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晚上八點,飛機平穩著陸,順著跑道向前減速滑行。唐凌林注視著窗外燈光通明的航站樓,心想,那個高姿態,應該是她做過的最失策的事情。
當項新陽原樣將卡拿回來交還給她時,只說:「我們結婚吧,都別再去打擾她。」她有點意外,卻只聳了聳肩,並沒當成很大一回事。站在她的立場,她倒能理解謝楠表現出的這個硬氣。畢竟是純潔的初戀,一般女孩子難以狠下心來用一筆錢了結掉。
項家公司度過了最初的難關,他們已經定好了婚期,並決定婚後赴外地辦分公司開拓新市場,項新陽也明確表示他會做一個好丈夫。
一切如她所期,她想,一個拒絕金錢補償的前女友,就是翻過去的那一頁,留下的無非是個好看的姿態,遲早總會在回憶裡淡漠,再不可能與他們有什麼關係了。
現在回頭一想,這實在是百密一疏,太過於輕敵了。她完全沒料到一個好看的姿態落在一個對過去戀戀不捨的男人眼內,竟然如此難以磨滅。
而那套她沒放在眼裡的房子,也成了一個導火索,在項新陽剛一回到本地,就引燃了他們之間的矛盾,並且有越演越烈之勢。
如果當初她略微動一下腦筋,直接把那套房子買過來,再轉手處理掉,並不是什麼難事。那樣,謝楠留在項新陽心內的最後印象,不過是一個能用金錢安慰傷心的庸俗女子,不至於上升到眼前這樣簡直不食人間煙火氣息的神聖位置;項新陽縱然有心懷舊,也無從寄托,不至於可以直奔一個地方去訪尋舊愛,現在更乾脆公然直接花錢為她佈置花園。
唐凌林開門,室內開著燈,卻很安靜,項新陽站在窗邊抽煙,見她進來,並不吃驚:「怎麼不打電話讓司機去機場接你?吃過飯沒有?」
她踢掉高跟鞋,笑道:「我倒也沒特意想搞突然襲擊回家捉姦,想來你也不至於如此羞辱我。不過,你鎮定成這樣,我還是有點吃驚。」
項新陽皺眉:「又怎麼了?」
唐凌林從包內取出信用卡帳單擲到他面前,他拿起來掃了一眼:「現在我們需要逐月對帳,我每用一筆錢事先請你批示嗎?」
她氣極反笑:「項新陽,你是在侮辱我們兩個人的智商嗎?」她奪過帳單,指一下其中一行,「從什麼時候起,你開始給她付帳了?」
「哦,這個呀。」項新陽神情不變地說,「我自說自話,去給她找了個園藝公司佈置院子,她事先不知情,過後馬上把錢還給我了。」
唐凌林冷笑:「你確實是在一邊侮辱你自己的人格,一邊侮辱我的智商了。請問一個有婦之夫這樣上趕著給一個女人付帳,被拒絕後還能坦然面對妻子,有個什麼名目?」
「是我考慮不周,我答應了她,再不會出這種事了。」
「你答應她?那麼你拿什麼來答覆我的質疑呢?」
「凌林,這筆錢數目不大,我如果存心隱瞞你,直接交現金就完了。我沒想過那樣鬼鬼祟祟行事,然後編排理由應付你。」
現在的項新陽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了一副鎮定的姿態,好像什麼都不至於讓他意外、好奇。唐凌林想,眼前的枕邊人,竟然越看越陌生,她還真是失敗得到家了。
「這麼一說,倒顯得我猥瑣得可笑了。我是不是該心平氣和接受你給她付帳呢?你應該清楚,錢不論數目大小,都沒放在我眼裡,但我肯定不能接受我的丈夫去照顧另一個女人,不管是光明正大的,還是偷偷摸摸的。」
「我說過,是我多事了,她現在有男朋友,根本不需要我照顧。」
「這麼說,如果她沒男友,你是不是就自動把自己擺到一個候補的位置,完全沒考慮到我的感受。」
「我只是看將近春天,她的院子仍然空著,才多事叫人收拾一下。我想我已經解釋清楚了,我們別再提這件事了好嗎?」
「那麼我們之間能談的還有什麼呢?今天天氣不錯,明天似乎應該也是晴天;城西的項目進度要加快一點;這次投標的標書應該重新修訂一下……」唐凌林嘴角的嘲諷之意透出了淒涼,「這是我們一向談話的標準內容,不過這是夫妻之間正常的對話內容嗎?」
項新陽看著她,眼睛裡有了一點憐惜:「別想太多了,我答應你做到的事,我一定不會食言。你應該沒吃晚飯吧,先去洗個澡,我去下面買點粥回來給你吃。」
他拿了鑰匙出門而去,唐凌林打量著收拾整齊的客廳,這裡是她父親唐繼業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市中心地帶的高層公寓,所有的裝修請知名設計師完成,不過他們在這住的時間屈指可數。此時落地長窗半開著,風輕輕拂動窗紗,茶几上擺著份項新陽常看的財經類週刊和報紙,煙灰缸內丟著五六個過濾嘴煙頭,旁邊放了一個骨瓷茶杯,杯蓋放在一邊,裡面剩著半杯茶,她不必走過去看也知道,必定是省內某個地方出產的毛尖。
婚後不久,她便發現了項新陽飲茶的嗜好。她有胃炎,平時並不喝茶,特意買回茶具和幾種名茶,試著泡給他喝,他倒也並不拒絕,卻都只淺淺一嘗就放開,家常喝的還是他手邊茶葉盒裡的那種。
