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宣聖講義》
剝卦上艮下坤。以少陽加陰。其陽且盡。不勝五陰。陰盛陽衰。天道將窮。故曰剝。易卦中以否損與剝為相類。而凡陽在上之卦。如末濟恆困等。亦有相似之處。總由陰陽不得和勻。而陽反被陰擯斥也。剝之卦象。一陽居上。不能久留。眾陰在下。相為朋比。猶水地比之象。而陽不與隨和。以比卦一陽在五爻。猶近下也。剝則孤矣。位高無輔。氣升難沉。本乾上九之德。而履重坤之地。坤不復承順天行。反相與悖道而馳。同奸為害。此天道之剝。萬物不可久存之時。故剝為九月卦。言時近重陰。物皆凋敝。天將寒冷。人感衰微。陰以剝陽。剛不復主。在上者不克保其敬慎之義。則隨時以傾頹。在下者不克充其貞靜之德。而因物以衰歇。傳曰剝爛也。言破敗不復自完。如草木之殘落耳。艮為山。坤為地。高下不相接。而有巍峨欲墮之形。陵空如雲。俯地如瀑。傾瀉之情。若不終曰。此所以有剝爛之稱也。
剝卦繼賁之後。而與復對。天道至賁。氣己外瀉。乃變為剝。傳曰致飾。然後亨則盡矣。故受之以剝。此天時往來之數。萬物興廢之理。當春夏之時。榮繁美麗。天之飾也。一交秋令。西風肅殺。凋殘衰敗。天之剝也。天道隨時。萬物以變。是飾之極。既剝之始。賁之終。即剝之初。往復之間。生殺之道。有必至者.故聖人慎飾以保亨。亨不盡。物不剝。人亦猶是。少壯之時。偉麗自喜。曾幾何。衰憊不振。得志之日。輕肥自快。曾幾何日。頹廢莫禁。皆盛衰循環。隆替往復。數不可逭。理不可逃。非天之始厚終薄。乃時之物窮必變也。故觀於賁剝。而知消息盈虛之有定。生長收藏之有時。君子以為人事之規。世道之準。不以太過而至不及。不徇現在而忘將來。乃克長保其亨。不使之剝。此人道能順天而立極。不隨時以行藏。偕物以生殺者也。無形無患。有形者皆不免。況妄求飾乎。飾志在外。則虛其中。陽乃上浮。則晦塞其內。此剝之至。天道也。亦人事也。故君子尚無色。貴本質。樸以為寶。則不喪其真。妄以為戒。則不失其亨。行乎中道。則不履於危。立乎正位。則不傾於險。此聖人以剝示教之微意也。賁為好飾。乃循至於剝。苟先覺其變。而求其常。則不飾。又奚病。無如世人之昧昧。徒貪夫外觀之美。虛文之誇。而忘亨之難長。數之易變。此蚩蚩者終隨草木以同腐耳。詎不可慨也哉。故講易至剝。轍悲人道之不立。而念天道之無常也。
剝之為剝。其道在變。順變應時。不隨物剝。此君子之志行也。故處剝不易。而君子尤難。以天道既剝。陽氣將藏。陰氣彌滿。小人得時。與否相似。慎以自處.敬以安人。不誇不矜。毋怯毋葸。則能因地道之重厚。山道之凝止。而可免於剝。一陽雖微。猶有光明之象。用以觀下。或得監察之方。此君子觀於天時。固守其道.不與群陰混。猶可止於其所。詩雲。於緝熙敬止。既此義也。此文王處剝之道也。
剝卦為窮卦。與否之塞。損之傷。未濟之隔絕。皆為天道之變。人道之危。世道之衰之時。當其前者。唯有以人順天。而能勝天。以道趨時。而能辦時。蓋天道變中有常。時運終則有始。知其變。守其常保其終復於始。此君子之道也。不違天而能濟其變。不悖時。而能裕其窮。窮變不害。以還於道。則永保太和。正性命。上焉者。超越造化。歸於無極。中焉者。因應天時。立於中極。下焉者。趨避吉凶。循於有極。此人事之軌範。易教之所由立也。在賁以柔文剛。巳成亨盡之勢。至剝以柔易剛。逐為窮絕之時。故君子見幾不出終日。知其將至。而預防之。則履霜不待堅冰。而明歲之且寒。察其已見。而推臆之。則日中不待昃晷。而覺日之且暮。天時如是。人事亦然。此易以剝繼賁。繁華凋謝。一春一秋。生育殺傷。一新一故。氣所自至。理所必然。故因剝卦之象。而知大道之不可久。應變因時。智者所尚。此讀易見天心。必取微於剝復二卦也。
