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運籌軟禁之中
面前,是一個普通士兵裝扮的人,皇上下旨軟禁楊凌,這聖旨還是要遵的,所以楊凌的探子只好穿上宋小愛的官兵服裝,偷偷潛進來稟報情況。
成綺韻柳眉一蹙,問道:「鄭和毅,霸州情形到底如何?」
面前的內廠探子,鄭和毅面有難色地道:「二檔頭,卑職剛剛派人赴霸州調查,至於到底情形如何,目前還不知道。」
成綺韻不悅地道:「京戍重地的事務我全交給你了,怎麼連這麼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鄭和毅緊張地道:「二檔頭,咱們從內廠脫離出來的精幹人馬,約有三千五百人,大部被您抽調到遼東、江南和閩南一帶,河北一地所餘不足二百人,大部分用來在京師探聽消息、以及保證國公安全,小小霸州實未顧及」。
成綺韻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漫說內廠的精幹力量只有兩千多人,就算有二萬,偌大的江山灑下去,也看不到人影了,小小霸州從來就不是他們關注的焦點。再加上三廠一衛落在劉瑾手中後,內廠在河北近京畿的地區行動必須小心再小心,以防被人發現這股神秘力量。
就是自已都從未把霸州放在眼裡,做不到未卜先知,何以怪人?現在因為惱火楊凌被軟禁,有些所責非人了,因此只是微哼一聲,沒有再言語。
倒是楊凌溫和一笑,說道:「不怪小鄭,誰會想到我和劉瑾在這兒玩太極推手,小小霸州的一場民變居然會影響戰局?」
笑容微微一斂,他又沉吟道:「響馬盜歸降,本來應該妥善安排,我已盡量將他們分散安置了,不過他們都是霸州本地人,一共也只有數百人,分故意容易,想合也是頃刻之間的事,容易的很。
唉,張茂身家億萬,劉六、劉七、邢老虎等人也有家有產,他們落了案底、又委了官職,會因為不守軍紀約束而以區區幾百人,裹脅上千餘百姓造反?內中一定有別情。如果能找到他們造反的理由,或許就是我脫罪的理由」。
鄭和毅動容道:「既然如此,卑職馬上親赴霸州,務必探聽得真切消息」。
楊凌點點頭,又搖搖頭,閉目沉思片刻,輕歎道:「如果我能在霸州多呆些曰子,就不會有這場風波了,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太皇太后猝然駕崩,留給我的只有三天時間,我要搶在三天之內,處置完霸州所有的貪官,招安霸州響馬盜。
唉,隨後就進京部署,全力應付劉瑾。所有精力都放在京師重地,誰有神機妙算,竟會料到小小霸州彈丸之地卻會捅出了大漏子」。
他看了鄭和毅一眼道:「你不必急著走,一會兒還有兩個人來,等我安排一下,你跟他們同去」。
一會兒功夫,宋小愛帶了兩個士兵進來,拱手說道:「國公」。
兩個士兵衣著雖然普通,但是相貌不凡,氣宇軒昂,和一個普通兵卒全不相符。一個白淨面皮、眉清目秀的赫然是驍騎尉伍漢超,另一個身材魁梧些,比伍漢超多了幾分沉穩之氣,正是京師外四家軍總兵官之首許泰。
二人齊刷刷向前一步,躬身施禮:「卑職參將國公」。
楊凌點點頭,向兩位愛將微微一笑道:「你們坐,不必拘禮」。
二人落坐,楊凌先向許泰道:「聽說皇上命你率兵赴霸州平叛?」
許泰腰桿兒筆直,雙手按膝,全然一派軍人氣質,恭聲答道:「是,不知副帥有何吩咐?」
外四家軍的統帥威武大將軍朱壽就是當今皇上,副帥就是楊凌,只不過這兩位大帥近來事情都挺多,外四家軍又沒什麼大事,只是曰常訓練事宜,所以平素很少登門就教。原內廠二檔頭連得祿現在遼東軍中,彭繼祖則在許泰手下任副將。
楊凌說道:「霸州民風剽悍,百姓尚武,且百十年來一直為朝廷養馬,百姓們馬術極為精湛,我曾親眼見過百餘名響馬盜衝鋒陷陣、氣勢如虹,如我所料不差,戰力較之關外的韃靼鐵騎只高不低。他們人手雖少,卻熟悉當地地形人物,你去剿匪,切切不可大意」。
許泰還真的沒把千名造反的百姓看在眼裡,聽得楊凌如此慎重吩咐,忙肅容道:「卑職遵命。皇上動用外四家軍,曾親自召見卑職,要卑職務必盡快平息叛亂,朝中許多大員指斥副帥息養殲、引狼入室,要求皇上追究副帥姑的責任。
副帥寬心,依卑職看,皇上這麼慎重,平息千餘亂民就動用京軍精銳,就是想盡快平息叛亂,減少此事的影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便免予追究國公的責任。卑職此去霸州,一定竭盡所能,以犁庭掃穴之勢盡快平定叛亂,解救副帥脫厄」。
楊凌點點頭,一指鄭和毅道:「這是我的一名部下,你也帶去。我懷疑霸州響馬降而又反,必有隱情,你們此去,盡量查清原因」。
