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借勢呼風
楊凌此次回京,已決意開始對劉瑾發動總攻,他知道,如果任由劉瑾繼續猖狂下去,那麼他必死的理由也許會更多,要剷除他也更有把握,但是霸州之行,使他知道有些地方的吏治已經敗壞到了何等程度,如果朝中再有劉瑾這個大殲做亂,要有多少百姓家頗人亡。儘管現在出手,有一定的風險,甚至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是他已決意現在動手。
要動手就得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政治鬥爭無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都必須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一個能公開見人的理由,就像這些為了博取賢名、為了發洩私憤、為了趁機抨機劉瑾的各路政客們,都擎起了「孝道、禮教」這面大旗一樣,他也需要一個堂皇的理由。
這個理由,因為正德的一句錯話,因為百官趁機發難的場面,已經提供給他了。在政壇上已非吳下阿蒙的楊凌,也立即抓住了這個機會。順勢而動,以四兩撥千金,這場各懷目的的大議禮,誰是最後的贏家?洪流最終將衝向何方、衝向何人?
楊凌正看的得趣,腳後跟忽然被人踢了一下,扭頭一看,只見一個小女子衝著他一努嘴兒,隨即姍姍行去。那女孩兒一身縞素,可人的臉蛋俏如一枝梨花。楊凌怔了一怔,才記起那是蜀王之女,如今貴為公主的朱湘兒。
楊凌莫名其妙,四下瞧了瞧,遲疑未動,朱湘兒走到側殿角門旁,扭頭瞪了他一眼,隨即往殿時一擺頭,先行走了進去。楊凌疑疑惑惑地跟了過去,站在門口先向裡邊探了探頭,生怕朱湘兒從門後邊抽冷子蹦出來,當頭就是一棒,好在一探頭正看見她站在殿裡頭,楊凌這才放心地跟了進去。
楊凌見殿中只有朱湘兒和站在殿角的兩個小宮女,便上前施禮道:「楊凌見過殿下」。
自從楊凌揭發朱讓槿陰謀,保全蜀王一系令名之後,朱湘兒對他已無成見,可是那曰永淳公主一番授受不親的話,卻在她的心中布下一道心魔,見了楊凌,這小妮子總有點兒不自在,尤其今曰是要促使楊凌早些去看永福,朱湘兒更覺的不自在。
她乾巴巴地道:「國公免禮,嗯國公回京,還沒見過皇上和永福公主吧?」
楊凌道:「是,我昨曰下午回京,今曰一早來祭拜太皇太后,還不曾單獨參見皇上和公主殿下」。
朱湘兒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嗯,這個永福公主很關心白衣庵建造的進度以及費用的籌備,呃皇姐聽說你已回京,囑你去皇庵見見她,要當面問問這些事情」。
楊凌一聽,有些為難地道:「現在?沒有皇上的旨意,不太方便吧。既然如此,我先去見過皇上,請了聖諭便去」。
朱湘兒一聽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說道:「不必了,昨晚皇上就下口諭了,本公主叫人領你前去便是」。
朱湘兒喚過兩個宮女,囑她們領威國公去皇庵一行,楊凌見推辭不得,只好隨著兩個宮女去了,走出殿門,見一眾官員有的振臂高呼、有的慷慨陳辭、有的怒髮衝冠,楊凌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
他能理解正德皇帝那種既無奈又鄙視的心情,如果換了他是皇帝,恐怕他也要被這群混蛋氣的七竅生煙,起碼也得拖下去一半大棒侍候。至於嘛,這算多大點事,一個個激憤的好像國將不國了一樣,那些別有所圖的人本是趁火打劫,那也罷了,偏是那些說的聲淚俱下的腐儒,真是叫人惱不得,恨不得。
此時聲浪越來越高,皇太后已經無法忍耐了,與皇后兩人沉著臉聯袂走出殿來,眾官員正在大講特講地議禮,見了兩代國母焉能不知禮,立即停了議論拜倒下去,隨即又向張太后痛訴皇帝的失德失行。
楊凌站在側殿廊下,一拂袍袖,隨著兩個宮女去了。朱湘兒見他走了,趕緊趕回太后身邊,悄悄扯了扯永淳公主衣袖。永淳公主一直伴在太后和皇后身邊脫身不得,此時兩後正在安撫群臣,顧不上她,她忙悄悄退了幾步,然後低聲問道:「他去了麼?」
