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懇親會過後,在學校裡,夏嬋不再是形單影隻了,她身邊總是圍著一大群同學,興致盎然地追問她一些有的沒有的。
「你們是到哪裡度蜜月?楊美婷她老公帶她去日本呢!不過,聽說他們都嘛是去逛逛古跡民俗博物館什麼的,好像挺無聊的。」
「我們去歐洲。」夏嬋笑瞇瞇地說。「而且,我們不逛古跡民俗博物館,我們是去逛賭場、參加上流社會的派對,還有欣賞歌劇、紅磨坊的歌舞表演、看鬥牛、中古世紀競技比賽,他還教我滑雪、潛水、品嚐美酒、交際舞、打高爾夫,啊!對了,我們還有參加奧地利的歐羅什麼親王所舉辦的社交晚會喔!」
「哇~~好羨慕喔!」大家齊聲讚歎。「有照片嗎?拿來看看嘛!」
「好啊!」
翌日,看到夏嬋在歐洲拍的照片,同學們更是驚歎。
「喂喂!你們看,夏嬋穿晚禮服耶!天哪,這件晚禮服定很貴,好漂亮喔!」
「美金七千元,貴得好離譜,因為上面還綴了一些碎鑽,」夏嬋喃喃道。「而且,只穿一次就沒有機會再穿了,真的好浪費喔!」
「哇~~遊艇耶!」
「那是他家的游蜒,我們坐遊艇在愛琴海玩了十天。」她就是在那時候學會潛水的。
「-?你這是在幹什麼?」
「什麼?」夏嬋忙湊上去看了一眼,隨即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哈哈。「啊,那個啊!我們去看鬥牛嘛!那他就問我要不要和死牛合照,我就說好啊!可是一走近去看見那條死牛,我就……咳咳,吐得滿地了。」
「那這個呢?」
又湊上去瞧了一下。」嘿嘿!我不曉得把高爾夫球打到哪裡去了,我們在找球。」
「還有這個……天哪,真的很爆笑耶!夏嬋居然穿這種歐洲中古世紀的盔甲。」
「還說呢!為了拍那張照片,我差點被壓死了。」夏嬋咕噥。
「夏嬋,你老公真的很疼你耶!」
夏嬋幸福地笑了。「嗯!他真的很疼我。」
「楊美婷她老公也算是很疼她了,但是……」同學沒有把話說完,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要講的是什麼:這樣的丈夫跟那樣的丈夫畢竟差太多了!
夏嬋自己有時候都很懷疑,為什麼她的運氣這麼好呢?
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嗎?
※※※
春假從美國回來後,翟仕禹就不再那麼忙碌了,於是,他開始親自接送老婆上下學,因為夏嬋的預產期近了。沒有多久,他倚著法拉利車身在校門口等候的身姿就成為校園美景之一。
每當放學時刻,老是有一大群女同學,甚至女老師圍著他聊天,而他也總是噙著優雅迷人的微笑,以溫和有禮的態度與她們閒聊,那種慵懶灑逸的翩翩氣質實在令人傾倒不已。直到夏嬋一出現,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護著夏嬋進入車內,然後揮手離去。
然後這一天……
「提早回家?耶!萬歲!可是……為什麼?」
「因為學校旁邊那條馬路在挖路換水管,但不小心挖到了瓦斯管,好像有漏氣現象,為了安全起見,校方才決定讓大家提早離開學校。」
於是,大家興高采烈地準備回家,而夏嬋也掏出手機欲待通知翟仕禹,就在這時候,班長來到她身邊。
「夏嬋,你爸爸媽媽在校門口等你喲!」
「-?真的?」夏嬋一喜,急忙收回手機並匆匆忙忙整理好書包趕到校門口。「爸爸,媽媽,你們……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夏明義和趙初惠對視一眼,隨即打開後車門對夏嬋說:「先上車再說。」
「哦!」上車後,待車子駛上車道後,夏嬋又問了一次。「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今天中午。」趟初惠回道。
「咦?今天中午?」夏嬋更驚訝了。「那你們是……一回來就來找我了?」
「對,因為……」趙初惠瞟一眼專心開車的夏明義。「我們需要你帶我們去找翟副總裁。」
「哦……」夏嬋若有所思地看著父母的後腦勺。「很急是嗎?」
「非常非常非常緊急!」趙初惠語氣沉重地說。
「我懂了。」難怪他們連等到晚上再到她家找翟仕禹的耐心都沒有。
到底又出了什麼問題呢?
