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躺在床上,凱琳呆呆地瞪著天花板上的裂痕。
她不知道躺在那裡多久了,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夏子冷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樣的遭遇。
但是,雖然夏子冷並不排斥讓她知道一切,然而.類似那種幼兒對話似的一問一答,讓她實在很難搞清楚真正的情況,特別是他的思路……不!他根本沒有任何思路,他只有記憶,一個扭曲的記憶,一個佔據住他整個生命的恐怖記憶。
她僅能隱約感覺到應該是那段可怕的經歷讓他變成了今天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他似乎一直認為自己已經被母親殺死了,但是……他明明還活著啊!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房門悄然打開,尚汝屏探頭進來,瞧見她還醒著,這才進來坐到床邊注視她片刻。「你最近是怎麼了?」她擔憂地問。
「雀斑又跑去大會長那兒報到了?」凱琳卻答非所間,仍然盯著天花板。
「嗯!」尚汝屏應道,然後追著又問:「你好像被那個夏子冷給迷住了,是嗎?」
是嗎?她被迷住了嗎?
或許是吧!雖然她一向愛管閒事,但是,這回卻真的不太相同,她自己明白,可哪裡不同她就說不上來了。
凱琳坐起身子抱住雙膝,兩眼啾住尚汝屏。
「你知道他大我們兩歲嗎?」
「真的?」尚汝屏訝異地反問,凱琳頷首。「倒是看不出來哩!」
「而且……」凱琳遲疑了一下。「他媽媽還曾經試圖殺害他。」
尚汝屏聞言大吃一驚,「騙人!」她脫口道。
下巴靠在膝頭上,「他媽媽瘋了,」凱琳靜靜地說:「在他八歲生日那天,他媽媽拿了一把花剪往他胸口上插了下去,他……我想從那時候開始,他就一直認為自已已經死了。」
「他認為他自己死了嗎?」尚汝屏喃喃道:「可能吧!一個八歲小男孩被媽媽親手……我想,那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刺激,但是……」她倏地噤聲,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令人擔憂的事般,雙眉逐漸鑽了起來。
凱琳卻好似沒注意到尚汝屏的異樣,甚至根本沒注意聽她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過……」她兀自皺眉喃喃道:「我總覺得不只是如此而已,應該還有其他因素,但是,以他那種機械式的反應,我真的很難問出……」
「小琳,」尚汝屏驀地打斷她的話,「不要,千萬不要陷得太深了,就此打住吧!」她警告道。「他太危險了!」
「危險?」凱琳不以為然地斜睨著她。「拜託,他根本就是機器人一個,哪會有什麼危險?」
「你別忘了,小琳,你剛才說他媽媽瘋了不是嗎?」尚汝屏提醒道。
「那又怎麼樣?他媽媽瘋了是他媽媽瘋了,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凱琳反駁。
「我聽說精神上的疾病很多都會遺傳的,」尚汝屏嚴肅地說。「他媽媽瘋了,他現在又是這個樣子,你能保證他將來不會像他媽媽那樣傷人嗎?」
凱琳張口想辯駁,卻連半個有力的說詞都想不出來,因為她知道尚汝屏說的是事實。
「不要再接近他了,小琳,真的太危險了!」尚汝屏幾乎是央求地說。
「我保證,以後你要是無聊,無論想要做什麼,我都會奉陪到底,甚至我還可以叫雀斑暫時不要去大會長那兒,讓她也陪……」
不要再接近他?!
