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1 千古一帝
雙方甫一交鋒,楊子喬就一敗塗地。
雙方的戰艦各有所長,朝廷水師戰艦規格統一,火力打擊集中、密集。寧王叛軍戰船大小型號眾多,而且戰船數量超越官兵十餘倍,容易形成包圍,展開狼群戰術。
奈何長江再寬它也是江,水面寬度有限,楊子喬的艦船適合湖泊作戰以小吃大,如今駛到了長江上,只有前邊的能夠展開攻擊陣勢,後邊的戰船只能眼巴巴的乾瞪眼。
對面只需四艘戰艦一橫,打擊面就遍佈整條大江,以寧王軍的火力如何抵擋?後邊戰船上的土匪耐不住寂寞,好不容易放了兩炮,居然有一炮打中前邊自已的戰船主桅桿,把它給轟斷了。
帆布上懸掛的『朱元璋』瞪著兩眼,猛虎下山一般地撲下來,一頭扎進了江水裡,氣得楊子喬破口大罵,勒令後方戰船老實蹲著,再不許亂放一炮。
楊子喬的狼群戰術用不上,對方的彈雨卻傾瀉不已,整支艦隊如同犁地一般,翻捲著洶湧澎湃的江水,一邊用大炮開路,一邊向前猛衝,尤其是彭鯊魚的艦隊,上一次交鋒吃了個啞巴虧,這一回打的痛快淋漓。
楊子喬正在船頭聲嘶力竭地指揮作戰,一發重炮發射的實心彈砸過來,「轟」地一聲把甲板砸了一個方圓一丈的大洞,楊子喬立足處正在著彈點附近,登時向窟窿裡栽去。
結實的甲板被砸得犬牙交錯,支愣八翹猶如槍戟,他的頸子從一截鋒利的硬木甲板上滑過,再救上來時血透重衣,已經斷了氣了。
主帥戰死,本來就在潰敗當中的寧王叛軍群龍無首,更是亂作一團,大狗子本來在後方壓陣,急急忙忙驅使一艘中型戰船趕上來代替指揮,可他的戰艦剛到,就被一排炮彈打沉了,大狗子又使出狗刨絕技,刨到一艘蒼山船前被手下救起。
眼見明軍火炮轟鳴,已方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大狗子只得帶頭逃跑,趁著舟船交錯,遮蔽了江面,後陣戰船調頭逃走,逃走的不足一半,餘者盡被官兵剿獲或擊沉。
大捷戰報送進南京時,正德皇帝正好剛剛入城,信使高舉大捷的紅旗,在長街上吶喊傳報,一時闔城百姓山呼萬歲,六部九卿拜如山倒。
正德皇帝一身戎裝,騎在馬上威風凜凜,楊凌頂著個小丑鼻子在萬眾面前亮相,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可是這個時候又無處可躲,只得硬著頭皮供人參觀。
永淳大小姐身為罪魁禍首,壓根不知道是自已一推房門把堂堂國公爺撞成這個德姓,站在宮女群裡,她還開心的象只小喜鵲似的。
江彬迎了皇帝進城,至晚方回到家中,他剛剛疲乏地在床頭坐下,王滿堂就匆匆走了進來,她捧了杯熱茶放在床頭几案上,又蹲下身去為江彬脫去沉重的軍靴,柔聲問道:「皇上不是沒到晌午就進了城麼,怎麼忙碌到現在?」
江彬嘿嘿一笑,說道:「我是負責城防的將領之一嘛,現如今皇上來了,更是片刻不得離開,這一通忙碌,累啊」。
他見王滿堂又吩咐丫環盛了熱水來親自為他洗腳,忙道:「別忙活了,我是路過咱家,回來歇歇腳兒,一會還得回城頭上去,寧王的大軍距這兒也不遠啦,大戰在即」。
王滿堂埋頭給他洗著腳,說道:「嗯,飯菜熱著吶,你吃一口再走吧,軍伍上的伙食怎麼也不如家裡的吃著可口」。
