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送來你兒子的小指,叫你要屈服於他,否則下一回就是手臂了,你屈是不屈呢?
沙正嚴屈服了。
沙少卿屈服了。
沙少琪也屈服了。
就在濮陽南留書帶傷離去,沙少琪在南雁蕩山區團團亂轉的當天,沙正嚴就主動回到鬼刀山莊了,而到鎮集採購的沙少卿聽到消息,為免沙家老二沙少遠一點一點的被分屍,他也只好拉著沙少琪去自投羅網了。
距離上回被關禁不到半個月,他們又回到了鬼刀山莊,在不同的地牢內,沙家六口同樣被千年寒鐵做成的鎖鏈扣住了琵琶骨,制住了功力,包括才十三歲的沙少宣在內。
「等毒龍堡堡主配好了新的散功藥,我就會放了你們。」皇甫雷溫文爾雅地揮揮衣袖。「大概再五、六天左右吧!自然,婚禮也會在那個時候準備妥當,而伯父呢!希望你不會臨時忘了狂天十一劍和狂心十九掌的口訣才好。」
沙家六口冷冷地瞪著他,一語不發。不過,在這種時候,就算罵啞了嗓子也是拿他沒轍的。
「我不知道上回是誰救了你們,不過……」皇甫雷微微一笑。「這回想要救你們,可就沒那麼簡單了,光是要進鬼刀山莊,就不像上次那麼容易,何況,那鎖鏈非刀劍所能斬斷,亦非掌力或內功所能震壞,鎖鏈上的鎖除了我身上的鑰匙之外,也無人能打開,所以嘛……」
皇甫雷閒閒散散地踱開兩步。「我可以很放心的上毒龍堡那兒催促毒龍堡堡主動作快一點,或許婚禮能提前也說不定,而我爹呢!也可以放心的去參加點蒼派掌門人的壽宴。你們應該知道,如果能先得到那些老頭子的支持的話,將來鬼刀山莊想要統領武林,可就容易得多了,對吧?」
他的唇角微微翹起得意的笑容,「好了,既然你們都瞭解了,那我要告辭了。」說著,他爾雅的一揖。「放心,如果又有人來救你們而被擒的話,我會吩咐手下帶他來這兒,讓你們好好謝他一下,等我回來之後再宰了他。」語畢,皇甫雷就悠然地離去了,只餘下一個守衛無聊的丟著骰子玩耍。
沙家六口齊齊的退到牢房角落,沙正嚴首先無奈地低語。
「除了濮陽南和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皇甫雷父子的真面目,現在,濮陽南又傷得那麼重,這回恐怕沒人來救我們了。」
「該死!那個笨蛋也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一提到濮陽南,沙少琪就忍不住又氣又焦急地開始咕噥個不停。「會不會倒在哪個無人地帶沒人看護、沒人照顧,甚至……甚至任由野獸……」
「別說了!」沙少卿喝叱。「濮陽南是個好人,上天不會這樣虐待他的!」
「可是……」沙少琪咬緊了下唇。「可是他是個濫好人,上天不會虐待他,都是他自己在虐待自己嘛!」也許他有自虐癖也說不定。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大家。」沙少遠突然插進來一腳。「如果不是我傻傻的帶著四弟和五妹跟著他們來鬼刀山莊,大家就不會一起被困了。」
「不,是我,」沙正嚴懊悔地歎道:「濮陽南先來警告過我了,是我不相信他,甚至罵他、趕他,是我害大家陷入困境的!」
「爹,這也不能怪你呀!」沙少卿安慰道:「就算有人那樣警告我,我也不會相信的,任誰也不會相信的,因為,皇甫雷父子掩飾得太厲害了,沒有人看得出來。」
「姊,」沙少雅怯怯地拉拉沙少琪的衣袖。「濮陽大哥真的沒辦法來救我們嗎?他的輕功那麼好,要是他來的話,一定有辦法救我們的。」
沙少琪搖搖頭。「他傷得太重了,別說輕功,他連走都走不動了!」
沙少宣看看這個、瞧瞧那個。「那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只能這樣永遠被控制在他們手裡嗎?」
沒有人回答他。
回答似乎只有一個,但是,沒有人願意說出來,彷彿只要不說出來,就還會有別的答案一樣。
很阿Q的想法。
不過,現在好像也只能這樣騙騙自己了。
**************
濮陽南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才來到鎮集裡,這還是他途中遇上了好心的獵戶順手把他帶來的,否則,他早就昏死在山區裡被野獸當作甜點分食了。
他拿出暗藏的珠寶變賣,找了一家客棧住進去後,就再也爬不起來了。還好不管走到哪裡,人心的貪婪都是不變的,只要有銀子就好辦事。貪他慷慨的小費,客棧夥計努力的為他做牛做馬,把他當皇帝老子來伺候,就差沒有喊他一聲親爹了。
是夜,當他睡得正熟時,卻被隔壁房裡嗯嗯啊啊的聲音給吵醒了,他困惑地聽了半晌,才發現是一對偷情男女。也許是因為這間客房位於客棧裡最偏僻的角落,只要不是拉開嗓門大聲吼叫,就不怕會驚動到別人,所以,他們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享受淫叫的樂趣吧!
