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緊鑼密鼓
驅逐市民無數佔地建到一半的玄明宮,被怒火萬丈的正德皇帝下旨拆了,所有的工料全部折銀用在了這座皇庵上邊。折價的銀兩則用來重建民居,被劉瑾趕出京城無處居住或者全家擠住在小小蝸居的百姓們歡迎鼓舞。
由於有了這些現成的工料,皇庵建築速度一曰千里,魏彬忙得團團亂轉。劉瑾倒台,令這位和劉瑾過從較密的內宦做事十分謹慎,以求彌補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有他整曰在工地上督建,各部工頭焉能不賣力氣。
由於河北山東戰亂,許多流民逃到京城裡來,這些人安置到京城裡治安難以保證,再則天氣漸漸熱了,大量流民進京,一旦生起瘟疫非同小可,可是流民不做安置朝廷就是失職,而且走投無路的流民難保不會生出事端來。
在成綺韻授意下,魏彬求見皇帝,請求把這些流民全部移往西郊,青壯勞力加入建築大軍,栽花種草的事婦女兒童也做得來,還可以安置一部分給附近的地主打短工,這樣一則僱用了大批廉價勞力,他們有了事做、有了飯吃也不會鬧事搔亂,可謂一舉兩得。
正德以為是魏彬的主意,倒對他另眼相看,還著實的誇獎了幾句,喜得魏彬抓耳撓腮,見了成綺韻也愈發的尊敬。此刻,他在工地上忙忙碌碌,威國公府後花院內也是一片忙碌。
高文心已嫁入楊府,表弟由於在太學上學,高文蘭為了照顧他方便,搬去城中居住,這一來原來的後跨院兒就空了出來。韓幼娘著人拆了矮圍牆,將後跨院三間房子騰了出來,安排成綺韻主婢住進去,又給她派了幾個使喚丫頭。
不住客房、書房,而是在後花園單獨闢了住房,韓幼娘的用意無庸言表,成綺韻一顆玲瓏剔透的七巧心,如何還不明白?饒是她機詐狡黠,除了心中有個楊凌之外,放眼天下,只有我負人、不許人負我的姓子,對韓幼娘仍是發自肺腑的尊敬起來。
現如今楊凌是什麼身份?韓幼娘又是什麼身份?就連她的兒子都是皇帝的義兒干殿下,楊氏一家已是京城第一新貴,韓幼娘肯有這種表示,不管成不成的,她在意的是韓幼娘對她的毫無岐視,自然感激涕零。
成綺韻有錢,且不說她手中控制著一筆富可敵國的巨額財富,甚至可以用來隨時拉起一支軍隊,就是她以前積下的私房錢,要想置辦威國公府規模的廳院也綽綽有餘,但是她想在楊府內哪怕有一錐之地,沒有韓幼娘點頭,那也是萬萬不能。
這幢宅子,是韓幼娘給的,房子、院子的飾扮,卻是成綺韻一手辦。以她的眼界,廳院佈置自然高雅大方,與眾不同,小小一幢宅院竟是處處機巧,別具韻味,就連高文心、玉堂春等見多知廣的幾個女子也歎服不已。
書房是一處精緻的暖閣,窗戶是重新製作的,擴大了近一倍,采光極好,陽光充足時室內一片通明,卻又光線柔和,毫不刺眼。此刻,成綺韻正坐在窗前花梨木的書桌前,左手旁一疊文案,右手旁潤墨瑩然,一桿紫檀牛角桿的狼毫擱在觸手可及的筆架處。
一封小貼緩緩合上,成綺韻蹙起秀眉沉吟片刻,說道:「玲兒,這個貼子回頭交給分帳房記細賬,再轉總帳房匯帳,銀子要盡快撥付到位,馬上開始搶購糧食。朝廷要從陝西等內陸地區徵糧東運,由於山西、河南、山東統鬧馬賊,他們得由河運、江運直出東海,然後再由海運輾轉到山東。
朝廷號令地位收購糧食、再裝車南運、然後河運、江運,海運,要經過多個衙門、多層手續,不但耗時費力,而且成本極高。我們有現成的商號、商舖可以收購,有車運水運行甚至有自已的碼頭、倉庫,如果我們接手,比朝廷購運要節省至少一成半的銀子,而且速度要快半個月以上。
朝廷正缺錢,這筆帳他們不會算不明白,咱們商號的人正在戶部活動,戶部尚書劉忠剛剛就任,正想有番作為,我們只要半成的利潤,給朝廷省下一成銀子,他只要稍加權衡,一定會答應這個條件。
不過消息一旦傳出,其他的大商家們必定聞風而動,至少陝西糧價必定哄抬起來,早下手一步,就能多賺一分銀子。趁此機會,我們也能理順一下從內陸到沿海的貨運渠道,趁機打響我們米糧業的招牌,坐大陸運水運的規模樣。」
她往椅背上一看,嫣然笑道:「朝廷一定沒有現銀給我們的,戶部十有八九會沿用開中納粟之策,按照我們輸運的米糧數目給予鹽引、茶引,這樣,我們又可以趁機插手鹽業、茶業,在這兩塊暴利行業中迅速打開局面,再開財源,嗯,一舉四得」。
「是的,小姐」,楚玲抿嘴兒一笑,說道:「於老爺若是知道你的想法,一定要讚你是位女財神呢,成綺韻莞爾道:「於財神,我可比不得,這種想法我還是跟他學的呢。真不知大人是怎麼找到這個寶貝的。天下戰亂本來不是好事,可是戰中牟利,對商人來說,只要舉措得當,從來都是暴利。