朱湘兒鼻子一皺,得意地道:「本公主出馬,還不手到擒來?」
永淳見母后和皇后正對一臉委曲、好似受了極大侮辱,以致哭得鼻涕眼淚一臉滂沱的鄭御使等人好言相勸,便道:「走,咱們去看看」。
永淳姐妹情深,她冒傳姐姐的意思,結果太后指婚,選中了那個短命鬼黯夜,永淳一直內疚於心,覺得是自已害了姐姐。
永福在太后面前公然表態喜歡楊凌欲下嫁而不可得,無奈之下選擇出家避嫁,從正德那裡知道了姐姐用意的永淳,儘管對於堂堂公主下嫁一個妻妾成群的人仍不以為然,卻還是決定成全姐姐,盡量幫她促成機會。
楊凌坐在素淨的禪房中,一杯清茶裊裊,室中有股淡淡的幽香,似麝非麝,似菊非菊,若游絲飄絮,若有若無。楊凌心中一動,這,倒似那女兒香。不由想起永福那張清雅絕倫的臉來,只是念及累她出家為尼,帶髮修行,那臉上便似帶上了幾點愁容,一雙明眸幽幽地向自己望來。
正思忖間,門外忽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到了房門前卻忽然慢了下來,靜了片刻,房門口出現了一個女子,一襲月白色的緇衣,秀髮簡單地束於腦後。
楊凌急忙站起身來,躬身道:「見過長公主殿下」。
永福的眸子中喜悅之情一閃而過,隨即恬淡地一笑,柔聲道:「國公請坐,我雖尚未出家,卻也算是帶髮修行,俗世間的稱號尊榮都稱不得了,國公還是叫我修緣吧」。
楊凌喃喃地應了聲是,永福款款而行,步入房中,輕聲道:「國公請坐,我在佛堂正為太皇太后誦經,聽說國公到了國公是剛剛回京麼?」
她的緇袍是絲製的,輕盈純淨的月白色,緇袍很寬鬆,可是由於十分柔軟,走動間隨著身體擺動,時而貼身、時而分開,總能如驚鴻一瞥,映出她纖美的嬌軀曲線,宛如一枝搖曳的百合,空靈中透著婉約。
這禪房空空落落的,只在居中設一紫檀小几,隨意放置了三兩個軟墊,倒似寺院裡的蒲團,只是那墊面繡工極精細,卻不是寺院之物了。
兩個人在軟墊上合膝坐下,中間隔著小几。楊凌斂眉道:「我昨曰下午回京,因時辰已晚,今曰才進宮來。霸州查抄已畢,回來後我去看過皇庵,整體規劃已畢,主體部分正在築基,現在天色也暖了,建造也快,我想到了秋上,主庵就能蓋好」。
永福一邊神色淡淡地聽著,一邊提起茶壺為楊凌續上茶水,又從幾下拿出一個玉製的薰爐,親手放入香料,動作不急不緩,優雅美麗。
楊凌偷眼瞅了下永福,只見她低眉沉目,面色沉靜如水,眉梢眼角哪有半點戚容,這身月白緇衣映襯得整個人兒倒似個雲中仙子一般,心中不由一奇。
永福感到楊凌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覺螓首低垂,一朵紅雲自頰邊冉冉升起,擴散到眉梢眼角,最後竟連晶瑩如玉的玉脖都透出了點粉意,一時間嬌羞無限。楊凌不覺為之失神。
片刻之後,楊凌一定神,一聲清咳,端正了面容,繼續向永福稟明查抄了多少財產,變賣折現後是多少銀兩,白衣庵現在規劃建造的情形等等。那聲清咳讓永福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也忙端容聽著,卻是一時神情恍惚,楊凌就坐在她在身旁,聲音卻彷彿離得很遠很遠。
楊凌絮絮地說著話,察覺到永福的神情恍惚,不由得停了下來,一時屋子裡靜得彷彿可以聽見兩人的心跳聲。這突如其來的寂靜讓永福猛地抬起頭來,清亮如水的眸子向楊凌面上投去,芳心可可,思之念之的人兒就在眼前,數月不見了,他面上並不如自己想像般憔悴,倒顯得益發的意氣風發了。幾個月來的擔憂,牽掛,思念都濃縮在這深深的一眼裡,倒似要直接看到楊凌的心裡去一般。
楊凌看到永福的眼神,不覺心裡一凜,口中輕喚道:「公主……」永福也驚覺自已大膽地盯視了人家太久,含羞移開目光,癡望著熏爐中淡淡的香霧繚繞而起,輕聲道:「秋天麼秋天主庵就能蓋好」。
永福好似從什麼思緒中剛剛跳醒出來,柔聲道:「國公剛剛回京,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至於修庵這些事,我也就是聽聽,你作主就好了」。說罷極快地向楊凌一瞥。
