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他除了不瞭解她的想法外,更害怕會看見另一雙厭惡的瞳眸!
所有的女人見了他都會驚喘厭惡地別開眼,沒有人願意面對他這張恐怖的容貌,只除了他可憐的娘親,在她眼裡,他永遠是以前那個俊美瀟灑的兒子.但他不是,至少現在已經不是了啊!
因為,他怕新娘子一見他就會尖叫暈倒,到時候,他如何和她進行「房事」,為爹娘製造「孫子」呢?
或者,他可以先熄滅燭火?在看不見彼此的情況下,或許她比較可以接受他……
遠處傳來二更的梆響,陪侍在側的書僮裴安,小心翼翼地覷他一眼.「二更了,少爺。」他小小聲地催促著.裴逸凡輕歎,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為了爹娘,他勉強娶了一個媳婦兒,現在,為了爹娘,他只好再一次讓自己陷於卑賤自憐中了!
抬手取下眼罩,他微跛著走出書房,同時自嘲地一笑.既然注定要受驚嚇,還是讓她一次嚇個夠本吧!
該死!他怎麼還不快點來啊?她真的快餓死了啦!
媛媛幾乎忍不住想自行掀開蓋頭去大吃大喝一頓了,可是手才一碰到紅巾,爹爹那煩人的囑咐便又開始在她腦海中作祟了.「媛媛啊!你可要好生記住哪!嫁做人家的媳婦,就得遵守人家的規矩,不能再像在家中一般隨隨便便的了,千萬不要被他們休回家來,丟了咱們冉家堡的臉,否則,你過世的娘親也會死不瞑目哪!」
一想到這裡,玉手就不由得沮喪地垂下.該死的爹爹,該死的那個什麼裴逸凡!為什麼就不能替她想一下?整天沒吃沒喝的就快餓扁了,她又該如何去守那甚摩見鬼的規矩呢?
就像在配合她的怨歎似的,一串惱人的肚鳴又咕嚕咕嚕響了起來.她終於忍不住了!猛地跳起來,小心翼翼地摸到桌邊,從紅頭巾下,一眼就瞧見一盤餃子,正想拈起一顆來墊墊底兒,就聽到門咿呀一聲的開了.她整個人頓時僵住不動,不知是該立刻退回床上做她的羞怯新嫁娘,還是索性坐下來開始大吃算了?
實在該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她暗咒著決定就「定格」在這兒,反正等一會兒還不是要來吃吃喝喝的.在另一聲關門聲響起後,憑著感覺,她知道來人,或者該說是新郎,也就是她的夫婿,來到她身邊,她低著頭,看到一雙靴子就停在她的前方,可卻好一會兒沒動靜.所有的耐性終於宣告完膽大吉,她忍不住嬌聲叫道:「喂!拜託快一點好不好?我快餓死了啦!」
新郎似乎楞了一下,愣愣的重複,「快一點?」
「對啦!快點掀開我的蓋頭啊!我自己不能掀的嘛!」媛媛不耐煩地說.對方「哦!」了一聲,又遲疑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拿起裡著紅紙的秤桿挑起她的蓋頭.在「露臉」的那一刻,媛媛很本能的朝前方望去,她總得先認清楚自己的夫婿長啥樣子吧!
映入眼廉的是個相當俊美的男人,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實在是俊俏極了.可惜只有右臉如此;他的左臉呃……不太順眼……嗯!事實上,是該說很醜陋!
只見一條又長又粗的疤痕剛剛好從他的左頰中間垂直劃下,很準確的將他的左臉分成兩半,還連帶的把左眼也給毀了.凹陷的左眼眶讓他的左臉更添幾分詭異恐怖的味道.除了這條可怖的疤痕外,還有另一條較短的,但同樣深粗的傷疤與其平行排列著,隔約兩、三公分左右.從他的左臉上,只能瞧見醜陋的疤痕,可在他俊逸的右臉上,卻可以很明顯的察覺到他的緊張戒備與佯裝出來的冷漠,但那也只是一瞬間,因為裴逸凡見到新婚妻子的那一霎那,便震攝住了,臉上的神情除了驚艷之外,別無其他.天哪!多美的人兒啊!他一直以為再也不會有比若雪更美的女人了,可如今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在那大紅鳳冠霞帔之下的臉蛋兒,看起來年紀不過十七、八歲,彎彎的兩道黛眉下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挺直的俏鼻、鮮紅欲滴的櫻唇、細如凝脂的肌膚,不像一般中原女子似的蒼白,反而透著一抹健康的粉紅色.世上不乏美得迷人的女子,可他眼前的小妻子,不但美得清奇,也艷得像一團火,只要看她一眼,便能讓人終身難忘;而只要她回看一眼,就能令人如癡如醉、心憾神搖,甚至於骨蝕魂銷,美目再一轉,所有的魂兒都能被她勾去.他一時之間忘了自身的傷殘,只能失神地呆呆的瞧著她.媛媛早就習慣人家癡看她的模樣,不在意的聳聳肩,同時迫不及待地自行取下重如千金的鳳冠,輕鬆地吁了一口氣後,這才拋給他一個甜甜的笑容.「我叫媛媛,你這麼叫我就行了,別什麼娘子、夫人的,好噁心喔!」
她說著,還順手把鳳冠往梳妝台上隨意一扔.「每次聽我大哥這麼叫我大嫂,我渾身雞皮疙瘩就都會冒出來「見客」哩!」話落,隨即像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然後忙轉過身去斟酒.裴逸凡終於回過神來了,趕忙重新築建起適才不小心崩潰的防禦網,並壓抑住自心底油然而生的自慚形穢,再暗自詫異著媛媛為什麼沒有「失聲驚叫」,並面露憎惡之色,或踉蹌退避三尺後,再來一個戲劇性的昏倒什麼的?甚至連身為新娘子的嬌羞都省了,反而泰然自若地給他一個幾近頑皮的笑容?
她沒瞧見他的臉嗎?或是沒瞧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