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順水推舟
這些事看似與他擔任剿倭艦隊的統帥毫不相干,可那個時代官員的品行、作為,本來就是衡量一個官員是否稱職的最重要標準,道德品行低下,別說不能擔當剿倭統帥了,連官都不配做。這些理由當然可以用來攻擊他。
且不管這些御使們的彈劾是否捕風捉影,至少這種動向是讓朱棣很欣慰的,所以朱棣和顏悅se地接下了奏疏,著令有司進行調查。隨即,吳有道、黃真等二十多位御使又紛紛上疏,嚴厲指責倭寇為患,大明沿海百姓飽受侵略,做為大明皇帝御封的倭國國王,足利義滿對倭寇之猖狂有縱容之嫌,就算不是,也是治國無方、剿匪不利。對這樣的藩國,我大明不應遷就,應該拒絕與該國重開貿易,以予制裁。
在文武大臣們糾結於浙東水師案,忙著爭風內鬥的時候,還有這麼多官員著眼全局,其作用當真不亞於源頭活水,朱棣又驚又喜。於是在朱棣的有意引導之下,文武百官不得不就這個議題紛紛發表自己的看法。
當ri的廷議未就是否制裁ri本達成一致,不過這個話題已經被人提出來那就好辦了,大臣們既然摻活進來了,就得把自己的主張貫徹下去,明ri廷議的時候,肯定還會有人就這件事提出自己看法的,這樣也就變相地轉移了眾人對浙東水師醜聞案的關注。
朱棣龍顏大悅,為了表示對這件事的重視和對吳有道、黃真等人識大體、重大局的讚賞,當即著解縉大學士調閱兩人去年的考評簿子,然後提拔吳有道為副都御使、黃真為僉都御使。
陳瑛是都御使,都察院台長,與六部平行,合稱七卿。其下就是副都御使、僉都御使,雖然吳有道這一派御使人數比較少,但是這一提拔,佔了都察院的兩個要害位置,吳有道一派對陳瑛也就隱隱具備了一些制衡的資本。
皇帝用這種舉動,表達了他對大家過於糾纏浙東水師醜聞案的不滿,一些官員便暗暗jǐng醒起來,互相攻訐的勢頭有些降溫的苗頭了。
朝會已罷,朱棣特意留下夏潯,召他謹身殿奏對。
這段時間夏潯忙著組建自己的剿倭班底,朱棣這邊也下旨令各大船嚴加緊趕造海船。好在宋元兩朝,海運都十分發達,造海船對各大船廠都不陌生,無論是技術還是人員,現在各大船廠依據具備,旨意一下,馬上可以投入生產。
因此這段時間以來,南直隸的龍江船廠、專門生產海船的快船廠,以及馬船廠、黃船廠都在製造用於海洋的戰艦和運輸艦等各種艦隻,福州船廠專門生產大型海洋戰艦大福船,廣東新會東莞船廠專門生產橫江船、烏槽船等中小型海洋戰艦,如今也在ri夜趕工,每建造完成一艘便交付一艘。
有了皇帝的全力支持和內閣的關照,各個方面的準備工作都是緊鑼密鼓,相應的海戰武器也在加緊生產,並且加強了火器的配備比冉。這副架勢,雖非傾國之力,但是朝廷關注和支持的力度較之浙東水師剿倭時可強了十倍不止。
僂人加諸大明之恥,朱棣是一定要雪的,所以對夏潯不遺餘力地支持,可相應的夏潯的責任也就更重了,這樣的支持之下,如果再打了敗仗,他就真的無法對天下人交待了。不需要有人回彈劾,他也得主動上表承擔責任。
君臣二人在謹身殿裡,就各種戰備情況進行了一番認真地交流,最後朱棣又囑咐道:「聯對海洋、海船本不甚瞭然,這段時間,聯對這方面的事情特意進行了一番瞭解。如果能夠消滅倭寇對我沿海之威脅的話,聯以為,以後漕糧北運,可以盡量經由海道。這樣,可以減輕河道轉運的層層損耗,無論是速度還是動輸量,都要遠超河運。同時,也可以減輕運河運輸的沉重負擔,讓河道於工商及民回運,你以為呢?」
夏潯聞言大喜,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瞭解有關海洋的事情,以他一個後世人所瞭解的歷史知識,再結合他所掌握的當下的實際情況,他認為,把大明放棄海權的罪責,歸咎於儒家思想培養下的文官政回府因循守舊不思擴張,那是不公平的,至少它不是主要原因。
大明放棄海權的真正原因,應該是大明向海洋擴張的原動力漸漸消失了。
秦漢以來,儒家成為官方唯一遵崇的學說,天下都是由儒家弟子把持的,他們有放棄過向外擴張嗎?當帝王們有擴張領土之功勳時候,儒臣們是為之歡呼鼓舞、大加讚譽呢,還是竭力反對?為什麼陸地擴張他們歡迎,海洋擴張他們就不以蘇然了?