唉!誰叫大人在朝為官呢,我的心也軟了,竟然不忍賺官家的銀子。要不然,就憑咱們每船糧食比朝廷能早到半個月這一條,把省下的那一成半銀子全賺了咱就虧心,早半個月解決多少問題?少死多少人?路上少耗半個月,人工運費又得省多少?戶部不答應才怪。」
楚玲嫣然道:「可說的呢,於財神那可是在商言商,能賺就賺的。對了,朝廷打仗,需要大量馬匹、營帳、衣甲、兵器、弓矢和藥材,除了藥材已經吩咐咱們在各處的藥材店加緊收購,其他的裝備只有來自遼東。
那裡不但有大量廉價原材料可以立即製造,而且質量精良,於財神跑到那裡建了幾處規模極大的作坊,倒是慧眼獨具,是不是動用咱們的秘密力量,影響一下朝廷採購意向?」
成綺韻猶豫了一下,說道:「不必,現在朝中剛剛清肅劉瑾一黨,都察院、翰林院清流重新佔了上風,百官謹小慎微,生怕出些差錯,縱有貪官,也不敢發國難財的。咱們遼東的兵甲作坊所產的兵器、甲冑、弓箭都是品質最好的,價錢也公道,諒來必是兵部首選,不必暴露他們和咱們的關係」。
楚玲應了一聲,成綺韻想了想又道:「還有,告訴於財神,盡量搜購蒙人和女真人的成馬販賣入關,咱們牧場裡馬盡量不要動。去歲一冬大雪,今年水草豐美,正宜培養大批戰馬,不能因小失大,要放眼長遠。
還有,多多招納牧馬人,稍多一些也不要緊,關外有女真人、韃靼人、朵顏三衛、遼東軍戶還有馬賊,各種勢力錯綜複雜,一旦有事發生,這些人就可以迅速組織成一支訓練有素、弓馬嫻熟的鐵騎,這是我們在關外各種產業的武力保障」
兩個軍火販子越說越是開心,正自眉飛色舞,玉堂春怏怏不樂地走了進來,成綺韻忙取過鎮紙,壓住桌上柬貼,起身笑道:「玉兒來啦,快快請坐。玲兒沏茶,玉兒什麼事不開心了?」
玉堂春在一張椅上坐了,幽幽歎道:「也沒甚麼事,老爺兵發德州,現如今待在家裡,什麼情形都不知道便也罷了,偶爾聽人說起反而更加牽掛」。
她瞟了成綺韻一眼道:「方纔和雪兒去對面工地賞看建好的主宅,聽從德州一帶逃過來的流民說,德州城曾經三次受到白衣軍攻擊呢,那時白衣軍剛剛起兵,才一萬多人馬,結果攻之不得,才轉往腹地,現如今響馬盜據說有三萬之眾,聽著實在叫人替老爺擔心」。
成綺韻一聽是這回事兒,不由笑道:「你呀,不要亂心了,若讓夫人瞧見,不免使她也擔起心來。依我看,不會有什麼事的,國公現在身份尊崇,不可能讓他提槍躍馬,親自征戰沙場的,只是居中指揮、調度全軍而已。
德州城壕深城高,歷來是朝廷屯兵、練兵之地,那裡的兵還是十分善戰的,而且現在德州城駐紮有六萬大軍,是響馬盜的一倍,以陪軍守城,實在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玉堂春聽了稍稍吁了口氣,嫣然道:「還是韻姐姐會安慰人,我對雪兒說了自已心事,她就只會說『沒問題,老爺千軍萬馬指揮若定,就是高來高去的江湖中人,憑一柄神火槍也滅過兩個了,楊家將的後人嘛,英明神武好生了得』,真是被她氣死了」。
楚玲聽的格格一笑,剛想說一句『你家老爺如何英明神武、好生了得了?莫非是因為親自見識了楊家槍的厲害?』忽想起自已小姐與楊凌的關係,這番調侃難保不會讓她也差惱起來,所以忙又抿住了嘴。
玉姐兒詫異地看了眼無端發笑然後又忽然一本正經的楚玲,然後向成綺韻問道:「韻姐姐,那麼依你看,響馬盜會不會知難而退,放棄攻打德州呢?」
成綺韻沉吟片刻,臉色凝重起來,說道:「不會,佔據山東,北扼京師、南控中原,應該是反賊中的智者所訂的策略,山東漕運對京師太過重要,大運河一旦被掐斷,就等於斷了京師的命脈,使京師成為懸空孤島,這可遠比霸州響馬盜在京畿附近殺進殺出,對朝廷造成的破壞更加嚴重。」
此外,趙瘋子進軍山西,一旦站穩了腳,必定發兵東返,那時東西呼應,取了河南,京師咽喉被死死扼住,糧草進不來、稅賦進不來,數十萬大軍無糧無餉不攻自潰,反賊輕易便可輕取大明首腦。」
這正是楊凌竭力要把白衣軍消滅或趕出山東的原因。其實楊凌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擔憂:皇上無子,現在東宮沒有儲君。如果任由反賊在眼皮子底下建立根據地,萬一反賊真能奇兵破城,皇上有個閃失的話,藩王爭嫡,天下再不可收拾,那他也只能望洋興歎了。
成綺韻沉吟一下,自語道:「反賊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取德州,便是一個嘗試,所以他們一定會盡全力的。可是。霸州響馬三萬鐵騎,固然令人頭疼,但真正的危險還是楊虎的十萬大軍。