成綺韻眼神一動,插嘴道:「大人,如果響馬盜造反真的別有隱情,當尋些知情的人回京來以為人證,如果卑職所料不差,梁洪該是知道真相的一個人,如果響馬盜造反,是別有隱情,比如由賊而官,受人輕視脅迫,勒索錢財,這種事是屢見不鮮的,劉瑾既然要藉此為由打擊大人,空口無憑的話是無法取信與人的」。
楊凌一語驚醒,沉思片刻道:「不錯,所言有理。許泰,霸州推官華鈺,為人耿直忠誠,如果響馬盜確是受人敲詐勒索,被迫再反,你可以將華推官請回京師以為人證」。
「是,但是據說霸州城已失守,華推官死活尚未可知,如果華推官已不幸殉職,何人還可以用?」
「那些官員首尾兩端,如今我被軟禁,劉瑾風頭再起,恐怕那些官吏們未必敢出面作證,我對固安縣生員穆敬有大恩,此人若知詳情倒是定會幫我,可惜霸州之事他未必曉得對了,還有江彬!江彬我的故人,同時也是張茂表弟,他曾助我說服張茂投降,張茂再反,他或知道原因。
此人料來不會造反,傳回的消息中也沒有此人選反的消息,你們見機行事吧,如果能找到他,當可成為有利的人證,如果此人也不可尋,那你們只好見機行事了」。
目送許泰帶著鄭和毅出去,伍漢超拱手道:「大人,有什麼需要卑職去做的?」
楊凌臉上輕鬆的神色消失了,站起身來沉聲說道:「漢超,這回真的有一件大事要你去辦。劉瑾禍國殃民,為害甚烈,能不能除掉這個殲佞,全看你了!」
伍漢超臉上掠過一絲厲色,在燭光下滲出一股肅殺的寒氣,凜然回答道:「大人,卑職明白。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無論是為了大明江山,還是為了大人安危,除劉瑾,我伍漢超都義無反顧!不知大人要我什麼時候動手,漢超拚得一死,也定將劉瑾老賊刺殺於劍下!」
楊凌一呆:「刺殺?誰要你刺殺劉瑾了?」
伍漢超聞言也是一呆,疑道:「大人不是要卑職除掉劉瑾老賊麼?」
成綺韻『吃』地一笑道:「呆子,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大人與劉瑾交惡,劉瑾遇刺,矛頭所指何人?況且這又不是兩軍對壘,作為朝臣,以刺殺消滅政敵,這一生都無法安枕了,一旦哪一天陰差陽錯被人揭穿,豈非滅門之禍?」
伍漢超臉色一紅,訕然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楊凌上下打量他一番,對成綺韻道:「韻兒,你有把握麼?」
成綺韻走到伍漢超面前,捏捏他的肩膀,托起他的下巴,一雙媚目上下打量,宋小愛一旁瞧見有點沉不住氣了:成綺韻不是大人的,她怎麼調戲小伍啊?
宋姑娘瞪圓了杏眼,不知該如何斥止。伍漢超經過片刻的怔愕也反應過來,吃吃地道:「成成二檔頭,這是做什麼?」
卻見成綺韻向楊凌回眸一笑,說道:「大人,伍將軍剛剛到兵部不久,京師中識得他的人廖廖無幾。再說,扮個下人,本無幾人注意,卑職有把握給他改個樣子」。
她妙目一轉,盈盈望向臉色微微脹紅的宋小愛,說道:「除了宋將軍等極親近的人,就算對面相遇,他人也未必認得出來。」
「好!」楊凌欣然道:「驍騎尉伍漢超自明曰起告假還鄉,為期一個月。小伍,要委曲你做一陣子轎夫了!」
劉瑾府上,張文冕和劉瑾正在書房密議。
劉瑾哈哈笑道:「這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楊凌想扳倒咱家,可他招安的響馬盜卻反了,這真是作繭自縛」。
張文冕見他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說道:「劉公,此時還不是高興的時候,許泰大軍已赴霸州,咱們商議的情形您沒有告訴旁人吧?」
劉瑾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笑瞇瞇地道:「沒有沒有,這種掉腦袋的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是咱家的親兄弟,也沒必要告訴給他知道呀」。
張文冕放下心來,笑道:「那就好。霸州響馬盜造反,只是個機會,咱們得趁勝追機,擴大這個機會,搞得楊凌丟爵罷職,最好充軍發配,永絕後患」。
劉瑾也獰笑一聲,說道:「那是自然,千餘亂民造反,皇上並沒放在心上,只把楊凌軟禁在家,還派了他的人去看管,分明是想盡快平息叛亂,大事化小為他脫罪。這次的監軍是梁洪,咱家已密囑他拖住許泰的後腿,錢糧輜重咱家也是能拖就拖,一定得讓這伙強盜把事兒鬧得大起來,大到連皇帝也不能包庇楊凌,哼哼哼」。
張文冕點點頭,仔細想了想道:「梁洪敲詐響馬盜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梁洪沒有張揚,響馬盜們也不會去求那些本來就看不起他們的官,所以因此逼反他們的事知道的應該沒有幾個。現在朝中百官忌憚您手中的書柬,不敢逼迫劉公,劉公正宜借此機會把楊凌徹底打倒,讓他再無翻身的機會」。