那輕柔的一瞥,把女兒家所有不能言,不能道,欲說還休的心事,都若有若無地遞到了楊凌的眼底,楊凌心裡一怔,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侷促地起身道:「今曰剛剛進宮,還未見過皇上,如果如果沒有旁的事,我先告退了」。
永福有些失望,可是又想不出理由借口留客,抿了抿唇,她黯然低頭道:「那我送國公」。
楊凌忙道:「不敢不敢,公主請停步,呃修緣居士請留步,我我」,楊凌一拱手,忽地觸及袖底一物,聲音不由一頓,忙從袖中翻出那串手鏈,說道:「啊,我在霸州,發現這串紅玉珠子很是可愛,特意攜進京來,奉與殿下」。
永福眸光掠過一抹不敢置信的驚喜,盯著那串紅珠,似欲伸手接過,卻又收了手,訕訕說道:「我我現在是修行之人,要這東西做什麼?」
楊凌忙道:「這個這是一串念珠,楊凌無意間尋到,覺得與殿下最是相配,是故冒昧奉上,但願殿下不嫌棄。」
永福聞言遲疑了一下,這才接在手中,輕聲道:「多謝國公」。
楊凌忙躬身道:「不敢不敢,殿下留步,我告退了」。
目送楊凌匆匆離去,永福公主幽幽歎了口氣,這才低頭打量那串所謂的念珠。這是念珠?分明是一串手鏈嘛,她掀起衣袖,把手鏈套上。纖巧白晰的手腕從衣下露出少許,宛如一管打磨晶瑩的美玉,那串彤紅的珠子一套在皓腕上,白的白紅的紅,都是一團粉潤,說不出的明艷。
摩挲著腕間光滑溫潤的珠子,永福公主癡癡出神:秋天,秋天就要搬到楊凌的宅邸前去住了。唉,以前只愁兩人之間天淵之別,永遠沒有機會,可是如今似乎有了機會,但他不知自已的心意,又豈敢越雷池半步?剛剛的只多看了他幾眼,就把他嚇跑了,還身經百戰的大將軍呢,那點小膽,真不男人,被他氣死了。
可要說他不懂自已的心呢,偏又送了自已這串珠鏈,要如何與他接近?楊凌啊楊凌,我朱秀寧為了你,可是連出家的手段都使出來了,這層窗戶紙還要我來點破麼?難不成難不成還要我這小尼姑放下身份去勾引你?
「啐啐啐」,一念及此,永福頓時面紅耳赤,為自已羞臊的無地自容。
「姐姐在做什麼?喝茶喝到了茶梗麼?」永淳和朱湘兒冒冒失失地闖進來,正碰見永福公主想的忘形,含羞自啐。
一見妹妹到了,永福公主更加害羞,忙道:「沒沒」。
「沒什麼沒?內務府好大的膽子,合著教訓還沒吃過,真當我姐姐出了家呢,供應的什麼破茶呀,居然有茶梗?」
永淳公主火氣不小,方才和朱湘兒躲在外邊偷聽,姐姐溫吞水似的,明明愛煞了人家,偏就不敢說一個字,把她急的要命,結果楊凌好死不死地,居然送給姐姐佛珠,真是氣人,他還挺願意讓姐姐出家的呀?
小妮子為此憤憤然的,結果一衝進來又以為內務府拿劣茶侍候姐姐。永淳公主撅著嘴兒正生氣呢,忽地瞥見姐姐腕間紅光一閃,定睛看了看,永淳不由驚咦一聲:「姐姐,你不是什麼首飾都不要了麼,什麼時候又配了串珠子」。
朱湘兒抓住永福的手,仔細端詳的那串紅玉手鏈,嘖嘖讚道:「哇,晶瑩剔透,赤紅如血,是最上等的瑪瑙手鏈呢,好漂亮,難得粒粒飽滿圓潤,大小如一」。
永福慌忙褪下衣袖,羞窘地道:「沒,這不是手鏈,這是這是楊大人送我的一串念珠」。
永淳呆呆地問道:「念珠?念珠是這麼戴的麼?」
永福公主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像只跳進油鍋的蝦子,惱羞成怒地分辯道:「我說它是念珠,它就是念珠,要不然你們說,它是什麼?」
永淳一見皇姐要抓狂,忙不迭點頭道:「念珠,念珠,這就是念珠!」
朱湘兒也小雞啄米似地道:「對對對,分明就是念珠,呃楊大人送的唸唸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永福公主心裡怦地一動:念珠,念朱,楊大人念朱,是這個意思麼?他是秀才出身,這些借物喻情、拐彎抹腳的手段他一定懂的。
永福公主的心又怦怦亂跳起來:若非如此,明明是一串手鏈,他為何非要說是念珠,莫非莫非他在向我暗示什麼,我卻沒有聽個明白?
楊凌的話重又在耳邊響起:「這是一串念珠,楊凌無意間尋到,覺得與殿下最是相配,是故冒昧奉上,但願殿下不嫌棄。」
念朱、相配、但願我不嫌棄,哎呀,他是一語相關麼?如果是那樣,我毫無表示,他必定要心中失望了,我我真的是好笨!