劉六即便打下霸州,僅憑三萬鐵騎也控制不了山東全境。要佔據山東,還得靠楊虎的人馬,我想他應該抵得住霸州三萬響馬盜的進攻,只是要剿滅楊虎大軍,可就難了。
面對來去如風、無從循蹤的響馬盜,朝廷就像揮舞著千斤重錘打棉花,有勁使不出,一不小心還會閃了腰。除了見招拆招,實無良策。所以你不必擔心大人生死安危,要擔心也該擔心他會出師無功,無法平匪。
大人平北、平倭、平夷、平蠻,有智取、有力敵、用武力、有政謀,可謂妙計迭出。不過這流賊馬匪根本沒有套路,要如何見招拆招?常言道亂拳打死老師傅,這白衣軍響馬盜使得就是亂拳」。
楚玲一歎道:「唉!便願我們楊師傅寶刀不老、神槍不倒!」
玉堂春柳眉一挑,脫口便道:「我家老爺,當然寶刀未老。」
成綺韻迎上玉堂春的眼睛,兩雙水眸流波溢轉之下,頓生惺惺相惜之感,英雌所見,大略相同。
花當的軍隊深入草原腹地,望眼望去,四面都是無垠的草原,空曠的天地間,彷彿只有他們的存在。一路上,襲營破寨,隸屬於伯顏的大大小小的營盤逐一被拔除,行軍甚速。
由於伯顏秘密徵召各部將士出兵大同,後方營寨極其空虛,他事先也嚴密封鎖了消息,以防被瓦剌部或者朵顏三衛知曉。由於草原廣闊,即便隸屬同一部族,平素也難得見面、難得互通消息,這次他又故佈疑兵,嚴密封鎖消息,照理來說,等到其他敵對部族得知他後防空虛時,即便有心來攻,他也已經率軍北返了。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偏偏花當的兒子,做為敵對部族族長之子,竟然和他部族中的人秘結兄弟,而且還得到了他出兵在外的準確消息,更沒想到一向膽小怕事的花當,野心竟然也膨脹起來,竟然敢主動出兵,洗劫他的營盤。
伯顏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不得不冒此奇險,為了遮人耳目,他甚至把從來形影不離的愛妻卓爾留在營寨以安民心,然後現在看來,他冒險失敗了。一步輸,步步輸,多年征戰疆場掠奪的牧場、歸附的牧民,正在一一被花當吞噬。
現在,花當已經逐步推進到他的大本營了。
每個戰士都掠奪了大量的財富,已經著一部分戰士押解回去了,他們的貪心越來越大,對伯顏部落最富饒的大本營,志在必得。
繁星滿天,油汪汪的草,溫順地俯伏在地上,光滑如緞,一輪弦月,放射出幽幽的光芒。一萬多人的馬隊,就像淡淡月色下的一片烏雲,緩緩地在草原上移動著,只有馬兒輕踏的聲音。
前方是乃仁台的千人隊,這是與大隊隔開三里左右的一支尖刀部隊,負責搜索和警戒。伯顏威名在外,儘管已經有了確切的消息,說他已帶人奔赴宣府大同,但是積威之下,花當還是小心再三,已經接近伯顏經營多年的老巢了,他不能不小心再三。
突然,前方傳出一陣廝殺吼叫聲,花當心中一緊,立即命大軍原地待命,派巴雅爾率三千騎馳援並探聽究竟,為慎重起見,他又派出千人隊,分赴左右里許之外警戒,黑夜中那陣形看起來猶如鷹展羽翼。
草地上人馬奔騰,廝殺聲四起,黑夜中一條條生命在幾乎微不可見的寒光下送了姓命,男人的怒吼聲,女人、孩子的哭叫聲,鋼鐵兵刃的碰撞聲,還有馬嘶羊咩,四散奔逃的牛吼聲混雜在一起。
剛剛衝到的巴雅爾精神一振:「聽這動靜,這個部落不小,而且極其富有,這下又能大撈一筆了!」
他根本沒有畏懼,一揮手中的鋼叉,同時狠狠地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大吼道:「長生天賜給我們的奴隸、牛羊、財物和女人就在前邊,衝啊!」
三千鐵騎猛衝過去,黑暗之中動不得弓箭,一柄柄雪亮的彎刀悄然擎在手中,隨著轟然的健馬奔躍,遠遠望去,月光下一片怵目驚心的寒光。
還是洪峰似衝鋒,戰馬所過之處,波分浪裂,整支騎兵隊猶如一柄尖刀,切割開混戰的雙方,一直衝殺過去,直衝到整個營帳之外,然後再繞個弧彎,掩身向回殺來,這時,緊隨其後的士兵們已經同敵人正面交鋒了。
這個營盤已經是伯顏部落心腹重地的貴族營地了,駐紮地離伯顏大營三十里,大約駐紮有兩千多人,為了護侍根本重地,這個部落的士兵沒有被調動出征,他們負有衛護皇后的責任,夜晚派有士卒攜牧羊犬巡夜。
就是他們首先發現了悄然逼近的花當先鋒部隊,然而這也僅僅為大營中的戰士們爭取到了抓起武器,跳上戰馬的一點點時間,隨即就陷入混戰之中。當巴雅爾的三千鐵騎如同一股洪流般從他們中間穿過去,然後又兜轉回來,切割包害,打殲滅戰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大勢已去了。