他不想聽,但是,人的五官裡就只有耳朵是關不起來的,所以,他只有暗暗的祈禱那個男的今夜稍微失常一下,最好是一碰就洩,那就皆大歡喜了——反正男人只要洩了就爽到了嘛!
可沒想到,那個男人硬是努力奮戰不「洩」,甚至還有旁白。
「怎麼樣?舒服吧?夠爽吧?」
「嗯嗯啊啊……」
「好,叫得好,叫得越大聲越好!」
唉!老兄哪!難道你不知道隔壁有傷患,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嗎?
好不容易,那個男的終於「壯烈成仁」了——死得好,可他還是死不瞑目,連喘都不喘一下,嘴裡就開始講個不停,也不嫌嘴乾口渴。
「什麼時候要嫁給我?」
「死鬼,我老公死了還未滿百日呢!我就這樣嫁給你,會讓人說閒話的啦!」
「有什麼關係?我是鬼刀山莊裡的人,誰敢說閒話?」
「唉!他們說的是我,又不是你。」
「一樣、一樣,說你不就是說我嗎?放心好了,沒人敢的!」
「這樣啊……」
「對啦、對啦!嫁給我啦!免得我老是要跑到這兒來,麻煩死了!」
「那……你說什麼時候好呢?」
「嗯……這個嘛……我想,至少要等到少莊主成過親之後吧!」
「你們少莊主又要成親了?」
「什麼又要!是上次出了岔子才沒完成婚禮,可這回不會了。」
「你怎麼知道這次一定不會再出岔子了?」
「咦?人家狂劍山莊一家六口都來到鬼刀山莊了,還能有什麼意外?」
不……不會吧?
濮陽南震驚得坐了起來,吃力地捂著胸口喘息不已。
一……一家六口全……全進去了?天哪!他們怎麼這麼愛玩這種關關逃逃的遊戲啊!
這……這下子該怎麼辦?他這條命也只剩下一口氣了,還能幹什麼呢?就算現在要去找幫手也來不及了,何況,他認識的人裡,根本就沒有半個人敢去向鬼刀山莊挑釁。
可是……他能不管嗎?
濮陽南咬牙沉吟良久。
好吧!這最後一口氣也給他們了!