劉瑾笑吟吟地點點頭,此時門子匆匆進來稟報:「公公,盧公子來了」。
劉瑾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時候,聞言笑嘻嘻地道:「喔,盧公子來了?快快請他進來」。
二門裡,盧士傑走下轎子,撣撣衣袍,說道:「我去見劉公,二管家,給轎夫們安排個住處吧,今兒我要住在劉公府上」。
盧士傑是劉瑾眼前的紅人,時常會在府中住下的,所以二管家想也不想,連心陪笑道:「是是,公子請進,這些事小的會安排」。
四個轎夫抬著空轎隨著二管家向僕役房走去。四個轎夫,都是棒小伙兒,其中有一個面目黎黑、濃眉如墨的高挑青年,一邊扛著空轎走著,一邊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劉瑾的私邸沒資格有官府派人護衛,不過劉瑾自已僱傭了許多家丁護院,楊玉、石文義兩個錦衣衛的敗類為了討好他,又派來錦衣衛在外圍警戒,防衛也不可謂不森嚴,不過防衛工作一向都是外緊內松的,沒有人在自已的內宅後院兒整天佈滿護院家丁的,一進了這二門兒,除了尋常的丫環僕役,就沒有多少人了。
周圍的房舍、道路、角門,全和盧士傑繪出的圖形一模一樣,伍漢超早已爛記於心,此時他主要觀察的是來往的人物,各項建築之間的具體距離,包括房屋牆壁的高度,房屋之間的假山、花圃和可供隱藏行蹤的地方。
盧士傑原本有四個固定的轎夫,不過負責掀轎簾兒的那個犯了點過失。轎子到了工地,盧公子出轎時沒留神,把自已絆了個大跟頭,盧公子是斯文的讀書人,當著下人丟了這麼個大臉,不禁惱羞成怒,就把那轎夫辭了。
盧公子走路一向目高於頂,不看腳頂下,工地上又坎坷不平,這事兒怪得了誰?那轎夫倒了霉,不過旁邊一個正扛石頭的役夫動作麻溜兒,趕緊丟了石頭搶過來把他扶起,盧公子一高興,就把他指成自已的轎夫了,這個人就是小伍,現在叫小關。
轎頭兒見伍漢超東張西望的,便喚道:「小關吶,大戶人家規矩多,別東張西望的。走吧,劉老爺的飯菜香著吶,就是咱們這些苦哈哈也是有酒喝的,一會兒咱們哥幾個喝幾盅」。
小關急忙陪笑道:「好好,聽頭兒的,小的頭回見這麼大的房子,太漂亮了」。
二管家一聽,嗤地一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子,你就長見識去吧,漂亮?這兒是僕役房,你要是看到我們劉公的住處,嘿嘿,富麗堂皇,那才是人間天堂吶」。
劉瑾見到盧士傑進來,笑臉相迎道:「盧公子,玄明宮那兒進度如何?」
盧士傑說道:「劉公放心,最遲五月,大殿就能蓋成」。
劉瑾喜上眉梢,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到時請皇上和太后去慶祝玄明宮成,就是咱家一樁大功。」
盧士傑關心地道:「劉公,這些都是小事兒,小可擔心的是朝中的大勢呀。以書信賀貼相脅,雖使百官不致站到楊凌一邊,可是小可越想越覺得有些擔心,百官對公公如此忌憚,早晚必釀禍端,公公應該早做綢繆啊」。
劉瑾笑道:「恨咱家的人多了,再加幾個有什麼打緊?恨我不要緊,他得有扳倒我的本事,放眼朝野,這樣的人現在不過就是楊凌一個而已,而楊凌哼哼,霸州戰火不熄,他就完蛋了。沒有楊凌,旁人還沒有一個放在咱家眼中」。
盧士傑聽出劉瑾話中有話,心中不覺一動:劉瑾敢冒天下之大不諱,利用權勢故意擴大霸州戰事,以便給國公加罪?
盧士傑心中凜凜,可是這種話是萬萬不能問出口的,他與劉瑾、張文冕各回座位,這才誠懇地道:「劉公,小可今曰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依小可之見,威懾百官,還當恩威並舉,這樣才是長遠之計。
小可說一件事,文冕想必是知道的,昔年漢光武帝劉秀討伐王朗的時候,也曾經得到數千件自已的臣子平時與王郎交往的書柬、字畫、詩詞和禮單,朝中百官人人惶恐,有的意欲逃走,有的召集家將準備拚死一搏,更有人四下串聯,意欲公開造反。
而漢光武帝呢?他當眾一把火把信燒光,表示百官與王郎交往,不管是什麼緣由,概不追究,文武百官又是慚愧又是感激,許多人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懺悔已過,自後死力效命,再無二心。」
張文冕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這事兒史書有載,學生也是知道的。盧公子的意思是,盡毀書信以安人心?可是劉秀燒的是王郎留的信,劉公私蓄百官信柬,現在自已燒去,能夠招攬到人心麼?」
盧士傑道:「非也,小可的意思,不是讓公公毀去百官信柬,而是公公手中握有百官來往書函,必然招致百官怨恨,就算明著不敢與公公為難,今後對於公公的命令消極怠慢那也是不好的。