※※※
翟仕禹瞄了一下手錶,嗯!時間差不多了,於是決定看完這一份評估報告後就準備離開公司去接回老婆大人。
「副總裁。」
冷峻的眼神立刻戒備地盯住對講機,「我的下班時間快到了!」翟仕禹重重地說。
可是周秘書似乎全然沒有感受到他警告的語氣。「有客人請求見您。」
「我的下班時間快到了,」翟仕禹咬緊牙根又重複了一遍。「所以,你別想再塞給我什麼工作,或叫我見什麼人,告訴你,打死我也不見!」
「很抱歉,副總裁,這些客人您不能不見。」周秘書的語氣卻相對的很平板,讓人聽了更是火大。
「除非我死!」翟仕禹更是咬牙切齒。
「那就請您死吧!」
一聽,翟仕禹不禁氣結,正想破口大罵,冷不防地對講機卻傳出另一個聲音。
「老公,是我啦!」
憤然出口的語言瞬間由震怒轉為驚愕,「咦?小嬋?你怎麼……周秘書,還不快讓小嬋進來!」翟仕禹意外之餘忙吩咐周秘書放行,同時起身離開辦公椅。沒想到門一開,他不但見到大腹便便的夏嬋,還見到兩個陌生中年男女緊隨在夏嬋身後,他不禁眉峰一皺。「小嬋,這是怎麼一回事?」
「學校提早放學嘛!」夏嬋讓翟仕禹扶著在沙發上坐下。「還有,那是我爸爸和媽媽,他們有事想請你幫忙。」
雙眉微微一揚,再淡淡掃過去一眼,翟仕禹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便逕自轉向吧檯。「我不想幫。」
「-?為什麼?」夏嬋錯愕地驚呼。「你連他們要你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
「我知道,我知道他們要我幫什麼。」翟仕禹倒了一杯牛奶給夏嬋,而後才對夏明義夫妻面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請坐。」
「可是,老公……」
「喝你的牛奶!」翟仕禹冷冷地說,同時在她身邊坐下。「既然你把他們帶來見我,那麼就交給我,你不需要多問了!」
立刻察覺到他聲音中的不悅,「哦!」夏嬋只好乖乖地喝她的牛奶。
徐徐地,翟仕禹轉向神情侷促不安的岳父岳母,臉色更是冷漠。「我老實告訴你吧!我不會幫你,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實:你根本沒有做老闆的能力!」
夏明義的不安迅即轉為震怒。「你在胡扯些什麼?我做老闆這麼多年了,你憑什麼說我沒有做老闆的能力?不要以為你是波朗特的副總裁就可以這麼侮辱我,別忘了我也是你的岳父!」
「岳父?」翟仕禹冷笑著上身微向前傾。「老實說吧!在我心裡,我從來不認為你是我的岳父,因為你是把女兒賣給我的!」
夏明義的臉色倏地轉為深紅,一種羞愧的深紅。「我不是把她賣給你,我只是……只是……」
翟仕禹並不打算聽他的辯解,他又靠回椅背,並探臂攬住夏嬋。「但是,看在小嬋的份上,對你我還是會維持某種程度的禮貌。但這依然改變不了你不適宜做老闆的事實,你是做老闆很久了,但你成功了嗎?」
「我……我的運氣不好……」勉強想出這個理由,但夏明義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很牽強。
「藉口!」翟仕禹冷叱。「事實是,你沒有高瞻遠矚的眼光,也沒有大刀闊斧的魄力,更沒有正確的經營理念,而且,雙眼沒有識人之明,做事瞻前顧後又虎頭蛇尾,為了小節斤斤計較,在應該小心謹慎的地方卻反而莽莽撞撞,你根本沒有做老闆的本事,無論我再幫你幾次,你還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你天生就是個失敗的經營者!」
「住口!」夏明義老羞成怒地跳起來指著翟仕禹咆哮。「你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靠家族的力量才能坐到副總裁的寶座,你有什麼資格批評我有沒有做老闆的能力?」
翟仕禹反倒溫和地笑了。「紳士狼並不是我自己叫出來的,這點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吧?打一開始,進軍中國大陸就是我的策畫,那時候我才高中而已,也是因為那個策畫,波朗特才有亞洲分部的設立,事實證明我的眼光沒有錯,能力也是眾所皆知的,所以,我得到了成功。而你呢?苦幹了二十幾年,你究竟得到了什麼?」
夏明義窒住了。「我……我……」
「如果你能接受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到我的公司來工作,」翟仕禹心平氣和地望著既難堪又無措的夏明義。「但是我絕不會幫你繼續做老闆的癡夢,因為你只會一再的失敗,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人要能認清自己的能力與極限,這才是成功的第一步,你自己衡量吧!」
