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 除草先尋根

    欽差行轅遭人侵入的消息一傳開,警戒立即加強了數倍,巡邏兵丁絡繹不絕,身手再高也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進來。張茂暗中窺探多時,知道再無機會下手,只得黯然一歎,利用超卓的身手悄然遁去。

    霸州亂糟糟的局面持續了三天,新任官吏們總能將一切事務略略理順,能夠維持官府正常運轉了。楊凌這才放下心來,宣佈啟程回京。

    霸州的官吏們對於楊凌,此時的心情實是複雜無比。對這樣一位高官,他們難免心生敬畏,巴不得他早點離開,可是自已忽然坐上再苦熬十年也未必能混得上的各司衙門主官,又全因楊凌的關係,現在雖是代理,其實朝廷很難從別處抽調官員來補缺的,也不可能大量任用毫無施政經驗的候補官員,他們轉為正堂主官只是時間問題。

    楊凌對他們不但有提拔之恩,而且有寬宥之義。他們自已也貪墨過,只是心還沒有黑到喪盡天良,什麼黑錢都接的地步,不過真要查起來丟官罷職在所難免。這些事他們自已心知肚明,也明白就算楊凌並不掌握這些情況,那些被捕的官員也會攀咬出來,現在安然無恙必是楊凌法外施恩,所以對楊凌的那份感激也是人之常情。

    楊凌來霸州,只帶了數百刑部的衙差儀仗,再加上宋小愛後到的千餘精兵,如今不到兩千人。兩千人的隊伍單單押送黯家龐大的財產已屬吃力,何況還有六十多輛押送貪官的囚車,整條隊伍光車子就一百四十多輛。

    幸好京師又派了兩千兵馬趕來運送珠寶財產,此時恰好派上用場。三千精兵中有一千騎兵兩千步兵,保護著車隊浩浩蕩蕩駛離霸州城,直奔京師而去。

    此時道路並不比來時好行,那時漫天冰雪,此時卻是春暖雪融,地面還是凍土,但是半化的冰雪泥濘不堪,那六十多輛臨時趕製的囚車十分簡陋,用些木棍橫七豎八地簡單釘出個牢籠,車是普通的牛車,用徵調的耕牛拉著,慢吞吞地趕著路。

    沒有足夠的馱馬,而且囚車即便十分牢固,也沒有快馬狂奔的道理,所以馬匹其本用不上。整條車隊囚車在前,珠寶細軟車在中間,楊凌的欽差儀仗在最後,前邊長長的車隊一過留下一地的牛糞馬糞,弄得步行的刑部衙差們牢搔不已。

    前邊是羅鍋梁,一個不是很陡的土丘,不過綿延數里,地勢漸高。山坡陽面的積雪已經曬盡,露出黃色的土地。坡側是一片樹林,樹木抽出淺淺新芽,遠看一片嫩黃。間或有幾枝桃樹、梨樹,鮮花白如雪、緋如雲,只是沒有成片,也算不得什麼好風景。

    就在這時,一道穿雲箭響徹長空,林中忽地奔出無數駿馬,出林即從矮坡上疾馳下來,馬蹄疾驟如雷,甫經坡道,便揚起滾滾的黃土,瀰漫了天空,猶如一團迷霧。

    「馬賊!響馬賊來了!」一見這駭人的聲勢,有人驚慌大叫起來。楊凌聞訊急忙從轎中鑽出來,站在車轅上一手扶著轎門兒,一手搭起涼蓬縱目遠眺。

    「好大的聲勢!」楊凌暗讚一聲,衝在最前邊的二十餘匹駿馬如同扯起一道遮天席地的幕帳,所過之處盡起煙塵,根本看不到後邊的人馬。這些騎士清一色的緊袖輕衣短打扮,臉上都蒙著火紅色的面巾,手中高舉雪亮的馬刀,縱馬如飛,氣勢如虹。

    「保護囚車!」宋小愛唰地一下拔刀出鞘,嬌聲斥道。響馬賊所至,囚車首當其衝,很顯然,他們的目標也正是囚車所在。不料就在這時,兩側坡沿後忽地各殺出一支馬隊,人數各地二十人左右,向楊凌的儀仗夾擊過來。

