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我們必須……」

  因為聶冬雁的娘親,她整整有十年時間陷在痛苦、妒恨、怨懟與自我折磨的地獄中,這些,她全都要從聶冬雁身上找回來,一絲不漏,還要利上加利。

  她要那個女人在陰曹地府中也要後悔莫及!

  清早起床,聶冬雁伺候李慕白穿妥衣裳後,照例先親手替夫婿倒杯熱茶,再自去梳洗更衣,之後兩人才一同用早膳。

  這日,也沒什麼不同,李慕白端坐窗前,閒適地端著茶,吹開飄在茶面上的茶梗,一面注視著已換妥衣裳,正在梳妝台前梳理頭髮的妻子,一面漫不經心地徐徐進了口茶……

  霍地,甫入喉的茶水又倒噴而出,聶冬雁愕然回眸。

  「怎麼?茶太燙口?」

  李慕白低眸凝視著手中的茶,表情僵硬,「這茶,誰泡的?」語聲也有些暗啞。

  「一向都是秋香泡的呀!」拿一條與衣裙同色的髮帶將滿頭烏黑豐潤的長髮束好後,聶冬雁一邊戴上一對雅致的珍珠耳墜子──李慕白送她的,一邊朝他這邊打量。「不夠香嗎?會不會是她忘了沖第二泡?你知道,這種茶一定要第二泡才會出味。」

  緩緩地,李慕白將視線拉抬上來,古怪地盯住她,盯得聶冬雁開始不安起來,戴好耳墜子後立刻起身過去。

  「真的那麼難喝嗎?」她拿過去茶杯,「我喝喝看。」茶沿就口欲喝。

  冷不防地,李慕白一掌拍掉茶杯,聶冬雁呆了呆,尚未反應過來,李慕白業已環住她的腰際飛身破窗而出,但方始見到灰藍的天空,迎面三道凌厲的勁風便撲擊而至,李慕白倏然側旋而下,落地略顯顛躓。

  「怎……怎麼了……」

  回目急視,眼見居樓前圍著十人,個個勁裝打扮手持武器,各自佔據了最利於出手搏殺的位置,聶冬雁心中當即有所穎悟,霎時間,她宛如掉入冰窖內,全身都冷透了,但她依然不願相信。

  「不,不可能、不可能……」粉頰微微抽搐著,她連連搖頭。

  聶文超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戒慎地盯住李慕白。

  「惡閻羅,不必再費事抵抗了,我想你該聽過唐門的千魂絕,只一沾喉,一般人至多三個時辰便封喉斃命,習武之人或可支撐三天,內功再深厚亦不會超過十三天,你再抵抗也是無用,終究是死路一條,看在雁兒的份上,只要你束手就縛,我們會給你個痛快……」

  「不!」雙目淚光瑩瑩,聶冬雁尖銳的泣呼,悲憤、狂怒。「為什麼?為什麼?他救過你們呀!」

  「不,他沒有救我們,」聶文超冷漠平板地說。「他救的是你,不是我們。」

  「什麼?你……你竟然……」聶冬雁難以置信地再度猛搖頭。「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怎麼可能?」

  「我們是為你好,雁兒,」聶文超臉容更冷硬。「華山派掌門已發下俠義帖,廣邀武林同道共同征討閻羅谷以及與閻羅谷有關係的人,倘若你繼續跟他在一起,必然沒有活路可走,而我們兩家人也都會被牽累,為了切斷與閻羅谷的關係,更為了避免他說出與我們之間的牽扯,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犧牲救命恩人來保全他們自己?

  終於,聶冬雁相信了眼前的事實,憤怒的目光徐緩地掃過眼前每一張熟悉的面孔,除了杏夫人和聶元寶,每一個被她掃視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別開眼,不安地望向他處。

  最後,視線回到她的親爹臉上,憎恨又懊悔的盯視著,她咬著牙齒,全身血脈僨張,一肚子狂焰,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驀而,她放聲高亢的大笑,「俠義?俠義?這就是所謂白道的俠義?」笑聲充滿了嘲諷與輕蔑。「慕白說的沒錯,這世上沒有需要幫助的人,只有忘恩負義的畜生,伸手救了只會被反咬一口,就像你們,你們是畜生,忘恩負義的畜生,沒良心、沒人性的畜生!我錯了!天知道我有多後悔,我竟然要他出手救你們這些根本不值得救的畜生,以至於今日他反被你們這些畜生陷害!」

  「么妹,我們……」聶元春不安地試圖解釋。

  「住口!」聶冬雁怒吼。「別叫我,我不認識你,你只是一隻披著人皮的畜生,你們統統是披著人皮的畜生,我不認識你們,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畜生,我不認識你們!」

  聶文超霍然沉下臉去。「雁兒,我是你親爹,你竟敢……」

  「親爹?我呸!」聶冬雁不屑地吐了一口痰在他身上。「我沒有像你這種無仁無義又沒良心的親爹,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在他爬到另一個賤女人身上找快活時就死了!」

  刻薄的言詞,輕蔑的語句,聶文超聽的不由得勃然大怒。

  「你這逆女,我要打……」話才剛說到這裡,驀然眼前一花,他忙眨眼再看,駭然發現李慕白業已抱著聶冬雁射出十丈之外,不禁氣急敗壞地失聲大吼,「快呀!還不快截住他,別讓他給跑了啊!」

  一群人先後急馳而去,拚了老命追趕,每個人心中都很清楚,若是放虎歸山,往後麻煩可就大了!

  天際,一聲悶雷猝然響起,雨,又開始落下來了。

  
《只怕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