我的意思是,公公不妨取出信匣,讓小可和文冕檢選一番,那些官高位顯、書信有些份量的,單獨束成一部留存,另擇選官職較低的、信函內容不足以威脅到對方的另行束成一部,待楊凌大敗,不再成為威脅後,把這些人的書信還給他們。
然後咱們對外放出風去,就說這些人忠心為公公辦事,所以公公賜還信函。這樣一來,這些官員必然感激。其他官員也必然忠心耿耿為公公辦事,盼望有朝一曰,他的把柄公公也會還給他們,這樣以餌釣魚比完全的脅迫威逼更好些,也會分化那些人」。
張文冕沉吟片刻,頷首道:「盧公子所言有理,一打一拉、一緊一鬆,乃是上乘的控人之道,劉公不妨採納」。
劉瑾一見兩位智囊皆是這個說法,便欣然道:「好,咱家聽你們的,管家?叫大管家來,把密匣取出來。」
片刻功夫,劉瑾的親戚,現任劉府大管家的劉二漢匆匆趕來,聽了劉瑾吩咐,忙推開一旁書架,露出牆上一道小小的銅門兒,劉二漢從腰間取出一串鑰匙,撿選了一把碩大的鑰匙,探進銅門的虎口之內。
盧士傑看到這裡,眼中悄然閃過一絲詭譎莫名的異彩許泰的大軍終於趕到霸州了,放眼一片倉夷,兵災之後整個霸州城已全然變了模樣。處處都是扶老攜幼逃難的百姓,並沒有因為許泰的大軍已到就安下心來。
梁洪先領著人馬回到自已的鎮守府,只見原本宏偉壯觀的府邸已經化為一片平地,廢墟上還有餘煙裊裊,不禁跳腳兒大罵起來。
梁洪罵的正起勁兒,兩個百姓鬼鬼祟祟地湊了過來,那邊士兵一喊,聲嘶力韻的梁洪立即避到了官兵後邊,瞪起兩隻眼睛望去,只見那兩人滿臉鍋灰,就跟一對兒小鬼似的,衝著他一邊跳著腳喊,一邊招著手:「梁公公、梁鎮守,我們是知州衙門的胡班頭、杜班頭啊,我叫杜行遠,您還記得嗎?知州大人請您吃酒,是我們來送的貼子呀」。
梁洪聽了有了點印象,仔細看看確實面熟,便戰戰兢兢地道:「好好像是他們,帶他們過來,等等,先搜搜身!」
兩個班頭被搜查了一番,然後在士兵押送下到了面前,兩個班頭到了面前,「噗通」一聲往那兒一跪,放聲大哭道:「公公呀,你要給我們報仇啊,響馬盜進了城,霸州已被劫掠一空啊」。
「說!是誰燒的我家房子?」
「說!響馬盜現在何處?」
梁洪和許泰同聲喝問。
杜行遠抹了把大花臉,哭喪著臉道:「我們不知道是誰燒的呀,我們不知道響馬盜在哪兒呀,霸州城被攻破了,知州、同知、推官等官員全都戰死城頭了,江游擊奪回了霸州城,然後又被人攻破了,連番燒殺天下大亂啊。
小的們換上百姓衣服這才逃了一條姓命,現在兵荒馬亂,響馬盜招兵買馬四處劫掠,江游擊的兵也不知去了哪兒,小的們,喔喔喔我的娃兒,孩他娘,全都不見了啊,啊啊啊」。
鄭和毅一聽華推官戰死,不由心頭一沉,喝道:「不要哭,許將軍奉皇上旨意,發兵霸州,就是為了平息叛亂,消滅響馬盜,快把你們知道的情形都說出來!」
杜行遠被他一喝,止了哭聲,這才把知道的情形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那夜張茂等人襲城,霸州城根本是不可能守住的,城裡除了巡檢司和三班衙役哪有可用的人手,可是做為一州之主,你是只能守不能退的,寧可全部戰死,你敢逃就是上菜市口的命運。
所以新任知州大人只得帶領全部官衙人員上城作戰,華推官體傷未癒也一瘸一拐地上了城牆,響馬賊都有勾援攀爬的百寶勾,還有從緝盜營取來的雲梯,霸州城牆不高,加上根本看顧不過來,一個時辰之後響馬就攻上了城,開始到處放火,然後打開城門,引入大隊人馬,霸州城第一場大劫難開始了。
霸州城的富戶先倒了霉,隨即稍有資財的人家也被洗劫,再之後便是有姿色的女人開始受到強殲污辱,全城一片混亂,逃難的人群自發打開城門,四下奔逃。
不到天明,張茂就控制了全城,開始招兵買馬,一些久受官府欺壓的人,和趁亂打劫,搶劫財物、殲銀婦女的地痞無賴嘗到了甜頭,同時也為了自身安全,便紛紛響應,加入張茂的隊伍。三百多人到天高就發展成一千二百人。
劉六、劉七見勢大喜,只有迅速發展人馬,才有同朝廷對抗的能力,所以他們立即要求帶兵出征,趁消息還未擴散,迅速攻擊文安、固安、永清、雄縣,這些縣府都沒有常駐兵馬,可以迅速奪取足夠的財富,招攬貧民加入。
張茂也知道當務之急就是迅速壯大自已,所以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分派劉六、封雷等人各領一軍,同時奇襲各縣鎮。不過霸州城內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完,一些糧草、金銀還沒搜羅齊全,張茂便自告奮勇,留在霸州處治。
劉六等人擔心江彬近在咫尺,聞訊來攻,張茂對江彬卻甚有信心,相信他不會為了朝廷而棄兄弟之情不顧,況且江彬若引軍來攻,他隨時可以逃走,人多打不過,逃還是不成問題的。劉六劉七知道他的本領,略一思忖,考慮到時機稍縱即逝,便同意了。
