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4章 一棹春風一葉舟

    浩浩蕩蕩的艦隊沿長江順流直下,在出海口匯合了奉命集結於此的雙嶼衛四十八條戰艦,組成一支龐大無匹的船隊,折向南海。

    這支船隊的整個編組隊形是前哨、左右前營、突出整個艦隊隊列的左右哨列,最後是分向左右雁翅狀的後哨,中間位置是最巨大的寶船和無數的商船,那陣形彷彿一隻背負神山的巨龜。

    從空中俯暇下去,整個艦隊黑壓壓一片,鋪開來有好幾平方公里,這樣的場景,酷似二戰時海上的巨型混合艦隊,但那時候,美、英、德、ri等國都擁有這樣的海軍艦隊,而現在卻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涉滄溟兮十萬餘裡,觀夫鯨波接天,浩浩無第1004章 一棹chūn風一葉舟涯,或煙霧之溟,或風浪之崔嵬。視諸夷域,迥隔於煙霞縹緲之間。而我之雲帆高張,晝夜星馳,涉彼狂瀾……」

    清晨,禮部右侍郎張熙童站在船頭,俯瞅大海,忍不住詩興大發,旁邊的鄭和聽了不禁淡淡一笑。張侍郎的這種心情,他第一次乘著巨艦,駛入大海時,也有同樣的感覺。可是大海的這種壯觀、瑰麗,也只有剛剛踏上大海的人才會有。

    鄭和笑微微地心想:「等著吧!等巨浪如山,舟如敗葉的時候,等數月航行,四望茫茫,枯躁乏味的時候,這位張大人就知道航海遠非他想像的那麼詩情畫意了。」

    此時還是黎明時分,可第一次出海的人都起了個大早,等著看那紅ri躍海而出。船員們正在緊張地忙碌著,目前大明航海使用的導航方法主要是航海羅盤和過洋牽星之法。

    此時,舵手正保持船的正尾對著北極星,導航員則用牽星板測量北極的地平緯度,獲得初次數據後,他們將可以保持整整一晝夜的正南向航行,然後再進行另一次北斗的測量。這時他們還第1004章 一棹chūn風一葉舟未能掌握經度的準確測算方法,緯度的確定也不是以赤道為基準點,而是根據北極星等星體來確定,但這已足以讓他們在赤道以北以驚人的準確xing抵達想要到達的地方了。

    海浪翻湧而來,方形的船頭兩側設計有海水的通道,浪頭湧來,就會灌入通道,當船頭一沉復起時,水就從兩側排出,這種方法很好地解決了船的顛簸問題,所以這船行駛在海上平穩的很,讓趙子衿這種初次乘坐大船出海的人也少有不適的感覺。

    夏潯在另一條船上,並不是所有的官員都知道輔國公也在下西洋的隊伍當中,除了正使鄭和、副使張熙童、雙嶼衛指揮使許滸之外,就只有周滿、洪保、周聞、楊慶等幾位主要的大太監和文官。

    主艦上官員眾多,所以為了保密,夏潯住在雙嶼衛的戰艦上,張熙童也住在另一艘大艦上,但是他起得早,一早起來是為了觀耳出,但是為了和正使鄭和拉近關係,他就興沖沖地跑到鄭和的大艦上來了。

    他的侍妾有夢此刻才剛剛起床。

    有夢沒有姓、也沒有名,自小就是青樓長大,原是京師有名的紅歌ji,張熙童從遼東回南京,榮升禮部員外郎後,同僚設宴慶祝,邀他花船飲酒,一眼相中,這才為她贖身,從此做了自己愛妾。張熙童十分寵愛這位如夫人,此番下西洋,她是唯一一個被他帶在身邊的妾室。

    有夢睜開眼睛,眼神稍稍有些迷惘,過了片刻才清醒過來。忽然意識到此刻自己還在船上,此刻自己正在海上,不禁一掀薄衾,歡喜地躍起,赤著雙足跑到窗口,掀開窗子向外望去。

    一股清新的海風撲面而來,撩起了她的秀髮,浪濤聲不絕於耳,有夢嘖嘖地讚歎幾聲,這才意猶未盡的轉過身來。窗子就在舷板上,不虞有人看見,有夢懶洋洋地轉身,準備喚丫環進來侍候她梳洗著妝。

    昨夜與老爺纏綿半宿,這時她身上可真夠瞧的,下體不著寸縷,只是套了一件褻衣,虧得那褻衣肥大,直垂到臀部,所以下邊只露出一雙白生生的美腿。芳胸半程著,一頭烏亮的長髮半掩在雪膩豐腴的胸口,婉媚的味道經這一件chūn衫而有種放大的效果。

    有夢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牛角梳子,對著桌上銅鏡剛剛梳理了兩下頭髮,突然尖叫一聲,扔了梳子跳起身來,掩著胸縮到牆角,驚叫道:「你是誰?」

    唐賽兒一身青衣小帽的侍童打扮,悄悄潛進房來,已經躲藏了一陣了。

    她發現這船上比起當年在軍中時反而不易藏身,再加上那一次她是驚恐萬狀,只當害死了人,想要逃之夭夭,什麼苦都忍得,這一次卻不同,叫她衣服整ri不換、澡兒幾天不洗、也不梳洗打扮,只吃殘茶剩飯,睡覺要睡在**的犄角旮旯,她當然不願意。