陽與陰互為消長。陽長則生。陰盛則殺。凡陰長陽消之卦。皆天道窮盡之時。剝雖留一陽。而在上爻。處窮之地。無可進也。陽升陰降。升至於極高。欲求再進。唯有變而下。此剝之後必為復也。剝與姤對。以陽生陰。故曰姤。而夬則以陽化陰。且至極位。故進則為乾。而名夬。夬者快也。陽得勢也。易道陽重。體人之性善。天之德仁。仁善皆陽。不仁與惡皆陰。則陽之窮。即仁之傷。善之害。剝為仁善之薄。即世道之衰。人道之危。故四德不具。而君子道消。時運使然。固天道所必至。抑人道之未能早明也。夏桀商紂之季。果天道耶。使桀紂不立。湯武焉能代興。則雖天道。亦由人事。故文王演易。將以天道警人。使人知天命靡常。而人不可不勉耳。乾坤以四德立全易之綱。得其一者。足以成用。剝將奚用哉。此讀其辭。即可明吉凶進退之旨矣。剝猶剝物。脫其生機。其命何系。如剝樹之皮。其木必枯。剝果之皮。其內必潰。草木尚如此。況生物乎。此剝之不可久也。亦明矣。是以君子遇剝。唯速蘄其復不強爭於一日也。遵時養晦。而不忝所生。則中心和平。無吝於時。鑒天之變。勖己之志。明時之非。厚我之德。則消息盈虛。無害於道。陰盛則陽自退。柔勝則剛自伏。此機貴早見。而昧者未察。故臨剝始知不可為者。愚也。己剝而欲強爭者。妄也。愚妄之夫。唯隨剝同盡。安有濟耶。
剝爛之義。亦由陰盛於內。猶物之自腐也。陽為生之根。內無陽。乃自潰爛。以賁之致飾於外。中誠不立。故易爛。如蒙虎皮之羊。雖外觀彪炳。一遇真虎。則敗矣。此致飾之過。而亨盡之由來也。讀者就卦象細釋之。即可知傳辭之意也。
剝。不利有攸往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卦彖辭。言全卦之吉凶也。以剝當陽剝之時。天地氣斂。萬物形傷。陽盛日長。理宜靜息陽動陰靜。陽發陰藏。天地且不能違。而況人乎。故不利有攸往。即不宜於動作也。剝以祿之受刑。變示為.示主福佑。主刑傷。一吉一凶。觀於字巳甚明。故名剝者。見祿之受傷。而不復保也。人物之生命。以祿為數。貪富壽夭強弱。皆祿主之。物之榮枯生殺亦然。祿不保。則生盡。退藏以自善其身。尚虞末足。況欲有所作為乎。彖辭以不利有攸往。斷定全卦行藏。而啟人趨避之道也。乾坤四德。剝無一焉。此其所以不宜於行也。往慨一切動作言。凡有所為。必有所動作。陽且消盡。君子道窮之時。是彖辭為君子言也。若小人則否。小人因剝且得志耳。故剝復與否泰大同時為之也。
《宗主附註》
剪為陽剪之象。薄也迫也。氣己薄。日己迫。故曰劙。柔來變剛。前途黯淡。如日暮途窮之時。將何往乎。故不利有攸往。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四德俱失。而天變可畏也。
彖曰.剝。剝也。柔變剛也。不利有攸往。小人長也。順而止之。觀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彖辭之義。指示君子應變之道也。剝剝也。柔變剛也。乃剝卦陽消陰長。萬物隨剝之義。柔來化剛。剛盡為柔。系從觀之變來。巽二陽變為艮一陽。故曰柔變剛。卦雖變剛。而爻從柔化。以下為坤也。坤母而艮子。子隨母化。不能勝也。陰勝陽微。天地閉息。不利有攸往。小人道長之時。然君子當如何。則在順時抱一。旁觀俯察。以聽其變。順而止之之謂也。順以應坤。止以孚艮。坤艮合德。不違於時。上下同心。不傷其守。順則毋逆。故能適時止則有守。故能抱一。此君子處剝之初也。因剝自觀變來。觀取觀察為用。仰觀天道。俯察物情。是則君子觀象處剝之道也。所謂觀象。本一陽明可於上。而萬物在其下。如明照之象。君子觀察。必待於明。得明為觀。則得失皆見。因明以察。則善惡畢呈。況能止以靜者乎故觀象者。君子之道也。君子所觀。不外天行。盈虛消息。與物同明。觀至微。察至細。而物無遁形。事無遁情矣。故曰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也。尚重也。重此則輕一切。天行乾道也。體坤則承乎乾。內剛外柔之道也。