******************
兩天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但對被關禁的人而言,一天就嫌太長了。
可對想不出辦法脫逃,又有時限的人而言,一刻鐘都嫌太快了。
這天中午,牢裡的人正食不下嚥地翻攪著精緻的膳食,地牢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嚷。
「從沒見過這麼笨的人,連路都走不動了還想來救人!」
「簡直就像是特地跑過來讓我們抓的嘛!」
「也許是他的老婆跑了,所以他故意來找死!」
「哈哈哈,或者是戴了綠帽子,他沒臉活下去了!」
沙家六口驚疑地抓在牢欄邊,十二隻眼睛一齊瞪著同一個方向。很快的,在笑聲中,兩個大漢拖著一個人出現在地牢入口,那個人似乎早已昏過去了,腦袋垂落在胸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見他整個人軟趴趴地被拖著下了階梯,再被扔進對面的囚牢裡。
臨走前,其中一個大漢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了,居然像洩憤似的,抬腳就往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拚命又踹又踢的。
「媽的,也不選個好時間,偏偏選在老子吃飯的時候,害老子吃到一半就跑出來,現在回去還不曉得有沒有菜了!媽的!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
在一陣陣幾近於哀嚎的痛苦呻吟中,沙少琪突然尖叫了起來。
「不要踢了、不要再踢了!你沒看見嗎?他受傷了,他傷得好重好重,你再踢他會死的,他會死的啊!別踢了、別踢了呀!」
大漢皺眉,可是那個尖叫得像鬼一樣的女人是未來的少夫人,他也不敢太得罪,只再踢了一腳後就和另一個大漢離開了,連守衛也溜了出去,因為廚房好像忘了他也要吃午膳,所以,他只好去自力救濟了。
「濮陽南!是你嗎?是嗎?」大家一齊叫著。
可是,回答他們的只是一聲聲壓抑不住的呻吟,那個人痛苦得蜷曲成一團,還不斷痙攣顫抖著。
「你這笨胖子!大笨蛋!」沙少琪再也忍不住地哭叫了起來。「你為什麼還要來救我們?你都傷成那樣了,為什麼還要來?為什麼?」
那個人只是呻吟,痛苦的呻吟。
「你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沙少琪一直叫一直叫,其他人只能焦急又無奈地看著對面牢裡的人,良久、良久……
呻吟聲漸弱,最後只剩下粗重急促的喘息和嗆咳,那個人不再顫抖,卻仍蜷曲著,好似昏睡了過去。就在這時,守衛酒足飯飽地回來,可剛下到樓梯一半,上面就傳來吆喝聲。
「要不要一起來賭兩把?」
「好啊!你們下來。」
「才不要,下面熱得要死,你上來啦!就在旁邊的亭子裡玩,有事跑幾步就到了,不會有問題的啦!快點,否則不算你一份了喔!」
守衛只考慮了一下就決定了,他匆匆地望一眼地牢裡的情況,覺得沒什麼異樣,便又跑了上去,邊還叫著,「好、好,等等我,別漏了我啊!」
守衛離去後不久,始終盯著對面的沙少琪突然叫了起來。
「濮陽南?」
一聽她的叫嚷,大家立刻又把視線移回對面牢裡,只見對面的人開始非常遲緩地放開蜷曲的身軀,間或夾雜了幾聲呻吟,而後,他徐徐地翻過身去,喘了一會兒之後,再緩緩地爬向牢欄,動作比烏龜還遲鈍、比毛毛蟲還滑稽可笑,可他的喘息聲卻越來越沉重,而且,短短的一點距離,他居然停下來歇了兩次。
終於,他抓到了牢欄,跟著,一寸一寸的,他吃力的把自己的身軀拉上去,喘息聲大得驚人,也嗆咳得更厲害了。大家都看清楚了,果然是濮陽南,他嘴唇泛白、臉色發青,冷汗涔涔,比前兩日更憔悴孱弱了,胸前的衣衫更滲滿了鮮血,可見剛剛被踢的那幾下把他的傷口又踢裂了,甚至可能更嚴重了。
「濮陽南,你想幹什麼?」
濮陽南沒理會,兀自專心的把自己的身軀拉上來,接著,一手抱住牢欄以擋住自己的身軀,另一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尖尖的小工具伸出牢欄反手開鎖。