為什麼陸地擴張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們就築起了長城,心滿意足了?可有人發現建築長城的地方內外兩重天?為什麼長城內側農耕發達,而長城外側卻是碧草連天?是因為沒有人去種植還是因為再往外延伸,當時的氣候和農耕條件已經不適宜種植?
這些古代的政治家們,雖然主觀上未必明確地認識到並且以此為行動準則,但是客觀上他們就是以此為行動標準的,那就是:利益!帶來的好處犬千戰爭成本和佔領成本的時候,那瞪挫開疆拓土,就是受到支持和褒揚的。反之,就是窮兵黷武,就要受到大臣們的反對。他們的態度,就是下意識地依據這一標準而改變的凸當然,這也不是唯一原因,但它才是主要集因。
甚麼開拓足夠的生存空間、或者那些看似荒涼的地方其實有無數的礦藏,所以應該不惜一切統統佔領,那是沒出息的子孫做的白ri夢,對時人來說,根本不存在這個理由。現在的人口,不是多了,而是少了,還沒有產生生存空間的壓迫感,現在的人也無從去開發勘測、去發現那些不毛之地下邊埋藏著甚什麼寶貝。如果繼續擴張下去,是勞回民回傷回財,是入不敷出,那它自然而然就會成為所有人竭力反對的東西。
朱元璋早年的時候,大明水師還是比較強大的,那是因為大明當時有控制海權的需要,他們需要打擊張士誠、方國珍等逃到海外的殘餘勢力,他們需要加強東南沿海的防務,這些構成了明初海軍發展的動因。
朱棣後來七下南洋,交通海外諸國,主要還是政治需要,是為了揚威異域,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大明水師艦隊一路下去,彷彿巨輪碾螞蟻一般,把陳祖義等大大小小的海盜團伙掃蕩一空,把對大明懷有敵意的南洋小國一一懾服、又把南宋以來流落南洋的華人大量接回本土,南洋華人貿易網極劇縮和……
與此同時,大明艦隊的強大,也使倭寇遭受重創,加之中ri勘和貿易興起,倭寇組織者有了合法的貿易渠道,倭寇的威脅在那段期間也減少了。以上種種,使得不管是在海防安全方面,還是在貿易壟斷方面,海洋對大明都已不再存在威脅,也帶不來更多的利益,因此,當政治任務完成之後,也就無人再去注意海權的重要xing了。
當然,這些只是夏潯想到的,實際上還有一些其它原因。比如人口的流動不僅僅是南洋華人大量歸國,由於běi jīng的建立,中原內部的人口和經濟中心也在北移,浙江、福建、廣東一帶人口大量向北方遷移,遷移人口最多的浙江一帶,在永樂朝時當地有一半人口流動到了北方,這一系列變動,都使大明帝國對海洋的興趣越來越小。
同時,韃靼和瓦剌的崛起,也使得大明帝國的戰略中心必然北移,漸漸形成軍隊建設的大陸軍主義。
一支軍隊的建設,是需要軍費的,這種時候,大明帝國的軍費必然向北方傾斜,向步兵、騎兵傾斜,海軍不但得不到建設,軍費反而大量被削減、挪用,最終,艦隊只能在海港中爛掉,航海資料被兵部銷毀,遠洋艦船停止建造,海外私人貿易嚴禁進行,海權被拱手相讓了。
夏潯認識的雖不全面,卻已隱隱發現了問題的本質,所以聽到朱棣這個設想的時候,他大為歡喜。
朱棣是一個難得的肯重視海權的皇帝,雖然他的本來目的是政治層面上的,並不足以支撐大明海權的長久持續發展,可是如果自己能夠推波助瀾,加強大明在開發海洋這一過程中實際利益的獲得,那麼,大明的戰艦還會爛在船塢裡面嗎?大明還會在意識到海權的重要xing時,已經足足落後西方一個世紀嗎?