    可是她已偷偷聽船上的水手說過了,現在還不算真正的出了海,接下來還要去廣州,如果這時被夏潯發現了她,難免一個被押解上岸,著人送回的下場,所以她現在還不是叫夏潯知道的時候。所以她鬼鬼祟祟地潛進有夢的房間,本想看看有什友自已得用的東西。

    未科她防了有夢姓娘,卻一時大意,沒注意到那面銅鏡可以反映到的角度,被對鏡梳妝的有夢姑娘看個正著,有夢看見一個人影兒在後面鬼鬼祟祟地行過,這一嚇真是非同小可,一時間花容失se,一顆芳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噓!」

    唐賽兒也被她嚇了一跳,趕緊豎指於唇,小聲道:「噤聲!不要怕,我不會害你的。」

    有夢姑娘定睛瞧她,十三四歲一個少年,雖是青衣小帽下人打扮,卻是唇紅齒白,秀眉大眼,清而秀,魅且麗,如此罕見的俏美少年,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有夢姑娘上下打量她幾眼,怯意便去,隱隱生起一種難言的感覺,不禁微微挺起了飽滿誘人的酥胸,佯做怒意,嬌嗔道:「你這小廝,是哪位大人府上的,怎麼這般無禮,闖入姐姐寢艙?我若張揚出去,還不叫人打殺了你?」

    「我……我……」

    唐賽兒乾笑兩聲,眼珠兒咕嚕嚕一陣亂轉,卻想不出個托辭。

    這時,艙門敲響,那小丫環在外邊叫:「夫人,夫人,你怎麼啦?」

    有夢姑娘瞟了眼唐賽兒,見她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叫人一見便愛煞了她,不禁心生維護之意,忙道:「沒甚麼,做了個噩夢,嚇醒了!」

    支走了那小丫環,有夢便似笑非笑地瞟了唐賽兒一眼,說道:「老實向姐姐交待,你偷偷跑進人家房裡來做什麼?」

    滄海橫流,旭ri東昇。

    那一輪紅ri突然躍出海平面,千萬道紅光頓時鋪撒了整個海面,連那大船都沐浴在一片紅光之中。

    夏潯赤著雙腳,穩穩地站在船頭的甲板上,雙腿微蹲,雙手於丹田前方如抱圓濤,正在徐徐地吐納。他一呼一吸之間都要相隔很久,可是卻絕不會給人一種用力的感覺。

    船身輕輕地顛簸著,帶著淡淡海腥味的海風拂得他的衣帶輕輕飄拂,他的整個人卻已完全鬆弛下來,彷彿整個兒融進了這天地之中。

    蘇穎靜靜地站在一側船舷邊,看著她的郎君練功。

    相信整個船隊三萬餘人中,找不出幾個比她對大海更熟悉的人,在這裡,她如魚得水,比任何人都更快地融合其中,可是夏潯也能如此之快的適應水上的生活,甚至沒有一絲半點的不適應,這一點叫她頗為敬佩和奇怪。

    她可以適應海洋的生活,可是天知道要她適應陸地的生活、適應在金陵做闊nǎinǎi的生活,她用了多麼久?可夏潯呢?不管是陸地、海洋、大漠、草原,似乎不管到了哪兒,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並適應那裡的生活。他就像一棵野草般堅韌,任何環境,都會被他征服。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夏潯慢慢站直了身子,他舒展了幾下身子,踏著甲板,扶著船頭向前望去。湛藍的海水被船頭破開,掀起的白se浪花不斷地幻滅復生,幾頭海豚似乎覺得這是很有趣的事情,它們無畏地追逐著船頭的浪花,不知疲憊的跑在大船前面。

    船頭上方,許多海鳥鳴叫著,盤旋著,這裡距陸地並不是非常遠,遠遠的,能夠看見若隱若現的陸地,只是在這樣能見度極好的早晨,看起來也像霧茫茫的不甚清楚。

    蘇穎輕輕走到他的身邊,陪著他站定。

    夏潯沒有回頭,卻知道她就在自己身邊,過了許久,夏潯才冉道:「在想什麼?」

    蘇穎輕輕地道:「我喜歡這兒,每次一到這兒,就覺得身心暢快,不需要顧忌那許多……」自從隨了你,我在國公府也住了多年了,可我……還是更適應這樣的ri子。」

    夏潯低低地笑起來:「野人之xing,視豪門如藩籠!其實何止是你,謝謝、梓棋、小荻、小櫻她們莫不如是,其實……從骨子裡來說,茗兒也是這樣的xing子,她也一樣不喜歡那樣的束縛,只是……她不能不比你們背起更重的擔子罷了。咱們一家人,其實全都是這樣的。」

    蘇穎忍不住笑起來:「那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若非骨子裡就與你是一樣不羈的xing情,又怎麼能走在一起!」

    夏潯輕輕握起她的手:「你放心,等咱們從西洋回來,我就帶你們去那個地方,在那裡,咱們可以隨心所yu地活著。」

    「嗯!」蘇穎柔柔地答應,像個初諳情事的小姑娘。

    她對相公說的那個地方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多問,再是如何豪放不羈,她也不可能跳脫這個時代,嫁雞隨雞,相公說去哪兒,那便去哪兒就是了。

    夏潯握著她的手,面朝大海,漫聲吟道:「一棹chūn風一葉舟。

    一綸繭縷一輕鉤。

    花滿渚,酒滿甌。

    萬頃波中得zi you!」

    誠求月票推薦票!!!!
《錦衣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