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講

真土對伏食的重要

講到丹道的「伏食」,所謂修持的方法,就是怎麼樣結丹。也就是說利用我們現在這個生命,生生不已的功能,產生新的生命,這個叫「丹」。這個結丹,道家講是「先天一氣從虛無中來」,很自然地再回到我們這個身體上。伏食也就是「一粒金丹吞入腹」這個道理。

在佛家,這屬於四禪的境界。所謂氣住,呼吸之氣停止了,乃至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的呼吸也凝聚攏來了,非常凝聚,所以氣住。進一步的現象是脈停,血液的流行也進入靜態。當生命的功能用完死亡時,肉體毀壞就有氣住脈停這個現象;但相反的是,悟道伏食的人,生命功能充實到極點也一樣有這個現象。用代號來講,當陰極時,就是死亡的現象;修道的人所謂陽極,也有這種現象。等於我們講物理學的作用,宇宙間任何的力,總有正反兩面的作用,所謂有離心力、向心力這些兩極作用的區別。

現在這一章所謂「真土造化」,是以中國文化五行的原理說明的。所謂土,我們再三提過陰陽五行的道理,「四象五行皆藉土,九宮八卦不離壬」。這個土所代表的,大家已經知道叫做「真意」。這個真意不是佛學所講的妄想,而是真正的真意。真意屬於五行之土,但是這個真意,這個土,如以世界人類文化來比喻,就非常清楚,萬物都靠這個土地而生長。我們今天活著,就靠生命這一點真意,而普通所謂意志、志向這些名稱,都屬於第六意識的範圍。第六意識就是我們思想的範圍,這個是屬於土,但不是真土。所以道家把這個土分成四種,學過陰陽五行就知道,譬如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時,以五行分類各有歸屬。辰、戌、丑、未這四個時辰屬土,其他四個方位都歸到辰、戌、丑、未這四種土。

現在我們討論的這一篇,強調這個土,這個真意的重要。要想修成長生不老,返老還童延年不死之法,重點在真意怎麼樣能夠達到伏食的境界,所以叫真土造化,是真土變出來的。

還丹和精氣神

現在回到原文,「巨勝尚延年,還丹可入口」,「巨勝」是草藥的名稱,又叫胡麻,種類很多,不止這一種,可以延年。古人書上講很多修道的藥,譬如雲母、松枝、茯苓、天門冬,各家的用法不同。古人所謂黃精可益壽,黃精是一種植物的根,在江西等地有些山上很多。虛雲老和尚在動亂時代被打得半死,晚年在江西的雲居山,那是出黃精冇名的地方,虛老活到一百二十歲,可能是吃黃精有幫助。我也吃過黃精,蒸起來像紅薯一樣,不過比較難消化,吃了不大會餓。歷史上記載,漢朝時發現山上有個似人非人,一身是毛又會飛的,抓住是個女的,一問之下,她是秦始皇天下大亂的時候,與家人逃散了,她一人跑到山裡,無衣無食只好挖草根吃,慢慢就長起毛來也會飛了,已活過幾百年。現在本書裡提到外丹「巨勝」,像胡麻、黃精等等之類,「尚延年」,人吃下去可以改變心性,也就是由物理改變心理,可以延年益壽。

我們自身有最好的長生不死之藥——精、氣、神,平常我們都是向外消耗,把自己的精氣神盡量地用,放射,用完也就死亡了。如果不放射,回轉來把自己的精氣神凝聚起來,就叫做還丹。所謂「還丹可入口」,不是人這個嘴巴的口。我們上次講過頭頂上有一個口,現在封住了;嬰兒的時候這個頭頂開的,這是個大口與天地通。等到嬰兒頭頂上封口不跳時,他就會講話了,也就是有了後天的意識,切斷了與天地的往來,生命成為一個自己的宇宙了。古人所謂修道,是把這裡重新打通,與天地精神又相往來的意思。