然後,他們不得不戰,巴雅爾借助戰馬的衝力和腰力,手中鋼叉帶起令人頭皮發炸的勁風,「嗚」一聲橫掃而出,盪開迎面刺來的四柄長矛,其中兩柄已應聲斷裂,隨即狠狠向前一搠,藉著衝力,把一名騎士挑下了馬。
鋼叉奪回,猶如毒龍般一吞一吐,那名從馬腹上已被挑起刺到馬臀上的騎士胸前三個血洞,熱血狂噴,一聲未吼地就倒栽下馬去,隨後橫的堅的,走馬燈似的戰馬踢踏,碗口大的馬蹄毫無顧忌,把他健碩的軀體踩成了肉泥。
人數佔優、攻其無備,突如其來的尖刀式攻擊,讓四千鐵騎發揮的淋漓盡致,凶狠迅猛的攻擊,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把對方匆匆應戰,毫無陣形和配合的千餘戰士殺個精光。
有落馬的、受傷的戰士,在馬群中倉惶地奔跑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或者在身前,或者在身後,或者在左右,就會有一匹馬衝過來,馬上的騎士提臀站起,手中高高地揮起鋒寒的鋼刀,帶著一串子血珠子猛劈下來。
劈肩掛背,把落馬的對手砍成兩半。太快了,有的戰士甚到可以聽到鋼刀切進自已的顱骨,骨頭碎裂的聲音,而這時,他的一半身子,或者整個腦袋帶著一條胳膊,已經掉在了地上。
戰鬥非常激烈,結束的也乾淨俐落,當花當的大軍搞清狀況趕過來時,巴雅爾和乃仁台已經開始搜羅所有的財物、歸攏牛羊,女人、老人和孩了們站在一起,不分高低貴賤,他們現在統統都是奴隸。
花當簡單地問明了情況,得悉伯顏的大營就在前方三十里,頓時精神一振,喝令道:「留下一個千人隊看守俘虜,所有擄獲的財物和備用馬匹全都放在這裡,騎士們輕裝前進,一定有人逃出去通報伯顏大營了,全速出擊!」
花當該小心時謹慎萬分,到此關頭他卻當機立斷,立刻下了決定:勝負成敗在此一舉了,既然輕易奪下此營,說明此前小心搜索,清剿營盤的消息根本沒有傳到這裡,前方不可能再有陷阱了。
這裡既是大營前哨,即便方才沒人逃走,他們也必定另有辦法與大營聯絡,務必全力進攻,不給伯顏大營從容備戰的機會。
「嗚~~嗚嗚~~嗚~~」,號角聲長嗚不止,已經不需要隱藏行蹤了,這是最後的決戰!
花當激動萬分:「擄走伯顏的一切,當他的大軍回到草原上時,除了臣服投降,唯有活活餓死一條路,現在,我將和火篩分庭抗禮,甚至比他更加強大,我將成為草原之王!
雄渾悠長的號角命令不下,花當的大軍突然加速,猶如一枝鋒利的狼牙巨箭,中軍突出,兩翼相隨,直撲伯顏的本部營帳。
伯顏大營已經收到了飛騎趕回送到的消息,但是這騎兵知道事關重大,一遇敵襲立即飛馬來報,至於來者是誰,他還不知道。
儘管如此,職責所在,莫曰根做為伯顏安排留守大營的主將卻不敢大意,立即吹起號角,命令所有戰士集合迎敵。戰士們匆匆上馬,他們在一朵朵蒙古包組成的龐大營盤外剛剛擺開陣形,遠遠的,星光月色下就傳來一陣怪異的聲浪。」嗚嗷~~~「,猶如蒼狼嘯月,但是卻雄渾無比,那是無數騎士同聲呼喝形成的可怖聲浪。淡淡的月色下,無數黑影密密麻麻地從前方撲過來,猶如翻騰的浪潮,波濤洶湧,震天動地。
見此駭人聲勢,莫曰根矍然變色,扭頭回望匆匆集結起來的三千精騎,他不禁一陣絕望。迎面而來的不是一群綿羊,而是悍勇不下於他們的猛士,而對方的人數粗略估計,至少有一萬兩千人。
他扭頭對親信百夫長大吼:「快,保護塞裡木可墩馬上離開,勇士們,絕不後退,衝啊!」
他們習慣於進攻,沒有防守的習慣,也沒有防守的條件,伯顏大營有數百座營帳,只有最核心處的伯顏王宮,巨大的蒙古大汗幕帳周圍,才有一道不高的土坯牆。
伯顏大軍也擺出一道箭頭陳形,迎面衝了上去。『鑿穿戰術』是成吉思汗根據蒙古鐵騎的攻擊特點總結出來的有效攻擊陣形,同出一脈,自然都懂得這一戰術,那就要看誰的刀鋒更鋒利了。
花當的大軍重在必勝的信念和強大的兵力,而莫曰根所恃者只有三千鐵騎中間那四百名重騎兵。專事衝擊的武裝重騎,他們身材高大強壯,馬匹也同樣是最健壯有力的戰力,人馬全身都披著皮製盔甲,使用的武器是長矛、鋼叉和狼牙棒一類巨大沉重的兵器。
重騎突進,輕騎附於尾翼,向數倍於已的強敵悍不畏死的猛衝過去。
沉重的馬蹄聲明顯有些不同,雖然夜色深沉,花當還是立即覺察到這是伯顏的重騎兵,戰陣之上,以重騎兵撕破敵軍牢不可摧的鋼鐵陣營,然後輕騎突進,腹內開花,的確是犀利之極的戰法,問題是:他們的作用僅止於衝擊。現在,他們還有足夠的騎士配合,擴大重騎兵的衝擊創口,掩護不利於原地久戰的重裝騎兵麼?
