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過,傅鏡殊就趕回了馬來西亞。阿照被留下來處理一些收尾的瑣事,順便多陪方燈幾天。
布藝店在阿照看來是女人才喜歡的地方,他待不住。尤其到了晚上,原來本在國內混時認識的朋友都紛紛招呼他出去。方燈知道他少年心性,天生又愛玩,也很少管他去了哪裡。
這天半夜,阿照在當地有名的一個夜場又喝高了。他豪爽地買單,堅決不要人送,同行的朋友們盡興而散。
剛坐上車,阿照胃裡忽然一陣翻滾。這車是傅鏡殊不久前才送給方燈的,他圖新鮮開了出來,不敢吐在裡面,趕緊衝下去找了個角落大吐特吐。
胃都快吐空了,他才覺得舒服了一點,扶著牆打算緩幾口氣就走。這時一小群人從剛才的場子裡走了出來,被簇擁在中間的是個高個子,即使阿照吐得眼冒金星也能一眼將他認出來——傅至時這傢伙也跑這來了,果真不是冤家不聚頭。
阿照從沒忘記小時候傅至時恃強凌弱欺負自己的種種事跡,也記得他在七哥落魄的時候的嘴臉,即使後來兩人井水不犯河水,遇上依舊沒有什麼好臉色。
傅鏡殊後來重用傅至時,阿照沒話說,誰讓人家命好也姓傅呢,而且七哥的決定他只能信服。然而傅至時上位之後自以為了不起,並不怎麼將阿照放在眼裡,在他看來,孤兒出身的阿照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哪怕現在為傅鏡殊跑腿,也還是不入流的角色。當著傅鏡殊的面,傅至時倒不會怎麼樣,只不過背著人時,他眼裡依然會流露出對阿照的輕視。
阿照是個烈性脾氣,最恨兩面三刀之人,因此對傅至時更為厭惡。兩人私底下起口角衝突已不是一兩回的事了,只不過礙於傅鏡殊,都不敢把事情鬧大。
傅至時身邊是一個妙齡女孩,身材曼妙,衣著火辣,包臀裙下一雙長腿煞是引人遐想。
「我送你回家,要不你送我回家也行?」傅至時正笑著對女孩說道。
女孩還沒來得及說話,牆角處的阿照先聽不下去了,藉著酒意吊兒郎當地插嘴道:「回家?回哪個家,你老婆不介意玩雙飛?」
傅至時聞聲望去,看清說話的人是誰之後,不由得帶了幾分惱意。
「蘇光照,這有你什麼事?」
「本來你泡妞是不關我的事,不過身為你的長輩……」
「胡說八道!你算什麼東西!」傅至時身邊美女相伴,又有隨從,臉上頓時掛不住,大聲呵斥道。
阿照抹了抹嘴角上前幾步,笑著說:「難道我說錯了?我七哥是你叔叔,那我怎麼說也算是你叔字輩的。做長輩的提醒你一句,逢場作戲也要小心後院起火,這都是為了你好。」
傅至時冷笑,「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真以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別說是你,就算是方燈也沒什麼了不起,不過靠著色相……」
「你說什麼!有本事朝我來,別扯上我姐!」本來阿照只是打算奚落對方幾句,掃掃他的興也就行了,但是他竟然扯上方燈,嘴裡還不乾不淨,這讓阿照火冒三丈,搖搖晃晃地又朝傅至時逼近了幾步,手險些沒戳到他臉上。
傅至時也喝了不少,他避開阿照的手,退了退,嘴裡卻半點沒有相讓的意思。
「被我說中醜事不高興了?方燈好歹和傅鏡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算什麼,小癟三。」
「我最看不慣你這種小人,當著我七哥的面像條狗一樣點頭哈腰……」
「我怎麼了?有種上我的好七叔那告我一狀。我告訴你,我姓傅,打斷骨頭連著筋,我才是他家裡的人。他現在給我的都是我應得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他靠著這個在老太太面前掙面子,老太太誇他重情義不忘本,他還得感謝我!鬧到他那裡,他就會為你撐腰?只可惜你沒有方燈那張臉,幫不了他……」