「不!」
凱琳突然激動地大聲叫了出來,旋即被自己的反常嚇住了,與同樣驚愕的尚汝屏面面相覷良久。
尚汝屏似乎更憂心了。「小琳……」
「我不知道,或許……或許我真的是被迷住了吧!」凱琳搶白道,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我真的覺得只有我幫得了他,我不想就這樣放棄,他明明可以是個正常人啊!」
「小琳……」
「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凱琳再次搶過話頭。「但是……但是如果他真的有危險,他家人應該不會放心讓他來上學的,對吧?而且,就算他真的會傷人,以我的身手,他根本傷不了我的嘛!」
尚汝屏凝視她半晌,終於長歎了一口氣。
「我想,大概無論我怎麼說,你都聽不進去了吧?」
凱琳用力點了一下腦袋。
「沒錯!不過你放心,我有把握不會讓他傷到我的!」
「是嗎?」尚汝屏喃喃自語道:「傷害並不僅限於肉體上的啊!」
凱琳沒聽清楚。「嘎?」
「沒什麼。」尚汝屏再歎。「好吧!那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無論你有什麼困擾、一定要來找我,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煩惱!」
凱琳聞言哈哈一聲。
「安啦、安啦!沒什麼我解決不了的啦!」
看尚汝屏似乎要抗議.她忙又追加道:「好、好,我一定會來找你,我發誓,這樣可以了吧?」
尚汝屏無奈地搖頭。
「就算我說不可以,你會聽嗎?」
當作沒聽到,凱琳忙跳下床拉著尚汝屏往外就走。
「好啦、好啦!剛剛你說要陪我,那就陪我去租幾卷錄影帶來看看吧!聽說最近剛出了一……」
班上同學頭一次注意到夏子冷的存在是在期中考成績公佈後。
「第一名!」凱琳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上的全學年成績單。「你居然是全學年榜首,而且差幾分就滿分了!」她還注意到他第一次月考的成績還是在中段程度說,可是才經過一個多月,他居然給她跳到第一名去了!
夏子冷卻無動於衷,只是依然故我地望著窗外。
凱琳繼續往下看,發現自己的成績也進步相當多,她不覺更詫異了。
她根本沒有在唸書啊!除了……
倏地,她轉眼望著夏子冷,若有所悟地哦了一聲。
過去從沒有人盯著他乖乖聽課,所以他總是望著窗外讓魂兒天馬行空地到處亂跑,能有中段成績大概是他家人在考前有叫他多少看點書的結果。
如今有她隨時「命令」他聽課、作筆記、做作業、回家複習等,他的真正實力才得以發揮出來了。至於她的進步當然是因為有他的筆記和「補習」的結果,而原本她只是要確定他有沒有真的在聽課才叫他教她的說,沒料到卻讓她因此得著好處了。
如此一來,她總算可以確定一件事了。
他不呆、不傻、不笨,甚至聰明得很,而且,他腦子裡的大小齒輪也很正常的在轉動著,只不過是在某個地方卡住了而已。
所以,她只要找出導致卡輪的障礙物除去就行了!
簡單!
她對自己自信地一笑,然而只不過維持了片刻,笑容又憑空消失了。
真有那麼簡單嗎?
才怪!
算了,慢慢來吧!
至少,有她盯著,他的成績進步了;有她催促,他的便當都乖乖吃完了;有她下「命令」,上體育課時他也不再像根柱子似的整節課杵在那兒了。
但是……他還是像個機器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否則就是死人一個!
而且,他的眼底仍是空洞的,他的神情依舊虛無,他的魂兒蹤影杳然無處可尋!
如果能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事情就比較好解決了,問題是,他似乎把整顆心都給搞丟了,如此一來,根本就無從探究根由。
凱琳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老天,她從沒碰過這麼麻煩的問題呢!事到如今,她似乎只剩下一個不是辦法中的辦法了。
她想著,並看向尚汝屏和小薰。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就讓她找齊其他兩位臭皮匠一起來傷腦筋吧。
在緊急徵召令下,小薰星期六下午推掉了敖書涵的約會,乖乖地待在公寓裡和尚汝屏一塊兒好奇地圍在面無表情的夏子冷身邊。
「他長得很好看耶,」小薰老實地評論。「幾乎要比書涵還好看哩!」
「沒錯,」尚汝屏贊同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久了似乎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知道,因為他實在很像一個沒有生命的活死人,」凱琳歎道:「但是如果你們再耐心一點仔細去感覺,你們應該會發現他總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
小薰和尚汝屏相視一眼,沒有說話,心裡卻不約而同地想著:情人眼裡出西施嘛!就算夏子冷真是個魔鬼,她也會說他是個可憐的魔鬼。
跟著,兩人同時望向凱琳,而就在視線交接的那一瞬間,兩人的臆測在凱琳眼中得到了證實,而凱琳自己也從她們目光中的挪揄之色恍悟了一件她早該明白的事實。
她喜歡夏子冷!
