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由窗紗中穿透射入,我坐起身環顧四周,黑、白、藍為主的簡約裝修,我想起昨天席郗辰帶我來的是一幢位於市中心的高層公寓,之後我在他給我放水洗澡的時候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我下床走進浴室,看到裡面準備齊全的洗漱用品和女生衣物,不由笑了。這次我沒把行李從上海帶過來,想速戰速決的,然而事情卻總是比我想得要多。
等我穿戴整齊向房門口走去,手剛放上把手,隱約聽到客廳裡傳來交談聲。
「今天,那孩子應該會回簡家……」
「你簡叔找了林玉娟出馬,她媽媽的話她到底還是聽的。」
「郗辰,你要不要也回去一趟?」
片刻的靜默後,是席郗辰的聲音,「我會過去。」
我轉身回到床上,沒過多久又想睡了。昏昏沉沉間我感覺一旁的床陷下去一些,身後的人將我擁入懷中,「起來吃早餐。」
「不餓。」
「吃一點,胃會舒服。」
我還是閉著眼,淡聲問:「她知道我睡在這裡嗎?睡在你的床上?」
感覺他身體僵了下,我回身伸手環上他的頸項,席郗辰微愕,低頭吻住我。
臨近中午時我離開了席郗辰的住處,我不要他送,自己坐出租車走,他也沒有問我要去哪裡。
我到了簡家,時節入秋,院子裡的花草都已經枯黃,沒有生氣地耷拉著。
這裡我本來發誓再也不踏足,從拉開鐵門走到屋簷下的每一步我都默念一句「以後再不為難自己」。
我按了門鈴,用人來開門,看到我沒有一點驚訝,領我進去。
客廳裡,有簡震林、沈晴渝以及一些不認識的人。
簡震林看到我,由沈晴渝攙扶著手臂站起來,一向嚴肅的臉上滿是笑容,「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我暗暗握了握拳,阻止自己在人前示弱,只是,不爭氣的胃從踏入那扇鐵門開始就一直抽搐著,早上喝下的白粥現在看來也抵不了多少作用了。
沈晴渝朝我招手,「安桀,別站在那裡,過來啊,今天算是巧,你的幾位世伯都過來看你爸爸。」
「小姑娘都長成亭亭少女了,我是寧伯伯,還記得嗎?」
我沉默不語,沈晴渝笑說:「我們家安桀這幾年一直在國外讀書,怕是早不記得您老了。」
「這一代的年輕人都喜歡往外面跑,一樣,我家那兔崽子在美國待了三年,一年回一次,回來連叫聲爸都生疏了。」
「寧公子那可是有為青年哪。」沈晴渝誇獎。
「有為什麼,現在畢業了,整天無所事事,二十八歲了還一點都不著調。要我說你們郗辰才真得我心,我那不肖子要有郗辰一半能幹,叫我少活幾年我都甘願。」
另一位長者也連連點頭,「郗辰是我見過最有遠見和魄力的年輕人。」
這時又有門鈴聲,我心裡清楚是誰。
席郗辰走到我身邊,朝裡面的人微微頷首。
沈晴渝笑說:「郗辰來了,兩位伯伯剛才還在誇你呢。」
簡震林看著我,眼中有歉疚,「安桀,過來給伯伯們打聲招呼吧。」
「簡先生。」終於,我開口,「重複的把戲一再玩難道你不覺得膩味嗎?」
「安桀!」沈晴渝沒料到我會這麼說,驚叫出聲,不過下一刻又馬上緩下口氣來,「怎麼可以這麼跟你爸爸說話?」
「晴渝。」簡震林拍了拍沈晴渝的肩,「是我們對不起她,我們對不起她……」
「震林,小沈,你看你們,連跟孩子都要這麼較真。安桀,寧伯伯給你當靠山,別怕啊。」
「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那麼麻煩簡先生告訴我母親我已經來過。」
我正要轉身,沈晴渝氣惱的聲音傳來,「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啊?」
「她好不容易才回來,晴渝,你就忍忍。」簡震林說。
忍?對我是忍那又何必叫我回來。忍?呵,我對你們又何嘗不是?