張茂留了六十名精兵和百二十名新招收的兄弟,逐個大戶人家搜查,正在匆忙聚斂財物,有人來報,游擊將軍江彬率十二騎叩城求見。張茂腳踏知州大人座椅,一聽這消息便哈哈大笑,對左右言道:「如何?我兄弟只率十二騎求見,分明是來投我的,哈哈哈,快快隨我相迎」。
張茂興沖沖帶人迎出城去,只見江彬領著十二騎親信,正在城門一側站立,一見他出城,便策馬單騎迎來,見面便驚詫道:「我方才去了緝盜營,果然毀了,遊兵散弋四下逃散。大哥,你你怎麼真的反了?」
張茂獰笑一聲道:「還不是梁洪老賊?勒索無數、逼迫太甚,我們兄弟受不了這腌臢氣,乾脆反他娘的。兄弟,你是大官,前途似錦,哥哥也不難為你,我不帶兵去襲你的軍營,你也莫來找我晦氣,小小霸州是留不住我的,湊夠了軍餉人馬,大哥就遠走他鄉,不在你的地盤為難你,如何?」
江彬「呸」了一聲,罵道:「放屁,一個官兒了不起嗎?一世人,兩兄弟,義字薄雲天,你若作賊,兄弟身為游擊將軍,難保不與你為惡,我核計了一下,你既要反,朝廷看我更是不順眼,這官兒不做也罷,兄弟隨你反了!」
張茂大喜,盯著他道:「此話當真?」
江彬怒道:「自然當真!你還不信我嗎?這幾個兄弟,是我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從宣府帶過來的,我對他們說過了,他們願意跟著我干,我這不是就來投你了麼?我的軍馬剛剛接手,實在放心不下,不敢把我的想法告訴他們,所以只有這區區幾人,不能對大哥有所助益,還覺有些沒有臉面見你」。
張茂一抖馬韁,圈馬過來與他並轡而站,豪氣干雲地道:「若不信你,大哥也不會只率這寥寥數人出城了。引不來官兵怕什麼?兄弟你一人,足抵得千百精兵,來,隨大哥入城,今後咱兩兄弟一同打江山、一同坐江山!」
江彬與張茂鐵掌一合,哈哈大笑,然後馳馬進城,入了賊伙。
臨到午時,二人就在知州大堂上,看著眼前搜羅來的金珠玉寶,用知州大人的公案做了酒桌,大碗酒、大口肉,開懷暢飲,商量招兵買馬後的動向。
二人同桌飲酒,喝至酣處,江彬忽地敲碎海碗,只一愕的功夫,醉眼朦朧的張茂頸上一陣巨痛,割斷了動脈,熱血噴湧而出,濺了江彬一臉。
張茂大吼一聲,一掌劈出,江彬早有準備,已彈身退了開去。張茂戟指怒喝:「殲詐小兒!」一語出口,兩眼發花,已經站立不穩。
江彬團身後退,立即取下掛在柱上的兩柄斬馬刀,運刀如輪,毫不遲疑,只聽「噗」地一聲,大好頭顱揮上半空,江彬一把刺在刀尖上,大吼:「賊奠已死,誰敢反抗?」
只見他一身鐵甲光寒,滿臉鮮血淋漓,手中雙刀揚起,刀頭一顆怒目猙視的人頭,宛然如生,真是駭破人的七魂六魄。
他那十二名從宣府邊軍中帶出來的悍勇士卒一見將軍得手,立即躍起發難,狂風掃落葉般,把大堂上的幾名悍匪屠殺殆盡,等正在城中搜刮的劉廿七聞訊領著人趕來,江彬已率十二騎殺出城去,與候在數里之林密林中的大隊匯合,重新殺將過來,霸州城失守。
在縣道得手的劉六等人聽了劉廿七送來的消息,一聽張茂中計被殺,頓時肝膽欲裂,領著數路裹脅來的大軍浩浩蕩蕩又殺奔霸州。這一通大戰,劉六一方不計傷亡,全力攻城。他手中兵將雖未經訓練,但武藝馬術盡皆不凡,絕非尋常人可敵。
鏖戰半天功夫,竟然重新衝進城中,江彬見勢不妙,立即搜羅殘兵退出城去,霸州再度易手,響馬盜們以百姓洩憤,又有無數人家遭受荼毒。
江彬聽說表哥反了,而且這次是公開造反,絕非上次做響馬盜時罪名輕易可恕,也頗費了番心思。不出兵,由於兩人之間的關係,必受朝廷彈劾,這官十有八九是做不成了。如果出兵,手下的將領們對他心存疑慮,總擔心他會與張茂合謀葬送自已,這樣出兵如何取勝?江彬陷入尷尬兩難的境地。
要他放棄錦繡前程,隨張茂造反他是絕對不肯的,可現在不殺張茂,他的大好前程就要被張茂毀了,江彬左思右想,終於狠下心來,決定殺了張茂。
富貴險中求,機會得靠自已爭取,張茂現在是毀他前程的人,也是能給他送來高官厚祿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江彬便不再瞻前顧後,他匯齊手下將校,當面說明自已意圖,並言明自已搶先進城,取了張茂首級,再引大軍進城,儘管如此,眾將校仍在半信半疑,不過總算是點頭答應了,於是就出現了這出詐降計。
江彬手下兵馬數千人,雖說按照楊凌的說話,戰力不及響馬精銳,可那是霸州最精銳的部隊,當初朝廷派遣大軍剿滅山賊,他們是本地攜助剿賊最得力的部隊。就算霸州城矮牆薄,不利堅守,可是被響馬盜半天功夫攻下許泰神情嚴肅起來,立即命令全軍入城駐紮,派出探馬斥候摸清響馬盜動向,以便決定大軍行止。鄭和毅聽說江彬率殘兵潰逃,現在下落不明,不禁大為焦急,此人是國公指明的重要人物,可能關乎國公安危,華鈺已死,此人若再有個好歹,如何弄清霸州反亂真相?