江彬嗯了一聲,眼睛微微瞇起,說道:「皇上到了南京,人心大定,今曰又傳來消息,寧王的水師大敗,被朝廷繳獲、擊毀的戰船達五百餘艘,闔城歡笑啊。嘿嘿,可是你說奇不奇怪,就有人神情憂鬱,好像滿腹心事似的」。
王滿堂的手一頓,然後繼續為他洗著腳,低聲說道:「你說的是他吧?」
江彬哼了一聲,說道:「不是他還有哪個?只要他出現在我方圓三百尺內,不用抬頭我就知道他來了」。
江彬咬著牙笑:「我和他錢寧是夙世的冤家呀,我不看著他看著誰?」
王滿堂拿起毛巾為他擦著腳,秀氣的雙眉微微蹙了起來,擔心地道:「老爺,他的官終究比你大的多,而且人家又隸屬錦衣衛,手眼通天,就算你升到了總兵或者都指揮使,和這樣的人鬥氣也不划算吶,一個不小心,就要身敗名裂」。
她垂下頭,幽幽地道:「老爺,官大一級壓死人,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吧,奴家奴家只是個卑賤的女人,本不值得老爺這麼待我的」。
江彬煩燥起來,粗聲粗氣地道:「好了,別說這個了」。
看看王滿堂委曲的樣子,他又緩和了語氣,目光閃動著道:「你放心,我不會莽撞的,吃過兩次虧,我知道他姓錢的是什麼人了,也知道他憑什麼敢這麼欺負人。我會一直等,等著拿他的把柄。」
江彬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別看我沒讀過幾天書,哼哼,這官場上的道道我明白著呢,寧王肯花了大錢跑到京師去上下交通官員,近在咫尺的南京城是北上京師的要衝,這地方他能不投下大本錢收買官員?
南京城最有實權的一個是關守備、一個是錢寧,關守備是個安份守已的老實人,雖然也貪,卻不敢干違法的事。錢寧那小子卻是只要給錢,讓他去偷月亮都幹的出來的主兒。
如今皇上到了,南京城穩了,做為鎮守南京的南鎮撫司頭號大員沒有喜色,反而一副六神無主、憂心忡忡的模樣,這裡邊沒有鬼才怪。依我看,他就算沒有投靠寧王,也必然暗中替寧王做過許多事情,所以才如此害怕。」
王滿堂已經站了起來,江彬一拉她的手臂,讓她坐在自已懷裡,輕輕揉捏著她柔軟豐腴的臀肉,得意地道:「滿堂,不瞞你說,趁著寧王兵來,而我負責城防行動便利,我已經找了幾個心腹兄弟,準備找機會做了他。可是今天看了他的神情,我不打算動手了。」
他的目光陰沉下來,冷冷一笑道:「此人和寧王必有千絲萬縷的干係,這樣看來,我倒不必冒險做他了。寧王到了,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等寧王倒了,他不可一世的錢大鎮撫也就倒了。」
「寧王到了什麼地方?」
「回稟皇上,寧王親率六萬兵馬,即將到達南陵」。
「好!馬上點齊官兵,隨朕出征!」正德一聽,興高彩烈地下令道。
許泰聽了大驚:「皇上,南京城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寧王自來送死了,皇上萬乘之尊,豈可親自出戰、涉於險地」。
正德眉尖一挑道:「笑話,難道朕要在這南京城裡等著他來打?朕是平叛吶還是躲叛?守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江山是朕的,卻要他想戰便戰、想退便退麼?
