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當然醒不過來,他的魂魄根本不在這裡!

  但是,怎會這樣?

  宋語白與龔嫣然面面相覷,自對方眼中瞧見相同的疑問。

  「其實對我來講,這並沒有多大不同。」清妍女人又說,一邊嫻熟的為床上的人翻身、拍背、按摩,動作是那麼有力又溫柔,還帶著濃濃的摯愛。「他沒有死,只是一直睡著而已,他依然是我最愛的人,依然陪在我身邊,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幸福的呢?」

  環顧周圍那些植物人醫療器材,宋語白與龔嫣然想起曾聽人提起照顧植物人有多麼繁瑣吃力,多麼令人厭煩。

  她真的覺得這樣是幸福嗎?

  突然,電話鈴響。

  「對不起。」清妍女人低聲道歉,然後拿起電話和對方說了片刻……「好,我等你。」

  放回話筒,她微笑著解釋,「那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小玲,當年雖然我順利考上大學,但沒有去念;小玲也考上了,可是為了我,她又重考考上醫學院,只要在學校裡上到任何有關這方面的課,她就會特地跑來也替我上一堂課,好讓我能更小心照顧阿朗……」

  她繼續為床上的人按摩。

  「去年她畢業,正式在醫院裡工作,但她每天下班後頭一件事就是到我家來看看阿朗的情況,不管有多累,或是颳風下雨,她一定都會來,甚至結婚後也不肯去度蜜月……」

  話說到這裡,客廳驀然傳來一陣熱鬧的嘈雜聲,不一會兒,一個七歲小女孩衝鋒陷陣的跑進來。

  「邑邑,瑪米,找司來了!一

  宋語白與龔嫣然微抽一口氣,震驚又錯愕的注視著那個容貌與清妍女人一模一樣,卻有一雙不笑也帶著笑意的眼睛的小女孩。

  清妍女人連忙阻住小女孩魯莽的行為。「浣浣,叫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小女孩乖巧的叫,很大聲,很有精神。旋即跑到床邊去爬到椅子上傾身在床上人的臉頰上重重親了一下。「爸爸,我回來了,告訴你喔,我今天贏爺爺了喔……」

  緊接著,房內又進來好多人,清妍女人二為宋語白兩人介紹。

  顏爸爸、顏媽媽、顏開、顏家大嫂,還有兩個男孩:顏開和大男孩一邊和他們打招呼,一邊走到床邊幫忙清妍女人為床上人按摩,動作同樣純熟。

  難怪昏睡八年,床上的人卻絲毫沒有出現肌肉蜷曲變形、褥瘡病變或憔悴削瘦的現象,因為不只清妍女人一個人在照顧床上的人,而是全家人總動員一起照顧他,八年如一日,就像呼吸一樣自然的盡心盡力照顧他。

  小男孩擠到小女孩身邊,兩個小傢伙一起搶著跟床上人講話,彷彿床上的人並沒有在睡,而是清醒的在聽他們說話。

  「叔叔,叔叔,我跟你說啦,浣浣她……」

  一旁,顏家大嫂低聲對清妍女人說了幾句話,清妍女人失笑,如果沒有客人在,也許她會忘形的大笑起來。

  「真的?然後呢?沒有真的打起來吧?」

  望著清妍女人的笑,真正的笑,愉快的笑,在這一瞬間,宋語白與壟《嫣然突然明白了,小藍一點也不孤獨,一點也不寂寞,她真的很幸福、很滿足。

  只要顏朗沒死,她就很幸福了。

  真正孤獨的是顏朗,真正寂寞的也是顏朗,日復一日翻索記憶來回味往日幸福的更是顏朗。

  在那片宛如仙境般的山崖上,他是那麼那麼的孤寂。

  整整八年,他獨自一個人面對永無止盡的孤離,那種無望的淒涼,噬心的冷寂,誰能忍受?

  但他必須忍受,在那片山崖上,孤單一個人,永遠。

  「怎麼樣?怎麼樣?你們說服她了嗎?」

  宋語白與龔嫣然才剛到達山崖,年輕人就突然出現了,毫無一點預示,就像電影切換鏡頭似的,乍然間就出現了。

  宋語白與龔嫣然對視一眼。

  「在我們告訴你之前,能不能請你先告訴我們,你說你離不開這裡?」宋語白問。

  年輕人點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宋語白又問。「我的意思是說,你這樣真的很怪異,身體完全沒有任何毛病,魂魄卻突然離開身體,而且不管是死亡或者是魂魄出竅,靈魂應該是最自由的,為什麼你會離不開這裡?」

  年輕人愕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們會問這個問題。

  「你們問這個做什麼?」

  「喂喂,是我們先問的耶!」龔嫣然凶巴巴的插進嘴來。

  年輕人沉默一會兒。

  「知道。」

  「為什麼?」

  年輕人無言,默然望著他們。

  「你不說,我們也不說!」龔嫣然強硬的道。

  年輕人眉宇輕顰,又靜默好半晌後,他終於開口了。

  「好吧,我說,但是……該怎麼說呢?」

  「就從你前天中斷的地方接下去吧!」龔嫣然興致勃勃地說,她最討厭故事聽一半被打斷了。

  年輕人沉思片刻。

  「那年寒假,我和小藍結婚後……」

  
《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