象曰。山附於地。剝。上以厚下安宅。
孔子《宣聖講義》
此全卦象辭。申明剝卦之用也。在彖言君子尚消息盈虛天行。為人民言也。像言上以厚下安宅。為官上言也。皆人道耳。剝以艮坤合。少男隨母。在象為山附地。二者皆土。地大山小。故曰附。明其不能相違也。陽少而陰大。剛消而柔長。雖貴無輔。雖崇益危。既不能飛昇以出於位。則唯止於其所。以反附於下。由陽之微。而日化於陰。故曰剝。剝則空有魏莪之觀。而不得上即雲天。空有固定之志。而不得下違博厚。是像在上位之巽弱。在下之空虛蒙懂。外強中乾。表裡依附。形在神亡。此剝之為象。有不可終日之勢。而世道艱危之時也。然天者以時變遷。人者因勢利導。聖人作易。為立人道也。天窮而人必有以濟之。旋乾轉坤。人所能世。其道維何。則在上述消息盈虛四字。消息盈虛。天行定率。不可易也。消者息之。虛者盈之。天道幾微。原可為也。人定勝天。天亦從之。此易道之大。能包天地。移運數。而超乎形以上者也。夫剝不可為也。而人道不可不為。知不可為而為之。非逆天也。順以應之。非違時也。因以正之。此象辭以厚下安宅四字。示其途也。剝為剝。以陽衰也。而坤者純陰。.陰靜則陽生。是衰者盛之機。亡者存之機。苟知其本。則適其機。剝之本坤也。坤順承乾。陽乃有拹。坤靜生陽。生乃有源。此即因變之道。應時之宜。而天道不終剝也。故剝之後有復。人亦當帥之。厚下安宅者。用坤之道。弘坤之德。以先固其本也。
厚下謂恩澤及民。安宅謂使民安居。皆培固根本之道也。民為邦本。食為生根。民得其生。本乃日厚。不獨剝時為然。而於剝尤關重要也。故在上位者.必先以厚下安宅為事。民安則國保。民生則君亦不失其位。是厚下正以培上。安民正以保位也。順坤之道。以厚載物。則艮得其所止。而相保以重固。永成其崇高之觀。而免傾危之害。因陰之性。以靜守貞。則陽得其所養。而相拹以生息。迄收其來復之效。而免窮盡之虞。此人道觀天時之變。而能順應以濟之和之者也。夫道一。而德用無窮。天地雖多變。而中極不失。剝固非時。而當其剝也。天地無所加減。是天道之永貞不失也。乃亙萬古而如一。人道亦然。隨時物而榮者。隨之而枯。體天地之不變者。亦同其不息。故君子小人異其類也。易所示。君子之道也。亨盡者剝。君子以貞代之。貞則利矣。陽微者剝。君子以靜養之。靜則生矣。此又不獨於政事然。於修道養生。何莫不然。天時順推。.人道順易。易逆數也。逆而求其本始。則得之矣。上位者。以民下為本始。無本則絕。無始無生。厚下安宅。乃聖王之教。雖千萬世無改也。而愚者昧之。故能處亨。而不能處剝。自忘其本始。又何以保其位。延其命哉。是覆敗之由.雖曰天運。亦人事之末藏也。周易取艮卦之用。而名曰剝。既示天運之無常。復以辭明言上下處剝之道。以見人道之有則。讀者奈何不細繹之。
《宗主附註》
上所講大可深思。不必以剪為小人得志。而君子無所為也。君子志在促速變。變為坤。則能順承乾道。變為復。則能開創天運。亂與治。替與降。總在此一變中。盈必虛。消必息。何遽謂無望哉。然在此時。順止二字。實造福增禒之道。彖文拈出明示讀者。豈無意乎。