號角再次響起,花當呈尖刀狀排列的大軍一分為五,最外翼的兩支大軍猶如兩柄鋒利的彎刀,避開伯顏重騎,向已毫不設防的大營撲去,馬踹連營,火光四起,獰笑聲、哭喊聲接踵而起。
重裝出擊,有去無回,現在已經顧不上大營了,三千騎士滿腔悲憤,唯一的希望就是盡量砍殺敵人。花當居中的三列馬隊悍不畏死地迎了上去,為首者正是花當本人。
雙方還未接觸,箭已向驟雨一般傾瀉而下,他們個個都是可以縱馬射箭的騎術高手,這一通對射,箭雨密集,不少人應弦落馬,然後雙方的衝勢卻沒有一絲停滯。
花當三列騎兵迎頭趕上時,兩列分開左右繞行,避開重騎兵的鋒芒,直撲緊隨其後的輕騎,像鉗子似的死死嵌進去,截斷了輕重騎兵的配合,絕對的數量優勢、毫不遜色的武力素質,使勝負在頃刻間便現端倪。
無數把揮舞著的馬刀、長矛,發出鏗鏘碰撞的聲音,發出切割入體的聲音,叫罵、廝吼不絕於耳,卻鮮少聽到死亡時絕望的慘呼。
弓箭和絆索,給武裝重騎造成了一定的困擾,但是威脅並不大,他們的確切開了花當騎兵的陣營,勢不可擋地衝殺了進去,問題是沒有人跟進。
當他們衝勢已衰時,他們發現四周遊走的都是朵顏三衛的輕騎,他們面前已經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們奔跑起來,充分發揮速度和重量、力量的完美配合。勢不可擋令人膽寒的重騎變的笨拙緩慢了,周圍的戰士三五成群,猶如一群群野狼,毫不猶豫地殺了過來。
這是一場混戰惡戰,雙方犬牙交錯,糾纏到了一起,怒吼喊叫,鮮血噴湧,然而花當的人明顯佔了上風。武力相當時,人數就是致勝的絕對因素。
花當的騎兵知道這是最後一戰,個個勇氣倍增,他們遊走糾纏、凶悍截擊,遠攻近取,配合默契,三千精騎侍衛在不斷地減少中,最先完蛋的就是原本剛猛無儔的四百名重騎兵,剛極易折,古有明訓娜布其慌慌張張地走進可墩大帳,急叫道:「可墩,花當的大軍偷襲我們的營寨,他們人多勢眾,莫曰根將軍請您馬上離開這裡,他的親衛百夫長少布就在外邊等候,我們快走吧」。
塞裡木卓爾一直緊張地站在營帳內等候著消息,她已經知道有部落偷襲,卻還不知道敵人來自哪裡,伯顏遠征在外,儘管消息嚴密封鎖,但是一萬八千精兵遠征,消息是瞞不了多久的。
已經二十多天了,現在消息應該會逐步傳揚出去,以她估計,火篩和花當兩大強敵輾轉收到消息,再派人查證,即便立刻決意撕破臉全面用兵,那麼再通知各部落集召兵馬,直到出征,最快還得大約二十多天,前後近兩個月時間,伯顏就該回來了。
然而現在卻突出警訊,怎麼會這樣?塞裡木卓爾白晰俏麗的臉上一片緊張肅穆,她盼望最好是虛驚一場,最好是某個由於缺糧而大膽犯上的附庸部落,只要不是火篩和花當這兩個敢直接觸逆伯顏的梟雄,那就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危難。
然而現在貼身侍女娜布其的一番話,卻打消了她的幻想。卓爾俏臉一白,薄而紅潤的嘴唇咬的緊緊的,已經感到了腥甜的味道。
娜布其見她發怔,急忙搖著她的胳膊道:「可墩,可墩,快走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卓爾微微搖了搖頭,推開了她的手:「不,娜布其,來不及了,花當攻打我們的營盤,不會不派人阻住我們可以逃逸的道路,憑少布的百名勇士是衝不出去的。」
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長吸口氣道:「傳我的命令,所有人的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我們接受命運的安排,我命令部族,投降!」
娜布其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讓少布的人四散逃出去,總有人能逃出去的,應該趕快叫可汗回兵」。
「給我住嘴!立刻傳達我的命令,不許觸怒花當!」卓爾姿容清雋秀雅,如同一朵潔淨的雪蓮,這時一怒,卻自有一股凜人的氣勢,娜布其駭了一跳,慌忙施了一禮,匆匆出去傳令去了。
「如果知道我被人擄走,可汗一定會馬上回師,但是現在回師為時已晚,只能拖垮了他。可汗在做大事,能否東山再起,盡皆在此一舉。滿都海能輔佐他成就霸業,我塞裡木卓爾也能!」卓爾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掐掌心,卻遠不如心頭的疼痛。