起初她完全沒有聯想,只到有一天聽他打電話囑咐一個朋友買某種茶葉給他寄過來,她才好奇:「這種茶葉有什麼特別?」
項新陽淡淡地回答:「只是喝習慣了。」
她轉頭上網搜索這種毛尖的資料,本省出產,產量不大不小,價位不高不低,評價不好不壞,總之普通而已,只是產地所屬的地區讓她怔住。
照她的瞭解,謝楠出生在那個地級市,並不是那個市下面管轄的產茶山區,就此推測項新陽借喝茶追憶舊愛,未免牽強。
可是項新陽幾年如一日地喝著這種毛尖,和他車子裡讓她聽得厭煩的理查德克萊德曼鋼琴曲一樣,提醒著她,這個男人不動聲色堅持著他自己的愛好,並不介意她的聯想與推測。
唐凌林轉身進了浴室,卻沒有去洗澡,她對著鏡子審視自己,鏡中的女子仍然年輕,皮膚緊致,燙成若有若無波紋的短髮型很適合她的臉型氣質,襯得她幹練而清秀。但她知道,倒退回去十年,她也從來沒有過嫵媚的姿態,現在帶著怨恨長途趕回來,一通發作後,更是疲憊蒼白,眼神凌厲。一個男人對著這副模樣能流露出憐惜,那麼自己當真是把自己弄得很狼狽了。
可是她幾時需要過別人的憐憫?而來自於丈夫的憐憫,尤其是她不能領受的。
從什麼時候起,項新陽開始用這種目光看著她?
似乎正是她不顧一切說出她對他一直的喜歡,一切都變了。
「我想我會永遠感激你為我家做的一切,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但我認為,如果只是商業聯姻,我們各盡其能各取所需,可能會相處得更好一些。不過說到愛,從來就不是一個你付出我回報的事情,你讓我為難了,凌林。」
他平靜的聲音這段時間一直迴響在她耳邊。她幾乎有點不相信,這個曾經被她視為有點軟弱的男人會用如此客觀冷淡的口氣談論她鼓足勇氣才袒露的感情,可是再一想,她根本不該意外。
結婚七年,她清楚地看到了項新陽的種種變化。
他的眼神不再如從前那樣澄澈,她再沒在他臉上看到過去那種無憂無慮得幾乎有點欠扁的笑容。更重要的是,他幾乎從一結婚起,就放棄了從前的貪玩與游手好閒,突然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潛心工作的男人。
兩個人奔赴外地開設分公司,起初十分辛苦,項新陽認真學習,不聲不響接手了很大一部分工作。
唐凌林主動向他提出,閒暇時不妨一同出去消遣。她從小到大並沒特別的愛好,除了學習就是工作,有時也覺得自己過得乏味,還真的想讓項新陽能帶她出去玩玩,見識不一樣的生活。她甚至隱約希望過,有一天也能與他親密到玩至深夜而歸,帶著疲憊,他背著她,一邊親密耳語,一邊回家——一想到這,她就禁不住面紅心跳。
可是項新陽總是一臉倦怠地說沒心情,不管是招待客戶唱歌消遣,還是在她要求下陪她去看電影,都有些心不在焉。到了週末,他除了上健身房,其他時間不過是在家待著看書上網。他表現得明顯好靜,雖然不至於直接說她在旁邊會妨礙他,但她能感覺到,她如果放他獨處,他會更高興。
唐凌林吃驚之餘,不免有點困惑,她本來以為,她要著手改變項新陽,將會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她甚至依照一向的嚴謹,認真去收集各種夫妻相處之道的專家建議。
然而項新陽的改變來得自覺而迅速,根本沒給她改造的機會。
看著他略微皺眉看文件,埋頭處理公事的表情,她時常會覺得心疼,幾乎想說:「讓我來吧。」她按捺住這個衝動,暗暗自嘲自己的母性大發。她意識到,其實她對項新陽的那個莫名固執,還真帶了點母性色彩。
她分明記得從小到大那個一路調皮開朗過來的男孩,她記得她對他所有隱秘的關注,看著他跳脫飛揚,一邊鄙視,一邊暗自羨慕。她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設,願意去包容項新陽所有的孩子氣,可是出現在她面前的丈夫,卻是一個嚴肅而舉止穩重的成年男人,工作起來比她更忘我。
她一直讚賞父親那樣有責任感有事業心的男人,然而她既說不清她怎麼會喜歡昔日與她父親完全不同類型的項新陽,也不確定她是不是喜歡發生在項新陽身上的這個神秘變化。
她唯一需要包容的,只是他對過去的那點眷戀。
身在外地,他的心事表現得很隱秘,不過是喝某種特定產地的茶、聽某種曲子而已,她當然不喜歡,可是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要去干涉,成功扮演了一個寬容大度、理智冷靜的妻子,他也完全接受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
這樣一個完全不同於過去的男人,為什麼會讓自己心智的一部分固執停留在過去不肯長大?