即使他像個活死人或機器人,即使他沒有心、沒有靈魂,即使他可能永遠不會喜歡上她,可她就是喜歡他,就在她被他吸引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心就悄悄地被他一寸寸的佔領了。
所以,她才會為他感到悲哀,才會想去照顧他,才會如此放不開他,才會那麼……心疼他。
她突然笑了,大方地笑了,同時朝那兩個好友用力地點了點頭,不想否認,也不覺得需要隱瞞她們。然後,她轉向夏子冷。
「夏子冷,你有跟家人說過你今天會晚點回去吧?」
「有。」夏子冷平板地應了一聲。
「那就好。」凱琳滿意地頷首。「如果太晚了,我會送你去捷運站坐車的。」
「不必。」
凱琳蹙眉。「為什麼?」
「老王會等我。」
「老王?誰啊?」
「司機。」
司機?!三個人同時想到停在她們公寓大門口的那輛豪華大轎車。
不是吧?「你是說公寓門口那輛黑色大轎車是你家的?」凱琳驚訝地問。
「是。」
「專門接送你上下學的?」
「是。」哇呀!原來他是富有人家的子女啊!三個女孩子互覷一眼。
「既然你媽媽住院了,現在是誰在照顧你的?」尚汝屏突然問。
「我叔叔。」
「他結婚了?」
「沒有。」
「你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堂哥。」
堂哥?!
「拜託,你不是說你叔叔沒有結婚嗎?怎麼會有小孩?私生子嗎?」
「養子。」
問到這裡,尚汝屏已經明白凱琳為什麼會說,就算他再老實,也問不出什麼真正原因來了。
好累!她用眼神向凱琳這麼表示著,凱琳回了一眼「你才知道」!尚汝屏兩手一攤,表示「這樣很難找出問題所在啊」,凱琳翻個白眼,意謂「廢話,否則我找你們幹什麼」?
同一時刻,小薰卻移到夏子冷的正前面半蹲下,好奇地盯住他那雙空洞的瞳眸,好半晌後,她才突然問:「你現在在想什麼?」
「你們想做什麼?」
小薰正想回答,驀地發覺他不是在問她,而是在回答她。她不由得驚訝地和同樣詫異的凱琳和尚汝屏互望了一下,隨即,凱琳也半蹲到夏子冷前頭了,連尚汝屏也擠了過來。
「你在想:我們想做什麼嗎?」凱琳小心翼翼地問。真是天下第一大奇跡,這個機器人居然有思想!
「是。」
「那……」凱琳眨了眨眼。「你知道我們想做什麼了嗎?」
「不知道。」
真笨!她怎麼從來沒想到要直接問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凱琳又驚訝又懊惱地望著他依然沒有表情的表情好半天才又問道:「你在學校時總是望著窗外,那時你又在想些什麼?」
「死人究竟該做什麼?」夏子冷慢吞吞地說。
「可是你不是死人呀!」雖然明知道他不是在問她,但她就是忍不住脫口回道。「你沒有死,你還活著,明白嗎?你還活著呀!」
夏子冷沒有回應,只是空洞地望著她。
凱琳翻了翻白眼,索性跪坐下去,準備長期抗戰。
「好,現在我來問你,」她正經八百地說:「憑什麼你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你說你看過好長一陣子醫生,我相信醫生也告訴你你是活著的不是嗎?要不,你為什麼還能這樣到處晃?早該埋進土裡去化成肥料了不是嗎?」
「我媽媽說的。」
「哦……」凱琳皺眉。「你多久去看你媽媽一次?」
「半年一次。」
凱琳想了想。
「她是怎麼說的?」
「她說我是魔鬼,她已經殺死我了,我應該已經死了。」夏子冷彷彿在述說別人的事一樣淡漠地說道。
拜託,那是什麼樣的母親呀!
凱琳不覺歎息了,「可是,你知道你媽媽是瘋的不是嗎?瘋子的話當然是不能信的嘛!」
夏子冷沉默了數秒。
「我堂哥也說我應該死了。」
咦?咦?他堂哥?!
怎麼……怎麼突然跑出一個程咬金來了?
三個女孩子再次驚訝地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有種即將診斷出病源的預感。
「他又是怎麼跟你說的?」凱琳更加謹慎地問道。
「他每天見到我就會告訴我,我早就應該死了,我是個不該存在在這世界上的魔鬼。」夏子冷平板地說出首次出口的事實,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他。
賓果!
應該就是這個了!
三個女孩子相互交換著彼此才瞭解的眼神,不一會兒就決定了由尚汝屏繼續更詳細的問診。
「你叔叔很富有嗎?」
「不。」
不?!
三個女孩子聞言皆愕然。
捺A按呢?根據她們的猜測,應該是他叔叔很有錢,然後他那個沒有血緣的堂哥擔心養父死後會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有血緣的親侄兒,所以才費盡心機地要把他逼瘋才對。可夏子冷卻那麼迅速的就否決了,那……下文該怎麼接?