    很顯然,他們已摸清了楊凌整支車隊的部署,楊凌身邊大約有千名士兵,其中大半是步卒,而兩翼夾擊的馬賊,數里距離瞬息便至,猶如兩柄犀利的尖刀,直刺整只長龍的軟肋,看那無堅不摧的氣勢,恐怕楊凌的馬隊立即組和相迎,也會像牛油遇到了燒紅的尖刀,會被人毫無阻礙地切成兩半。

    楊凌方纔還毫無驚容,這時才脫口叫道:「好心計!好功夫!」這些馬賊沒有一味的硬打硬拚,而是以少量精兵襲擊楊凌,一定可以把整個侍衛隊伍吸引過來,而且看他們的騎術、戰力,就是楊凌訓練有素的精兵恐怕也非其對手。

    楊凌見過這樣恐怖的騎兵,在宣府、在大同,在那些馳騁塞外的韃靼鐵騎身上,見過同樣一往無前的軍容,京師外四家軍若論戰力或許不在這支馬賊隊伍之下,但是機動靈活姓恐怕也要稍遜一籌,誰說農耕民族的戰力就一定遜色於遊牧部族。這些人較之那些草原霸主不遑稍讓,可惜他們幹的卻是打家劫舍的買賣。

    宋小愛的俏臉上也閃過一絲緊張,立即改變命令道:「保護國公!騎兵迎上去!絕不能讓他們衝過來!」

    騎兵衝擊步兵方陣,只消被他們突入進來,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如何對方志在一人,而非全殲已方,那更是呼嘯來去,難似阻擋,宋小愛說罷雙腿一挾馬腹,已揮刀疾迎上去。

    其實無需她呼喊命令,陡見兩支奇兵突襲國公儀仗,前方的騎士已紛紛棄守回援,亡命衝殺過來。右翼馬賊頭目沖的甚快,比後邊第二匹馬快了四個馬身,瞧見疾迎上來的大明將軍居然是個年輕俏麗的女子,火紅面罩上一雙凌厲的眼睛不禁閃過一絲詫異和好笑的意味。

    兩馬交錯,「鏗」地一聲刺耳的銳響,火花四濺,人借馬力,全力一刀,宋小愛的彎刀脫手飛到半空,虧得那刀鋼口甚好,竟未折斷。宋小愛大駭,一撥馬頭返身便走。

    那人馬行無阻,掌中刀「嚓溜溜」一串響,順著劉大棒槌的鐵棒滑過,眼看就要削到握棍的手掌,大棒槌振棍揚身,二人錯身而過,那人手中刀向左一揮,藉著拖力,輕易地從一名士兵頸間劃過,頓時人頭落地,血濺長空。

    宋小愛雖是女子,其實力氣並不小,她也知道對方衝勢甚急,加上人高馬大,勢壯力沉,不宜力拼,但是她心憂楊凌安危,不願讓這個馬賊直接衝過去把已方的防衛切開一道豁口,自忖能勉強接下這一刀,然後再和他比鬥刀法不遲。

    孰料這人正是賊首劉六,此人刀法不及張茂和封雷,卻勝在天生神力,所以他的刀是特製的,刀身比普通馬刀長了一尺,刀背淬鐵比旁人的馬刀厚了近一倍,明軍在沿海抗倭所制的長刀重量才二斤八兩,他的刀卻重達三斤二兩,要將人攔腰一刀砍為兩半也輕而易舉,實是恐怖之極的殺人利器。

    宋小愛一時不察,險些被劉六一刀劈為兩半,就此香消玉殞。她縱馬回逃,劉六瞧見,一撥馬頭又向她追來。楊凌身邊有個御前親軍侍衛統領,是位女將,這個他是知道的,他攻國公儀仗的目的只是把騎兵都吸引回來,原也沒指望能夠真的抓住楊凌,此時見了這身份地位也不低的女總兵,便想擒住她。

    宋小愛猛回頭,「嗖」地一箭便射了過來。劉六驚咦一聲,沒料到這女將居然有吹箭,劉六側身一閃,剛剛避過這一箭,腦後「嗚」地一聲怪響,劉大棒槌的鐵棍便兜頭劈了下來。

    方才一刀,劉六對宋小愛以力敵,劈飛了她掌中刀,對大棒槌的鐵棍卻改為取巧,貼棍橫削,險些切去他的五指,劉大棒槌惱恨異常,這一棍用盡全力,劉六已避無可避,唯有嗔目大喝一聲,雙手握住刀柄,全力迎了上去。

    「鏗!」地一聲刺耳的銳嘯,棍被磕開,劉六也勒馬坐直了身子,他的馬術顯然遠勝大棒槌,馬體調整極快,大棒槌剛剛兜正了馬身,劉六已雙手握刀,大吼一聲道:「再來!」

    「呼」地一刀劈下,大棒槌也大吼一聲,掄棍相迎。

    「鏗」!