夏明義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雙拳緊握,臉孔因為內心的掙扎而顯得有些扭曲。
良久後,他才猛然一甩頭。「不,創立一番事業是我生平最大的野心,沒有成功我絕不退縮。而且,我可以從失敗中擷取經驗,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的!」
憐憫地搖搖頭,「那我也無能為力了,你就繼續去品嚐失敗的滋味吧!」翟仕禹平板地說。
夏明義躊躇半晌,」可是……」他的聲音沙啞。「好,我不再要求你幫我把工廠拿回來,但是,我希望你能夠再資助我一次。」
「很抱歉,我說過我不會……」翟仕禹突然打住,繼而望向夏嬋的書包。「你的吧?」
夏嬋一聲不吭,忙將牛奶放到桌上,再從書包裡掏出叫個不停的手機。「喂……哦!是大姊,幹嘛……有啊……」她突然瞥向夏明義和趙初惠,「對,還在……-?!」平靜的神情驀然消失,夏嬋換上一臉驚詫之色。「什麼時候?好,我會告訴他們!」手機一斷線,她立刻轉告趙初惠:「媽,外婆打電話來說小妹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趙初惠震驚地與夏明義互視一眼。「什麼時候?」
「昨天,外婆說,小妹可能自己跑回台北來,可是她不知道你們回來了,所以要你們回家等她,免得讓她知道你們回來了之後又逃掉了。」
「那我先回去,」趙初惠急急起身,卻還不忘對夏明義說:「你留下來把問題處理好。」
「不用,」翟仕禹也起身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資助岳父了,你們還是一起回去吧!不過,岳母,我也想勸告你一句,在子女成年之前,都是父母的責任,請你不要因為自私而放任他們不管,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的。」
聞言,趙初惠的臉色也跟夏明義一樣難看了。「我怎麼做母親是我的事,不用你來多管閒事!」慍怒地說完後,她便偕同夏明義忿然離去了。
歎息地坐回原位,翟仕禹若有所思地凝注夏嬋好一會兒。
「剛剛你都沒有抗議,也沒有插嘴,為什麼?」
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一心在擔憂小妹的夏嬋不由得怔了怔。
「嗄?啊!為什麼啊?」繼而蹙眉抓了抓頭髮。「我想……是因為我相信你吧!」
翟仕禹笑了,「謝謝。」他憐愛地將她擁入懷中。「為了回報你的信任,所以我還是把一切都告訴你吧!老實說,你父親已經一無所有了。」
「耶?」夏嬋驚訝地仰起臉蛋。「一無所有?可是……他的工廠呢?」
「被中國政府沒收了,」翟仕禹歎道。「他太愚蠢了,為了成功,不惜鋌而走險,也許很多人都那麼做也沒事,可是他究竟不像別人那樣已經在那邊耕耘很久了,所以,事情很快就敗露了。如果不是我叫波朗特中國分公司的總經理幫他說項,恐怕他已經在中國監獄裡吃牢飯了,而且,這一吃大概要吃個二十年上下……」
「天哪!」夏嬋驚恐地摀住嘴。
「放心,放心,」翟仕禹忙柔聲安慰她。「雖然不敢說呼風喚雨,但波朗特在中國政府眼裡還是有點份量的,所以他們沒收了你爸爸的工廠之後,就把他驅逐出境,只是他不能再妄想回大陸做生意了。」
夏嬋怔愣地和翟仕禹溫柔的眼眸對視片刻,而後垂下臉低低呢喃,「我想,你說我爸爸不適宜做老闆應該是正確的,畢竟你是個成功的經營者,你的判斷應該不會有問題,可是我爸爸也不會那麼快就甘心認命的做個上班族,那他們的生活……」
「你家的貸款我會負責,」翟仕禹毫不猶豫地一口承擔下來。「不過,我不會一次付清,免得你爸爸又把它貸出來。另外,每個月我也會給你媽媽一筆生活費,直到你爸爸找到工作為止,這樣你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又長又捲的睫毛輕輕一掀,夏嬋瞅著他揚起一抹感動的微笑,然後歎息地偎進他懷裡。「我好愛你喔!老公,你對我真的好好喔!」
「我也愛你,小可愛,」翟仕禹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否則我也不會心甘情願為好承擔這些麻煩了。」
「那你……」夏嬋怯怯地仰起兩顆烏溜溜的大眼睛。「願意再為我做一件事嗎?」
「什麼事?」
「現在陪我回家去等小妹好嗎?」夏嬋央求地瞅著他。
翟仕禹無奈輕歎。「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好吧!那我們現在先……」他驀然停住,並與夏嬋不約而同地望向同一個地方:一個莫名其妙突然濕淋淋一大片的地方,而後兩人茫然地默然相對片刻。
「你沒有感覺嗎?」
「沒有。」
「一點也沒有?」
「完全沒有。」
又沉默了會兒。
「即使如此,我想,現在還是去醫院比較合適吧?」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