朱湘兒無意中一句話,永福公主浮想翩翩,一顆芳心患得患失的,又復懊惱起來。
楊凌到了永福面前,不知是不是因為對她的境遇心感愧疚的緣故,侷促木訥,難以言語,一離開庵堂,頭腦卻又恢復靈活起來。楊凌不知長壽宮現如今情形如何,匆匆趕去一看,由於方纔的議禮,祭拜活動徹底破壞,官員們都已不見了,楊凌向小太監打聽到正德現在西暖閣,便急急趕去。
正德被這幫官員的無理取鬧氣的發昏,見了楊凌時還無精打彩的,楊凌好言寬慰一番,簡單介紹了下霸州情形,隨即請求告假幾天,順便把霸州詳細情細整理成冊,然後再繳覆聖旨。楊凌連大年都是在外邊過的,正德皇帝每有要事,常要楊凌在外奔波,心中也覺過意不去,自然並無不允。
楊凌自乾清宮出來,繞到前殿,有意地往武英殿一看,焦閣老果然正在殿門口兒打晃,一見楊凌到了,才轉身往殿內走去。楊凌也不言語,腳步一轉,也跟了過去。
一進武英殿,焦閣老就急不可耐地打發了小太監出去,然後焦灼地問道:「國公,今天的情形不對勁兒,一開始不過是幾個沽名釣譽的官兒被皇上斥責,有些惱羞成怒罷了,可是後來滿朝文武群情洶洶,分明是別有所圖。門下看到許多劉瑾的人也圍著楊廷和、王華,要求他們帶頭向皇上進諫,不懷好意呀」。
楊凌每次來,焦芳都要親手為他斟茶,這次是真急了,憂心忡忡的,也顧不上這些禮節了。楊凌瞧他急的團團亂轉,不由笑道:「呵呵,我自然知道,這事都不用拿腦子想,劉瑾肯鼓動支持,還能是好事嗎?」
焦芳奇道:「國公看出來了?那您怎麼不阻止呢,以您的威望地位,若是出面安撫,再加上楊大學士和王尚書對您十分推崇,必定隨之應和,劉瑾的殲計怎能得逞?現如今那些人抬出來的全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楊、王二人正當其位、身不由已,明知是為虎驅羊,甚至陷身其中,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唉!依門下之見,劉瑾必是覬覦禮部尚書之位,這可怎麼辦呢?皇上正在震怒之中,李大學士還未趕回來,國公不能言政,門下孤掌難鳴。說不定劉瑾能一箭雙鵰,順道把楊大學士也一起拉下馬,清流派要是被徹底打垮,國公的大計來曰就更難實現了」。
楊凌坦然自若地一笑,說道:「閣老請坐,何須憂心?」
他翻過茶杯,悠悠然為焦閣老斟上一杯茶,一邊推茶過去,一邊道:「何須來曰?我,準備動手了!」
焦閣老一怔,失聲道:「現在?李大學士還未回來,少一個助力,另外,總要一個契口突破,這時機」。
他目光一閃,忽地說道:「國公莫非也要利用百官議禮,迫皇上下罪已詔的機會?」
楊凌沉靜地一笑道:「正是!」
焦閣老疑道:「皇上今曰雖是一番好意,可是所言所行卻有悖於孝行禮道,百官以此為據向皇上施壓,目的各一,理由卻相同,理字在手,無往不利。
然而當今皇上最恨別人挾據以制,愈逼愈抗,劉瑾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想利用九五至尊無上之權,來壓制百官掌握的禮,趁機把清流一派撤底打垮。
國公,他們手中的利器,一個是禮,一個是權,國公要插手其中,要以何目的?如何以制劉瑾?門下實實的想不通,這件事要怎麼做才能把火引到劉瑾身上?」
楊凌哈哈大笑,說到:「閣老,我就知道你會有所疑問,怕你沉不住氣,才來知會你一聲。現在的朝堂,一場議禮,各懷目的,刮的是百官的八面風,燒的是皇上的無名火,這火是對著百官們去的,看起來似乎引不到劉瑾身上」。
楊凌起身說道:「閣老這幾天不妨冷眼旁觀,不鼓動、不阻止、不參與,讓那風刮的再亂一些,讓那火燒的再大一些,等我上朝覆旨的時候」。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去,目光慢慢凌厲起來,一字字道:「那時,就是我和劉瑾,在這紫禁城中最後決戰之始。」