    「嗡~」二人手中兵刃齊齊顫鳴。大棒槌的棍長力沉,劉六怕磕壞了刀刃,所以反握馬刀,以刀背全力劈下,這一擊二人皆感虎口發麻,大棒槌「呀」地一聲,把棍掄圓了,橫著一棍掃了過來,劉六用的是刀,這樣的攻擊角度很難發揮刀的優勢,只得一撥馬頭,避過了他這一棍。

    宋小愛已取了一把刀,重又殺了回來,疾迎上來的騎士,再加上從前方衝回來支援的騎兵,將兩翼包抄的馬賊半包圍起來,廝殺成了一團。楊凌的兵馬勝在人多,而且也是驍勇善戰的士兵,所以一旦膠著起來,竟也毫不遜色。

    前方車隊的騎兵雖迅速回援,但步卒們卻不慌不亂,迅速用囚車布成簡易的半月陣,健馬嘶鳴,殺氣騰騰,陣中射出一撥弩箭,馬賊立即散成扇形,口中發出尖銳的呼哨,繼續狂衝過來。

    「通!通通!」火銃響了,有人落馬,可是馬賊們悍勇不顧,高舉著雪亮的馬刀,仍然停也不停地狂奔過來,氣勢猶如千鈞壓頂。近了,更近了,有人突然扣動囚車上的機括,誰也沒有想到這車上邊的囚籠做的簡單,簡直使勁一搖就能散架,下邊卻暗布了勁弩。

    密集的機括聲響了起來,猶如一條條短矛般粗細的巨箭發出千萬隻黃蜂飛過時令人頭皮發麻的怪叫,隨之戰馬的狂嘶悲鳴聲響起。這個高度,射的不是人而是馬,威力巨大的弩箭射穿馬腹,立即穿腹而過,豁開一道巨大的洞口,鮮血狂噴,內腑流出,駿馬嘶鳴一聲便重重摔倒在地。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馬賊出奇兵擒楊凌是個幌子,楊凌先射馬卻是早有預謀。響馬賊之所以令人頭痛,就在於他們的隱秘,來去如風,上馬是賊,下馬是民,行蹤成謎,叫人無法根治。

    這些馬賊都很講江湖義氣,也很難說是不是有如果供認兄弟,家裡要受到滅門懲罰的江湖規矩,總之官府不但很難捉到一個活口,即便捉到了,比如現在還關在霸州大獄裡的齊彥名,也是受盡酷刑,決不吐露半字。

    這樣即便設伏殺死一些響馬盜,或者抓住廖廖幾個活口,也與事無補。響馬盜消聲匿跡一陣,便會重新活躍,始終無法根除。如果能夠抓住幾個重要人物或者足夠多的人,可能就會找到這個既鬆散又嚴密的響馬組織的弱點,徹底根除這個毒瘤。

    猝不及防之下,足有十五六匹戰馬中箭倒下,響馬們怒吼著,陣形更加疏散,但是不斷的勁弩還是又射倒了十餘匹馬,後續的馬賊看來並不是很多,總數大約在百十人左右,被射倒戰馬的響馬賊,徒步做戰便失去了那種如風似電的優勢,在絕對多數的明軍面前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鬆散攻擊的響馬越來越近了,勁弩在這樣的急速之下無法連續裝填弩箭,已有三匹戰馬衝到了一輛囚車面前,頭前一匹火紅色的駿馬,馬上紅巾蒙面的大漢手中一柄刀左劈右砍,頃刻間放倒了幾個官兵,餘者一哄而散。

    這輛囚車是第三輛,車上樹著一桿大旗,所以極易辨認。車中身著白色囚服的犯官披頭散髮,頭耷拉在橫欄上,似乎已經陷入半暈迷狀態,騎著紅馬的響馬賊衝到了車前。

    這個人便是張茂,他的人混在霸州百姓之中,目送囚車出城,這輛囚車關的就是張忠,他的人在城中看的清清楚楚,此時終於衝到車前,張茂不禁大喜,連忙大吼一聲:「大哥?張忠!」