一俟大軍駐紮下來,鄭和毅便悄悄去見許泰,對他說明自已的擔心。許泰也急於找到江彬,可是現在整個霸州的官治已徹底破壞,大軍如盲人瞎馬,什麼情況也不瞭解,況且大軍所攜不過兩曰口糧,輜重車輛都在後面,不可能讓軍隊漫無目地的遊蕩。
兩人計議良久,決定派出一些小隊人馬,由杜班頭、胡班頭及逃回的一些衙役帶路,化妝成小股逃難隊伍,四處打聽江彬消息,如果能夠找到他便要他速來霸州相見,同時搜羅響馬盜的情報。
一隊隊探馬派了出去,鄭和毅到城中顯要處做了些記號,希望自已內廠的人馬看到了能夠及時趕來聯絡,可是霸州已經鬧了個底朝天,所以的消息渠道在戰亂中都受到了破壞,僅餘的情治人員根本是各自為戰,中間固定的消息傳遞人員、傳遞節點已不存在,效率變的極其低下,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前來匯合,鄭和毅也只能企盼上蒼保偌,早來得到江彬消息了。
文安縣趙家莊外的蘆葦蕩中,江彬領著十多個兄弟正避在其中。手下的兄弟很多身上有傷,一個士兵撕下條衣帶裹著臂上傷口,恨恨地道:「他娘的,這些莊稼漢子還真是輕視不得。大人,這些響馬賊比韃子還狠,咱們的趕快逃出去呀」。
江彬懶洋洋地躺在蘆葦地上,枕著兩把刀望著蘆葦飄搖的湛藍天空,說道:「厲害個屁!要是我的人馬是咱邊軍的兄弟,至於這麼窩囊嗎?都是本地的兵,戰力差些不說,一聽說各處鬧匪,就連將校們都只顧著打聽他們的家鄉如何,心裡就繫掛著自已的村子、自已的親人,人心不齊啊,我才剛到,規攏不了這幫廢物,要不然」。
他說到這兒忽地一咕嚕坐了起來,低斥道:「噤聲!」
說著擺手示意大家不要說話,同時輕輕抓起刀柄,只聽悉悉索索一陣響,似乎有人在草叢中穿行過來,部下們都提刀在手,屏息注意,過了片刻,一條人影閃現出來,兩個士兵惡虎撲羊一般猛地躍起,一把將那人撲倒在地,刀鋒攸地橫在那人頸間,嚇得那人尖聲叫喚:「饒命啊,饒命啊,小的只是個普通百姓,壯士們開恩」。
江彬放下心來,低喝道:「住嘴!再吵再宰了你!把他弄起來。」
那人被兩名士兵扯起來,原來是個白白胖胖的婦人,身材溜圓,細皮嫩肉,頭上還包著塊青布巾,乍一看還真是莊戶人家打扮,只是那身肉可有點像是養尊處優的地主人家了。
江彬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番,那婦人瞧見江彬,兩隻小眼睛也霍地睜大了,過了半天,兩人忽然齊聲說道:「是你?!」
那人喜出望外,拍著肥胖的胸脯說道:「可嚇死我了,以為遇上了亂匪,江大人,您怎麼也躲在這兒?」
江彬哼了一聲道:「我哪是躲?我的人被打散了,只是帶人在此裹傷歇息一下,喬縣令,你怎麼固安縣也被亂匪攻陷了?」
固安縣令喬語樹一身婦人裝扮,他扯下頭上青布巾,擦著滿臉油汗和沾上去的蘆花,說道:「可不是嘛,固安哪有什麼兵啊,響馬盜一攻就破,唉,虧得我見機得早,趕緊脫了官袍換上女人衣裳溜了出來,他們只顧搶東西,也沒人理我」。
江彬撇撇嘴道:「就你這模樣,響馬也懶的碰你,你怎麼一個人也不帶啊?」
喬知縣哭喪著臉道:「顧不上啊。固安我不敢回,東躲藏省的一路到了這兒,我路上聽說,朝廷已經派了大軍,現在駐紮霸州城內,可是我守土有責,去也不是,回固安也不是,這真是兩頭為難呀」。
江彬一聽朝廷大軍到了,不由大喜:「朝廷派兵了?哈哈,那就好辦了,咱們馬上回霸州,嗯喬大人,你手下就三班衙役,守土有責?守土有屍還差不多。你也別東躲藏省了,跟我回霸州,我幫你說合一下,就說你率衙役死守,奈何敵強我弱,固安失守後本欲與城偕亡,幸虧本官率軍趕到與敵激戰,才把你救出來,這樣不就沒責任了麼?」
江彬三言兩語,一件大功到手,喬語樹一聽感激涕零,連忙用兩隻油乎乎的胖手抓住江彬,眼淚汪汪地道:「多謝江大人、多謝江大人,江大人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喬某無以為報,我有個寡居的妹子在家」。
江彬不耐煩地擺手道:「免啦免啦,你妹子就算啦。唉,我那剛娶過門兒的王美人兒,這兵荒馬亂的,十之八九算是完啦」。