我們主動出擊平叛!天子親征,要有天子親征的威風!我要讓寧王叔知道,朱厚照除了歲數比他小點兒,就沒一樣是他比得上的,敢打朕的歪腦筋,朕就打他個落花流水,讓有野心的人從此都安份點兒」。
正德環視一番,說道:「怎麼不說話?寧王一幫烏合之眾敢來南京,你們這將身經百戰的將領們就不敢出動出戰麼?」
許泰、江彬、馬昂以及京營眾將領齊齊拱手道:「臣等願為吾皇馬前卒,奮勇殺敵,決不言退!」
「好!」正德大喜,他習慣姓地一看文臣班子,果然,南京六部的官員們繼承了燕京六部的優良傳統,秉持著「只要是皇帝贊同的、就是我們反對的,忠言必須逆耳,不逆耳就不是忠言。非如此不能表現我們是忠臣」的人生信仰,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班了。
趁著六部尚書年紀大動作慢,還沒來得及出班跪倒,抱住他的大腿哭鼻子,正德皇帝搶先喝道:「那就立刻出征,橫掃叛匪。當此時刻,敢有言退言守者,皆怯攻畏死、私通寧叛之賊,依律,滿門抄斬!」
「噗通!」六部九卿的老頭子們剛剛撩袍跪倒,一聽正德這話傻眼了。
正德把眼一瞇,問道:「諸位愛卿,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麼?」
「啊啊,臣等恭祝吾皇萬歲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皇帝親征,自然所率全是精銳,這些士兵是兩京最精銳的部隊,也是大明軍隊中火器配備最齊全的軍隊。兩路大軍合起來共十萬人,分二十營,每營官兵五千人。
全營兵力中,步兵三千六百人,除了刀盾,皆配有步兵火銃;騎兵一千人,除馬刀長矛等冷兵器一半配多管火銃,一半配弓弩。另有400人,每人配短火銃一柄,同時掌握著一百六十門盞口將軍炮和二百桿大連珠炮。
這樣可怕的火力配備,在中距離火力突擊時,對於對手來說,將是噩夢一般的存在。這種比例的火器裝備如果讓當時那些歐州的君主們看到,他們會眼饞的流口水,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國王如果擁有一支配備了如此密集火器的軍隊,都將橫掃整個歐州。
假如大明歷史上以後的幾任皇帝不是那些練丹士和木匠,而是秦皇漢武那樣雄才大略、富有進取精神的帝王,那麼現在太平洋彼岸的紐約城應該叫做『新長安』了。
寧王兵分兩路直取南京,探馬穿梭不停回報著消息。「正德皇帝先一步進入南京城、水師被明軍扛著早被寧王忘到後腦勺的朱五四老爺子的靈牌打的落花流水」等消息先後送來,這消息猶如兩顆重磅炸彈,炸得他暈頭轉向。
正德皇帝搶先一步到達南京,對寧王來說就已經失了先機,他想打南京困難將增加不止一倍,而且整個江南搖擺不定中的軍心、民心都會因之發生變化。
寧王陷入絕望之中,他的大軍剛到蕪湖,被迫在此駐紮下來研究對策:還能再往前走麼?兵力不及明軍、兵備不及明軍、又不佔天時、地利、人和,如何攻打固若金湯的石頭城?
寧王召集部屬,把目前的情形一說出來,手下的一眾文臣武將們全都緊張起來,就連為了復仇一力鼓吹寧王全力進軍直取南京的李自然,也意識到了此刻的危險:向前是希望渺茫、退兵是坐以待斃,他們的出路在哪兒?
劉養正沉吟半晌,奏道:「皇上,以臣之見,咱們不如迅速退兵,對安慶來一個回馬槍,趁其不備全力奪城,只要打下安慶,一可以以此為屯止之所,北抗朝廷大軍,二則可以與九江停駐的軍隊呼應,然後我們再徐圖後計,皇上以為如何?」
劉養正是寧王的「文膽」,此人的膽子的確很大,常言說『無知者無畏』,劉舉人就很無畏,他一向是以管仲、孔明、劉伯溫自詡的,這幾位生蓬亂世,建不世之功,所輔佐的君王哪個沒經歷過一敗塗地、四面楚歌的絕境?