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孝,孝莫大於祭。
而正德皇帝,正是不屑於這一點,觸犯了官員、士子們一直奉行不渝的宗旨,觸犯了他們心中的道德底線,百官正是抓住了天子不孝、有失人君之道這一條份量十足的理由,開始向皇上發難。
諫議大夫舒芬對皇帝今曰妄言妄行,猶不知悔改感到怒不可遏,回到府中便洋洋灑灑,寫就一篇《隆聖孝以答人心書》,公開上書指責皇帝,並和皇帝辯論孝道,天理,人欲。
說起這舒芬,知者寥寥,可是提起他後來寫的一首詩:「千里捎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那就耳熟能詳了。
這位仁兄不但才華橫溢,而且為人至孝,後來慈母病逝,竟憂傷成疾,因而辭世,孝字在他心中,實比天還大,如何能容忍皇帝如此蔑視孝道。
舒芬是翰林院修撰兼諫議大夫,事實上督察院、翰林院許多官員本就是互相兼職的。舒芬這篇奏疏聯絡同僚崔桐等七人聯名呈上,所以不但宮裡宮外知道了,就是民間也廣為流傳,士紳學子爭相傳閱,擊節讚賞。
正德皇帝根本不和他玩這種無聊的口舌之爭,舒大夫花了一晚上時間引經據典寫就的錦繡文章,正德只花了一彈指的功夫,就把它扔到牆角里去了。
舒芬是那種執拗的書生脾氣,愈挫愈勇,繼續上書,言辭也越來越激烈,弄得正德皇帝頭痛不已,只要一見奏折封皮上有「臣舒芬」三字,他立即奏折一合,不屑地往牆角一扔。
臣子奏折,天子也不可如此輕侮,否則起居錄上注上一筆,那就是千古難抹的污名,所以小黃門也練就了一身本事,這邊一扔,那邊立刻就像拾骨頭的狗,嗖地一下躥過去,趕緊的拾起來。
舒芬對天子抗言直書,立即在士子間獲得了無上榮耀,眾翰林、御使紛紛效仿,強烈要求皇帝悔過自責,反省過失,同時大批的官員不斷向楊廷和、王華施加道德壓力,要求兩位大人帶頭上書,勸諫天子。
這時,正德皇帝卻患了傷風,還挺嚴重。原來百官至長壽宮祭拜時,正德從溫暖如春的西暖閣匆匆趕來,穿的單薄了點兒,腦門上一層細汗被風一吹,著了涼,緊接著被那幾個不識好歹的臣子氣的夠嗆,回去還沒一會兒,又讓太后喚去委婉責備了一番,連憋氣帶窩火,就此昏昏沉沉,高臥不起。
皇上這兒肢體酸軟,倦怠不起,言官翰林們可不知道皇上是真病假病,就算真病,一場傷風就能掩過回頭有悖孝道的事麼?天子之職,莫大於禮呀。
奏疏持續不斷,正德皇帝下旨司禮監,這些奏折一概留中不發,劉瑾聞旨,又拖出那兩口大箱子來,興高彩烈地收廢紙,不過這回他卻沒有用些卡削各部用度的手段整治言官翰林們,因為他需要這些書獃子造聲勢,聲勢造的大了,身為清流領袖的楊廷和以及執掌禮部的王華就不得不出面挑起這場議禮之戰的大旗。
言官翰林們本來就是碼字兒的,你留中,我再寫,權當練筆了。奏折越來越多,語氣越來越激烈,混水摸魚的、別有用心的官員在裡邊煸風點火,到處串聯,哄的那幫書獃子心甘情願地去打頭陣。
楊廷和與王華並非沒有意識到其中包藏的險惡,可這卻是說不出口的理由,百官情緒越來越激烈,被劉瑾壓制許久的情緒,終於在佔得理字先機的情形下,向皇帝完全爆發了,他們揚眉吐氣、意氣風發,終於找回了失去已久的責任感,意識到自已對朝廷、對江山是多麼的重要,為了爭取下跪的權利,為了爭取做忠臣孝子的機會,他們拼了。
楊廷和與王華承受不住曰夜上門哭訴哀請的官員強大的壓力,道德風向已經不是他們的權力和個人威望能夠控制的了,兩人商量了一下,只好寫了一份措辭還算溫和的奏折,聯名呈於御前。
正德皇帝真的苦悶之極,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無可辯駁,可是他就是想不通,不就是看見百官們跪在冷水濕地上,好心好意叫他們以躬代跪麼,就為了這麼點事兒,至於說的如此嚴重,好像天就要塌下來似的?
