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他們……他們跪著求我,」方爾捷心虛地吶吶道。「所以我……我……我只是陪陪她……」

  「就是說你又心軟了?」上官佑瑩氣得咬牙切齒。「那以後呢?是不是他們跪著求你和鄭曉芬訂婚,你也要答應?是不是他們跪著求你和鄭曉芬結婚,你也不敢反對?」

  方爾捷心弦一震,「不!」旋即發出激動的狂喊。「我只會娶你,絕不會娶別人!我愛你呀!佑佑,我只愛你一個人呀!」

  「放屁!」上官佑瑩同樣狂喊回去。「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和別的女孩子死纏在一起!」

  方爾捷怔愣片刻,而後毅然道:「好,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會去看她了。」

  「你發誓?」

  「我發誓!」

  不過,當鄭氏夫婦竟然要當街向方爾捷下跪時,方爾捷的誓言就彷彿水中幻影般破滅了。於是,方爾捷和上官佑瑩就這樣開始吵吵和和的日子,他次次低頭、回回道歉、每每發誓,甚至連床頭吵床尾和這種夫妻間的做法都提前用上了。

  然而,再完美的圓一旦有了裂痕,如果不盡快彌補的話,很快就會崩潰了。他們雖擁有互補的個性,可是縱使他有再大的耐性也無法分給她,即使他信誓旦旦爾說他有多愛她,天知道這個誓言又能維持多久不幻滅?於是,她越來越不滿,再由不滿衍生出妒意。

  為什麼他留在鄭曉芬那兒的次數和時間越來越長了?是不是他對那個柔弱的女孩已經由憐意而產生愛意了?

  女人天生是水和嫉妒的組合物,縱使上官佑瑩再堅強、再自信,她依然無法阻止妒意的滋長。

  上官媽媽說女兒善嫉這一點真的很像她,當年身為明星球員的爸爸受女孩子青睞的程度也曾帶給媽媽不少天天喝乾醋的日子。

  自媽媽的經驗中,也從自己深切的感受裡,上官佑瑩察覺到自己的妒意和不滿將會越來越嚴重,不久之後,就會如同他的溫柔一樣,終有一天會傷害到彼此,所以,她開始急著要在他們之中有人真正受到傷害之前結束這一團混亂。

  「阿捷,既然你拒絕不了他們,就由我來做壞人吧!」上官佑瑩毅然道。

  「你?」

  「是,我去向鄭曉芬講清楚,你是我的未婚夫,她沒有權利霸佔你!」上官佑瑩堅定地說。「再去向她父母說明白,我們就快結婚了,難道他們還要別人的丈夫去陪他們的女兒不成?」

  方爾捷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同意。「好。」

  可是,沒想到鄭曉芬一見到上官佑瑩,就開始大哭大叫,說要絕食、要跳樓、要割腕、要撞牆、要上吊、要服安眠藥,真是誇張到了極點,卻慌得鄭氏夫婦和方爾捷都亂了手腳。

  「佑佑,你先回去吧!她太柔軟弱了,禁不起這種打擊啊!」

  「她軟弱?」上官佑瑩眼神怪異地瞅定了他。「那我呢?」

  「佑佑,我知道你很堅強,能不能請你再忍耐一段日子?」方爾捷歉然道。

  「我堅強?」上官佑瑩語調嘲諷。「你是說她軟弱,所以她有權利霸道地要求所有不屬於她的一切;而我堅強,所以我沒有權利要求保有屬於我的一切?」

  「佑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要求你再忍耐一段日子呀!」

  「再忍耐?難不成……」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個很不妙的狀況,上官佑瑩倏地挑高雙眉。「難不成以後我們的相處模式都會是這樣?因為別的女孩子軟弱,所以理當享有你的溫柔呵護;因為我堅強,所以我必須一再的忍耐?」

