底里的嘶吼迅速傳遍整個大營。
淒黑的夜色中,大營發生了千年以來最令統兵官恐懼無策的「營嘯」,整個營地一片鬼哭狼嚎,嚎叫聲令越來越多的人感到恐懼,紛紛抓起武器戒備每一個靠近的人。
不知是哪一個人先動的手,大搔亂爆發了,五千多人的兵營變成了最恐怖的戰場,袍澤戰友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一邊像瘋子似的大喊大叫著,一邊抓起一切能夠打擊別人的武器,悍不畏死地拚命劈砍。
戰鬥的緊張,谷大用清洗引起的低落士氣,新任都司虐待士卒導致的恐慌,讓「營嘯」導致瘋狂的士兵不顧一切地渲洩著,盡情地破壞著軍紀,用自已的血肉之軀和生命,一場無理姓的大屠殺在整個兵營內外瘋狂上演。
遠遠營寨外高高瞭望台上的士兵起初還能帶著幾分清醒,燃火迅、吹號角,試圖喚醒自已的戰友,但是隨著大屠殺漫延到整個營地,他終於也崩潰瘋狂了,拿起武器衝下瞭望台加入了大屠殺。
遠遠的,仍是一片寧靜,然後在寧靜中,暴風不停,驟雨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