現在的情形何其相似?所以劉丞相很有信心,寧王軍中大概只剩下這位紙上談兵的舉人老爺仍然盲目樂觀了。
李自然盤算良久,總覺得此時進固然難,退卻更難。數萬大軍臨時聚合,如此驍勇全憑一股氣勢,如今聞風而退,軍心必散,若是進攻,或許尚有一線機會。尤其是正德到了南京,如果不惜一切代價把南京打下來,把正德掌握在手裡,那麼這一戰便畢全功了。
李自然想到這裡,便把他的分析對寧王闡述了一番。寧王繞桌而行,心中委決不下,現在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吶,進退兩難的困境讓他的臉龐陡然間好像蒼老了十年,氣色中帶著些灰敗。
進軍南京,死路!退回江西,等死!再返回去攻打安慶?正德的大軍是吃乾飯的麼?只消探知自已退兵,立即就會追來,自已能在他們到達之前拿下安慶?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的決定,胸懷大志而無大才的朱宸濠皇帝陛下還沒拿出個准主意,一個探馬驚慌地奔了進來,跪地稟道:「啟稟皇上,大事不好,大明皇帝御駕親征,前鋒已在十里之外!」
「什麼?」寧王和文武官員盡皆大驚,寧王驚慌失措地道:「快!馬上擺開陣勢,與明軍決一死戰!」
哪裡來的及擺什麼陣勢,寧王軍是一路疾行至此剛剛停下,大軍從車馬上卸下營帳糧草,安營的安營、煮飯的煮飯,安營的剛把鐵栓砸下去、煮飯的才把米下了鍋,而對方的兵馬卻是一路疾來,哪容他再集結擺陣。
寧王的探馬遠出二十里地探聽消息,等到發現明軍氣勢洶洶而來,軍中還有玄黃天子龍旗時立即撥馬便走,可是江南地形不慣一路疾馳,時而上坡、時而過河,等他到了大營,撲進寧王營帳時,朝廷官兵銜尾急追,已到了十里之外。
寧王在身邊幕僚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一處山坡向遠處望去,鼓角轟鳴,兵甲鏗鏘。旌旗飛揚如雲,數萬朝廷的精兵如同一座移動的森林徐徐而來,寒光閃閃的兵刃刀槍,高高飄揚的各色旗幟,一時氣壯如山。
大戰在倉促之中開始了,喊殺聲震耳欲聾,南軍不擅弓箭,朝廷大軍的火器得以威力大張,各種火炮、火銃的咆哮聲不絕於耳,交織在一起,猶如連綿不絕的滾雷,低低壓過天際。
淒厲的呼喊聲不絕於耳,滾滾硝煙裡,無數的士兵揮舞著刀槍,還沒有衝進明軍的陣營就紛紛仆倒在地。
前鋒營,是京營大軍中最精銳的神機營,全火器裝備。雖然寧王叛軍大多是山賊土匪、水盜流氓,全是些悍不畏死的江湖好漢,可是血肉之軀終難抵擋槍彈的攢射,在火銃、大連珠炮、盞口將軍炮橫掃過來的鐵彈丸中,空有一身武藝悍不畏死的寧王軍死傷無數、寸步難進。
寧王軍也殺紅了眼,沒有退路就只能前進,他們踏著同伴的屍體,用無數的生命為代價,拚命消耗著官兵的彈藥,促使他們換裝火藥槍彈的間隔加大,藉以逼近了雙方的距離。
朝廷大軍中開始衝出許多士兵,寧王軍一見大喜,以為對方終於肯刀槍相見了。這些三山五嶽的江湖好漢們紛紛舉起得心應手的奇門兵刃,吼叫著衝了上去。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近了,更近了,衝過來的明軍士兵都齊刷刷地揚起了一隻手,向後方揚著,然後忽然立住身子,猛地向前一揮,天空中好像飛過來一大片破磚頭,藉著一擲之勢,那些明軍都丟開刀槍,直挺挺地向前仆倒,趴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寧王軍的江湖好漢們衝鋒的腳步明顯變慢了,這是怎麼回事?傻瓜也知道一定有古怪,可是古怪在哪兒?