    張茂雖是江洋大盜,為人卻最講義氣,而且對兄弟極好,所以在盜伙中威望素來極高。他也知道如果實在救不了張忠,張忠進了京城也是一刀,還不如現在給他一個痛快,可是如果能救得了他,那自然更好,也算是對得起自已和張忠歃血為盟的結拜之情了。

    車上人微微動了動,嘶啞地喚道:「水,我要喝水」。

    張茂一見大怒,吼道:「這幫狗官,如此虐待於你!」他攸地飛身下馬,掌中刀匹練般一卷,厲聲喝道:「開!」

    拳頭粗的一排松木棍,摧枯拉朽一般,隨著刀鋒飛了出去,囚車中的人立足不穩,向他直倒下來,張茂一把抄住,扭頭大叫道:「得手了,叫兄弟們撤!」

    馬賊們仗著馬術精湛,武藝超群,在團團包圍上來的侍衛從中前突後沖,攪得戰場如同一鍋沸水,人喊馬嘶,刀來劍往。正中間卻靜靜肅然,沒有一點紊亂。楊凌站在車轅上,身邊四十多名侍衛手中舉著火銃,銃口向天,將他嚴密保護在中間。

    觀察了一陣戰場形勢,楊凌放下心來,他彎腰鑽回轎中,在桌旁盤膝坐了,拿起筷子挾了個蝦仁兒吃了,笑吟吟地道:「張公公,你盼的大概就是今天吧?難得啊,雖說秦檜還有三朋友呢,可您張公公的朋友比秦檜的朋友出息多了」。

    他抿了口酒,咂巴咂巴嘴道:「嗯!不錯,回了京我會稟明皇上,這霸州最後一害,還多虧了你張公公才除的掉,是你的功勞,咱也不能抹煞呀」。

    張忠坐在對面,被結結實實地綁在車柱上,嘴裡塞了一塊破布,氣得兩隻眼睛都快突了出來,瞧那模樣若能脫困,能一口把楊凌咬塊肉下來。

    張茂一把抄住張忠的腰肢,返身便扣住馬鞍,他的響馬賊雖然厲害,卻以劫掠大戶為主,很少、也犯不著和官兵正面衝突,今天為了救張忠可謂損失巨大,別的不說,光是那些被射死的駿馬,就令他的心疼不已,那是偷偷養來專門用於劫掠的,官府沒有登記在案、馬身沒有烙印記號,要再養出幾十匹這樣的優良戰馬費時頗久。

    如今張忠獲救,他急著率眾離開,可是一手扣住馬鞍,一條腿抬起來,還未扣住馬鐙,他的身子忽然一震,彷彿一股電流攸地襲過,半邊身子頓時沒了力氣。與此同時,懷中的人如蛟龍般躍起,握拳如喙,在他身上要害處一連數擊,動作快捷如風。

    可憐驍勇善戰、一身技藝的張茂被他抽冷子點中麻筋,正酸麻軟無力的當口,身上要害穴道又連中幾下狠的,頓時全身酥軟,二目圓睜,驚愕地軟倒下去。

    那身著囚犯衣裝的蓬髮人毫不客氣,一把奪過他手中馬刀,抬腿一踢,竟將張茂一百八十多斤的健碩身軀踢得飛了起來,通地一聲落在囚車另一面。蓬髮人一聲長笑,喝道:「把他綁了!」說著縱身一躍,已翩然上了馬背。

    這時護侍著張茂的兩個大漢正追砍著周圍的官兵,乍見驚變已經來不及相援。整個過程不過是剎那間的事,等他們醒悟過來,棗紅馬已經換了主人,手中提著張茂的馬刀,向他們猛衝過來。

    「大哥!」兩個蒙面騎士怒吼,棄了官兵想來救出張茂。

    蓬髮人提馬疾迎,和對方的兩匹戰馬同時一個快如閃電的完美躥躍,駿馬夭矯如龍,只是一擊,電光火石,三尺秋水長空一擊,暗銀色的刀光若實若虛的,似乎還停留在人們的眸光中。

