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啊,司琪,原來你在這裡,快,阿颺醒了,他要見你!」

  「他醒了?」司琪驚喜的大叫,礦泉水掉在地上,一把推開邵風衝入病房裡,司爸爸也跟了進去。

  病床上,文颺又蒼白又憔悴,但沒有痛苦,也沒有掙扎,十分平靜安詳。

  「文颺!文颺!」兩手包住文颺的手,司琪梗著淚水輕輕呼喚。

  徐緩地,文颺睜開眸子,綻出微笑。「小琪。」

  淚水滑落,司琪欣喜的笑開嘴。「文颺,你終於醒了!」

  文颺笑容微斂。「不要哭,你不高興我們終於安全了嗎?」

  「我不是哭,是開心。」司琪橫手抹去淚水,主動覆上自己的紅唇貼住他蒼白而乾枯的唇瓣,「瞧,我是開心,我好開心!」卻又落下更多熱燙的水滴暈染在他臉頰上,喉頭也哽咽了。

  病房內其它人相覷一眼,悶聲不響,悄悄推門出去,輕輕關上門,留下屬於他們的兩人世界。

  這種時候,誰也插不進他們之間。

  而司琪吻著文颺的唇,抽噎卻越來越沉重,終於,她離開他的唇,撲在他肩頭上飲泣。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那樣堅強呀!」

  「不要哭,小琪,」文颺低喃,憐惜的撫摩她的頭髮。「都過去了,事情都過去了,你不需要哭了,小琪,別哭啊!」

  「不,不,你不懂!」司琪猛然抬起頭來,將無助的淚臉對著他。「不會過去,永遠都不會過去,就像你父親去世的那一幕永遠留存在你記憶中一樣,你倒下的那一幕也會永遠留存在我記憶中……」

  她閉了閉眼。「過去兩天裡,每當我閉上眼,那絕望的一幕就會浮現在腦海中,然後我就會開始痛恨我自己,不久,你一定能夠在我眼中看見我在你眼中看見的寂寞……」

  「不會!你永遠不會寂寞,因為有我在,我還活著呀!」文颺低沉但有力的否絕她的恐懼。「你怎能說我不懂,我當然懂,所以我明白無論我說什麼都無法讓你忘記那一幕,可是小琪,我告訴你了不是嗎?我在你懷裡為我爸爸流下哀悼的淚水了不是嗎?所以,你也可以告訴我,讓我幫你減輕那份痛苦……」

  他低低歎息。「小琪,這份其它人都無法瞭解的痛苦,唯有我們倆能夠瞭解、能夠互相撫慰不是嗎?」

  他們可以嗎?

  司琪自矇矓的淚眼中看出去,那張清秀的臉龐雖蒼白,但雙眸清澈明亮,盈滿對她的深情與憐愛,是活生生的,有心跳、有呼吸。

  他還活著!

  對,這才是最重要的,無論她曾經歷過多麼痛苦的時刻,最後他仍然活著,所以他們可以相互撫慰!

  「是的,我可以安慰你,你也可以安慰我,因為我們都瞭解那種痛苦……」她喃喃道。「我愛你,文颺,天知道我有多愛你,每當我想起失去你的那一刻,我就好恨好恨我自己……」

  「不要恨,」文颺將手掌貼上她的臉頰。「是你告訴我的不是嗎?必須讓自己從那種痛苦的回憶之中解脫出來,你也是,因為我還活著,你也還活著,你可以繼續讓我愛你,也可以繼續愛我,這才是現實,你不想抓緊這個美好的現實嗎?你寧願痛苦的回憶成真的嗎?」

  「不!」司琪驚恐的將那只貼在她臉頰上的手捉住——好像要捉住那份他所說的現實,依戀的親吻它,珍惜的保有它。「不要,我不要痛苦的回憶,我要活生生的你,文颺,我們結婚吧……」

  她迫不及待的低喊。「現在我才明白,此時此刻才是最重要的,我要緊緊抓住每一時、每一刻的現在,我不要後悔曾讓多少美好的現在溜走,文颺,我們結婚吧,今天,不,現在,立刻,馬上,我們結婚吧!」

  文颺雙眸驚喜的瞪圓了。「你……你是說真的?」

  「再真不過了!」她含淚笑了,好美、好美。「往後我再作惡夢醒來,我希望能夠一伸手就確定那只是惡夢,而不是事實。」

  文颺狂喜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探掌掠來她的腦袋,重重地吻上她的檀口。

  「小琪,小琪,我愛你,你絕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他在她唇畔低喊。

  「不,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當你為我走出那扇地牢門時,我就知道你有多愛我了!」她呢喃,淚水再次滲出眸眶。

  「小琪……」

  他心疼地吻去她的淚水,溫柔的、細膩的,而後又回到她唇瓣上,再也捨不得離開了。

  此刻,言語已是多餘的了。

  而司琪,她終於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你抓住了什麼、把握住了什麼,而不是你做了什麼。

  
《早安,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