「小沈,我可是很喜歡這孩子的,你別為難她。」
「寧老!唉,罷了罷了,反正我這後媽在她眼裡注定是壞人。林媽,開飯吧!」
開飯?我想,我應該沒必要再留下來了。只是還沒等我轉身,身邊的人就抓住了我的手,十指交纏。
「你們……」沈晴渝最先反應過來。
「我們在一起。」席郗辰的聲音是一貫的波瀾不驚,聽不出什麼,只是緊拉著的手宣示著一份明顯的佔有,「她要來這裡,我不會阻止。但她要走時,我會帶她離開。」
沈晴渝的臉色有些尷尬,「郗辰……你、你在亂說什麼?她是你妹妹!」
「血緣上並沒有關係。」
簡震林也錯愕不已,「郗辰,你跟安桀……」
「如果她願意,我會娶她。」席郗辰說得很平淡。
「你們,你們怎麼會……簡直是亂來!」簡震林險些站不穩。
「簡叔,你明知道她自閉、內向、怕生,還堅持把她送出國,這叫亂來。你如今為了自己的事業,又想利用她,這叫亂來。」
「什麼?」
「以後她歸我管,別再傷害她。」席郗辰的語氣有了幾分絕情。
席郗辰轉向我,伸手摸了下我的額頭,「臉色有點蒼白,胃不舒服了?」
「……有點。」
「那我們早點回去?」
「……嗯。」
我不知道在這群目瞪口呆的長輩面前,他怎麼還可以如此坦然?
「夠了!安桀你過來!郗辰,我一直器重你,你可真對得起我!」
「因為你是安桀的父親,所以我尊稱您一聲簡叔。」他的話說得彬彬有禮。
簡震林臉色鐵青,「簡叔?我怕我現在承受不起你這聲簡叔!」
「非法集資,偷稅漏稅,簡叔,還請你好自為之。」
在出門口時,席郗辰又回頭,「對了,簡叔,你一直想要分一杯羹的我名下的那些產業,很早以前我就找律師寫了一份合同,只要簡安桀願意在上面簽字,我的財產都將屬於她。」
傍晚的微風帶著點涼意,但不至於冷,我側身躺在陽台的躺椅上,看著護欄外的天空。至此,終於塵埃落定了是嗎?
身後的人拉高了一點我身上的毛毯,「睡著了?」
「沒有。」我輕聲道。
「安桀,你會不會怪我?」他繞到我面前坐下。
我仰起頭看著他,眼前的人內斂深情,我到現在都想不通,他樣樣好,為何會喜歡這麼不好的我?
「怪你什麼?」
「怪我自作主張公開了我們的關係,還是在那種情況下。」他問得小心。
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撫向他垂在額前的幾縷黑髮,然後手下滑,覆住那雙深邃的黑眸。
「席郗辰。」我呢喃,如果承認,可以讓他安心,那麼,「我愛你。」
大概有十秒鐘的時間,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反應,而後他激動地拉下我的手,俯下身,吻窒息而來,吸吮糾纏。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有些東西改變了,也許早已改變,從那個地道開始,從那句「安桀,我愛你」開始,從「十二年夠不夠」開始。
最終毫無疑問地演變成一場狂亂性愛,夜幕降臨,只能淪陷。
翌日清晨,我迷迷糊糊聽到手機鈴聲,很熟悉的音樂,伸手摸到那只擾人安眠的手機附到耳邊接聽。
一道陌生的男音響起:「Elvis,您應該沒忘記今天九點有會議吧?但現在已經八點五十分了,我還沒在公司見到您的人。」
「你是--」事實上我的腦子還處於半昏睡狀態。
對方明顯愣了一下,「對不起,請問……席郗辰先生……」
這話差不多讓我清醒了大半,竟然接錯了電話!
