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還有正定府大菩薩,」德玉追加。「如果可以的話,再去毗盧寺瞧瞧。」
「都可以,都可以,」梅兒一臉單純的笑容,連連點頭。「你們想去哪兒都可以!」
德玉姊妹倆眉開眼笑。「謝謝少爺!」嘻嘻,這一趟有得玩了!
「嗤!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車布登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態度,「告訴你們,叢中的花會才夠熱鬧,」原來已經想到邯鄲去了。「不但人多,好玩的把戲更多,還可以順便吃上一頓好的,嗯!對,索性在那兒玩個痛快再離開好了,然後再去……」話越說越溜,語氣越講越囂張,到最後提議變成決議。
總之,他說了就算!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只有在這種時候,那位老是板著一張嚴肅的包公臉,而且「一竿子打不出半響屁」的老大才會開金口吐出一兩句寶貴的金言金語。
車布登與德玉姊妹倆相顧一眼。
「哎呀!別這樣掃興嘛!大哥,都辛苦好些年了,難得輕鬆一下也不成嗎?」
「不成!」額爾德堅定地否決。
「不成?」車布登瞪大眼。「難不成這兩年裡我們還是得戰戰兢兢地過?」
「沒錯。」
「為什麼?」車布登差點扯喉尖叫,「稍微犒賞自己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公主也不介意啊!」話剛說完,身旁突然傳來兩聲驚恐的抽氣,莽莽撞撞的笨蛋才驚覺自己在無意中觸動了「機關」,不禁心頭一跳,背脊立時泛了涼,一想到即將面臨的災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不不不,我不是……」
很不幸的,他的力挽狂瀾只來得及列出標題,始終面無表情的哥哥便冷靜無比地開啟了災難的預告。
「這不在於公主介不介意,而在於此刻並非適於輕鬆的時刻,別忘了公主是皇上親自交託給我們的責任,容不得半絲差錯,否則不單只是皇上降罪論罰這麼簡單,恐怕還會……」
黃河開始決堤。
額爾德話說得是不疾不徐,語氣也不冷不熱,丁點火藥味也聞嗅不著,好像善良的老百姓在說溫和的床邊故事,然而這一連串「故事」說下來,內容卻跟以上兩種形容詞全然搭不上半點邊。
從降罪論罰到削官降爵,再從削官降爵到午門砍頭,又從午門砍頭到凌遲處死,復從凌遲處死到全家抄斬,一層一級越往下說越嚴重,簡直是到了萬劫不復的境界。
「……倘若這還不足以令你們知所警惕,那麼或許我應該再警告你們……」
好狠!
原以為全家抄斬已經夠悲愴了,沒想到他還嫌不夠壯烈,又繼續晉級到株連九族,連一百歲以上的老人瑞、初生幼兒和挨家挨戶的貓貓狗狗跳蚤耗子都不放過!
接下來呢?還有誰要陪葬?
車布登三人猛嚥口水,脖子越縮越短。
「……必然令你們悔恨萬分卻已不及,特別是當……」
黃河水繼續漫淹兩岸。
車布登三人的臉色由發白、轉綠到變黑,最後成為三張非常漂亮的景德鎮五彩拚盤,冷汗涔涔、心驚肉跳,彷彿已經可以見到自己被五馬分屍的慘狀,腦海中更是腥風血雨、屍橫遍野,惶恐驚怖之餘正打算跪地求饒,免得現下就被大哥安上「千古罪人」的墓誌銘,提早埋進十八層地獄裡去反省思過。
就在這當兒,某位不太清楚狀況的旁觀者卻突然橫裡岔進來一句,當下聽楞了四顆霹靂無敵聰明的笨腦袋。
「額爾德,你有沒有想過去唱戲?」
「呃?」
如同老太婆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罪刑驀然中斷,正在忙著繼續往下論刑的人愕然啞口,沒頭沒腦被判了一大堆罪孽的人也茫然不知所以,四人八隻眼迷惑地瞪住梅兒,實在跟不上某人的思緒邏輯。
唱戲?千古罪人要唱戲?
請問要唱哪一出?秦檜還是魏忠賢?
百思不得其解,額爾德只好輕蹙眉宇困惑地不恥下問。
「請恕卑職不解公主何意?」
「你的聲音啊!真的好好聽耶!低沉醇厚又清澈圓潤,還帶著股令人陶醉的韻味兒,每次聽你說話,我的背脊骨都會發麻呢!」
梅兒一本正經地解釋完,再轉向車布登三人露出歉然的笑。
「真是對不起,雖然我很同情你們被他罵得好可憐,但還是很壞心地任由你們讓他罵,這樣我才能夠多聽一點他的聲音。所以呢……」
說到這裡,她又回過眼來笑嘻嘻地對上額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