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兩難
丁庭訓轉悠了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徐慕塵的事他並不放在心上,豬頭解庫盈利一向不多,他是知道原委的,因為這家解庫實際上是丁家交通霸州官府的一個聯絡站。丁家在霸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錢糧賦稅繳的都是最低一檔,還不是每年上下打點的結果,商離開官,如何能賺得缽滿盆滿?
可是那些小吏們好打發,像知府、通判、團練使一類的官兒就不好答對了,禮送少了入不了他們的法眼,送的貴重了他們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收下,所以丁庭訓一向通過豬頭胡同的解庫來運作這筆錢,用典當、發賣等方式不著痕跡地把錢揣進那些官員的腰包。
這些事,多年來一直都是由徐慕塵來運作的,徐慕塵對他的許多心腹事都知之甚詳,只憑這一點,若非萬不得已,他就動不得徐慕塵。
燈下黑?
他對徐慕塵一向優容禮遇,自信徐慕塵或許會有些小小的貪墨之舉,卻決不會幹出對丁家大不利的事來。他現在擔心的是長子承宗,這個孩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現在外人只知丁承宗雙腿俱斷,他的子孫根也被車輪輾斷的事,除了承業、雁九、以及陸少夫人寥寥幾人之外,就只有徐大醫士一人知道。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大家都在竭力維護他的臉面,可是這樣的創傷,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湘兒還能遵了自己囑咐,在人前強作歡顏,為他遮掩,他自己卻是意志萎靡,一直無法振作。如今他好不容易恢復了精神,第一件事就是選擇與丁浩親近,意欲何為?
承宗被車輪輾壓過的傷處因為需要小解,時常化膿,一直沒能痊癒。近來,他又得了筋縮的毛病,一旦筋縮時,痛不欲生。那徐大醫士倒有獨門秘法可以施救,可是那藥劑需要現配,他又不肯長住丁家,是以只能入城取藥。藥若取得遲了,承宗就要吃一番大苦頭,所以他想找個辦事穩妥的人並不奇怪。問題是,丁家難道只有一個丁浩做事不出紕漏?承宗和丁浩一向不熟,為什麼獨獨信任他呢?他只是想讓丁浩為他取藥,還是借此機會與丁浩接近,別有所圖?
丁庭訓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個兒子實在太像自己了,心裡頭有什麼打算,一向都藏得深深的,輕易不肯表露出來。常言說知子莫若父,可是他也無法知道兒子確切的想法。
按照他的打算,長子如今不良與行,丁家必須得由次子承業挑起大梁。長子精於謀劃,做事穩重。次子待人接物、談吐氣質都是不錯的,只是為人輕浮,閱歷不深,如果長子肯在幕後輔佐他,兩兄弟一掌內一掌外,丁家的威名照樣可保不墮,自己百年之後,丁家也照樣雄踞霸州,長久富貴下去。可是如今看來,兩個兒子都不願按照自己給他們設計的路線走。
承業那孩子還是沒個定姓兒,整曰無所事事、游手好閒,有意安排給他幾件事做,他都甩給手下的管事,壓根懶得盡心過問。而承宗這孩子……從今天的舉動看,他也並不甘心退居幕後、輔佐承業……
承宗曾說過,若是沒有讓丁浩認祖歸宗的意思,那就不可以給他半點權力。如今自己提拔丁浩為管事,難道此舉讓承宗誤以為我有意要丁浩認祖歸宗?如果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有意與丁浩親近,那問題還不大。可是如果他是有意栽培丁浩,彌補他不能拋頭露面的缺陷,與承業爭權,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了。多少豪門世家,在外人的明攻暗鬥下垮不了,最後卻毀於兄弟鬩牆啊……
想到這裡,丁庭訓心裡有些發苦:「老夫是不是作繭自縛了?留下這個丁浩,沒有引出那個內殲,倒惹得兒子生了異樣的心思。」他越想越頭痛,頹然坐回椅上,撫額歎了口氣:「丁浩啊丁浩……,老夫是弄巧成拙了麼……」
「老爺……」三夫人隱約聽他念叼丁浩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動,想起近來院子裡的一些傳言,忙把金鐲放在絲帕上,風一般繞過屏風,到了他的背後,輕輕地捶他的肩膀,討好地問:「老爺,為了什麼事這般為難,莫非……老爺想讓那丁浩認祖歸宗?」
「嗯?」丁庭訓的臉色忽地沉了下來,站在他背後的三夫人沒有發覺,猶自試探道:「老爺提拔他做大管事,就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才幹吧?莫非老爺想讓他幫著您料理家務?」
丁庭訓唇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若是老夫想讓他認祖歸宗,只憑他身上流著我的血就足夠了,又何必試他的能力與品姓?」
「那……老爺你是什麼意思嘛……」三夫人撒嬌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丁庭訓霍地一下站了起來,三夫人閃避不及,下巴吃他一撞,疼得「哎喲」一聲,淚水頓時模糊了一雙眼睛。
「你給我聽清楚了!」丁庭訓聲色俱厲地道:「再大的家族,敗家最快的法子,也是家庭不和,內部爭鬥。你打聽這些做什麼?老夫活的好好的,再過二十年也死不了,你這就開始琢磨著去巴結下一代家主了?安份地做你的三夫人,錦衣玉食不會少了你的,不要有什麼癡心妄想、更不要試圖過問丁家的大事,否則,老夫不會饒你!」
丁庭訓說罷拂袖而去,三夫人氣得俏臉雪白,眼見他已遠去,不由恨恨罵道:「凶什麼凶,你這個不積陰德的老東西,,難怪你大兒子成了殘廢,二兒子不務正業,一個有本事的私生子兒還不跟你親近,呸!天老爺報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