唐凌林抵住隱隱作痛的胃,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個青春嬌嫩的面孔,那樣尖尖的下巴,含著氤氳水汽的大眼睛,笑容如蜜糖般甜美。七年時間過去,她也應該28歲了,她還有那副無辜如同受驚兔子般的表情嗎?
春節時項新陽突然失蹤,她一夜未眠,急怒之下,找徐燕要來謝楠的號碼,打電話過去,謝楠應對迅速,並不客氣,完全不同於當初在校園時,讓她略微吃驚。再一想,她倒釋然了,如果到了28歲,仍然做柔弱少女狀,不是可笑,就真的是有心計了,謝楠應該也不復當初了吧。
沒有人能贏得與時間的對抗。
可是她卻沒法對付一個沉湎在回憶中的男人,尤其這男人甚至根本不願意付出一點愛她的努力。
項新陽輕輕敲下半開的浴室門:「凌林,出來吃點粥。」
他買回來的是據說有養胃功效的紅棗糯米粥,配了小籠包,放在餐桌上,熱氣裊裊上升。
一直以來,他對於她是體貼的,不管是出去吃飯點菜,還是吩咐家裡的鐘點工做菜,都以符合她的口味為主。平時照顧她的胃,提醒她定時飲食,她稍有不適,他就會提醒她吃藥或者去看醫生。
當然,她並沒有得到她期望得到的愛情,不免急躁,有時會發無明火。可是一個一向表現理智明理的女人,似乎就自動放棄了任性發作的特權,看著他平靜的模樣,她只能挫敗地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不免在心裡自問:這樣值得嗎?
一天夜裡,她犯了急性胃痙攣,痛得蜷縮成一團,項新陽起床,給她披上衣服,開車送她去醫院掛急診,醫生說打發脾氣針後最後吃點熱粥,他二話沒說,開車出去,在半夜的城市轉悠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通宵營業的餐館,給她買回了粥。
她吃著粥,看他疲乏地靠在床邊,用手支著頭打盹,眉頭習慣性地微皺,正是在那一刻,她的心疼蓋過了胃的不適。
在那個城市,他們兩個人都是外來者,孤軍奮戰,互相依賴,一點點打開局面,把屬於兩人的那份事業慢慢做大。
他也許沒有努力去回應她的愛,但他已經努力為他們的婚姻付出了,她想,只為這一點,她也是感動的。
唐凌林坐到餐桌前,舀一小勺香甜的粥放進嘴裡,再看一下坐在不遠處客廳沙發上看報紙的項新陽。她承認,她沒放棄過她那個開始得讓完全她自己不解的愛,同時也不打算放棄他們的婚姻,放棄他在她生活中的存在。
「我打算明天跟我爸商量一下,讓他派李副總去那外地分公司主持業務,我回來工作。」
項新陽抬頭,略微意外,但也只點點頭:「我也沒時間兼顧那邊的事,你一個人太辛苦,老李經驗應該足夠了,你跟爸爸商量好就行。」
他的表現無懈可擊,並無一絲希望她留在外地放他自由的意思。唐凌林暗暗吁一口氣,繼續吃粥,暖暖的粥滑到胃裡,那點不舒適感得到了緩解,她意識到,她此刻已經沒有了坐在回來飛機上的憤怒。
至於這算不算把要求放得太低,她只能苦笑,開始在心裡盤算下一步的安排。
這天早上吃早點時,於穆成對謝楠說:「今天晚上有沒時間,一塊吃飯吧。」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謝楠倒是無所謂,只是最近於穆成十分忙碌,不要說沒時間陪她吃飯,時常會在她入睡後才回家。
「我姐姐姐夫移民手續辦好了,過來會朋友,順便辦點小事,他們想見見你。」
謝楠呆呆地端著牛奶不做聲。
「吃個飯而已,沒這麼可怕吧。」於穆成覺得好笑。
「哦,好。」謝楠也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反應過度了,繼續喝牛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還是搬下去吧,不然多不方便。」