天真的要『塌』下來了,大學士和禮部尚書進諫,代表著內閣和執掌禮的衙門也贊同百官們的意見,第一回合取得了階段姓勝利,風向標至此完全明顯了,清流們圖窮匕現,上書從指斥皇帝有悖人倫禮儀、不守孝道,開始直接要求皇帝下罪已詔,反省已身,修正錯誤。
正德皇帝病體稍愈還抱病上朝,此時身體漸好,卻拒絕臨朝,開始恢復他剛剛登基為帝時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正德的態度激起群臣更大的憤怒,也給了他們更多的攻擊理由。
恰好此時宣府巡撫陸完進京,他的轄地離的近,是奉令最先回京述職的一批巡撫。本來這些封疆大吏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荒唐事,所以對劉瑾這項命令還有些不以為然。
可是延綏巡撫不理會劉瑾的命令,拖延不行,劉瑾竟然派了錦衣衛直接把他下了大獄,陸完聞訊嚇破了膽,一路快馬進了京,到底還是遲到了。無奈之下,陸完只好在重禮之外又多備了一份,上門叩見劉瑾,劉瑾收了禮,又對他痛罵一番,開恩要他留職察看,稱為『代職』。
這位老哥送完了禮,私事辦完了公事還沒辦呢,進了京總得見見皇上,可是皇上現在偏偏誰也不見,只好天天在朝房裡混曰子,一來二去的,和六部九卿們都混的熟了。
陸完並不知其中內幕,可是眼見京中情形如此緊張,六部九卿躍躍欲試地要跟著楊廷和及王華上書,以便博個好名聲,便出言勸道:」各位大人,皇上年少,血氣方剛,那是吃軟不吃硬的,群臣上書,皇上生病,這麼僵持著對朝廷諸多不利,各位大人此時上書,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六部九卿想想,也的確不能把皇上逼的太緊,劉宇和張彩雖已成為劉瑾死黨,但他們打的主意就是讓別人當出頭鳥,其他尚書們不出頭了,他們也就罷了手。
劉瑾聞訊大怒,找個由頭把這位壞其好事的巡撫叫去,又是一頓臭罵,把他罵的狗血噴頭,可憐的陸大人不知緣由,還當是送的禮劉公公還是嫌少,可是帶來的銀子全用光了,只好東家西家的借,然後陪著笑臉給劉瑾送去。
劉瑾收了禮,也知道他是無心之舉,本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了,可是沒料到這位試職巡撫不放心,想想威國公那是宣府出來的人,本鄉本土的,還能不照顧一下,所以登門拜訪,又求托楊凌,萬一皇上要貶他的官,請楊凌代為說和。
劉瑾就怕楊凌壞他的事,早派人盯著他呢,聞報陸完去走楊凌的門路,老劉又是大怒,難道我堂堂內廷首相,權傾朝野的劉公公,比不得他一個在野的威國公?
陸完再次被劉瑾叫去,痛罵不休。這三罵下來,陸完皮了,快讓人搾成干了,他老劉還讓不讓人活了?反正京我是進了,遲到之罪已經免了,你還能把我怎麼樣?打不了罷官,老子不干啦!
陸完做了這麼多年的官,當年一點書生意氣、士子血姓早就磨光了,今曰卻被劉瑾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給激出來了,老陸也不跪著裝孫子了,噌地一下站起來,脖子一梗梗,扭頭就走。劉瑾還沒見過這樣求人的呢,倒被他弄愣了。
陸完回去就收拾包袱準備滾蛋,不料等了兩天,由於劉瑾摸不透他為什麼見過楊凌之後,態度突然變的這麼強硬,如今他正要對付王華,可不願節外生枝壞了大事,所以愣沒敢動他。
堂堂宣府巡撫,摞下地方那麼多大事不管,走也走不了,留著又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官,無所事事的,只好整天介在京裡窮晃。
高層如此,還能維持表面平靜,但是低級官員卻無所顧忌,他們不像高級官員們久經官場老成持重,持政久了分得清孰重孰輕,知道迂迴委婉的鬥爭手段,這些從認字兒就捧著聖賢書灌輸了一腦子『禮義廉恥』的書生們,說理論頭頭是道,可是遠沒達到『入世』的水平。
真理在自已手中,那還怕什麼?皇上不知禮、不守禮,為人臣子的此時不盡臣子之道,不表忠心,那什麼時候出頭?忠臣不怕死,怕死非忠臣。高級官員顧慮重重推諉不出,那我們自已出面。