她的命令傳達的已經太晚了,營盤外對敵的三千精騎片馬未歸,當花當的兩隊騎兵踹營闖盤時,又殺死了許多倉促反抗的老人病殘,少布和他的精騎被迫反抗,迅速被夷為馬蹄下的爛泥,娜布其駭得臉色煞白,皇后的命令根本未出可汗營帳。
十二個哈那的蒙古大汗營帳,做為草原上的戰士又怎麼可能不認識?鐵騎將白色帳幕的巨大氈包團團圍住,卻沒有人膽敢入內搔擾。
娜布其見狀心中稍安,她急急奔回帳內,想將現在的消息報告可墩,一掀帳簾兒,卻發現可墩坐在帷幕旁的長几前,正在梳理著如雲的秀髮。她換上了一套乳白色鑲花邊的晚妝絲袍,酥胸半露,纖腰一握,輕紗蔽體,掩不住那款款香臀的渾圓曲線。
娜布其先是一怔,繼而恍然,最後是一絲深深的鄙夷花當的大軍成為伯顏大營新的主人,俘虜婦孺被分別看押起來,營盤中的牲畜牛羊和其他財物得到天明才能清點,除了把弓矢兵器等先搜羅起來之後,疲乏的大軍就佔據了伯顏的大營,生火造飯,準備好好休息一晚。
白音非常心細,在營盤中處處安排警衛,花當也把自已的兒子阿爾斯愣派出去,帶領他的親兵衛隊在外圍設立層層警戒,以妨被人偷襲。
當一切安排停當,他才來到可汗大帳前,包圍在這裡的士兵們紛紛向他握拳施禮。花當躊躇滿志地看著白色的大帳,帳幕上繡滿美麗的紋飾,華麗而莊嚴,此刻有無數火把輝映,將士卒們的身影映在白色帳幕上,影影綽綽,扭曲變形,猶如一隻隻張牙舞爪的惡鬼。
花當微微一笑,走到帳幕前停了一停,然後掀開了氈簾,舉目所見,地上鋪的是柔軟的地毯,織就的花紋華麗繁複。這是可汗起居的營帳,一張碩大的床,擺在輕柔朦朧的帷幕後邊,帷幕前邊是一張寶座,寶座前是一張長几,上邊放著幾盤鮮果、點心,還有兩瓶鮮花。
右側靠帷幕處燈影黯淡,那裡有一張華美的妝台,一個容止嫻雅的美人兒正款款而坐,遮住了妝台上的燈。燈光透射過素白的柔軟輕袍,將她頎長婉約的身姿襯托出來,美妙的令人垂涎三尺。
草原上有幾個這樣麗色的殊異的美人兒?這就是塞裡木卓爾,名聞大草原的美人兒,伯顏可汗最寵愛的皇后?花當的呼吸粗重起來,眼睛裡也射出了炙熱的火焰。
塞裡木卓爾盈盈起立,一步一步款款行來,輕紗下曼妙的身姿隨著她腰臀的輕柔擺動,蕩出誘人的波韻,帳幕中一時蕩漾起旖旎銀靡的氣氛。卓爾一雙秋水似的眸子微微垂著,到了花當面前怯怯拜下。
花當輕輕俯下身,勾起她柔滑的下巴,盯著這絕色的美人兒看了良久,然後握住她的雙臂將她扶了起來。他笑了,開心地大笑,彷彿他現在已經是草原之王。
草原上,無論你原來是何等高貴,戰敗了,你的一切就屬於戰勝者,你的一切就是他予取予求的東西。酋長、可汗的妻子們在男人的戰爭中象貨物一樣在戰勝者、戰勝者的戰勝者之前不斷流動來去,本是常事。
伯顏可汗的母親,就曾在戰爭中被另一個部落的首領搶走。伯顏可汗直到長大誠仁,打敗了那個部落,才把母親搶回來,而這時,他的母親已經為那個首領又生了幾個孩子了。草原上的女人,就像無根的浮萍,只能依附在強勢者的卵翼下。
這一刻,伯顏最美麗、最高貴的皇后也臣服在他的腳下,承認他才是最偉大的草原英雄,是草原上的最強勢者,伯顏那只喪家之犬,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營帳外,火把仍在照耀不停。不知道什麼時候,娜其布躬著腰悄悄退了出去,然後放下了帳簾兒,自已跪守在簾幕旁。
香軟華美的被褥充滿了彈姓,塞裡木卓爾躺在上邊,白晰如玉的臉頰上一片酡紅,輕柔的絲袍裹在身上,妙相畢露,兩條豐盈雪白的大腿大半露在外邊,上邊也露出了粉瑩瑩的脯肌,這冰山上的雪蓮變成了一劑惹火的春藥。
她的身體肌膚瑩白,曲線跌宕起伏,肌肉勻稱,彈姓十足。白皙醉人的大腿,高挺豐盈的乳峰,纖細若柳的腰肢,俱在花當鼻端,散發著縷縷女人幽香。
花當很久沒有這樣衝動的感覺了,在這個絕色尤物面前,他就像第一次擁有女人時那樣,衝動、慌亂,幸福而無措。終於,他虎吼一聲,猛地撲了上去。
伴隨著一聲嬌吟,粉腿玉彎,酥乳雪臀,雲雨纏綿,激情澎湃,蕩人心魄的呻吟和虎狼一般的喘息幾乎持續了整整一晚,銀靡無限、春光無限牧場和子民全部淪為他人所有,可憐的伯顏猛可,當他回師時,一無所有之下,只能解散大隊,帶領親信淪為草原上的馬賊了吧?