夏潯歡喜之下,登時化身黃真第二,馬屁不要錢地向朱棣傾瀉過去。
朱棣這些時ri因為浙水東師醜聞搞得非常抑鬱,如今卻被夏潯給逗笑了,他擺手笑道:「好啦好啦,再拍下去,你可就成了蠱惑君上的一個佞臣了,呵呵,ri本國使節已經到京了,禮部正在東拉西扯地拖著他們,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跟他們談判?」
夏潯笑道:「明天吧,縣想先喜定國公府,拜訪拜訪赤忠將軍!」
朱棣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說道:「你選的這兩個人,朝中大臣們可是多有非議呀!」
夏潯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臣昧他們,可是信心十足!」
飽受他人非議的朱棣對這句話感同身受,頜首笑道:「好,既然你想用,那就大膽地用,聯全力支持!可若吃了敗仗回來,聯可不饒你!」
夏潯笑著應了,君臣二人又敘談一陣,夏潯便離開了皇宮。
夏潯離開皇宮之後沒有回府,而是直接打道去了定國公府。定國公徐景昌早朝回來,便把御使言官們對赤忠的攻訐告訴了他,把個赤忠氣得臉龐發赤。文人看不起武臣,武臣也一向瞧不上文臣,這叔侄倆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損著文臣,有人進來稟報,說是輔國公楊旭來了。
兩人聞言,連忙迎了出來。
一見徐景昌,夏潯便拱手笑道:「定國公,聽說赤忠將軍已經到京,這不,奏對完了我就來了,此去東海,這場功名可是全賴赤將軍了,你還不給把赤大將軍請出來,引見引見?」
其實,他已經看見徐景昌身側一身常服的赤忠了,徐景昌和赤忠出來相迎,身邊都帶了一個貼身的隨從,可是主賓與隨從,從站位、衣著、神態上就能看出來,夏潯只稍了一眼,就知道徐景昌旁邊這中年人是赤忠了。乍見赤忠,夏潯不免有點吃驚,聽這名字,再聽徐茗兒的介紹,在他想像中,這位赤忠將軍必定是身高八尺、威武昂揚、殺伐果決、剛毅勇敢的一員虎將,可是這一看,實在瞧不出一點軍伍之風。
這赤忠身材中等,體態已經發福,那絕不是一身的腱子肉,確實是有些發福,肚楠微微地腆著,一身細皮白肉,顯見是平時養尊處優慣了。那張臉也看不出半點威風霸氣,狹長的眼晴、肉頭的鼻子,稍稍有點雷公的嘴巴,其貌不揚。
雖然說人不可貌相,可這也……人人都愛十三娘,人人都喝木木nǎi。
夏潯偷偷打量赤忠的時候,赤忠身旁那個親隨瞪大雙眼,緊盯著夏潯,業已是一臉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