尚汝屏困惑地抓抓腦袋。
「那個……你家有傭人,還有專車接送你上下學,你家應該很有錢才對啊!」
「對。」嗄?對?怎麼又變成對了?
尚汝屏愣了片刻,驀地恍然地啊了一聲。
「難道……是你很富有嗎?」
「是。」
答案終於揭曉!
實在是非常簡單又常見的內容,用腳趾頭就可以拼湊出大概情節了。應該是狠心的堂哥貪圖堂弟的財產,意欲逼瘋堂弟以便光明正大的接管龐大的家產,就是這麼簡單!
現在問題是:他叔叔是不是同黨?
照道理來說應該是才對,但是,在接下來的審問中,她們卻感覺不出他叔叔陰謀有份的跡象,反而他叔叔似乎是個非常關心疼愛他的長輩。
當然上道麼問並不一定能得到正確的答案,可至少她們瞭解到事情並不像起初她們所想像的那麼單純。然而,就算是瞭解了,她們也不能怎麼辦,因為那是夏子冷的家務事,外人是插不上手的。
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盡快讓夏子冷恢復正常,讓他有自保的能力,這才是最根本的辦法。
可是……讓他恢復正常?
談何容易啊!
三人苦笑著面面相覷。好半晌後,凱琳才似乎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挺直了上身,先朝兩位好友使了個眼色,等她們各自回房後,她才捧住他的臉和她相隔十公分地面對面。
「我是誰?」
「易凱琳。」
「跟你是什麼關係?」
「同學。」
「不,不只……」凱琳緩慢卻肯定而堅決地說:「我是一個很喜歡你的女孩子,你懂嗎?我喜歡你。」
有好一會兒的時間,夏子冷仍是沒有絲毫反應,也沒有任何回答,於是凱琳又重複了一遍。
「我喜歡你,夏子冷,你聽得懂嗎?我真的很喜歡你呀!」然後繼續耐心地等待著。她實在不敢期望這麼做他就會有什麼反應,可至少要試試看,有是最好,沒有也不奇怪,再想其他辦法就是了。
然而,又是沉寂無語的片刻後,突然,那雙始終空洞無一物的瞳眸內竟然出現了一絲迷惘與困惑。幾秒的驚愕之後,強抑住心頭的狂喜,凱琳趕緊乘勝追擊,不厭其煩地再一次說出她的心意,而且更慎重、更堅決。
「我喜歡你,夏子冷,我好喜歡你,你明白嗎?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眼底的困惑擴大了,夏子冷一向生硬死板的說話方式也跟著出現了變化。
「你……」他遲疑地說。「喜歡……我?」她為什麼會喜歡一個死人呢?
「是的,我喜歡你!」凱琳立即給予肯定的答覆。「你不會不明白喜歡的意思吧?」
「喜……喜歡?」夏子冷似懂非懂地重複了一遍。她說的是……那種喜歡嗎?
「是啊!我喜歡你,懂嗎?就是……」她頓了頓,「哎呀!就是這樣啦!」說著,她猛然湊上去用力親了他一下。
「瞭解吧?」好像不太了,因為他眼底的困惑更深了。
「你……為什麼喜歡魔鬼?」
凱琳翻翻白眼。「因為你不是魔鬼!」片刻的沉默。
「你……為什麼喜歡死人?」
再次翻個白眼。「因為你不是死人!」
另一次短暫的靜默。
「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是你!」
他不再出聲了,兀自陷入苦惱的思索中,若不是怕嚇著他,凱琳差點忘情地大聲歡呼出來。
因為他在思索、因為他的眼底寫著困惑、因為他的神情是苦惱的。
就說他不是死人嘛!
