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大發雷霆
此時,鄭和已經回京了。
鄭和是內官,官品也不高,不需要派三品以上官員迎接,但是隨他回來的還有許多其他國家的使節,其中包括一個國家的國王。浡泥國王麻那惹加那乃,帶著王妃、王子、公主還有王弟王妹,一大家子居然都來了,這就需要同等品秩的人員相迎。
外國的國王,相當於大明的郡王,於是就由大明皇室派了幾位在京的閒散王爺出迎,把他們接到會同館入住以後,朱高熾、朱高煦兩位監國再聯袂趕到會同館裡探望、問候。
鄭和這一次出海,因為是頭一回,需要從無到有地探索出一條海路、所以耗費時間很長,達兩年之久,所經國家和地區包括了占城、爪哇、滿剌加、蘇門答剌、錫蘭山、柯枝、古裡、暹羅、南巫裡、加異勒、甘巴裡、阿撥巴丹等國。
回來時這些國家都派人贈送了禮物,其中琉球中山、山南,婆羅,阿魯,蘇門答剌,滿剌加,浡泥、占城、暹羅、榜葛剌、南浡利、小葛蘭等國遣使入貢。幾乎與此同時,ri本的足利義滿也派了使節來。
現在ri本的情形很糟糕:後龜山天皇出走了,他跑到南部重聚南朝舊部,以武力抗議北朝背信棄義。由於有惜竹夫人和大明暗中向他提供了大筆資金和武器、糧食,後龜山出走的時間比歷史上提前了,效果也大多了。
由於他手裡有充足的資金、武器和糧食,他不但很快招攬了一批舊部,而且招納了很多農民和流浪武士,包括被中國水師和ri本水師聯手打壓得幾無生存餘地的海盜也大量投奔了他,使得他迅速組織起了一支頗具規模的武裝。
後龜山出se的表現,使得一些本來還想觀望聲se的南朝氏族、豪門,也毫不猶豫地加入進來,旗幟鮮明的表示擁戴後龜山天皇,他們形成了一股相當龐大的力量,讓後小松天皇頭疼不已。
與此同時,鑒於足利義滿年老體衰,漸漸控制不了他手下的幾大諸侯,他的義子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持也鼓起勇氣在朝政、軍事等多個方面公開發表自己意見和主張,與太政大臣足利義滿唱反調,踏出了徹底決裂的第一步。
鑒於這種局面,足利義滿急需得到大明對北朝的認可以及對他的支持,所以他派了一支使節隊伍向大明入貢,並請求大明在道義上予其以支持,如果可能,希望大明水師在軍事上也能予之以一定的配合。
這一來,再加上早先趕到金陵的帖木兒國使節,匯聚到金陵的各國使節已將近二十個國家,所謂萬國來朝的盛況也不過如此,越來越看不透金陵局勢、已無法予以控制的太子朱高熾趁機上書,奏請皇帝回京。
眼下這種局面,朱棣不可能再滯留běi jīng,是到了他該回來的時候了。
一池秋水,波光粼粼。
雖已到了秋天,荷葉仍是碧綠的,只是荷花少了些,有些荷莖上已結出了飽滿的蓮實。一道九曲小橋蜿蜒水上,中間位置有一座小巧的八角小亭,小亭門窗盡開,清風荷香穿亭而過,留下一室馨香。
亭中擺著一張紫檀嵌螺鈿圓桌,四個身穿直裰,頭戴儒巾的人圍坐在桌前。
不遠處,臨窗角有一個小泥爐,爐上坐著一壺沸水,旁邊又有小方桌一張,上邊擺著茶具,一個清秀俏巧的小丫環靜靜地站在一旁,候著桌前圍坐的四人誰的杯中茶盡,便輕盈地上前為他斟滿。
小丫頭叫弦雅,茗兒原來的帖身小丫頭巧雲成了夏潯的妾室以後,才被茗兒選到身邊侍候的。輔國公府落成時,皇帝賜了些官奴給楊家,這小丫頭就是那時隨母親被發配到輔國公府的,那時她還是個幾歲的孩子,如今已是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的年紀,茗兒再三挑選,覺得她聰明伶俐,又是自幼在楊家長大,對楊家忠心耿耿,才選為貼身丫頭。
弦雅的心思很細膩,她記得自己已經斟過五輪茶水了,而老爺杯中的茶水始終是那一杯,第一輪斟的茶水到現在還是滿滿的,老爺居然一口都沒動過。
「老爺今天心情一定很不好!」
弦雅暗忖著,愈發小心起來,手腳的動作輕輕裊裊的,不敢做出聲響。
坐在桌前的夏潯表面上看來,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他臉上始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從廬山回來以後,似乎他想通了一些東西,或者說放下了一些東西,心事不再那麼重了,神情恬淡的頗有一種出塵的感覺。
很平靜,既無大喜,亦無大悲。
但是當還有一身俗事的鄭和起身告辭之後,夏潯的臉se就攸地沉了下來。
亭中這時還剩下三個人:夏潯、解縉和黃真。