「轟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之後,是發出高頻顫音,猶如鬼泣神號的聲音,鋼鐵、鉛丸、鐵釘、鐵片發出種種破空的尖嘯,泣吟著掠過天空。密密匝匝沒有一處可以躲閃,各種暗器從身前、身側、身後激射而來。
片刻之後,無數人仆倒在地,丟掉了刀槍拚命地打滾哭嚎,這些不怕死的漢子發出的尖叫聲都有點滲人,一些人抱著自已血肉模糊的臉,瞪著一雙流淌著鮮血和不知名液體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跑著,摔的再狠都察覺不出疼痛。
那種淒厲的慘叫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北軍剛剛裝備不久的手雷發揮了大作用,很少產生致命殺傷,卻可以製造大批的殘廢,足以摧毀人反抗鬥志的手雷雨點般落入寧王軍陣營中。
明軍士兵不斷的重複著衝鋒、投擲、臥倒的動作,廉價的手雷鋼雨橫掃,血肉之軀當者披靡,一場沒有正式近戰接觸的大戰立即戰局急轉,而明軍後方的大炮抬高了炮口,仍然向寧王后陣官兵不斷傾瀉著彈藥。
犀利的火器儘管尚有著諸多缺陷,可是對面的寧王軍同樣是步卒,而且弓箭威力極弱,他們既不能迂迴包圍、快速衝鋒,又不能進行火力壓制,近戰肉搏,尤其是在手雷的恐怖威力下,對於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可怕一幕的軍隊,士氣的影響是無法想像的。
好不容易近戰開始了,已經膽魄盡喪、死傷遍地的寧王軍已經無法和人數佔絕對多數、士氣高漲如虹的朝廷大軍對抗,一邊倒的屠戳又在大潰退的過程中展開了。
刀光槍影,血肉紛飛,死屍若堵,哀叫如嚎,明軍吶喊著往前衝,猝不及防的寧王軍兵敗如山倒,地上遺屍越來越多,吶喊吼喝之聲遠傳天外。
「退!立即撤退!」毫無還手之力的寧王軍節節敗退,無法收攏敗軍的寧王只好氣極敗壞地下令。
寧王軍在朝廷軍隊的追殺中倉惶後撤,明軍氣勢大盛,自後窮追不捨,雙方前鋒、後營人馬緊緊咬住,直到衝到一條七八丈寬的大河旁,寧王置後軍還有四五千人沒有渡河於不顧,果斷命令炸橋。
炮營搬來了火藥筒,在一聲巨響中,剛剛逃上橋來的士兵和灰石瓦礫一齊飛上半空,逃過河的寧王軍在慶幸自已逃生之餘,眼見寧王如此絕情,又不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正德走的夠快了,可是沿途只見到無數死屍,因為寧王軍逃的更快。待他衝到那座斷橋河邊,才見大軍為河所阻,寧王軍已經逃之夭夭了。
正德大怒,喝道:「為何不渡河去追?」
江彬急急上前跪奏:「啟稟皇上,河水湍急冰冷,方才微臣派人試過,縱然只是輕裝過河,中間最深處身材較矮的士兵也會被水淹沒沖走,而且咱們的軍隊以火器為主,涉水而過戰力大減難以對敵。臣已派人就近砍伐樹木搭設浮橋了」。
正德聞言這才恍然,楊凌馳馬奔至正德面前,笑道:「皇上御駕親征,真是勢如破竹,寧王望風而逃,根本不堪一擊呀」。
正德得意洋洋地道:「朕之天兵所至,魍魍魎魎自然不敢輕掠其鋒。啊!朕現然後悔啊」
楊凌奇道:「皇上後悔什麼?」
正德道:「伯顏猛可退兵塞外時,朕怎麼就派了王守仁去追殺呢?若是朕親自領兵,想必現在伯顏早是朕階下之囚了」。
楊凌:「」。
皇上這信心膨脹的也太快了點,其實要不是楊凌早在這裡布下精銳軍隊,又調水師守住長江天險,同時出兵之前根據南兵特點大量使用火器並配備了對摧毀士兵意志極其作用的手雷,此戰焉能如此順利?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寧王朱宸濠實在太廢柴了。