初六。剝床以足。蔑貞凶.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初六爻辭也。剝之初爻。當坤之始。坤厚載物。而爻居下。故有床足之喻。以其數當剝。反失其厚載之德。而有剝脫之虞。為陽不與陰調。而柔來變剛。則雖厚重能載之床。而有折足難安之禍。剝床者。人也。亦床也。足者床也。亦人也。以在下不為用耳。床高而地下。不適其位。故自剝而人亦因之以剝其足。足傷而床折。是致有用成無用。其凶可知。蔑貞猶失貞。言自棄其守也。初六本以守貞為尚。今因剝而自棄其守。則失所志矣。故凶且剝床者。居安而不自安。悖時求用。謂床之不我適。而以足剝床。床折足亦傷。可見其不能守貞。妄思動作而以輕狹。毀其厚重之器。其為害。不在物矣。夫床之用。在載而安。靜則能安。重則能載。苟乖此義。其凶巳多。此爻辭借喻事之不當動而動。時之不當為而為。其所失由於無守。不得以之委諸天道之剝也。
象曰。剝床以足。以滅下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而見失守之不當也。滅與沒義同。巳見噬嗑卦。滅下猶無本也。木無根則枯。水無源則竭。滅下自失其守。正與無本同害。床之不安。身將焉寄。故占凶。與人之失貞喪守者。同為不吉也。
六二。剝床以辨。蔑貞凶。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六二爻辭也。六二居內卦中爻。其位較安。而不免於剝。則以上無所協。下無所輔也。辦者邊際也。凡事物之有界域。足資分辨者。皆可稱辦。以床言之。即床沿也。床為器。而托於地。其不墜者。以有沿也。如地之有強。水之有堤岸。足以為防守也。今剝床而自去其辦。床與地無可閒衛。則轉動將自墜落。是不若無床之免危害也。其失與脫足正同。脫足者不安。脫辦者多險。其害同也。亦猶自撤其防。甘棄其守。故亦曰蔑貞。此爻辭藉以喻人之失節。不知嚴其防守而妄求脫略其羈縻。毀其堤岸。則孤子之身。誰與為衛。上下既隔。暗昧莫明。自失辦正之方。孰為匡導之助。故辦者重在明辦也。
象曰。剝床以辦。未有與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也。初六以失本為滅下。系自搖落其根本。其位在下故也。六二之失守為無與。系自摧毀其堤防。其位在內故也。與者助也。失其所與為守也。陰無陽以衛其外。則陰暗浸婬。鮮不內潰。如人無禮法之防。則情慾橫流。鮮不墮落。此六二未有與句。明其無輔益。而終自敗也。與猶相互交益。同利害之謂也。床之所安。辦為之護。無護則不安。六二在內。外無所與。則侵害徑入其中。將毋與防守矣。可見剝之為時。在下在內。皆無可作為之際。設少不慎。災害必臨。唯有固守不失其貞。方免於難。此兩爻皆以蔑貞佔其凶也。坤道成女。其德在貞。陽剝且盡。柔乃化剛。故貞必固。性必烈。固與烈。正所以葆其貞善其守而自剝之。欲其不凶。不可得也。此二爻辭意深旨遠後人多末達。不解聖人立辭之妙。實則文王遭囚辱之時。慨世道之艱。慎明哲之道。為巽語之教。其取譬近。借喻簡。亦自有其道也。讀者宜合卦象參之。
《宏教附註》
上所講頗關因時順變之道。而辨字。本會意與象形。兩旁並列。中有所辨。示界限分明。不容混亂也。俗呼為邊。邊亦界也。水邊為岸。國邊為疆。皆以資分辨者。
六三。剝之。無咎.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六三爻辭也。剝卦諸爻。全以剝為道。而視其所當位。與君子小人之別。以陽剝陰。君子道消。故凡剝之甚者。皆指君子。即陽德也。唯上九為陽。君子得時。乃反剝小人。六三雖亦陰爻。理受剝害。卻以得上九之應。內外相協。剛柔相與。是君子猶能與時相保。雖不在位。有其友助在上。為求應之感。故雖剝無咎。剝之者。指時當剝而任之。如處亂世而不與其亂。居危邦而不遭其危。是危亂雖及於邦與世。而猶能以身免也。故曰剝之。之猶一切。即指眾也。或物或事或地或時。皆任受其剝。而君子獨不與耳。無咎者。有而得免。為其得上九一陽之和。而能超乎群陰構難之禍。故克免咎。且三為陽位。又在中爻。人道所存。天道可避。則雖與時同剝。而能自免。此君子之道。不以危亂而絕也。