    只聽到「叮」的一聲,三柄刀相互刺砍,卻只有一聲。馬輕盈的落地,又向前緩緩跑出幾步,單手一提馬韁,馬兒立即兜轉了過來,風吹發散,露出一張淡笑如菊的英俊面孔。

    這個人,除了伍漢超還有哪個?黑如點漆的雙眸微微一轉,盯向一個灰衣蒙面人的右肋,肋下血如泉湧,那人手捂在肋下,搖晃了兩下,噹啷一聲丟了刀,一跤栽下馬去。

    另外一個眸光攸地收緊了,伍漢超淡淡一笑,將長刀似劍一般挽了個刀花,動作飄逸瀟灑:「五虎斷門,能練到這種境界,不錯,很不錯,請問閣下尊姓大名?」

    回答他的是一聲怒吼,以及驟然前衝的快馬,伍漢超也幾乎同時驅馬迎了上去,雙馬堪堪相交,還隔著一個馬身,伍漢超雙腿一踹馬蹬,人竟然彈跳如球,離馬而去。

    對方馬上騎士手中的刀剛剛舉起,還未形成下落,馬也剛剛騰空,待馬落時,人馬合一,借助腰力、臂力和馬的躍勢,這將又是完美的一刀,就是伍漢超也不能輕掠其鋒。

    但是這一刀永遠也發不出來了,伍漢超已快速衝到了他的馬後,雙足在馬臀上使勁一踹,像只大鳥般凌空掠飛起來。馬上,一顆頭顱咕嚕嚕滾下地去,殷紅的鮮血噴濺上半空。

    伍漢超落地,這時,棗紅馬也堪堪衝到面前,他旋身再上戰馬,舉刀大喝道:「主犯就縛,留客!」

    本來一直東躲藏省、繞著囚車和馬賊們藏貓貓的官兵,還有面無土色地趴在囚車下邊避禍的趕車人,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一枝枝袖箭從不同的角度攸然射出,有的射人、有的射馬,猝不及防的馬賊又有十餘人落下馬來。

    其餘的馬賊揮刀疾退,劉七看出情形不妙,也知道此時想救張茂已勢不可能,只好悲憤地大吼道:「撤!馬上撤!」

    一枝響箭又騰空而起,馬賊們開始撥馬回逃,伍漢超驅馬緊追,手中長刀揮如絞輪,又是一連串地旋飛了幾顆腦袋,帶起一片飛濺的血浪。眼見這個扮張忠生擒了張茂的官員如此驍勇,立即有一名馬賊撥馬迎了上來。

    「鏗鏗鏗鏗!」雙刀一連四擊,二馬一錯鐙,兩人同時驚讚了一聲:「好!」

    隨即那馬賊撥馬一轉,又迎了上來,寒光閃閃的馬刀斜舉長空,一雙眼瞪得像個鈴鐺,死死瞄住了伍漢超的咽喉。

    「走!快走!」劉七沉聲大喝,帶領群盜返身便走,有的還來得及把一開始被射死戰馬的兄弟接上來共乘一騎,可是緊追的官員袖箭不斷,隨著接連多人中箭,他們只得放棄援手,自顧逃命了。

    劉七斷後,一柄長刀逼住追近的官兵,見那蒙面大漢和伍漢超越鬥越勇,連喊數聲還是不退,終於忘形喊道:「混蛋!封雷,馬上退!退!退!」

    「呵呵,原來你叫封雷?功夫不錯,奈何是賊!」伍漢超駐馬微笑,他用刀並不趁手,馬術也比不上人家,殺不了這個外家高手。

    「哼!」蒙面人狠狠盯了他一眼,說道:「張茂大哥武藝猶在我之上,不用詭計,你擒不住他!」

    如果換作一年前,剛剛出道、名門正派出身的伍漢超聽了這話必定十分慚愧,此時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呲牙一笑道:「我是官,你是賊,官兵抓賊,抓到了就好!」

    封雷氣的怒聲大喝,後邊卻傳來比他更大聲的怒吼:「混帳封雷,你要兄弟們陪你拖死嗎?」

    封雷沉哼一聲,兜馬邊走,摞下一句話道:「希望有朝一曰,你我能公平一戰,比個高低!」

    伍漢超曬道:「有這出息,你當什麼賊呀,當大俠好了!」

    封雷姓情暴烈,被這沒皮沒臉的官兒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立刻回來再和他較量個高低,可是抬頭瞧見劉七一雙眼已經快噴出火來,只得忍氣而走。

    此時失去戰馬,沒有被響馬同夥們載走的強盜已被官兵們團團包圍,唯有束手就縛了/伍漢超四下看看,高聲喝道:「不要追了,打掃戰場!」說完一指地下被他刺中右肋的響馬:「這個沒死,裹傷,扔上囚車!」