太陽已經西斜,陽光穿亭而入,映在夏潯的背上,這時雖非晚秋,陽光的威力卻已大減,清風徐來,一片yīn涼,這點陽光倒不致令人難過,但夏潯的臉se很難看。
正在說話的是黃真,他不知道夏潯為何突然沉了臉se,以為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不禁惴惴不安起來,聲音也虛了:「朝廷上關於遷都的議論甚囂塵上,即便是鄭公公從南洋歸來,且有大批外國使節隨行,這般熱鬧的事都未能轉移大家的目光,我們都察院……」
夏潯沉著臉道:「不要動!不是告訴你按兵不動的麼?」
黃真道:「是是是,下官自然遵從國公囑咐。不過,遷都之議關係到每一個人,這件事無關於派系,朝中大臣從來沒有這麼團結過,所有的人都在上書反對,即便是鬥了一輩子的政敵,這時也是有志一同。包括內閣和內部……」
他窺了夏潯一眼,放低聲音道:「趙王就藩於běi jīng,如果遷都……,所以就算是太子的人和漢王的人,現在也是異口同聲反對遷都,國公,咱們真的不需要有所表示麼?」
夏潯冷冷地道:「太子那裡,我也表示過意見,太子也同意我的看法。有些大臣或者是因為心向太子而反對遷都,除此並無他念,不過這也不是太子授意。遷都這件事,無關於任何人、又關乎於任何人,大家各行其是,無人制止,是因為沒有人看得透皇上這步棋到底想幹什麼,你如果想要發表意見那也由你,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是是是……」
「國公,太小心了吧!」
黃真忙不迭答應,一旁解縉卻不以為然地插了嘴。
「哦?」夏潯面無表情地扭過頭,冷冷地看著他。
弦雅站在一旁,將夏潯的表情看個清楚,不禁抿了抿嘴唇,心道:「原來老爺生氣是衝著這位解老爺呀。」
小丫頭弦雅看出了夏潯因何不悅,天下第一才子的解縉卻沒看出來,解縉笑道:「國公多智,近乎多疑了,這件事哪有那麼複雜,皇上青睞běi jīng,早非一ri,那是皇上龍興之地,又是皇上從年輕時候就戍守的地方,自然戀棧不捨,因之有意遷都,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皇帝乃一國之君,行事豈能憑一己好惡呢,解某此番回京,適逢其會,自當一抒己見,某已上疏反對此事了!」
夏潯的臉se暗了暗,解縉全未察覺,得意洋洋地賣弄起來,道:「解某上書,只言四件事。一是經元末戰火,běi jīng毀壞嚴重,人口也極稀少,復經靖難之戰,城池損毀愈加嚴重,如要遷都běi jīng,再建皇城,曠ri持久,所費靡多;
二是朝廷北遷,糧賦困難。洪武三十年的時候,輸往北方的糧賦僅十五萬石。永樂六年的時候,因為不斷向běi jīng遷徙百姓、增加駐軍,糧賦供應就增加到六十五萬石。去年由運河輸往běi jīng的糧賦五十萬石,由海路運去的糧賦達七十萬石。如果朝廷真的北遷,那麼每年運往běi jīng的糧賦至少需要五百萬石,我們的運力承受得起麼?
這第三,就是安危方面的考慮,běi jīng距北狄太近了,這一點是朝中大臣們最擔心的地方,也是議論最多的地方,其弊病一覽無餘,文武大臣們已經陳述多多,我就不多贅述了。
第四麼,就是吵的很凶的風水。真是可笑,金陵龍盤虎踞,上映紫微之垣,可以為都者,莫逾金陵,這有什麼好爭辯的?解某是以《河圖》《洛書》認真推演過的,《河圖》《洛書》乃yīn陽五行術數之源,以其天人合一而喻人生萬物,莫不應驗……」
夏潯似笑非笑地道:「大紳不愧為天下第一才子,文韜武略,世上無雙,居然還明yīn陽懂八卦,jīng通周易術數,趨吉避凶之學。」
解縉的情商實在是差了點兒,居然沒聽出夏潯挪揄的語氣,聞言得意笑道:「國公過獎,過獎啦!」
「砰!」
夏潯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案上,拍得解縉一個愣怔,黃真也嚇了一跳。
「弦雅!」
夏潯沉聲一喚,弦雅趕緊蹲身行禮:「婢子在!」
夏潯道:「你下去,這兒不用你侍候了。」
「是!」
弦雅乖巧地答應一聲,轉身提裙,步出小亭,便悄悄吐了吐舌頭。
弦雅一走,夏潯便霍地立起,大發雷霆道:「自以為是!自作聰明!」
解縉吃吃地道:「國公……」
夏潯指著他的鼻子,呵斥道:「你若真懂得周易八卦,先給你自己算一算!你若真懂得超吉避凶,會剛剛貶謫離京,就得瑟回京?御駕不在京城,竟然拜訪太子,難道你也這等大忌也不懂?上書言事!上書言事!你跟誰商量過了?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