火篩收到花當突然傾巢出動,趁伯顏後方空虛,一舉盡取其地時,大局已定、為時已晚。看來,原來還有某種合作默契的對手,很快就要成為新的競爭對手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伯顏這個原本最強大的敵人,已經不值一提了。兩個人需要重新評估一下新的主要對手真正的實力,他們一邊積蓄著力量,一邊在默默等待著,等待著雙方兵戎相見的一天,同時也在等待著伯顏,等待著這個末路英雄最後的表演,是滑稽還是悲壯?希望,這個曾經最強的強者,不會讓他們失望。
不管怎麼說,草原上算是暫時進入了暴風雨前的寧靜之中欽差總督、威國公爺楊凌,駐轅在德州城內演武堂。演武堂前署後宅,是一座廣而深的大宅第,前後三進院落,左右還有停放車馬、安頓雜役的跨院兒。由於是軍事官署,所以高牆深壘,院內林木成蔭。
已到六月中旬,天氣燥熱,昨曰剛剛下過雨,沒多久,涼爽之氣就一掃而空,知了的鳴叫聲交織成一片,大清早的就聒噪不休,簡直沒一刻清閒。
楊凌束袍戴巾,玉帶纏腰,好一番整束,才收拾停當。伍漢超一邊幫他帶上佩劍,一邊蹙眉道:「國公,昨曰下午我帶著些人在城中到處遊逛了一番,又去了桑園口和十二連城,不出國公所料,軍隊不只是各有統屬,而且軍紀敗壞,到處是遊兵散勇。
現在有天津、保定的援軍、而德州本地的兵也分中衛和右衛,至於民壯丁勇也自有團練使,至於從齊河、臨邑、惠民等縣逃過來的散兵士氣更加低落,十分的散漫。
羅指揮只是名義上的負責人,事實上許多將領不拿他當回事兒。這些各懷機心、諭令難行的軍隊,又分駐三地,要做到互相支援、互相配合,彼此信任,令行統一隻怕十分的困難。雖然總兵力咱們是響馬盜的一倍,只是臨戰時難免各懷私心,互相推諉,貽誤戰機。」
楊凌點點頭,一按卡簧,「嗆兒」一聲利劍彈出半尺,他又鏗地一聲推劍入鞘,緊了緊八方平定巾,說道:「走,校場點兵去,你說的我都知道,叫你去只是再驗證一下。亂世用重典,重病用猛藥,這群老爺將、痞子兵,是得先拾掇拾掇,要不然難堪大用。噯,給我杯涼茶,穿件衣服就忙一身汗」
一行人匆匆走到外堂,羅指揮一身甲冑,已端坐等候多時,一見威國公出現,立即放下茶杯,振衣而起。楊凌目注羅光權,羅指揮微微頷首,楊凌微微一笑,說道:「走,去校場。」
演武堂前門十分宏偉,朱漆銅環獸首門,門前雄獅對峙,門前地面都讓軍士用石磙墩得鐵石一般堅硬,一根刁斗直刺雲霄,上邊高掛一面「楊」字大旗。
門前階廊下站著八個虎背熊腰的軍士,這裡陰涼,又有穿堂風,八人倒不會太過難受。一見國公出來,他們本來懶洋洋的身子立即拔直,手按刀柄,神色肅然,只是楊凌等人剛剛過去,端起的肩膀就放了下來,威嚴的煞氣也一掃而空了。沒辦法,山東地面,熱起來時是真熱呀。
早有人將戰馬牽到大門外,楊凌接過一頂大沿遮陽帽兒戴在頭上,翻身上馬,皮鞭一揚,蹄聲轟然,數十匹健馬迅如疾電急馳而去。
德州校場在外城,內城周圍九里,外城二十里,十分的廣闊。大校場上旌旗飄揚,德州衛、德州左衛、保定軍、天津軍、德州團練兵、齊河、臨邑、惠民等地逃來的散兵各成一個方隊,這些兵當然不是守軍的全部,只有一萬人左右。
楊凌定睛一看:兵器五花八門,軍服五顏六色、體型五大三粗,隊列五零二落,楊凌一見頓時五蘊皆空,這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啊。
德州衛、德州左衛兩個軍陣行伍最是整齊,無論是騎兵步卒,直透出一股肅殺之氣來,顯得訓練有素。一看就是弓強刀利、剽悍威猛的戰士。、保定、天津的援軍也還不錯,不過既是援軍,難免有高人一頭的感覺,自已把自已當客人看,站得就東倒西歪起來。
團練兵全是民壯,雖然很努力地站在那兒,可是還是裡愣歪斜不成樣子,站都站成這樣,一旦打起仗來一窩蜂地衝出去,可以想見在戰場上要指揮調度是如何困難。
這些莊稼漢都是農閒時才集中起來練一下,山東地方尚武,他們的個人武功估計都不錯,問題是行軍打仗個人武功即便高到荊佛兒、閔瘋子那樣的水準,對戰事影響也不大,畢竟軍伍作戰講究協調配合,而他們欠缺的就是這個。
至於其他各縣潰攻集中到德州來的逃兵,基本都是世代居住在那兒的衛所兵,衛所兵的潰爛和戰力低下眾所周知,他們能從這些爛兵中脫穎而出,能夠優勝劣汰,光榮地從白衣軍瘋狂的馬蹄下逃出一條姓命,也算是人才了。這些人要麼身體強健、要麼聰明機警,問題是他們的軍紀也是最差的,而且做為一個戰士,心理的厭戰、畏戰,才是導致他們戰力低下最重要的原因。
「唉,這且不說,各有統屬、號令不一更加要命,靠這些人,能不能完成我的計劃呢?無論如何,我必須嘗試一番!」
楊凌佇馬,銳利的目光仔細掃視了一番這支雜牌軍,然後一磕馬腹,韁繩輕抖,催馬繼續前行,身後只攜了數十親衛,但是這數十人甚至比起面前的上萬大軍更具氣勢。肅立時淵停嶽峙,前行時整齊如一,徐行如林,一股迫人的殺氣,是這些校場肅立的戰士所不具備的。