他的手在發抖,抖得對不准鑰匙孔、抖得差點把小工具給弄掉了,他停下來,闔上眼不斷的深呼吸。片刻後,他才又睜開眼試圖開鎖,但他的手仍然木發抖,可這回,他終於對上鑰匙孔了。
「天哪!濮陽南怎麼變成那樣?」沙少雅不敢相信的瞪著濮陽南。「他的臉不是圓得像月亮一樣嗎?而且……而且他的臉色好像死人……」
沒人理睬她,大家都只顧緊張地盯著濮陽南喀嚓一聲開了牢鎖,盯著他腳步遲鈍地踏出牢欄,盯著他抖著腳試圖走過來,可才搖搖晃晃走出一步,便腳軟地倒了下去。
「濮陽南,你怎麼樣了?」
他依舊沒有回答,倒下時,猛然碰到迸裂的傷處,讓他又蜷曲著身子痛苦地呻吟了起來。
「濮陽南,你到底怎麼樣了,說話呀!」大家急得一齊大叫。
可是,濮陽南還是只能呻吟,那麼悲慘的呻吟,直到過了好半晌後,他的呻吟聲才又慢慢消失,再喘了一會兒後,他才又放開身軀、翻身,然後又像烏龜似的緩緩爬向沙家人這邊,中途至少停了七、八次才到達對面。
沙家人十二隻手全都伸出牢欄外接應他,簡直就像蜘蛛腳一樣。大家一塊兒扶著他靠著牢欄站起來,當他用小工具開了牢鎖,然後跌了進去,大家爭先恐後地搶著抱住他。
他喘息著露出笑容,兩個酒窩可憐兮兮的浮了上來。「三……三姑娘,我……我來了!」
「你……你……」沙少琪哽咽著。「你這個笨胖子,誰叫你來的!」
濮陽南不以為意地又笑了笑。「我……開鎖……看看……」
沙正嚴會意,立刻扶他坐好,讓沙少卿和沙少遠在後面擋住他,然後把琵琶骨上的鎖鏈湊過去讓他仔細看清楚。
濮陽南只看了一眼便皺起眉頭,隨即從懷裡又掏出另外兩種小工具,一種是雙叉頭,一種是T字頭,加上原來的尖頭,所有的人都屏息盯著他熟練地以兩隻手同時使用三種工具。
雖然他的手仍然抖個不停,但至少他現在可以坐著,甚至他們還扶著他的手,比適才站著時省力許多倍。而且,鎖鏈就在他的眼前,所以,他也只不過是靈活巧妙地撬了幾下後,微微一聲輕喀……
「開了。」他說。
愣了愣,沙少雅頭一個就想歡呼出來,沙少卿及時摀住她的嘴。
「噓!」
沙少雅會意地點點頭,沙少卿才放開手,可她還是忍不住低聲嘲諷道:
「那個皇甫雷還說這個鎖世上只有他的鑰匙才打得開呢!結果濮陽大哥還不是一下子就打開了。」
「所以,他才會叫做妙手嘛!」沙少遠笑道。
濮陽南微微蹙著眉專心地為其他人開鎖,而只要鎖一開,就能把穿過琵琶骨的鐵骨針取出,功力便立即可以恢復了。至於穿過琵琶骨的小傷,對練武的人來說,那根本算不了什麼,只不過像是不小心被割傷一樣。
直到最後一個鎖打開後,濮陽南才鬆開眉宇,放心地低喃,「好了,全都開了!」而後便闔眼昏過去了。
沙正嚴忙搭上他的腕脈微一沉吟,隨即當機立斷地吩咐沙少卿背起濮陽南,他開路,沙少遠殿後。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
「好,那就開始闖關吧!」
******************
一看到空空如也的地牢,皇甫雷只是呆呆的佇立著,這是頭一回,他深深體會到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在此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除了他的鑰匙之外,還有人能打開鎖鏈。
可就是有人打開了!在此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有人能把沙家六口救走。
可就是有人把他們救走了!
在之前,打死他都不相信他得不到沙三小姐、得不到狂天十一劍和狂心十九掌的口訣。
可現在,他什麼都落空了!
在此之前,他志得意滿。
可現在,他茫然失措。
最糟糕的是,在什麼都得不到的情況下,鬼刀山莊就得和狂刀山莊翻臉成仇了!
這下子,什麼戲都甭唱了!
好,沒關係,他可以從頭來,再重新設計,總有其他辦法可以達到他的目的,但是首先,他一定要找出那個傢伙,找出那個救走沙家六口,破壞他所有計畫的罪魁禍首,他一定要……
將那個傢伙碎屍萬段!
*****************
只要平安回到狂劍山莊裡,大家就安心了,但是,沙正嚴還是很謹慎地加強了山莊的巡邏守衛,並且暫時禁止兒女出莊,免得再出什麼岔子,他們總不能靠濮陽南救一輩子吧?