象曰。剝之無咎。失上下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而見免咎之由來也。上下指爻上下。六三以陰居群陰之中。上為六四。下為六二。皆極陰也。六三獨以陽位。遠接上九之陽。聲應氣求。德和志協。是以上下之陰。不能相浼。而此於君子得外援足以自保。不至同流合污。不可究詰。故曰失上下也。凡剝之害皆由不得陽。陽予之正。無陽即失正道上下相煽。奸宄肆行。此所以為剝。而六三獨得免者。實由失其上下之蔽。而獲寧靜之機。因其義不苟同志毋競取。寧失上下於親近。而願契合於疏遠也。
六四。剝床以膚。凶。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六四爻辭也。六四居上卦之始。為艮之六四。艮雖少陽。而本坤德。故與初二爻同有剝床之喻。六四居中而屬上卦。下為坤載。上體艮止。猶身之臥於床。而竟剝焉。則其受害。必及膚矣。膚者身之表。亦床之表。床毀身亦傷。故凶。初爻在下為足。二爻少上為辦。四爻居中上。乃為膚剝雖為床。而害切膚。總以不得安居。而有傾危之慮。不曰身曰膚者。言在表之害。且輿床切近黏連。膚傷身亦及難。是稱表且賅裡矣或曰膚。猶淺也。淺則無容。亦不足護其體之意。且床之用。為安護耳。膚既剝矣。尚何床之貴哉。又凡稱以者。明其由也。以足以辦以膚。皆言其害由於所剝。非僅剝其足辦與膚也。故曰以。而不曰之足之辦之膚也。蓋明其害不止於足辦與膚耳。害及於床。且連床之所載。其由則發於所剝之足之辦之膚耳。是以膚者。言所剝切體。不止於膚。而全身亦危矣。或又謂剝床以膚。乃以膚剝床。是誤也。以膚剝床。猶止於床。若今之凶。非床之謂。乃床上之所載也。載人則傷。載物則敗。失其功用。奚以稱床。是剝之即毀之也。故不免於凶。六四當亨而剝。巳無可守。故不曰蔑貞。
象曰。剝床以膚。切近災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也。言六四剝及膚。床巳全毀。身無所托。實切近之災。全體之害。不可倖免者也。在卦例。六四以得九三為吉。得初九為和。今接六三。又與初六應。皆為重陰。坤雖厚載。必順承乾。始成其用。今上下重陰。是不能載物。而強加之。必生危殆。如以敝朽之具。置之不用。尚可撐持。一遇重載。鮮不傾倒。此床之所以為剝也。明哲之士。遠之不遑。尚敢利用之乎。以身試險。其害必切近。而無可避免也。
剝卦六爻。三凶三吉。而六四最不利。以重陰在中也。初二爻雖凶。尚有可守。故曰蔑貞凶。六四其害切身。不遑退避。故最急。然君子知幾達人先豫。明剝道之不可進。則固守六三之用。以保其無咎之占。三四皆人爻。人道所存。固其微陽。畜其潛德。則至六四。不致於切膚之災。且可因六五之順承。以達上九之得利。此在乎知時善動。趨吉避凶也。易辭所示。皆為君子言。智者明之。愚者昧焉。爻辭雖簡。實含有深意。望讀者勿忽耳。
六五。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六五爻辭也。六五在正位而為陽。雖屬陰爻。陰加於陽。與六三相似。猶非重陰。且得近陽。其德異於以下各爻。其志亦不比於群陰。有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之想。雖陰而能居領率之地。雖柔而能有貞固之思。爻辭以比於宮人得寵。而居正位也。貫魚者指群陰為魚。而六五率之。如貫串也。魚以水為諧樂。陰以陽為親和。六五近陽。故取魚為喻。近陽者志不相妒。則陽猶得與周旋。而不即剝。陽不剝則正道不亡。故無不利。以六五為艮中爻。能體順止之德。而成匡助之功。使君位不危。妃德媲美。是雖以宮人寵。不為不利。此言君子出處之間。苟能徇艮止之義。乃得坤順之助。剛以柔進。陰以陽成。則二者互益。而皆不受剝脫之害也。