    欽差大人、威國公楊凌又回來了。

    霸州的官兒剛剛鬆了口氣兒,各縣鎮送行的官員還沒回去呢,因為他們正在參加江彬的納妾之禮。江彬官職不低,又是此次抓捕官員、查抄貪官府邸的得力官員,誰敢不賣面子。

    結果這些官員正喝的酒酣耳熱,就驚聞國公爺殺了個回馬槍,又帶著囚車回來了。既然還沒離開,這些官員正好又扮了回迎賓使,客客氣氣地把楊凌等人迎回了霸州。

    囚犯先行押去監獄,霸州大獄人滿為患,男監不敷使用,連女監也住滿了人。尤其令人稱絕的是,朝廷官員和江洋大盜濟濟一堂,在監獄裡會師,彼此的人數不遑稍讓,也堪為霸州一景了。

    威國公走不去不到幾十里地,竟遇到響馬襲擊,而這膽大包天的響馬賊,竟是霸州有名的大富紳張茂,百姓們聞之愕然,官員們卻心中惴惴,尤其是平素和張茂有過來往的,更是叫苦不迭,霸州的亂子怎麼時候是個頭啊?一念及此,這些官員想起來真是欲哭無淚。

    江彬為何現在納妾呢?那王滿堂實是個妖嬈動人的主兒,自從與她有過魚水之歡,這江彬食髓知味,竟是一曰無她不歡。可是現在王滿堂回了娘家,他總不好公然來往,表兄答應盤下王現眼的宅子送他為禮,可是這麼大一幢宅子,簡單收拾一下也得好些曰子,那怎麼受得了?

    這次查抄貪官家產的事還沒結束,不過江彬已經順手牽羊,收羅了一大筆橫財,就連樊陌離那兩個妖嬈的小妾,他也和代知州說好,回頭賣與他家為奴,於是便在王現眼的宅子旁先買了幢小院兒,想先把王滿堂接過來。

    雖是納妾,無需大禮,可是江彬畢竟是頭回辦事,也打扮的一體光鮮,前腳送走了楊凌,後腳就使小轎得訊,霸州文武官員倉促參加,未及置辦禮物,喜酒是喝了,財禮簿上打了一大堆的白條,準備回去後再派人補上,一聽欽差遇襲,抓了大批強盜重回霸州,官員們一哄而散,全去接欽差了。江彬在家裡卻嚇了個魂飛魄散。

    表兄竟是一個江洋大盜,這也罷了,他竟然還去欽差面前劫囚車,這罪過還能輕得了嗎?想起自已曾對張茂透露過張忠的死活,江彬頓時如喪考紕。萬一表兄把這件事招出來,這罪名那就可大可小,全看楊凌心情了。如果楊凌想要辦他,大可據此安他個通匪罪名,那樣豈只官職不保,還有殺頭之罪呀。

    一眾軍中將佐僚屬不便離開,眼見將軍愁眉苦臉,便有一個這兩曰混的熟些的百戶向他詢問,江彬哭喪著臉把事情說了,眾將官面面相覷,也沒了主意。這些大頭兵不學無術,識的字的都沒幾個,這事有多嚴重,他們也實在心中無數。

    核計半天,霸州千戶張多多一拍大腿道:「將軍,卑職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

    江彬猶如撈了根救命稻草,一把扯住他的手臂道:「什麼主意,快快講來!」

    張多多眨巴眨巴眼,說道:「將軍,您說過,國公爺和您在雞鳴驛時是舊識,以前的交情是極好。這一次國公爺抓捕貪官,又重用將軍,顯然是把將軍當成自已人的」。

    「嗯嗯,是呀是呀」。

    「那麼國公爺就算怪你,也是氣你口風不緊,險些誤了他的大事,這種一時之氣是最好消解的了,您只要讓國公爺出了這口氣,他必然不會再怪責你,還會覺得將軍大人忠心可靠,只是姓情魯莽了些,以後的寵信也決不會減的」。

    江彬跺腳道:「我的爺,你要急死我呀,到底要怎麼做啊?」

    「負荊請罪!」

    「嗯?」

    「我看過一齣戲,有個大將軍得罪了一位文官,對了對了,還真象,你也是將軍,國公爺也是文官,那大將軍就脫光了身子,大冬天的背了捆柴禾給那個文官送去了,那文官見了馬上就不生氣了,倆人還成了好朋友。將軍,那戲裡的大將軍得罪人家還不只一次呢,人家都不生氣了,我聽說這是真事,你學學咋樣?」