  「這……我想……應該不會吧!」方爾捷的語氣不甚確定,甚至連視線亦不安地游移開了。

  上官佑瑩又以奇怪的目光注視他好片刻,而後驀然轉身離開。「好,我走!」就在這一刻,她了悟到自己應該有所抉擇了。

  但是,她真的很愛他,所以依然猶豫不決。

  直到她高中畢業考結束後,上官爸爸問她要不要到美國念大學——這是他對每個孩子都會問的問題,當時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請爸爸給她一點時間考慮。

  那天晚上,她不斷打電話找他,卻直到午夜過十二點過後,他才回到家裡接到她的電話。

  「怎麼現在才回家?」

  「我……我……」話筒那端傳來方爾捷囁嚅的聲音。「對不起!」

  上官佑瑩不覺歎氣了。「那個鄭曉芬又在鬧什麼了嗎?」

  「……對不起,曉芬她……她不肯上課,也不肯吃飯,她媽媽一直求我,我……我沒有辦法不管呀!」

  已經親暱到直呼曉芬的程度了嗎?「是啊!你當然不能不管。」上官佑瑩無力的又歎了口氣。「那麼,你還記得你大學畢業之後要實現什麼諾言嗎?」

  「諾言?」方爾捷有剎那間的困惑,繼而啊了一聲。「對了,我們要結婚!」

  上官佑瑩努力忽略他那一瞬間的困惑。「對。」

  「真的很抱歉,佑佑,」方爾捷慌忙道歉。「這陣子忙著畢業考,曉芬那邊又是一團亂,所以我一直沒空考慮到那麼多。」

  是啊!當然沒空考慮到她這邊來。「我想也是。」

  「不過,我會馬上開始計畫的。」

  你真的會有時間計畫嗎?「好吧!隨便你,但是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到我家來一趟,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好,我一定去!」察覺到上官佑瑩的語氣似乎很嚴重,方爾捷立刻答應了。

  「一定喔!絕對不能再放我鴿子羅!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喔!」

  「我保證!」

  他的保證是狗屁!

  他人沒有來,只來了通電話。「對不起,佑佑,對不起,能不能……能不能改明天?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真的走不開呀!」

  於是,上官佑瑩不再猶豫了。「不用了!今天不用來、明天也不用來、以後都不用來了!」掛斷他的電話後,她立刻改撥給上官爸爸。「爸爸,請幫我申請大學,我要到美國唸書!」

  當天晚上,她就迅速整理好簡單的行李。為了怕自己後悔,更怕被方爾捷的溫柔哀求軟化,所以,她轉托媽媽在方爾捷來找她的時候把訂婚戒指還給他,就這樣,連再見他一面都沒有,上官佑瑩便悄悄地出國了。

  她走得如此絕然、那樣乾脆,就如同她的個性一樣,絕不拖拖拉拉的。但是,上官媽媽始終都忘不了,當她把上官佑瑩的訂婚戒指還給方爾捷時,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麼震驚、多麼無法接受,那深沉狂猛的痛苦又是如何地扭曲了他俊秀的五官。

  「阿捷,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你的溫柔遲早會逼得小瑩不得不離開你的,不是嗎?」上官媽媽歉然道。

  方爾捷凍結在那兒,盯著手上的訂婚戒指足足有十分鐘之久,而後連一句話也沒說便將戒指包在掌中緊握成拳頭,並僵硬的轉身離去,腳步踉蹌得彷彿喝醉了似的,之後,方爾捷就再也沒有出現在上官家了。

  上官媽媽只曾聽滿懷憂慮的方媽媽提起,方爾捷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但誰也不見、不接電話,而且不吃不喝,連大學畢業典禮也沒有參加,短短一個月之內,他已經憔悴消瘦得不成人形了。

  不久,他就去當兵了。

  隔年,上官媽媽也帶著上官家的老么到美國去念大學。

  所以,只有方媽媽知道,當方爾捷服完兵役回來後,他已經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一個不再像是她兒子的人了。

  
《都是溫柔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