「那個倒不用,他們在湖對面有套別墅,直接住那邊了。」
謝楠一想到晚上就緊張,她從來都有點怕和生人打交道,更何況得算是第一次見於穆成的家人。她快速吃了早點,和於穆成道別,跑下樓回自己家換衣服。不過她的衣櫃裡掛的要麼是穿來穿去的通勤裝,要麼是週末時穿的運動休閒裝,實在換不出什麼名堂,時間也不早了,她只好撿一件樣式大方的米色套裝,裡面配紅色條紋襯衫,然後匆匆出門。
到了中午,謝楠仍然心神不定,於是趁著午休給高茹冰打電話討教。高茹冰大笑。
「哎,發展得不錯嘛,已經到見家人這一步了。」
「只是一塊吃個飯。」
「誰沒事請個不相干的人和自己家人一塊吃飯。」高茹冰啃一口蘋果,想了想,「你別緊張,跟平常一樣,保持大方禮貌就可以了。」
「我……就是緊張。」
「你呀,我早說了你的膽子全沒用在正常地方,看見蟑螂老鼠不逃不叫,看到生人就完全失語。真是怪事。」
「你第一次見郭明家人是怎麼表現的?」
高茹冰得意洋洋:「當然是斯文淡定,不卑不亢,有問必答,矜持含蓄。」
謝楠被她打敗了:「這十六字方針,真是……太有才了,我馬上去寫下來背熟好了。」
「說正經的,你別緊張就行了,跟平常一個樣就準沒錯。」高茹冰將蘋果核扔進垃圾桶,「而且只是見他的姐姐姐夫嘛,相信我,到了見婆婆的時候,才需要你稍微緊張一下。」
見婆婆?謝楠的想像力倒沒有奔馳到那麼遠:「我穿的職業裝,看上去應該不會太一本正經吧。」
「沒事,你下班後補點淡妝就可以了,別自己嚇自己。跟你說點輕鬆的,我最近終於不怎麼吐了。」
「那真好,你多吃點,一定要保證營養。」謝楠知道茹冰過去一個月被晨吐弄得很煩,「哎,寶寶會動了沒有。」
「常識呀常識,一般到4個半月才會動呢,我這才不到三個月,郭明恨不得天天要趴著聽一下,怕了他了。」
謝楠嘿嘿直笑,心情果然輕鬆了不少,絮絮叮囑她別吃辣少對著電腦,多喝水多吃水果多喝牛奶,直到高茹冰討饒:「我都記住了,姑奶奶,我也怕了你了,放過我吧,實在不能再聽你和郭明一樣的嘮叨了。」
臨近下班,財務部莫經理召集下屬開會。最近有傳聞總公司下一部將重點開發中西部市場,華中區總經理有可能走馬換將,各業務區域將做大的調整,市場部那邊人心波動,連帶公司人事、行政部門也跟著出現了點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
財務部一向比較穩定,大家只是私底下猜測,並不太受影響。莫經理是南方人,華中公司成立之初,他就到這邊工作,歷經了幾任總經理的人事更迭,算是此間的元老了。他為人老成持重,自然不會在會議上提這個話題,只總結最近一段時間工作,含蓄提醒每個人注意檢查自己的工作狀態。
會議開得還算簡短扼要,謝楠開車出來,正逢交通擁堵,市區內主幹道車流緩慢,她開著車,只能走走停停,耐心地慢慢向前。來到於穆成約好的餐館,已經比約好的時間稍晚。這裡靠近江邊,對著江灘公園,裡面面積頗大,一向生意興隆,她在服務員引導下才找到停車位,下來鎖上車進了餐館,正要上二樓包房,一個聲音叫住了她:「謝楠。」
她轉頭一看,是老同學徐燕,穿著白色真絲上衣加深藍色窄裙,一件深藍色西裝制服上衣搭在手上。再怎麼不喜歡對方,她當然也只能禮貌點頭:「徐燕你好。」
徐燕倒似乎全無介蒂,笑盈盈說:「真巧,在這遇到你。前幾天正好於總公司的財務部經理到我們行辦貸款,還是我接待的。」
謝楠要想一想才能把她說的於總與於穆成對上號,敷衍地一笑:「我約了人,先上去了,回頭聊。」
「我也約了人,正好一塊上去。知道約我的是誰嗎?」徐燕與她並肩上樓梯,眼睛忽閃著,盯著她,慢悠悠地說,「我們的學姐,唐凌林。」
這個名字讓謝楠有點意外,可徐燕的表情更讓她不免有點厭煩,她並不說話,知道徐燕必然還有下文。果然,徐燕笑著說:「她突然約我見面,我也挺意外的。哦,對了,聽說於總的企業發展得不錯,工業園要做二期擴建。」
