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他閉了閉眼,「我知道,翩然,」他歉疚地更加抱緊了她。「但是我必須先弄清楚一些事,而在你身邊我根本無法冷靜清晰的思考。還有你哥哥的麻煩也必須解決,你應該明白的不是嗎?」
她吸了吸鼻子,將臉埋入他的肩窩,「我明白,」她悶聲道:「但是不能接受你想獨自挑起這個責任的做法!」
「翩然……」
「所以……」她不讓他說話。「我來了,讓我們一起來解決問題。如果解決不了,也讓我們一同面對惡果,無論是上天堂或下地獄,康墨維,你是絕對甩脫不了我了!」
所有的面具、防禦,遲疑、不安都在她凶狠的誓言下崩潰了,他猝然將她的腦袋緊緊壓在胸前,並闔上眼,讓胸中遽然湧起的感動情懷淹沒他。良久之後,他才溫柔而堅定地托起她的下巴。
「我要告訢你一切,翩然,這一段日子來,如果說我有想通什麼,那就是我終於瞭解,我有多麼愛你了。
她驚愕地張了張嘴,旋即噙著淚水開心的笑了。
「感謝天。」她低喃。
第五章
墨維站在窗邊注視著與台灣幾無二致的亮夜街景,舊金山唐人街最主要的街道——格倫特大道上有同樣的中文招牌和同樣的夜生活,尢其晚飯後八、九點正是華燈初上、人們各自尋求輕鬆歡樂的時刻。翩然站在窗的另一邊凝視著他,不顧一切、滿懷愛意地凝視著他。
「我要告訴你關於我的過去,然後你再決定能不能接受我的一切。」墨維舉手阻止翩然說話。「我要警告你,那絕對是很醜陋可怖的。」
翩然點點頭。
「我是個孤兒,一個完全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的孤兒。」
翩然不喜歡他聲音中的冷酷無情。「墨維……」
「沒錯,那是我的名字……」
翩然困惑地看著他。
「我還有一個代號,」他非常緊張,甚至還帶著恐懼,但是外表仍是完全不動聲色。
「鷹眼。」
「鷹眼?」她茫然重複道。
「我是個殺手。」他沉靜的說,等待她恐懼與厭惡的爆發,還有,唾棄他的一切。
一陣長長的靜默,他看著她設法消化他的告白,她的眼神由困惑不解到若有所悟,然後是……興奮!
她手掌心在額上重重拍了一下,「該死!我早就該猜到的,畢竟有那麼好的膽識跟身手絕對不是一般人所能擁有的,而且你也告訴過我你殺過人……」她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但是你還是應該早一點告訢我的,這樣我就不會以為你鬥不過那四個黑社會的人,白白替你擔了那麼久的心!」接著她的嘴角竟然開始頑皮地上揚。
「真酷!殺手耶!」她的腦袋俏皮地歪了歪。「告訴我,墨維,你很厲害嗎?我是說你很出名嗎?」她的語氣相當認真,似乎她真的很好奇似的。
墨維驚愕而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他花了同樣多的時間去消化她的反應。
「怎麼樣?」她催促,「你到底是無名小卒或是享譽國際?」
又詫異了片刻後,墨維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翹起嘴角。「那很重要嗎?」
「我想那不是很重要的,」她低語呢喃並悄悄抬起手去碰觸那張曾經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此刻卻蕩漾著若有似無笑意的嘴。「重要的是你是否在我身邊。」
他喟歎,翩然感覺他的手指輕觸她的嘴唇,在最隱密的地方激起無數的震顫與渴望,他凝視她的雙眼熱切得令她感動得差點哭出來。他的手輕撫著她的臉頰,感受片刻它的柔軟細緻後才放手。然後他後退一步,她的視線與他的交纏,深陷在他眸中危險而奔騰不息的暗潮中。
「我在十二歲時殺了第一個人。」他口氣中有著赤裸裸的自我厭惡。
「十二歲,大約像溫家的小弟一樣大。」
他充滿痛苦憤怒回憶的眼睛直直射人她眼裡、剌入她的心,她的心因他的自鄙而哀傷,她迫切地想抹去他眼中的痛苦、撫平墨維眉宇間的皺褶,但是翩然明白現在她只適合做個忠誠的聆聽者。
沐浴在她眼中那陌生的體諒及毫不質疑的接受,還有那濃郁得化不開的愛意緩緩傳送過來的溫暖,墨維可以感覺得到心中那道牢不可破的冰牆在崩塌、在融化。突然間,他意識到這便是他多年來一直在尋覓的,它不是自由,而是某種難以捉摸卻又深刻得足以洗滌他內心污穢的感受。
他強迫自己再後退一步,擺脫此刻的親匿。翩然瞭解,於是她也退後數步坐下來,默默地等待他繼續吐露他不堪回首的過去。
「七歲時,我從孤兒院中逃出來。如果我不逃,我的下場不是餓死、冷死,就是活活被打死,所以我偕同八個院童一起逃跑。
有兩個被追回去了,我和另外六個院童一起過了三個多月又偷又騙的日子。
然後,我們遇到了他——-孤狼,一個退休殺手,他把我們一起帶回去,開始我們另一段艱辛的日子。
那時我才瞭解到,孤兒院裡那些殘酷的童年對我日後的遭遇反而是很好的磨練,我從中學會了如何掩飾真實感受、如何不在永無止境的學習與嚴酷的訓練下崩潰,這正是我能繼續生存下來的原因。
而另一個重要的生存條件便是絕對的冷酷、徹底的無情,這一點我倒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做到了。這真的很容易,因為我根本不瞭解何謂溫情。」他冷笑。
「大部分的人都以為只要敢殺人就可以成為殺手了,或許是可以,但是只擁有殺人膽量的殺手很容易便會成為停屍間的另一具屍體。
我們沒有去過任何一間學校,沒有上過任何一種正式課程,但是我們的學識比任何專家都要專精。孤狼告訴我捫,要做一個頂尖殺手,豐富的學養是最基本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