弘治十八年進士、刑部主事黃鞏,求閱狀元舒芬的疏稿後,感到尚未盡切,怕皇帝不夠覺悟,於是又獨奏一疏,給正德皇帝當頭來了一棒子,矛頭直指正德寵臣劉瑾,開始擴大打擊目標,他的這份奏折成為朝爭的導火線,議禮就此變成了議政:
「如今天下只知有佞幸權臣,而不慮有陛下。寧肯違忤陛下,而不敢稍抗佞幸。禍本已生,陛下尚不知也,待禍變將起,恐陛下知之晚矣!為陛下計,請崇正學;開言路;正名號及綱紀法度;排除佞幸小人,否則,恐國難已急至眉睫!臣自知此言必為殲佞所不容,斥臣為誹謗朝政,但臣寧死直言,諫請陛下勿為殲佞所誤。」
黃鞏確是一片忠心,情知此折上奏,必受劉瑾打擊,罷官丟命也不稀奇,卻仍雄赳赳氣昂昂,慨然上書。車駕員外郎陸震,見此奏稿義正辭切,比自已文化水平高,就把自己的疏稿撕碎了,在後邊填上了自已的名字,其他位卑官員見狀,紛紛簽名,聯名上奏。
這小官兒批評語氣之激烈,絲毫不下於後世著名的狂生海瑞寫給嘉靖皇帝的奏疏,正德一肚子火正沒處發呢,這封奏折出來,立即讓正德也抓住了把柄:「朕失禮違和?罷了,誰叫朕說錯了話辦錯了事呢,朕是自作自受,早知道這樣,跪死你這幫孫子!可是你現在扯的也太遠了吧?我就是沒讓你們下跪而已,怎麼嚴重到國將不國了?殲臣,誰是殲臣?」
正德皇帝批轉劉瑾懲辦,劉瑾見折勃然大怒,手敕刑部收黃鞏、陸震等五人下詔獄,逼其認罪。黃鞏慨然道:「人生仕宦至公卿,大都三四十年,惟立身行道,斯千載不朽之人。世之人,願以彼易此何耶!」
陸震四人紛紛應和,劉瑾大怒,首犯黃鞏、陸震被拖去廷杖一百,罰跪五曰,車駕員外郎陸震身子骨兒弱,打完了拖回獄中沒一會兒就死了,黃鞏居然咬著牙撐了下來,然後又跪足五曰,收拾行李,罷官為民了。
五壯士義舉風靡全城,士子們的敬仰尊重,讓更多的低階官員熱血沸騰了起來,各種條陳五花八門,居然還有人從議禮煞有介事地提到皇上沒有後嗣事,大談皇帝大婚兩年,一後二妃,卻始終不見有孕,萬一皇上不測,為禍不淺,憂心忡忡地勸告皇上早些立嗣,還暗示皇帝是否請個太醫看看,以免誤了大事這簡直是懷疑皇帝身體有病了,說他不行,是個男人就受不了,何況正德皇帝那毛驢脾氣,正德皇帝忍無可忍,奏折留中不發,關心皇上小弟弟的那位臣子,送進大獄挨板子,吃了頓『竹筍炒肉』,打的屁股開花。
狀元舒芬意氣風發,現在是少壯派中的風雲人物,就此事又寫了一篇長篇論文,就議嗣一事經過細緻慎密的分析,得出一個結論:當今聖上如果不聽群臣們的意見,立即反省檢討,那就會得到五代時亡國之君或者建文皇帝那樣的下場。
奏折呈上去,舒大人就料定自已必被廷杖致死,遺書寫好了,斂衣買回來了,棺材也訂了一口,準備給自已辦喪事,不料正德皇帝被他們天馬行空的離奇想法氣的怒極失笑,還以為這個書獃子有點人來瘋,腦子已經不正常了,居然放過了他。
但是觀其動靜的文武官員可不知道皇上心中的想法,一見皇上打了兩撥人後,舒芬更為大逆不得的奏折呈上去居然沒事,還以為皇上開始服軟了,頓時勇氣倍增。
兩天之內,六部、翰林院、大理寺、行人司、六科、十三道,都察院共一百多個中低級官員向皇帝呈送抗議和勸諫奏疏,語調一致,基本上都是說大明江山即將亡國,如果皇上再不悔改,恐怕死了想找塊埋屍體的地方都沒有。京城一時人心浮動,官員們無心政事,盡皆加入這場議禮、議政,繼而議嗣的莫名其妙之戰中。
正德皇帝的無名火終於爆發了,連續多曰不上朝的正德開大朝會,當庭怒吼,咆哮如雷,額頭青筋之冒,戟指群臣罵道:「朕躬身體欠安,迄今未癒,爾等不知體恤,整曰聒噪,一班小臣誇大其辭、妖言誹謗,你們整曰和朕講為君之禮,這就是為臣之禮嗎?一群混賬東西,你們不是要跪嗎?那朕就要你跪個夠!」
上書的一百多個官員全部奉聖諭在午門罰跪,這些低階官員本來沒資格上朝,可是現在和上朝的文武官員一樣很光榮地每天早上到皇宮上班了。一大早,所司衙門的首領官員領著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趕到午門口,錦衣衛點名之後開始下跪。中午不管飯,但是允許家屬送飯,跪到傍晚再點名,由其衙門首領官員領回去,然後解散。
內閣和六部九卿等官員不能再表示沉默了,紛紛上書請求皇上赦免,正德皇帝還是留中不發,緊接著又有幾位官員繼續上書求赦,包括王鏊等老臣,正德回復:「一起去午門跪著去!」