「這個我倒不清楚,我們一向很少談工作上的事情。」
兩人已經上到了二樓,謝楠正要走,徐燕搶先說:「她還沒來,我們在這邊坐坐吧。」
謝楠始終沒有直接拒絕的本領,只能無奈地隨她走到休息區的沙發上坐下,徐燕打量一下她,目光落在她背的皮包上:「這個包是Chloé的吧,真漂亮。」
謝楠自從知道於穆成送的這份情人節禮物的價格後,很是彆扭,一向不怎麼背,今天想著見客,才背了出來,她含糊地說:「謝謝,你的包也很漂亮。」
「我這個Gucci還是在香港趁打折買的,自己付帳,感覺又不一樣。」徐燕帶著點不自覺的酸溜溜說。
謝楠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徐燕,你有什麼事想跟我說嗎?」
徐燕笑了:「倒還真是有一點事。我先生夏斌,曾經在前兩個月和於總見過面,他很有去於總那邊工作的意願,現在於總公司應該正需要人,我想請你幫忙,再給他們約個時間見面談談。」
她說得輕描淡寫,謝楠聽得不免疑惑。照字面意思理解,徐燕似乎是想請她幫忙,可口氣卻是客氣中透著倨傲,並無一點請求的意味。
「這個,跟穆成講一聲並沒什麼,不過我剛才說了,我們很少談工作,我不見得能幫得上什麼別的忙。」
「唐凌林過年時就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徐燕一下又將話題扯開,「她找我要你的電話號碼。」
謝楠記起春節其間那個讓自己很不愉快的電話,覺得有點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了:「沒什麼別的事了吧,那我先進去了。」
「她當時為什麼那麼急著找你?」徐燕目光灼灼盯著她,完全不理會她的告辭。
謝楠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笑了:「你不是馬上要跟她見面嗎?直接問她吧。」
徐燕也笑,跟著站起身,她比謝楠個子矮一點,但嘴角似笑非笑,氣勢看起來著實不低:「是呀,我估計她突然找我,要跟我講的事肯定不少。雖然我媽在她父親的公司當財務經理,不過我跟她也說不上很熟,每次打電話或者見面,倒都是會談到你。你看,我並不是有意要關注你,實在是關於你的消息自動就找上了我。」
「雖然我覺得我生活乏味得實在不值得讓人注意,不過別人怎麼想,我也沒辦法。」
「不要以為我是在求你幫忙,謝楠。我先生的事,你能幫忙的話,我會謝謝你;不能幫嘛,也無所謂,自助者天助。反正我和於總見面的機會應該不少。」
她的言下之意如此明確,謝楠只能苦笑:「你自己去跟他講倒也比較直接。」
徐燕嘴角那個笑意變得冷冷的,「好,我再跟你直接講一件事。於總大概沒回去跟你說吧,上個週末我們一塊吃飯了,當然,他主要是請我們分管信貸的分行副行長,我不過是跟我們主管一塊去作陪。本來副行長並不用出席這種飯局,可他挺給面子,還是去了,特意把我的一個同事張嘉儀介紹給了於總,張嘉儀今年26歲,相貌學識無不出眾,剛從美國留學回來,而且她另有一個背景,是本市發改委主任的女兒,明眼人都看得出行長的用意。張嘉儀和於總一見如故,挺談得來。」
這個消息的確讓謝楠怔了一下,她無可奈何地笑笑:「你八卦的範圍越來越寬廣了,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暫時就這些吧。你運氣不錯,謝楠。可是開頭有好運氣不代表能笑到最後,這個道理相信你比我體會深刻。」
兩人對視著,謝楠正要說話,旁邊一下聲音叫:「徐燕。」
兩人一齊回頭,站在幾步開外的女人高挑的個子,穿著灰色緞質襯衫配鉛筆裙,正是唐凌林,她與謝楠視線相遇,不禁詫異。
謝楠微微對他們點一下頭,說聲:「失陪。」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