這時身後傳來低沉的笑聲,我回頭就看見席郗辰一隻手撐著下頜,有些潮潤的髮絲貼在鬢角,凌亂的被單蓋著下身,淡笑地看著我,也不知醒了多久。
我將手機遞過去,他接得相當散漫,講電話的聲音更是帶著股漫不經心:「我是席郗辰。」
那邊似乎說了什麼,他輕揚嘴角,看著我,「我床上有女人很奇怪嗎?」
接下來沒談幾句,手機就被席郗辰掛斷,之後他將我攬抱過去,「醒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
他的手撫摸著我的腰身,深邃的眸光漸漸熾熱起來,我有些心慌,「你不去公司嗎?」
「去,等一會兒。」嘴上這麼說著,溫熱的手掌卻伸向我的大腿外側輕輕摩挲著,點點輕吻落在我身上,我無法克制地逸出一聲歎息似的呻吟。口中被熱源強烈進攻,頭腦開始昏沉,所有抵擋宣告無效。
情慾宣洩而出,我疲憊地閉上眼睛,餘韻久久震盪不去。
「安桀……」
我睜開眼,身邊的人俊雅的臉上有著不可多見的緋紅。而我想我沒比他好多少。
我身上酸楚麻痺,最終只能任由他將我抱著進入浴室洗澡。
這天之後我被席郗辰帶去他的公司,本來我打算去找樸錚,但他卻說晚點陪我一起去,我想,讓樸錚知道我目前的情況也好,免得他總擔心我孤苦伶仃的。
從大樓地下車庫的電梯直接到了他的辦公室。席郗辰從書櫃上抽了幾本畫冊給我。我翻了一下竟都是我喜歡的幾位畫家,我之前還擔心,在他工作的地方時間該怎麼打發,他倒都幫我想好了。
我坐到沙發上剛要翻看,就有女士敲門進來,「席總,年經理來了。」
「讓他進來。」席郗辰剛把外套脫去,一身深色系襯衫襯得他精瘦挺拔,俊逸的面部輪廓,梳理筆挺的黑髮,貴胄氣質顯露無遺。
「結論是什麼?很完美?」他側過身來正對著我,笑容漾開。
我瞇了瞇眼,低頭翻了一頁畫冊,臉上浮上些許燥意--這男人,從某種意義上講,是有點雙重性格的。
「聽說總裁辦公室來了一位『貴客』?」一名男子笑著走進來,「哀鴻遍野啊,Elvis,愛慕你的女員工都在哭了。」
「別亂說。」席郗辰走到辦公椅後坐下,「會開好了?」
「您不在,只能由我主持大局了。」男人轉頭看到我,馬上走過來朝我伸出手,「很榮幸見到你。年屹。」
我只是點了下頭,沒有伸手相握,對方也不介意,還跟我開起了玩笑來,「我一直以為Elvis不是同性戀就是有隱疾,小姐,感謝你讓我消除了對上司諸如此類的不友善想法。」
「原來我是你的上司。」席郗辰拿起鋼筆,修長的手指夾著黑金色的筆,敲了一下桌面。
「實話實說是我唯一的缺點。」年屹低歎,忽然想到什麼又問我,「對了,你以前是不是……住法國的?」
「呃?」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慢一拍地點了下頭。
「果然沒錯。」
「我倒不知道,原來你有當記者的潛力。」席郗辰靠向椅背。
「潛力是要靠機緣來發掘的。」
席郗辰一笑,淡淡說道:「海外事務方華一人管有些吃力,你要不過去幫她忙?」
年屹舉手投降。
這時,之前那位女士又進來給我們每人奉上了一杯綠茶。我道了聲謝,她跟我笑笑說:「還有什麼需要隨時吩咐我。」
席郗辰明明沒有跟他們說明我的「身份」,他們卻好像已經認定了我是他的誰。
之後我聽席郗辰跟年屹說了會兒公事,直到後者說:「今天好像沒什麼大事,咦?葉藺?」
我心一跳,但馬上又平靜了下來。抬頭看去,年屹正拿著一份報紙在看,「這人我見過兩次,人挺張狂的,他今年拍了一支香水廣告後知名度躥升不少,快成魅尚的首席模特了吧?什麼新聞放這麼大版面?原來是自曝戀情。」
席郗辰皺了下眉頭,「你什麼時候也對八卦感興趣了?」
「席總,這怎麼說也是我們的報紙,還有自家的藝人。」年屹又說,「這麼大膽的示愛……簡安桀?簡安桀,who?圈內人士嗎?」