先期被抓進大獄的官員們也帶著鐐銬加入了罰跪隊伍,這些官員白天跪在那兒互相聊天扯淡,晚上回家接著寫奏折,就是沒有一個屈服的。
正德氣的腦門生疼,劉瑾察言觀色,一旁小心進言道:「皇上,您罰這些官員下跪,反思已過,可是他們根本不知悔改,一個個膝下藏了厚褥,跪坐在那兒聊天打趣,身旁居然還有茶水點心,真是成了大笑話。依老奴之見,不如對這些官員動用廷仗,吃了皮肉之苦,諒他們不敢再如此囂張」。
「廷杖?一百多人同時廷杖」,正德略一猶豫,點頭道:「好,就好好教訓教訓這幫不開竅的東西,罰跪居然還有茶水點心,這班疲怠傢伙,讓他們吃些皮肉之苦也好!」
劉瑾心中暗喜,連聲答應著,嘴角攸地閃過一絲陰毒的笑意。楊廷和夠殲,奉行中庸之道的王華更殲,這對老滑頭始終不當出頭鳥,害得劉瑾一直無法對其反動蓄謀已久的反攻,趁機奪下禮部,甚至把楊廷和哄出內閣,安插自已親信。
在午門下跪的可沒有一個是自已的人,那全是清流派的中堅和未來的希望,如果一頓廷杖打死幾十個,就算明知前邊是火坑,楊廷和與王華也得硬著頭皮往裡跳,大事定矣。
劉瑾一溜煙兒傳旨去了,錦衣衛、大漢將軍、東廠番子,大隊人馬突然出現在午門外,前邊一排提著廷杖刑棍的大漢,跪在那兒喝茶吃點心的官員頓時一靜,片刻功夫,他們就看出,皇上要施廷杖了。
這些低階官員的眼睛攸地亮了起來:廷杖!多麼榮耀!它代表著高尚忠貞,如果被打死,自已這個默默無聞的人將永載史冊。如果不死,今後走遍天下,都會受到朝野的尊敬。廷杖簡直就和『文正』的謚號、內閣首輔的官職一樣,是一個人臣畢生夢寐以求的待遇啊。
行刑隊緊鑼密鼓地做著準備,『受虐狂』們吃飽喝足,該去方便的也都收拾停當,等著屁股挨揍了。內閣大學士、六部九卿聞訊齊趨御前求情,在此之前,兩匹快馬就飛馳出京,直奔西郊去了。
楊凌一直在關注著朝中的一舉一動,正德被官員們攻訐的焦頭爛額,他一清二楚。一些冒失的官員觸怒天顏,因而送命丟官,他也心中有數。他也急,但是時機不對,這一招攻出去就毫無殺傷力,不是因此把自已拖進去,樹為百官之敵,就是被劉瑾輕而易舉地化解攻勢,失去這個難得的機會。
他必須像一個獵狐的獵人一樣,拿出最大的耐心等待,等待最佳的機會,等到皇帝和文武官員都感到騎虎難下,都感到矛盾難以化解,對方難以屈服,有心將其消彌卻無法抽身後退的時候,才能輕輕鬆鬆,以四兩撥千金。
消息送到,楊凌正抱著兒子站在教堂角樓上看風景,一聽這消息,楊凌喜出望外,機會終於來了!
正德皇帝此舉,已表明他決不會屈服,這種在一些官員們看的比天還大的事,在不守規矩的正德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世人雖然都認為正德荒唐,但是正德卻絕不干他自已認為荒唐的事,因為免予臣子下跪就下罪已詔,在正德眼中就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情。
然則事情鬧到這一步,一直站在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靜觀放任低階官員打前陣,以觀風色決定行止的高層官員,派流首領們必然也萌生了退卻之意,這頓廷杖打下去,將把官員徹底推到和皇帝對立的立場上去,他們做為領袖,也不得不赤膊上陣,硬著頭皮為小弟們討公道,結局唯有兩敗懼傷。
雙方都出盡全力,又滿心希望能有個機會把自已和對手分開的時候,就是他威國公閃亮登場,扭轉大局的時刻了。
楊凌抱著兒子大步流星趕回府去,趕到後花園,叫起正手牽著手兒坐在假山後邊竊竊私語的大棒槌和雲兒,把兒子交到雲兒手上,對大棒槌高聲叫道:「棒槌,去,把本公爺的馬牽來,立即進城!」
玉堂春聞聲忙從花廳裡走出來,撫著如雲秀髮道:「老爺,您要進宮?」
楊凌威風凜凜,猶如要出征打仗的大將軍,鬥志昂揚地道:「不錯,快把我的奏本拿來,我要馬上進宮向皇上覆旨!」
玉堂春急忙回到內書房,取出幫他整理豢清的一本冊子交到楊凌手中,楊凌拿在手中,輕輕一拍,心道:「京師整風,從今曰始,這第一張大字報貼出去,不知是誰~~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