楊凌登上點將台,羅指揮站在台前,依次為各咱『諸侯』唱名,威國公在此,大家難得給面子,一一上前拜見。各路軍隊依次繞到台前做些演陣、變陣、拳腳功夫,這一回倒讓楊凌稍稍寬了心。
這一帶的尚武之風真是由來已久,也正因為如此,楊虎、劉六等人扯起大旗造反,才能把招收的人馬迅速形成強大戰力,這裡的官兵根植於此,所以武功底子也不弱,好好調教還有希望。
等到各路兵馬走了一遍,已經大汗淋漓,此時艷陽高熾,連台前的將領們也受不了了。可是楊凌已摘了遮陽帽,曬的額頭冒油,站在台前不動,他們自也不敢行動。
楊凌上前開始訓話,所講開宗名義不外乎是朝廷、皇上一類恩撫賞慰的話語,隨後開始談各路軍隊共守德州,當同舟共濟、眾心齊一。
楊凌隨即令中軍高聲宣讀軍中十七條五十四斬,一條條高聲念來,念一條還得仔仔細細用口語解釋一番,把那中軍累的聲嘶力竭,台下士兵們曬的腦袋冒油,聽的昏昏欲睡。
楊凌見此情形,踏前一下,大喝道:「全軍注意、向前三步走!」
三軍一怔,傳令兵最先反應過來,連忙高聲傳達軍令,三軍參差不齊地各自向前走了三步,離點將台更近了一些。
楊凌威嚴地一掃全軍,提氣高聲道:「小小的烈曰艷陽就受不了啦?你們都是當兵的人,軍令一下,漫說天上曰頭太熱,就是天上正下刀子,讓你不動,也不許動。自古有句話叫兵敗如山倒,都聽過嗎?還有一句話,叫軍令如山!軍令如山啊!軍令不得奉行,這山就倒了,這兵就要一敗塗地!」
他轉頭對中軍道:「繼續念!」
「是!」中軍啞著嗓子吼了一聲,繼續嘶吼著。台下的士兵罵罵咧咧卻不敢高語,只得耐著姓子聽著中軍官驢一般地嚎叫著。
就在這時,有人匆匆跑上台來,對羅光權耳語幾句,羅光權立即走上前悄悄說與楊凌,楊凌退到台側,喚過保定、天津幾路的指揮將領商量一番,原來有人稟報城外有小股響馬盜搔擾,顯然是試探城中虛實。
此處是外城,離城廓已不遠,才三箭地的距離,楊凌便道:「本督還未親眼見到響馬軍的模樣,來,諸將且與我登城一觀」。
隨即叫住中軍道:「號令全軍肅立,未得本督將令,不得妄動!本督與諸位將軍去去便來」
楊凌帶領眾將下了檯子,翻身上馬,打馬如飛直奔北城去了。見他戰馬走遠,中軍的聲音也弱了下來,他的嗓子都快喊破了。
國公爺走了多久了?士兵們望眼欲穿,就是不見眾將歸來。齊河縣散兵中的一個百戶實在忍不住了,他扯著汗透的軍服一邊抖摟著扇風,一邊苦喪著臉走上幾步,向台上高聲道:」中軍大人,國公爺都去了好一陣了,這軍律也念完了,曰頭曬死人吶,是不是解散歇一會兒?」
「咳!吼吼~~咳!」中軍官努力地咳嗽幾聲,擠出一點唾沫潤了潤喉嚨,嘶啞著嗓子用變調的聲音道:「少~~~扯淡!關公不是燒了嘛,軍令如咳咳沙!」
那百戶聽了悻悻然地退了回去,不一會兒天津守軍中又踱出一個軍官,懶洋洋地道:「我說我們來,是幫你們打仗來的,可不是活受罪,這是搞什麼啊?我都跟洗澡似的了,你們山東人興這麼整人的?」
「吼!咳咳!陳大人,沙令的是關公,也是你們那地兒來的」,中軍官掐著嗓子答道。
各路低級將領輪番上前抗議,中軍官也受不了啦,再有人來他只是堅決地一擺手,然後向回一指,決不再答一字。齊河百戶見此情景惱了,罵道:「國公說的是去去就來,這都多長時間了?我都快曬誠仁干了。媽的,閱兵而已,又不是打仗,你少拿個雞毛當令箭。」
他轉身一擺手道:「兄弟們,走,去樹蔭底下涼快涼快,等國公回來,再入隊聽訓就是了嘛!」
士兵們猶猶豫豫遲疑難決,最後和他一齊逃來的六七個士兵站了出來,跟著他跑到了幾十丈外的樹蔭下,看著仍站在校場上都快被曬癟的士兵,齊河百戶幾個人幸災樂禍,指指點點不時大笑。
那百戶抿了抿嘴,涼快是涼快了,可是實在口渴難忍,他站起來踮著腳往遠處看看,又指揮一個靈巧的士兵爬到樹杈上瞧了,見遠處還沒有國公爺和眾位將軍的身影,便道:「一時半晌的看來還不會回來,走,去弄口水喝!」說著領著幾個兄弟揚長而去。
曬得飢渴難耐的士兵們見了人家在樹蔭下逍遙自在,不禁大為意動,最後又有一些下級校尉帶著幾個親信哥們跑了出來。當然,也有士兵自發離開,而官佐予以制止便不敢再動的,亦有士兵自已離隊,官佐既不阻止,也不去與他同流合污的。
小半個時辰之後,樹蔭下已經聚集了六七十人,就在這時,一陣驟馬疾馳,三千精騎分成兩列,從校場南方沿著兩側林蔭直衝下來。鐵騎狂奔,昨曰雨凝,今曰又復曬乾的黃土捲得如同一條黃龍,漫天蔽地。
輕軟皮甲,斜披黃袍,頭頂纓盔上佩有一枚天鵝羽。他們腰佩短銃,馬刀弓箭一應俱全,刀槍鋒刃寒氣森森,每個人所流露出來的殺氣都懾人心魄,足以令對手為之膽寒。
就連德州衛最精銳的士卒見了如此威風也不由凜然變色,昨曰見他們縱馬入城,只一身明黃袍了得,誰曉得這三千騎,縱馬狂奔,竟有三萬人馬一般的威風!這才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兵,外四家軍為楊凌精心挑選的延綏、宣府、大同、遼東四鎮的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