象曰以宮人寵。終無尤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明爻辭之義。以見六五之無不利所由來也。六五之道。在能順以止。其初有若不正。其終可免愆尤。此宮人得寵之象。君子於此宜自審其所合矣。
上九。碩果不食。君子得輿。小人剝盧。
孔子《宣聖講義》
此剝上九爻辭也。凡卦上爻為極。位極則道窮。窮則數變。而剝上九。尤為明顯之例。全剝皆陰。唯上爻為陽也。上爻雖止一陽。而其位當極。其用必變。變則反。反則復。是剝之上九。即變為復之初九也。全卦之用。至此已恰相反。陽之消反為息。陰之近反為退。是君子之道。反窮為通。一陽永生。群陰以折。天之道也。數不終剝。道不終窮。陽不可亡。陰不可長。人之道也。故上爻在他卦。道或不能用。而在剝。則反著其用。天人相得。時位往復。窮則變。變則通之謂也。夫一陽在上。生機所寄。猶木之留碩果。以存其生生不息之仁。故取為喻。不食者明其為生用。不欲毀於口齒以傷其核仁也。且碩果僅存其貴重可知。而群陰相避。其免於侵食可知。故曰碩果不食。明其重在生也。艮止也。止於上。而反垂於下。陽之必復。生之不絕。於此碩果。已可預卜。不以食為尚也。凡果之天道。非為食而生。而人則以食為志。上九天爻。天道所存。故不食。亦天數自然之序。非禁之也。君子得輿二句。明上九之用。輿全卦反也。剝以害君子。利小人。唯上九則否故君子反有得。小人則終剝矣。與者載物之具。本坤道厚載之德。君子以德載民。民亦載之。故曰得輿。又輿者眾也。上九以一陽領眾陰。今反而復於下是將以載眾也。而眾亦安附之。則得輿。亦可謂之得眾。得眾則位固民安。此得國之喻也。盧者所居也。群陰載一陽。如屋之有盧。以避風雨。今陽將反覆在下。是成剝盧之象。明其不克自安處也。不自安處。唯附於君子以圖存。正小人道消之時也。故曰小人剝盧。言剝之害君子。至此且反害小人。天道無常。往者必復。此之謂也。
象曰。君子得輿。民所載也。小人剝盧。終不可用也。
孔子《宣聖講義》
此申釋爻辭之義。而明剝之極必復也。剝以陽浮於上而剝。一旦向內自潛轉而下。則為復。復則陽息。而陰漸消。此生殺之機。成敗之數。雖由天道。亦關人事。蓋剝之至。非一朝一夕。而復也。亦以漸。合二卦之象觀之。則明其故矣。人事苟見先幾。不待其至。則能早解。更因其復而預迎之。亦得早申。申與解者人也。人力不至。唯聽諸天。必待氣之自變。此上九爻辭。就天道言之也。君子得輿。民情所附。如車載物。兩成其用。君子得眾以自重。眾得君子以自存。猶物之於輿。輿不虛而物以達遠。正如道之行也。必假文物以為載。文物則屬諸有德位之君子。若非君子。道不虛行。小人剝盧。失其托蔭。不可再留。故曰不可用。以剝已久至上九始極。故曰終。盧者身所寄。而非公諸民也。與輿相反。輿志於行。盧志於止。輿載其眾。盧覆其私。此君子小人復剝之義。皆相對。故至此小人道消。君子道長。易言之。君子得眾。而小人失人心。小人不可用。而君子克行其道。皆兩兩相校而可見者。天道已變。世道且新。以後則屬復卦之運。七曰來復。天心自明。人心亦可知。是在君子善於體認也。原注以國破家亡。小人失恃。釋剝盧二句其意深刻。足資警惕。幸有君子。猶可依憑。世道之不亡。人道之不滅。終賴有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