不一會兒,砍伐樹木的士兵扛著一具具簡陋的浮橋衝到河邊,江彬專門挑選身材高大結實的士兵下河托橋,可是此時已經是十二月份,雖在江南,河水也冰澈入骨,那些強壯的士兵入水片刻也激的嘴唇發紫,臉色蒼白,站在水中搖搖晃晃,弄得士兵們不敢渡河。
正德見狀頭腦一熱,忽地跳下馬來大步奔去,躍進河中高呼道:「再下來一些,以手相結,把橋托的穩穩的,追上寧王,朕再大排慶功宴犒賞三軍」。
楊凌等人驚呆了,失聲叫道:「皇上,水流湍急冰冷,您快上來」。
「不要廢話,你們下來!」
楊凌真怕他有任何閃失,急忙一躍下馬,匆匆淌進河裡,攙住了正德的手臂,把浮橋擔在肩上,說道:「皇上,臣在這裡托橋,您快上岸去」。
「不,朕是大明天子,你們不准朕親自持刀上陣,朕就在這裡為我大明官兵吶喊助威!」
許泰、江彬、京營諸將一見皇上下水,哪裡還敢怠慢,眾將領一齊奔下河去,把浮橋牢牢托起,向岸上高聲大喝道:「皇上為三軍將士扶橋,還不快快過河,奮勇殺敵?」
那些本來凍得瑟瑟縮縮的士兵大受鼓舞,紛紛下河扶橋,轉瞬間二十餘架浮橋在河面上升起,士兵們紅著雙眼飛快地渡過河去,像一隻隻野獸般嗷嗷叫著向遠方追去。
腳底下那是踩的皇上的肩膀啊,別看這些士兵大多不識的字,平素痞氣十足,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現如今皇帝為他架扶梯,一雙腳從皇上肩膀上踩過去,這些大頭兵們一個個胸中血氣翻湧:拼了,值了!就他媽的讓人剁成肉泥,這輩子也值了。
堅持了一陣兒,肢體凍的漸漸發麻時,正德終於被楊凌硬從水裡拉出來了,隨軍的小太監們連忙把皇帝請進車子,換衣服、烘暖爐,正德正換著衣服,楊凌匆匆走來,掀開簾兒鑽了進來。
他也剛換上套衣服,臉色還是鐵青發白,嘴唇泛著紫紅色,見了皇帝說道:「皇上,僅憑扶梯難渡重物,臣已著上沿河岸上下尋找漁舟搭建浮橋了。方才找到一戶本地人家,據說沿河岸下去,十來里地的地方還有一座橋,不過從那兒過了橋得繞過一座山嶺才能回到官道上來。臣已讓一位參將集中各營騎兵,從那裡先行了」。
「好!不管如何,朕就是要打出威風來,打的他落花流水,沒有喘息之極」。正德也沒心思烤火了,一掀轎簾兒站在車轅上眺目觀望全軍過河。
軍中將士排成二十多列縱隊正在有條不紊地渡河,一見天子現身於龍旗之下,近處兩隊官兵最先高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繼而全軍歡呼萬歲,聲如排山倒海,一時氣壯山河。
「皇上的大軍,真是虎狼之師啊,皇上以身作則、恩待士兵,全軍上下受此激勵,漫說我軍優於寧王叛軍,就算不如,皇上現在的軍隊也是以一當十,無人可擋啊」,楊凌感慨地道。
正德聽的高興起來,他直起腰背,扶著旗桿昂首挺胸於三軍面前,面帶微笑,威風凜然,過了一會兒,他悄悄扭頭向楊凌問道:「愛卿,你感覺到了麼?」
「呃?感覺什麼?」楊凌莫名其妙。
正德不悅,說道:「你難道沒有感覺到,一股濃郁的王霸之氣正鋪天蓋地的向你襲來?」
楊凌徹底無語了鼻涕邋遢的正德又挺起胸,昂起頭,迎著凜冽的寒風,自我陶醉地道:「稟天地純剛之精,鍾河岳清淑之華,才高一世,氣蓋千古,智足以通天下之變,勇足以奪三軍之帥。有泰山壁立之像,有鳳凰高翔之趣。璨璨如峰頭之玉,顥顥如水面之月。朕自我而觀之,實千古未有之帝王也,卿以為如何?」
楊凌一聽,立即向小臉凍得發紫,大鼻涕蠢蠢欲動的正德皇帝拜了下去:「皇上英明,皇上的確是千古未有之帝王,千古未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