忽然想起葉藺上次說的那句話,這種事他是會做出來的,我只能歎息。
等年屹一走,席郗辰就過來抽走我手裡的畫冊,抱起我坐在他身上。
我有些不自在,他卻一派自然,「你剛在想他?」
「嗯。」我不想對他撒謊。
「想他什麼?」
「我在想,他後面還會做什麼。我不希望他失望、難受,可我已經無法再回應他。」
他沉默,我說:「你在意我的這段過往?」
「我說不在意你信嗎?」席郗辰輕輕吁出了一口氣,「他擁有了你六年。」
「這算是怨言嗎?」
「我不想否認。」他在我脖子後方吻著,「你要怎麼補償我?」
「……」
最後是被他帶去吃了燭光宴。
佈置浪漫、情調十足的西餐館,人不多,席郗辰跟我坐的是雙人桌。
他臉上帶著微笑,眸光柔和,「我們還沒在國內正式約會過,這是第一次。」
「要慶祝嗎?加一杯香檳?」我展顏詢問。
「不,你忘了,你不能喝酒。」
我歎了一聲,「席郗辰,你讓我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一個再也爬不出去的陷阱中。」
「那麼,簡小姐,我必須告訴你,我也在這個陷阱裡面,並且,不想出去。」此刻,他的眼神顯得深情款款。
我低頭,迴避開了那道視線。
席郗辰一笑,叫來服務生點菜。聽他報出的菜名,我又有些不可思議,「你到底對我有多瞭解?」
「簡小姐,我暗戀你十二年了。」他從菜單中抬頭,語調淡淡,卻直接也誠懇。
女服務員微紅著臉離開。我又是無言以對,轉開頭時卻望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而對方也看到了我。
「簡安桀?!」莫家珍跑過來,「小迪說你回國了,我還當她忽悠我呢。」
前天碰到林小迪,今天碰到莫家珍,我不由得看對面的人,他頗無奈地拿手揉了下額頭。
此時家珍也注意到了坐在我對面的人,立刻滿臉「驚艷」道:「這位是?」
「席郗辰,我--男朋友。」我遲疑了一秒後回道。
莫家珍雖詫異,但也不忘禮貌地朝他點頭致意,「呃,你好。」倒是從沒見家珍對別人這麼矜持過。
席郗辰微頷首。
家珍擠對我道:「安桀,你的保密功夫做得可真好。之前我們還以為你會跟葉……」意識到一旁的席郗辰,忙改口,「你們這次是回國來探親嗎?」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席郗辰幫我開了口:「她回來看我,過兩天就走。」
莫家珍好奇道:「你們是遠距離戀愛啊?」
席郗辰淡淡地說:「暫時。」
席郗辰天生給人一種疏遠感。我看家珍都有些不好意思再開口,便道:「家珍,你來這邊是?」
「哦,我給我們老闆拿文件過來,他在這邊跟人談事情。」家珍說,「你不說我都給忘了,老闆趕著要呢,那我先過去了。安桀,我們回頭電話聯繫,如果你在國內待的時間久,一起吃頓飯哈。」
「好。」
結果沒多久,家珍就發了短信給我:「你男朋友太帥了!說真的,比葉藺還有型。他幹什麼的?看起來超有范兒超有架子。」
我笑著搖頭,對面的人問:「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
「沒什麼。」
下一刻席郗辰突然起身拉住我的手往過道上走去。
「怎麼了?」
須臾被他帶到一處有屏風作掩護的幽閉位置,正想抬頭詢問,火熱的唇重重貼上,溫柔中帶著股強勢力道。
等吻結束,我喘息著問:「我能問為什麼嗎?」
「沒有為什麼,一直在這麼想就做了,你也可以當它是飯前的甜點。」他輕聲訴說。
想到家珍的話,我只能歎息,眼前這人在外人跟我面前,還真是天差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