而這一回,濮陽南足足躺了半個多月才能坐起來,等到他能讓人扶著下床走兩步時,他身上的「積蓄」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以往的圓滿福態不再,一眼看去,依然憔悴蒼白的他儼然是一個瘦弱的病書生。
但這並不是他肯乖乖待在狂劍山莊養傷的原因,如果不是日日夜夜都有人守著他,白天當然是沙少琪,晚上則是沙少遠或沙少卿,他早在能坐起來的時候就落跑了。
然而,很奇怪的,他們只是以那種「自己人」的態度親切周到的照顧他,沒有再跟他提及任何事,包括沙少琪在內。當然,他們不提,他更不會提羅!
只要拖到他跑得比他們還快的時候,他就可以開溜了。
但是,那一天,就在他第一次讓沙少卿扶著下床走幾步的那一天……
沙少卿扶著有點喘的濮陽南在房裡的大圈椅上坐下,沙少琪立刻為他披上一件厚衣,再奉上一杯熱茶後,就去整理床鋪,而沙少卿則端著另一杯茶在茶几的另一邊坐下。
沙少卿心不在焉地啜飲著熱茶,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麻煩的問題。片刻後,他回過神來,正想開口,就發現濮陽南看著忙碌的沙少琪看癡了眼。他搖搖頭笑了,而後把視線移到他的右手腕上,上頭套著一個非金非銀非鐵的手鐲,樣子很拙,顏色更醜,烏漆抹黑的,卻隱隱流轉著一種奇異的光彩。
「那個……」他指指手鐲。「顏色很奇怪,是什麼質料呢?」
猝然聞聲,濮陽南陡地一驚,忙收回心神,把視線拉回來移到沙少卿所指的地方。
「嘎?哦!這個啊!我也不知道,聽師父說,他撿到我的時候就放在我身上了,還用一塊寫著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絹布包著。」
「哦!」沙少卿點點頭,把茶杯放上茶几,而後把手伸過去。「能借我看看嗎?」
「好啊!」濮陽南也放下茶杯,小心地把手鐲取下放到沙少卿的手上。
沙少卿仔細端詳半晌。「嗯!這手鐲比較小,而且上面還有個『戀』字,這原該是屬於女人的吧?」
濮陽南笑了。「我師父也這麼說,他說,寫著我的生辰八字和名字的字跡也是屬於女人的娟秀字跡,所以,應該是女人的沒錯。我師父還開玩笑說,這說不定是我娘留給我訂親用的。」
沙少卿的雙眸陡然一亮。「是嗎?」
濮陽南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可是這個鐲子這麼醜,女人大概都不會喜歡吧!所以我想自己戴著就好,從沒想過要把它送出去。」譬如若翠就不喜歡,所以,當初他是另買一對玉鐲子給她。
沙少卿的臉上突然冒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甚至帶點狡猾。「那……」他悄悄探懷掏出一塊白玉珮,上面有一隻類似鳳凰的天然花紋,「我用這個跟你換吧!」說著,他把串著銀鏈子的白玉珮硬塞進濮陽南的手裡。「這個漂亮多了!」
嘎?
濮陽南頓時愣住了。
怎……怎麼會這樣?
而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沙少卿竟然把手鐲轉到沙少琪手上,「哪!這個是你的了,剩下的你自己解決吧!」然後就轉身走人了。
耶?是……是她的了?