就從那日起,在三個臭皮匠的精心策畫下,凱琳改變了作戰計畫。
首先,既然他堂哥天天給他洗腦,凱琳就每日一早一見到夏子冷就先給他「消毒」一下再說。
「你記住,夏子冷,你不是魔鬼,也不是死人,你是我最最喜歡的男生喲!懂了嗎?千萬別去信你堂哥的胡扯,他不安好心眼,你可不要傻傻的去上他的當喔!」
接下去,凱琳依然會在上課前提醒他必須仔細聽課、作筆記,下課時則陪他天南地北的閒聊,而且三不五時地詢問一下他在想些什麼,努力設法找回他不曉得藏到哪兒去的心。
而在夏子冷這邊,雖然他至今唯一出現的變化是在他眼底呈現的疑惑之色和困擾的神情,但總是比完全的空白好。最重要的是只要有了開始,就表示他不是不能改變,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至於尚汝屏和小薰也很樂於參一卡、幫一手,特別是夏子冷登上學年榜首之位,而那個超不愛唸書的管家婆的成績居然也有了顯著的進步之後,她們就明白和夏子冷在一起的結果必定是利多於弊。
所以,經常可以看到她們圍在夏子冷座位邊嘻嘻哈哈的,而起初似乎根本不為所動的夏子冷在一段時間過後,也偶爾會悄然覷視她們,那雙原是空洞無比的眸子中,有抹奇異光彩倏閃即逝.
然後,在寒假即將展開的前幾天,當凱琳千叮嚀萬囑咐交代夏子冷,寒假期間若是有人又跟他說一些有的沒有的話,他就必須立刻打她的手機給她,好讓她替他消毒時,夏子冷突然主動問了一句話。
「因為你……喜歡我嗎?」
凱琳愣了愣,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沒錯,因為我喜歡你,我會保護你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聞言,一種從未見過的奇怪神情在夏子冷清俊的五官上悄然出現,他小心翼翼地注視她片刻。
「你……是我的女朋友嗎?」
凱琳歪著腦袋俏皮地回視他。
「你希望是嗎?」
夏子冷沒有回答,僅是以同樣奇怪的眼神凝住她。
凱琳笑笑。「我喜歡你,當然希望自己是你的女朋友,但是,如果你不喜歡我,我自然不會勉強你羅!這種事啊!要雙方都有意願才行,否則只會讓彼此痛苦而已。」
不知道是凱琳講得太複雜了他聽不懂,或是他已經明白凱琳的意思了,反正這個話題他們就此打住,似乎並沒有討論出確實的結論就結束了。但是凱琳並不在意,對她來講,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並不重要,他的情況有進步了才值得開心。
雖然進步只有一點點,但對她來講已經夠多了,最起碼,他也開始有主動的反應了,雖然次數實在不算多,甚至少得可憐,可至少已經開始了。
常常,她們也會故意在夏子冷面前討論他的問題給他聽,讓他明白她們對他的看法和想法。
「你們認為他原來的個性應該是如何的?」凱琳問。
「跟書涵一樣!」小薰毫不遲疑地說。
「為什麼?」
小薰聳聳肩。「直覺吧!我想,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為他跟書涵一樣都是高高瘦瘦的,長得好看又聰明的人吧!」
「拜託喔!」尚汝屏立刻舉牌抗議。「那個混蛋痞子還不是高高瘦瘦的,長得好看又聰明,可他卻是一副痞子德行,教人一見就討厭,再見就更生氣,三見就想扁他一頓!」
「可是……」小薰困惑地瞅著尚汝屏。「阿烈其實人不壞的耶!我真的搞不懂你為什麼會那麼討厭他呢?」
尚汝屏哼了哼。「就當我跟他犯沖吧!」
「但……」
小薰似乎本想再辯駁幾句,卻在略一躊躇之後又臨時改變了主意,轉而瞧著夏子冷移開話題。
「你們有沒有想過到底有多少人在圖謀他的財產?」
凱琳聞言,也跟著轉向夏子冷。
「喂!你到底有多富有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把她們的談話聽進去,夏子冷一逕是面無表情地呆坐著,只有一雙眼是直勾勾地盯在凱琳臉上,因為凱琳不准他看窗外。但在他立刻回答了凱琳的問話後,倒也讓人知道了其實他都有在聽她們的談話的。
然而,他有答等於沒答,因為沒人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每個人都是一臉的茫然,直到好一會兒後,小薰才突然啊的一聲大叫。
「我想起來了!」
「喂、喂!幹嘛呀!」被嚇了一大跳的凱琳拍著胸脯抱怨。「人嚇人嚇死人耶!拜託喔!有話就說,別鬼叫嘛!」
小薰卻似沒聽到她的抱怨,兀自攢眉回憶著什麼。
「那個……那個我記得聽書涵和阿烈提起過,好像……好像說是什麼台灣七大財團……」她驀地抬眼瞪向夏子冷,倒抽了一口氣。「我的天呀!那個……那個夏家財團不會就是你家的吧?」
夏子冷慢吞吞地點了一下腦袋。
小薰頓時傻眼。「老天,那……那你不就比書涵他家還富有了!」
「耶?」凱琳也跟著驚叫。「不是吧?他比大會長還有錢?」
小薰猛點頭。「是啊、是啊!我聽書涵和阿烈在討論公事時提過,夏家財團雖然與政界毫無干係,但卻是財經界舉足輕重的龍頭之一,在這方面,連敖家都要向夏家低頭的呢!」
說完,三個女孩子不約而同地宛如看見三頭噴火龍似的瞪住了夏子冷,一時之間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好半天後,小薰才喃喃道:「難怪他堂哥會居心不良。」
尚汝屏則想到更多。
「應該是你和你媽媽共同繼承的吧?」
「沒有。」
咦?沒有?什麼沒有?