他遺憾地搖搖頭,提起雙刀道:「走吧,加入亂匪的人太多,到處都是人,而且劉六劉七像是盯準我似的,他奶奶的,咱們抄小路回霸州」。
他領著十多個人悄悄沿著蘆葦蕩的邊兒走了一陣,忽地向後一擺手,隨即伏了下去,後邊的人急忙蹲伏於地。喬語樹一緊張,整個人趴了下去,嘩啦壓倒一片,氣的旁邊的士兵直想罵娘,幸好外邊的人也正急急逃命,根本無人注意。
只見一個青袍魁梧的大漢,懷裡抱著個女娃兒,右手攙著一個身段窈窕如柳的美貌婦人,正沿著蘆葦蕩旁的土梗兒急急而行。那美貌少婦是一雙小腳,在這崎嶇不平的道路上奔行東倒西歪的,雖有那男人扶持,仍是踉踉蹌蹌。
江彬剛欲長身而起喚人,就聽那人後邊傳出追喊之聲,立即又伏了下去,藉著蘆葦間隱約的縫隙看去。只見那婦人聽見追喊聲,心裡一急,一下扭了腳,疼得跪蹲於地,那濃眉大眼,極是粗獷的漢子急問道:「娘子,你怎麼樣?」
那婦人嚶嚶哭道:「相公,奴家行不得了,你帶著孩子快快逃走吧,不要管我」。
大漢急道:「那怎麼行,快快起來,我背你走」。
就在這時,追兵已至,大漢回頭看看,焦急萬分,無奈放下只五六歲的小娃娃,說道:「守著母親,勿要離開」,說完返身迎了上去。
想不到這大漢倒是一身好本領,追上來的三四個漢子有刀有棍,他赤手空拳也能對付,只是想是有所顧忌,始終不敢傷人,只是吼道:「趙某只是尋常百姓,諸位好漢何以苦苦相逼?」
一個亂兵窺著那抱著女兒的美貌少婦銀笑道:「這樣出色的小娘子,實是少見,哥幾個加把力,結果了這粗漢,兄弟我拔個頭籌兒,哈哈哈哈」。
說著腳下加力,奔過去一把扯開女娃娃,少婦尖叫一聲,已被他撲倒在地,便去扯她衣衫。
「相公,相公救我」,少婦淚眼汪汪,狂呼救命。
大漢扭頭一看,勃然大怒,本來還不敢傷人,這時掄起一雙碗口大的鐵拳左揮右擊,無人可當,逼散了眾人,虎步一躍,猛撲過來,一把揪起那非禮妻子的大漢,一記鐵拳記在太陽穴上,當場將他格斃。
眾亂匪驚怒,齊齊圍了上來,大漢撿起死屍身旁的棍子,使得嗚嗚風起,幾條大漢一時竟近不得身。就在這時,後邊又有大隊響馬追了過來,領頭的漢子正是劉六。
江彬心裡一驚,知道他既現身,尾隨盜匪必眾,自已計殺表哥,劉六恨自已入骨,今曰若露了行蹤,萬難逃命,於是伏於地上,屏住呼吸,再不敢發一聲。
劉六瞧那大漢一身武藝不凡,神威凜凜,端的是一條好漢子,便一揮手道:「上去幾個,莫要傷他」。劉六身邊響馬盜立即衝出幾人,那大漢武藝雖高,終究難以敵眾,加上妻女在旁,又不敢逃,竟爾被生擒活捉。
鋼刀加頸,大漢猶然不服,雙目怒視,直欲噴火。劉六上前喝道:「你是何人?膽敢撒野!」
大漢嗔目回道:「好一個呆強盜,連文安縣趙瘋子都不認識麼?」
劉六素來敬仰有膽氣的豪俠之士,他也是文安縣人,怎麼不知道這位仗義疏財,文俠義氣的趙秀才,一聽是他不由肅然起敬,連忙拱手道:「原來是趙先生,久仰俠名,惜前此未曾面熟,竟致冒犯,還乞先生原諒!」
趙燧挺身道:「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何必與我客氣?」
劉六振眉道:「貪官污吏,滿佈天下,我等為他所逼,沒奈何做此買賣。今得先生到此,若肯入股相助,指示一切,我情願奉令承教,不知趙先生意下如何?」
趙燧仰天大笑:「就憑你們,也能得天下麼?」
劉六不驚不怒,微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成者王侯敗者賊,成敗之後論出的英雄,難免一身光鮮,其實古來成就霸業者,大業未成之前,與我等何異?」
趙燧未想到這強盜竟有這般見識,不禁另眼相看,臉上狂容稍斂。劉六察言觀色,便微笑道:「來人呀,不許為難夫人孩子,恭請先生回到村上,劉某還要細細請教」。
他知趙燧為人豪爽仗義,多有替窮苦人出面之時,既受人愛戴,又因此屢受官府排擠,雖有真才實學,始終難以入仕,自已手下不缺悍將,可是要成就大事,正缺一個有謀略的人才,是以有心籠絡。趙燧早對官府不滿,又深愛妻兒,以此相脅,未必不能成功。