道家所講丹分三種,天元丹、地元丹、人元丹。地元丹就是五金八石靠藥物的,這也是修神仙之道的一派,所以這一派是醫藥的祖師。靠藥物改變一個人的生命,使他長生不死,這叫做外丹。外丹多半是植物、礦物這一類鍛煉而成,也有用動物的,但是少,譬如說用紫河車,就是胞衣,也是中藥。古來的道家有一派為了取得胞衣,把孕婦弄死了的很多,這個就是大法變成外道、邪門。所以你要研究中國的藥,人體頭髮、指甲、大便、小便沒有哪一樣不是藥。譬如小便叫人中白,當年屙尿是用木桶接起來,日久桶邊結層白霜,刮下來就叫做人中白。人中黃就是大便。有時候某一種病你還非這個藥不可,不然就死人。又譬如牛黃馬寶,你說是什麼東西呢?就是牛、馬身上生的腫塊。牛馬有了寶,一天天瘦下去,最後很痛苦地死去,死後肚子解剖取一塊石頭那麼大的,就是牛黃,非常貴,中國人拿這個牛黃做殺菌消炎的。所以天地間的生物很怪,很毒的東西往往變成救命的好東西,可是前面的生命,就因這個好東西而喪命。

人元丹

人元丹是什麼?就是本身的精、氣、神。天元丹就難了,只有地元丹、人元丹修成功的人,頂上這個口開了,才能與天地精神相往來,這要有很多善行功德的人才能修成。所以青年們來問佛問道我最害怕,我總叫青年人不要學這些,先學做人,從人道做起。人都做不好,你還想成佛成仙,有這樣便宜的事嗎!仙佛之道沒有不從人道開始的。一個仙佛成就,自然有天元丹來,天元丹等於什麼呢?我常說,那是真正佛教密宗所講的灌頂,是諸佛菩薩把他成就的東西給你灌下來,那也就是與天地精神相往來連成了一氣,那也叫做入口。

在沒有修成功以前所謂「還丹可入口」,這個口不是指這個嘴巴,也不是指上面,是心!就是我們的心。古人把心臟的部位,心窩的部位作為標準,入到心裡去也叫做入口。「金性不敗朽,故為萬物寶」,五行的金木水火土的金,代表本性,能夠發光,能夠長久地存在,能夠顛撲不破,所以拿金來比喻。我們人類貨幣以黃金為本位,這個世界人類重視黃金,因為它可以代表商品價值,它發光發亮永久不變。實際上這個東西除了道家把它煉成丹藥以外,是吃不得的,吃下去會死,不是中毒死,是因金子重而下墜,把胃腸壁穿孔了。金性是始終不敗不朽的,所以黃金變成萬物之寶。

本書非常注重人元丹,即所謂內丹,是身體內部的生命本能煉回來的作用。外丹很危險,所以不大被重視。神仙之道能夠吃黃金的很難,須把黃金鍛成粉末。現在科學進步了,還可以把黃金變成液體。古人不用化學藥品,用植物就可以把黃金變成液體,當茶喝下去,那個本事真是化學物理的祖師爺。像水銀、砒霜這些毒品,都是煉丹用的,我試過,你們可不要隨便玩,那真是會死人的!

外丹和三屍蟲

為什麼道家要吃這些毒藥?他說人體有三屍蟲,道家還給它取了名字,三屍蟲都姓彭,姓彭的不要見怪,不是我取的。把三屍蟲殺掉以後,人就可以常生不死。這個肉體,每個毛孔裡都有寄生蟲,心、肝、脾、肺、腎都有寄生蟲和細菌。我們一餐吃三碗飯,人真需要的熱量只要半碗飯,那兩碗半包括牛肉、青菜、蘿蔔的營養,都是幫忙我們身上的那些眾生,是那些弟兄們吃的。所以它們愈養愈大,我們是愈養愈老。所以這個身體裡頭是個活的大世界。佛家修白骨觀、不淨觀,把那個細菌描寫得有多少嘴巴多少個頭,都在吃我們的血,那倒也是真的。