「真受不了!」凱琳歎道。「算我拜託你好不好?夏大少爺,你能不能說話不要那麼簡潔呢?跟你講話就好像參加猜謎大會老猜不中謎底一樣,這樣真的很累耶!」
夏子冷似乎又產生困惑了,凱琳不由得翻個大白眼。
「我是說,請你說明白一點,解釋清楚一點,懂嗎?」
夏子冷卻在凝視她片刻後反問:「你生氣了?」
「呃?生氣?誰生氣?我生氣?」凱琳愣了愣,隨即揮揮手道:「也不是生氣啦!只是有點受不了而已啦!」雖說她是很高興他主動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卻也不禁要為他所提出的問題感到有點啼笑皆非。
夏子冷又注視她片刻後,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夏家的規矩,所有的女性在嫁進夏家之前都必須先簽下遺產繼承權放棄書。」
凱琳恍然。「那就是說你一個人繼承所有的財產了?」
「是。」
「我聽說過,」尚汝屏插嘴道。「這麼做是有錢人為了排除有野心的女人所想出的方法。」
「也是藐視女人的作法!」凱琳咕噥。
「不過……」尚汝屏接著又說:「你還未成年,你叔叔應該是你的監護人吧?」
「是。」
「再過半年他就滿二十了啦!」凱琳嚷嚷著。
當作沒聽到,「唔……他當然也是你的財產管理人,」尚汝屏兀自喃喃道。「所以,若是他在你成年前私自轉移你的財產……」
「不能。」
簡單兩個字,大家又瞪住了夏子冷,凱琳更乾脆地命令,「說清楚!」
「管理人不能做任何財產移轉動作。」
尚汝屏眨了眨眼。「又是夏家的規矩?」
「是。」
「但若是生意上必須的動作呢?」小薰福至心靈的打岔道,當然這是她從敖書涵那兒聽來的名詞。
「必須經過我的簽名。」夏子冷始終是那副呆板的死樣子。「夏家子女從十二歲起就必須開始瞭解公司的運作。」
「哦!那就跟書涵他家一樣嘛!」小薰低語。
「有錢人就是喜歡發明一大堆這種奇奇怪怪的規矩,」凱琳評論。「他們做起來不煩,聽的人都煩了!如果只是為了金錢而被一些無聊的規矩綁住,我還寧願放棄呢!」
尚汝屏立刻點頭附議。
「有時候我都覺得有錢人還真是很可憐呢!」
「錢夠用就好,」小薰也同意。「再多就是煩惱了。」
尚汝屏看看她,又瞧瞧凱琳,繼而嗤笑一聲。
「算了吧!你們兩個,一個篤定要嫁給錢多多、權也多多的老公,另一個若是沒什麼意外,大概也已經認定某個對象了,即使對方是個錢更多的傢伙。你們啊!說這種話簡直是在放屁!」
「那你呢?」凱琳立時反擊,即使一點武器也沒有。「說不定將來你的……」
「放心!」尚汝屏也即刻瀟灑地截斷她的攻擊。「我絕對會睜大雙眼找一個老老實實的平凡老公就好,那種會出風頭的傢伙本人肯定會先作下結界禁止他越界通行,絕不會去給他碰到!」
「是嗎?」
凱琳斜睨著她上下打量一回,繼而冷笑一聲。
「你呀!滿話不要說得太早喲!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准的,說不定你未來的對象就是你最厭惡的那類人種喔!」
「絕對沒有可能!」
尚汝屏回答得如此斷然,卻萬萬想不到真被凱琳的那張烏鴉嘴給說中了,屆時,她將因為此刻的絕然而自食惡果。
所以說,人在說話時,還是先三思一下比較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