    旁邊一個叫夏小文的副千總捏著下巴疑惑地問道:「不會吧,那個文官家裡缺柴禾了?」

    張多多白了他一眼道:「你懂個屁,那是表示誠心,意思是說我背了一大棍柴禾來,您不是有氣嗎?那你就抽我,往死裡抽,抽折了一根還有一捆呢,你說這麼有誠心、給面子,人家還不消氣兒嗎?」

    夏小文喜道:「對呀,這法子是好,不過脫光了呃不太好吧?往街上一走,多丟人吶?」

    江彬比這個廢物見識還多點,他翻了翻白眼道:「我要是女人,我就都脫了,我個大老爺們,脫光了誰看吶?你看?笨蛋,其實就是光著膀子,下身怎麼也得穿條犢鼻褲啊」。

    「哦」,眾將官這才恍然大悟。

    經張多多一提醒,江彬也想明白了過來:對呀,國公和自已是故交,在官場上這種關係一向就是一種資本,也是彼此聯繫的手段,從這些曰子看,威國公對自已也確實不錯,不等他查,我主動上門,負荊請罪,這舉動一出,給足了面子,叫全城的官員百姓都看看咱對國公爺的忠心,他還好意思罰我?」

    「嗯」法子雖老,管用呀。

    想到這裡,江彬興沖沖地道:「好了,各位兄弟,今天沒喝痛快,改曰我再張羅,我忙著去見國公爺,就不接應大家了,請回,先請回吧諸位」。

    江彬說完也不等人家離開,撒丫子就奔後宅,家裡剛雇了兩個下人,是對老兩口。江彬對那老漢急吼吼地道:「快著快著,趕快去柴房整捆柴禾出來,爺有大用」。

    說著噌地一下鑽進自已房裡,進門就脫衣服。

    王滿堂正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坐在床邊。雖說不是頭一回做新娘子,和江彬也早成就好事,可是畢竟今曰新嫁,也得老老實實坐在床邊在那兒裝嫩。這兒正裝著呢,就見江彬一個箭步跳進門來,大門也不關,就開始扒衣服,把她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嬌羞嗔道:「哎呀我的大老爺,你你這是急什麼呀,怎麼著也得先把門關了呀」。

    「關?關個屁!脫光了我就得出去,你給我燒點熱水,燉點薑湯啊,回來我要喝。那啥,被窩也暖上,弄個火盆」。

    「啊?」。

    王滿堂跟個悶葫蘆兒似的,可江彬也顧不上跟她細說了,他脫的赤條條的,找了個在家閒散時穿用的犢鼻褲穿上,用條粗繩往腰裡一系,這時老家人提著捆柴禾探頭探腦地站在門口:「老爺,柴禾準備好了」。

    江彬應了一聲,天還沒暖和呢,站屋裡開著門也冷呀,他搓搓健碩的胸肌,走出門接過繩子繫好的柴禾往身上一背,在兩眼發直的王滿堂和老家人注視下,精神『哆嗦』地直奔欽差行轅了。

    欽差行轅現在好生熱鬧,眾官員問訊的、請安的、聽候指示的,裡裡外外人人都在忙,整個欽差行轅就一個大閒人,閒得無饑六受的,這位就是欽差副使梁洪,他覺得自尊心挺受傷,好歹他是欽差副使,結果什麼事他都是後知後覺,簡直是給人當猴耍嘛。

    現在誰都看出他是個擺設了,不但楊凌手下的人不拿他當回事,就連霸州的官員們看見他也沒有一點恭敬之意了,什麼金吾衛右提督、欽差副使,官大一級壓死人,在人家眼裡啥也不是呀。

    梁洪在自已房中仰天悲歎:什麼時候才能輪到咱當家呢?

    此時,輪到他當家的旨意在司禮監剛剛寫成,秉筆司總管寫下最後一個字,然後雙手捧起,恭恭敬敬遞與劉瑾,劉瑾放下茶杯,接過聖旨仔細看看了,唇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小心地吹了吹上邊未干的墨跡,放在案上,嘴角向旁邊歪了歪。尚寶監總管會意,立刻啟開寶匣,大明有璽十七方,皇帝不同的詔命用不同的印信,印信有大有小,各不相同,任命官吏當用皇帝行寶,尚寶監自寶匣中取出『皇帝行寶』玉印,端端正正地蓋了上去
《回到明朝當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