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但司琪不容許他逃避,硬是再把他的臉捧回來。「可是你現在可以哭,也必須哭,把你忍耐十多年的淚水發洩出來,讓你自己從那份痛苦的回憶中解脫出來,這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你爸爸,我相信他不會希望自己竟然成為你生命中最大的負擔,他愛你,不是嗎?」

  文颺瞠大了眸子,無從躲開她,慢慢的,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眸中又升起了一片矇矇矓矓的霧氣,突然,他粗魯的推開她,翻身背對著她躺下去,還用被子蒙住了頭。

  「我要睡了!」

  司琪望住他的背影片刻,匆地爬四腳越過他身上,再掀開被子鑽進去,找到他的胸膛硬貼上去,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腰際。

  「我陪你。」

  他猶豫一下,終於也反手摟住她,不一會兒,自她頭頂上傳來壓抑的飲泣聲,他哽咽著抱緊了她,哀傷的低喃,「爸爸!爸爸!」隨著呢喃聲,他的哭泣也漸趨劇烈,最後,他整個人都因為哭得太厲害而顫抖起來——

  而她,也跟著落下心痛的淚水。

  想到他坎坷的童年生活,艱辛的成長過程,她卻以為他是在被過度保護的環境中長大的;想到他痛苦的經歷,無盡的悔恨,她卻以為他是備受寵溺的天之驕子。想到他眼中那沉重得令人難以負荷的寂寞,她卻以為他只是太內向而交不到朋友。

  想到這一切的一切,她怎能不心痛?

  在喜歡上他的過程中,也許她真是懵懵懂懂的,但在他用淚水浸濕了她的心的此刻,她可以清清楚楚感覺到那一股瀰漫全身的愛意,強烈得刺痛了她的心,深濃得使她無法不跟著他哭泣。

  連她自己都很吃驚,何時愛他那麼深?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一個鐘頭,他的哭泣才慢慢停歇下來,然後,又過了好半天,她感覺到他在她頭上親了一下。

  「小琪。」他的聲音沙啞得近乎無聲。

  「嗯?」

  「你願意嫁給我嗎?」

  如果是從文颺第一次到福和橋下畫畫那第一面開始算起,相識一年多,文颺開口向她求婚,當時她差點脫口答應他,但只是差點,她並沒有答應他,後來也一直沒有答應,因為——

  「你是說先訂婚嗎?可以啊!」

  「你想先訂婚也可以,不過我希望訂婚期愈短愈好,譬如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

  誰在趕場嗎?

  司琪吃驚的猛然掀開被子往上看他,他的眼睛紅得像免寶寶。「為什麼要這麼急?」

  文颺歎氣,表情很無奈。「因為我那些堂表兄弟姊妹,他們有的訂婚了,有的同居,有的女朋友交了十年,甚至有的已經生了孩子,卻沒有人結婚,他們發誓非等我先結婚,他們才會結婚。」

  如今她是可以理解他那些親人們為何會如此呵護他了,可是——

  「但我不想這麼早結婚嘛!」

  「為什麼?」

  「人家就是不想嘛!」

  磨了半天她就是不肯答應,其實原因十分簡單,她曾經許下心願,至少要為「無國界醫生」服務一年,但她若是結了婚,勢必要先以家庭為責任,天知道要再過多久之後才能夠實現這個心願,那倒不如再等個短短的三年,心願一了,她就可以把心收回來專注於家庭上了。

  「小琪,嫁給我嘛!」文颺低聲下氣央求。

  「不要、不要、不要,人家就是不要那麼早結婚嘛!」司琪斬釘截鐵的拒絕。

  自那日開始,這幕令人禁不住莞爾的場景就不時出現在眾人眼前,司家的人都欣賞得不想再欣賞了,鄰居們也都竊笑著看過好幾回,還有人幫忙文颺遊說司琪,但司琪打死都不肯答應。

  無論如何,她非得先為「無國界醫生」服務一年不可!

  
《早安,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