所以道家的辦法,是吃這些毒藥下去,把三屍蟲殺掉。可是如果吃過分了,自己也會吃死,因為你在殺生嘛!內部靠你寄生的生命,都被你清理完了,這是大殺生啊!所以你們說不殺生談何容易,吃一顆消炎片已經不曉得殺了多少生命了。吃其他藥物也可能殺生,即使吃一根辣椒下去,也可能辣死很多生命,也是殺生!我們身體裡頭弟兄們不少啊,那都是同胞,真正的同胞們都在細胞裡頭。但是,我可以站在道家的立場講句公平話,也不要反對外丹,外丹有外丹的理由,不過一般人不要輕易去煉,隨便得了一個方子泡酒喝,想長生不老,唉!你大概想要快死吧!五臟六腑不能偏的,補腎也好,補肺也好,你偏補了一樣,別的就受損害,所以要使它均衡。補藥絕不能亂吃,沒有什麼是真正的補藥,清理內部才是補。等於這個房子牆壞了,裡頭亂七八糟、都不清理,就用水泥把它補起來,壞的東西都在裡面,它會在裡面搗亂。所以,補藥素來是很難用的。

現在我們回到本書,因為「金性不敗朽」,所以「為萬物之寶」。「術土伏食之,壽命得長久」,本書作者魏真人看不起外丹,他認為吃外丹的是術士。術士在中國過去的文化並沒有壞的意義,歷史上這一類人的傳記就是方技傳的一部 分。方技是什麼呢?方就是方法,包括這些神仙煉製化學藥品都屬於方技,等於現在所謂工業技術、精密技術一樣,有一套理論,有它的技能。在正統的道家看,這些煉外丹的方技之士叫做術士。服食黃金這個物質,可以使術士壽命長久。

脾土 間腦 神通

「土游於四季,守界定規矩」,這本書把「土」字錯印成 「士」了。他說我們這個精神生命,這個真土,就是真意,我們的真精神遊於四季。四季就是春夏秋冬,春夏秋冬氣候的變化都是這個地球「土」的變化,同這個虛空沒有關係。 地球四季的變化不同,地質起的作用也不同。在我們生命裡,土是脾胃。中醫有一派金元學派,我講過的,當金、元天下大亂時,學醫的人特別發達,因為亂世病也多死人也多。北方的金元學派主張任何病先治療脾胃,腸胃一健康其他的病就好辦了。譬如人感冒腸胃一定不好;換句話說,腸胃不好,所以容易感冒。腸胃絕對健康,感冒病菌進來,經過胃就消化掉了。中醫書上太陽的病「傳」到太陰經、少陽經……這個「傳」是什麼?是進一步慢慢地感染。感冒開始,細菌進來在鼻腔,慢慢到呼吸系統,不治療就到肺部了,一步一步感染,這叫傳。假使這個脾胃特別強,也就是火力消化的鍋爐特別強,細菌一傳到脾胃就被化掉了,病也就好了。

現在講到修道的脾土叫中宮,所以有些道家守這裡,不守上竅。說到上竅,不是人人可以守的,我再三強調,因為看到現在傳道的佛家、道家、一貫道二貫三貫的,叫人守眉間這裡,這裡有什麼?這裡有一塊骨頭,這個東西哪裡來?是佛教禪宗白骨觀的三十幾種方法裡頭的一個小方法,他拿到當寶貝了。年紀大血壓高的人不能守這裡,危險得很!何況上竅並不是在這裡,是從這裡進去,後腦相同位置對進去,兩邊也對進去,在這個中心交會的那個點,現在醫學上叫間腦。間腦的作用,在醫學還是個謎。現在醫學正在研究人為什麼有五通,有神通有靈感,都是那些間腦的作用。間腦就是那麼一點點大的白漿,死的時候就硬化了,活著的人才有。這個東西是很奇怪的東西,所謂金津玉液,醍醐灌頂,就是間腦下面腦下垂體的荷爾蒙。我們人的腦十二對神經,雷達一樣向外面伸,間腦等於這個雷達中心,所以人會有神通與這一部分的關係很大。

所謂中宮是胃,其實也不是胃,是在心窩橫膈膜之間。我們研究道家、佛家做工夫,我常常告訴同學要留意科學,不要輕視科學,也不要輕視自己的古文化醫學。有人動不動就說那個不科學,說這話的人一定頭腦不科學,他一定沒有學過科學,學過科學的絕對客觀,那才叫做科學。對於現在的醫學,我們更要注意,因為醫學的知識可以幫助你修道學佛。所以下丹田,當然不是肚臍下面,這個裡頭有個道理,所以我們要研究。


《我說參同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