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保母的臉色刷一下變黑了。「但……但是在育嬰室裡的是小姐啊!」
豆芽一驚,慌慌張張跑去看——兒子被調換了嗎?
沒有。
仔細檢視過嬰兒雙腕上的胎記——沙利葉說左腕上是路西法的印記,右腕上是雅娜爾的印記,那是假不了的,可是……豆芽張口結舌地瞪住嬰兒的性別——女的,好半晌後始收回驚容,強自振了振精神,再若無其事地轉身對保母致歉。
「很抱歉,我記錯了,應該是女的。」
然而不過兩天後,保母又緊張兮兮地跑來找豆芽。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小姐又變成少爺了!」
豆芽苦笑著把「兒子」抱過來,硬著頭皮對保母說:「你記錯了,我生的本來就是兒子。」
「但,但……」
「呃,我想你可能不太適合做保母……」
看來這孩子跟他老爸一樣是問題兒童,不另外換個心臟夠強壯的保母不行,所以兩天後,沙利葉又帶來另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
「這位是……呃,加百列,她有十多年的保母經驗……」
豆芽聽得出沙利葉語氣裡的遲疑與不自在,也立刻了悟他為什麼是這種態度。
「加百列?」她喃喃自語。「復活天使?」現在連天界居民也打算移民到人界來了嗎?他們難道不知道地球人口快爆炸了!
慈藹的保母——加百列溫柔地把孩子抱過去,注視一會兒後微笑起來。
「孩子命名了嗎?」
「還沒有。」
「那就叫他拉菲爾吧!」
拉菲爾?
療愈天使?
保母居然擅自替主人的兒子取名字,這已經夠大膽妄為的了,取的還是這種名字,怎不教人心裡起疑竇,但豆芽卻聽見自己的回答。
「好,就叫他拉菲爾。」咦?她幹嘛這麼聽話?
於是,加百列欣然上任保母之職,而她對於嬰兒老是變男變女變變變,還變髮色又變眸色的反應是——
「你真淘氣啊!拉菲爾。」
不然就是——
「又在頑皮了,拉菲爾!」
偶爾還會聽到——
「把翅膀收回去,拉菲爾,沒必要的時候不要隨意伸展出來,知道嗎?」
上帝保佑,幸好能找到這樣一位能夠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保母。
一個月產假過後,豆芽剛好來得及交出學期作品和報告,順利通過大二上學期的課程,隨後路希即帶著她趕到紐約、倫敦、米蘭、巴黎四大時裝之都去參觀2002年流行趨勢時裝周,以補償她因為生產而錯失的聖洛朗退休時裝展。
三月初,豆芽從巴黎趕回羅馬上二下的課,而同學們甚至不知道她已結婚,暗自以為她是未婚生子,其實這也沒什麼,現代人結婚生子是正常,未婚生子是趕潮流,不過,她生產後變得不那麼討人厭了,這點倒是滿奇怪的。
六月底,二年級的課程結束,雖然有幾位同學嘗試和她做朋友,但她依然拒人于于裡之外,無法相信任何人。對於路希閒來無事就對她傾訴的「我愛你」那三個宇,她也已聽到麻痺,就好像聽到他說要上廁所撇條一樣,既不高興也不生氣。
近二十年的警戒心,不是過幾天好日子就可以消弭的。
「天氣開始熱了,你想到哪裡度假呢?」
羅馬的夏天是毫無商量餘地的酷暑,最高可以達到攝氏四十度以上,熱得會讓人抓狂,更抓狂的是大多數的公共場所都沒有冷氣設備,因此夏天一到,幾乎所有羅馬人都會逃離城市,並不是只有富有的有錢人才會出外度假,所以豆芽並不奇怪他會這麼問。但是……
「到哪裡度假?」她問自己。
這種問題從來不是她有資格思考的問題,就連去年的暑假她都還在打工。熱?那又怎樣?不管是熱或冷,她都只有忍耐的份,作夢都不敢夢想自己也能有度假的一天,現在要她考慮這種問題,她根本不曉得該如何考慮。
「隨便哪裡都可以,只要你說,我們就去。」堆出一臉最純真的諂媚笑臉,路希討好地說。
望著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豆芽不覺歎了口氣。「你呢?」打從認識到現在整整二十個月的時間,路希幾乎天天都在討好她,無時不刻不捧著一張諂媚的笑臉現給她看,她都快以為他天生就是長那種樣子了,「你又想到哪裡?」
近二十年的警戒心不是過幾天好日子就可以消弭的,但在他這樣百般委曲求全的迎合之下,就算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軟化——一點點。
「都可以啊!譬如到蒙地卡羅賭個痛快,到瑞士滑雪,也可以到北歐旅遊,到加拿大打獵,」路希馬上一一列舉出過去的「廢人」經驗。「或者坐遊艇出海,衝浪潛水……」
豆芽驀而雙眼一亮。「遊艇?」她對度假沒興趣,倒是很想嘗嘗坐遊艇吹海風的滋味。
路希立刻察覺到她的勃勃興致。「好,決定了,我們到法國去!」
「不要,我又不會講法語。」
「那就到尼斯,尼斯的英語相當普遍。」
「我的英文也不是很好。」
「在紐約時,你不是應付得很好嗎?」
「……那好吧!不過,我絕不到蒙地卡羅去賭博喔!」
「加百列,路希要帶我去尼斯度假,拉菲爾……」
「拉菲爾不伯冷也不怕熱,你放心吧!他會過得很好。倒是你,你要好好把握時間,千萬不要浪費喲!」
「嗄?」
「記住,2005年是你的最後期限,一旦進入2006年,就再也阻止不了審判日的來臨了!」
「我……我不懂。」
「到時候你就會懂了。」
「……」
為什麼她老是聽不懂加百列說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