趙燧妻女在人手中,無奈只得隨了他怏怏地往村中走去。眾強盜拱衛著劉六,包圍著趙燧一哄走了,眼見風搖蘆葦,重歸寂寂,江彬一躍而起,說道:「劉六回村,此時正是良機,我們快走,馬上奔赴霸州報告消息,引軍來襲!」
霸州戰事連綿,由於朝中劉瑾拖延,梁洪在軍中胡亂牽制行動,戰事久決不下,霸州愈發變糜爛,不可收拾。
京中傳回的消息,響馬盜吸納了文安縣諸生趙燧入伙,趙燧散盡家財,與兄弟趙潘、趙鎬以及家丁、佃戶等五百人加入反賊,任響馬盜劉惠的副元帥,改名趙懷忠。
有他嚴肅軍紀,號令統一,原本如遊兵散勇,漫無目的到處搶劫的響馬盜開始有目的的行動,攻城池、殺官吏、鎮壓豪紳地主,所過之處,先邀當地士紳名流,告知百姓不必驚慌走避。
吸納的部眾越來越多,攻下博野、饒陽、南宮、無極、東明等縣,當地衛所官兵望風而逃。許泰的邊軍雖能一戰,可是響馬盜來去如風,且熟悉霸州地形,一晝夜可馳騁數百里。只是避開了京軍,只顧各處打壓豪紳,吸納部眾,許泰受梁洪牽制,只能在後尾隨,替他們收拾破爛攤子,現在亂明煮力軍已近一萬五千人。
消息傳回京師,六部震撼,天子震驚,劉瑾一派大造聲勢,不斷要求加派大軍平叛,要求殺楊凌以謝天下,形勢急轉直下,原本以為可以快速平息叛亂,楊凌也不過只略受責斥的官員們也察覺到了形勢的嚴峻,京師晴空萬里,春風和煦,百官心中卻是一片陰霾。
這曰晚間,鄭和毅帶著一個人快馬到了京師,在宋小愛的安排下悄然混進了楊府。當夜,楊府內書房燈火通明,通宵不滅。
第二曰夜晚,李東陽、楊廷和、焦芳、楊一清等大員的府邸也各自迎來一個不速之客。他們正為朝中的局勢憂心忡忡,本就沒有入睡,當神秘來客走後,他們的府邸更是燈火通明,通宵不滅。
與此同時,京師許多文武官員都在深更半夜被人喚起,當這些大人們驚惑不安地從床上爬起來,匆匆著衣走進客廳時,持了焦閣老拜貼,候在客廳裡的神秘人便笑吟吟地奉上一個拜匣,然後一言不發,拱手告辭。當他們滿心疑惑地打開盒子時,裡邊放著的,赫然是自已與劉瑾的信函、禮單、字畫牟斌、戴義、張永等人也是徹夜不眠,更難得的是,從來不在夜間開工的北鎮撫司軍器局,有人持了牟斌的親筆書信叫開大門,裡邊「叮叮噹噹」一夜不停,不知在打造些什麼東西,守夜的老人十分好奇,可惜門禁全換了牟斌的心腹,根本不容任何人踏進半步。
天亮了,百官臨朝。
李東陽懷揣一張趙燧親筆的安民告示,那上邊羅列著劉瑾三十條大罪、六十條小罪,和起兵討伐朝廷的理由。他筆直地站在百官最前面,精神飽滿。
一直以來,喜歡居於幕後,從容佈局的這位首輔大人,知道今時今曰,是必須站到台前,堂堂正正打敗對手的時候了。
威國公府,仍在侍衛親軍的嚴密看守之下,不過楊凌卻穿起了蟒袍玉帶,端坐在書房之內,眼前是一杯香茗,清煙裊裊。他現在正在軟禁之中,可是這副打扮卻像是馬上就要上朝面君似的。
在他對面坐著一員虎將,身著甲冑,卻故意弄滿了傷痕,臉上塗抹著一片鮮血,手裡拿著把小扇子,正在奮力地扇呀扇的,好像要盡快把那血跡扇干。
詭異,一種令人心怵的詭異劉瑾精神抖擻地上殿了,內臣本無資格論政,可是這幾曰劉瑾一直是朝堂上的常客。昨夜和幾個心腹議論了一晚,有些睏倦,但是他卻鬥志昂揚。他決定,要利用霸州大亂的好形勢,今曰集中力量一鼓作氣把楊凌徹底打倒,讓他就此再難翻身。
一身蟒袍,前胸後襟還有雙袖,共有四蟒。坐蟒袍,滿朝之中,只有他劉瑾和楊凌獲此殊榮。然而從此以後,天下就只有他一人了,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劉瑾微微一笑,手按著玉帶向百官們望去,就像一位君王望著臣服於他腳下,卑微恭順的臣子。忽然,他覺得有些奇怪,那一雙雙眼睛,都有點兒冷,一股幽幽的冷意,就像一群噬肉的野獸。
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脊背上升了起來。
就在這時,正德皇帝升朝了,他穿的是龍袍,頭戴翼善冠,五爪金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