沙少琪放下摺了一半的衣衫,看著手上的鐲子慢慢踱過來在濮陽南面前站定,這才把視線拉到他的臉上,跟著咧出一個得意的笑容,當著他的面把手鐲套上自己的左手腕。
「沒錯,是我的了,除非你砍了我的手,否則你別想拿回去了!」
濮陽南張口結舌作聲不得,趁他腦筋還沒轉過來時,沙少琪也從他手裡取來白玉珮幫他戴上,還順便替他放進衣襟內。
「那也是我娘留給我訂親用的,你敢給我拿下來試試看,我發誓,我會立刻出家當尼姑去!」
濮陽南驚嚇得下巴都掉了下來。
沙少琪滿意地點點頭,而後移身在適才沙少卿的位置上坐下,望著他,神情驀地轉嚴肅。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要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
濮陽南微微一愕,隨即收起驚愕的神情,正起臉色靜靜地聆聽。
沙少琪垂眸沉思片刻,而後抬眼盯住他。「我娘還未出世就訂了親事,但她逃婚了,因為她不愛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所以,她決定自己找自己的丈夫,找一個與她相愛的丈夫。她十六歲逃婚,直到二十歲才碰上我爹,二十一歲嫁給我爹,可是,她和我爹是我見過最最恩愛的一對夫妻了。」她微微一笑。
「他們恩愛得連當年才八歲的我就懂得羨慕他們之間的深情,而我娘也一直告訴我,女人一定要有愛,婚姻才會幸福,所以,當時我就決定,我的丈夫也要自己找,這一點我爹也同意了,而且,我的丈夫也一定要愛我,也是我所愛的人才行。」
濮陽南的雙眸微微瞠大。
「我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從十三歲開始,就不斷有人來提親,也有不少男人直接來追求我,真的,各種各樣、好的壞的男人都有,但是……」她垂眸。「從來沒有一個能令我心動,無論他的條件再好,或人品多出色,我就是無法找到一個能讓我願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直到……」
她悄悄地抬起眼。「那個淡淡的三月天裡,我碰上了一個福福態態的胖子,他有一雙最慧黠漂亮的眼睛、一對最可愛的酒窩、一副最燦爛迷人的笑容,他還有善良的好脾氣,風趣的談吐。第一次見到他,只不過是匆匆一眼,我就忘不了他了!」
濮陽南突然顯得有些激動,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沙少琪羞赧地笑了笑,隨即垂下眼去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但是,剛開始我不懂,我不懂那有什麼特別含義,我只是很奇怪,我為什麼老是想起他?為什麼每次見到他,我就特別開心、特別興奮?接著,我爹警告我不准再和那個人接近,那是山莊的規矩,我知道,也準備遵守,然而,每次一見到他,我就會忘了規矩、忘了我爹,只想和他多相處一時片刻。於是,我明白了,我找到那個我願意和他共度一生的人了。」
濮陽南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荑,她也溫馴地任由他握著。
「記得當時小妹曾經問過我,要是爹不同意呢?我回答她,我會用兩年的時間來說服爹,如果真的不行,那麼,我就離開山莊跟他走。」包住柔荑的手驟然緊握。
「後來,他一次又一次豁出性命地來救我們沙家,雖然這讓我爹接受了他,然而,對我來說,我寧願離開山莊跟他走,也不願意看見他受傷、聽見他呻吟,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種心痛、那種不捨的感受,那……」沙少琪哽咽著。「真的很痛苦!」
「少琪,」見她哽咽,濮陽南心中一慌,就脫口叫出了她的名字,其實他在心裡早已偷偷叫過千萬次了。「不要哭啊!我已經沒事了嘛!」他想起身過去安慰她,卻發現力不從心,勉強試了幾次,也只是讓自己開始喘了起來而已。
聽到他的喘息聲,沙少琪很自然地止住了哽咽,並抬眼看他是怎麼了,卻見他眉宇緊蹙、冷汗涔涔,她忙起身過去扶住他。
「你怎麼了?累了嗎?來,我扶你回床上休息。」撐著濮陽南回到床上,沙少琪讓他靠著床頭,再把茶端來。「哪!喝口茶……好點兒了嗎?」
濮陽南疲憊地笑了一下。「我沒事,只是有點累而已。」
沙少琪把茶杯擱在地上,「那你就再睡會兒吧!」說著,她拉來被子幫他蓋上,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柔荑。
「少琪,你……你真的是因為喜歡我,才想嫁給我嗎?完全沒有其他任何因素嗎?」他很認真地問。
沙少琪注視著他,慢慢地在床邊坐下,又深深的凝視他片刻後,美眸突然眨了眨。
「或許這樣你就會相信我了吧?」
「呃?」
在濮陽南還沒搞清楚她俯過身來的意圖時,溫暖濕潤的紅唇便已貼上他乾燥的唇瓣,一剎那的錯愕之後,毫不猶豫地,濮陽南立刻收緊手臂摟住了她柔軟的嬌軀,盡情吸吮著她甜美誘人的熱情。
好一會兒後,四唇依依不捨地分開來,兩張嘴同樣輕喘著。
沙少琪小心翼翼地偎在濮陽南的胸前,濮陽南則闔眼享受佳人溫馨的柔情。
「等你痊癒之後,我們就成親好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