傅至時仗著酒意的一番話還沒說完,臉上冷不丁就挨了阿照一拳,他捂著臉趔趄了一下,頓時火冒三丈。
「幹什麼呀你們!」一旁的女孩子看不下去了,想上來勸一勸。
憤怒的阿照兩下將女孩推到一邊,高舉著拳頭打算繼續朝傅至時臉上身上招呼。
「王八蛋,我讓你嘴賤!」
論單打獨鬥,現在傅至時根本不是阿照的對手,但他人多勢眾,冷笑著退了幾步,身邊的人很快就將阿照推搡到牆角,幾個人打成一團。
阿照打架時有一股豁出去命都不要,也要和對方拼到底的狠勁,從不肯喊痛討饒,也絕不會手下留情,但對方一共有五個人,到底寡不敵眾,很快吃虧落了下風。幸而他身手敏捷,找了個空隙閃進一旁的巷子裡,那些人還以為他落荒而逃,哪知他一個電話打到了崔敏行處。阿照幼時就與崔敏行交好,如今都在給傅鏡殊辦事,來往得更是頻繁。崔敏行本就是道上混的,人也在附近,聽說阿照吃虧,二話不說就近叫了一撥人趕了過來。傅至時手下那幾個人還在四處追趕阿照想給他個教訓,人還沒找到便與崔敏行那邊趕來救場的人撞上了,巷子裡又是一場惡戰。
傅至時平時畢竟是做正經生意的,跟在身邊的也只是幾個親近的下屬,仗著酒勁幾個圍毆阿照一人尚可,遇上崔敏行手下那幫狠角色就只有被打得屁滾尿流的份兒。勝負很快見了分曉,阿照擦著嘴角的血,看著腳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心裡一陣快意,這時卻忽然聽到了越來越近的警笛聲。
崔敏行手下一個帶頭的見情況不妙,立刻示意阿照離開,把這裡交給他們善後。阿照也不含糊,道過謝趕緊繞到前頭,趁警車還沒停穩溜上自己的車。
「喂,警察叔叔,這裡有一個……」旁邊傳來女孩清亮的聲音,阿照一看,傅至時想泡的那個辣妹竟然還沒被嚇跑,指著他的車高聲想把警察引來。
阿照不想把禍闖到警局,讓姐姐生氣,也令七哥費神,情急之下飛身下車,衝到女孩身旁,趁她來不及尖叫就摀住她的嘴,把她往副駕駛位置上一塞,然後落鎖迅速將車駛離是非之地。
「是你報的警?」阿照開了好一段路,確定後面沒有警察追上來,鬆了口氣,這才發覺身邊的女孩上車後除了猛拉推幾下車門,倒沒有擺出和他拚命的架勢,只是斜著眼打量著他。
「是又怎麼樣,你們這些壞人都應該讓警察抓起來。」女孩沒好氣地說。
「你膽子還挺大。」
「你敢拿我怎麼樣?」女孩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阿照冷著臉嚇唬道:「你就不怕我把你拉到沒人的地方先xx後xx,不對……先殺後奸!」
「你敢,小癟三!」女孩學傅至時的口吻嗤笑道,轉而環顧他的車,「你這車還不錯,偷來的吧?」
阿照單手握拳在她面前虛晃了幾下,見她依然面不改色,氣餒道:「算了,就算我是小癟三也不打女人。你和傅至時那王八蛋什麼關係?」
「誰?」
「就是剛才泡你的那個凱子。怎麼,你不認識他?」
「我怎麼會認識他,他在洗手間門口遇到我,就纏著說要送我回家,我還沒說』不『呢,就半路殺出你這個小癟三。」
「你才小癟三!」阿照嘟囔道,「你不認識他管那閒事幹什麼?」
女孩理了理頭髮,笑著說道:「在我看來你們都不是好人,報警就是要把你們統統抓進去教育教育。」
「喲,還挺有正義感,你在哪個場子上班?報警是媽媽桑教你的?」
「什麼場子,你什麼意思,你看我像嗎?」女孩杏眼圓睜,轉身朝阿照怒道。
阿照瞥了她一眼,「像啊,怎麼不像?就是胸小了點……別動手啊,你動作太大,裙底下都走光了。」
他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把車停下來。
「走吧,這裡好打車。」
女孩紋絲不動地坐在那,「你要向我道歉,為你剛才的話。」
阿照不以為然地笑起來,「門都沒有。你還賴上了是吧。也行,不花錢的話我也不介意……」
他作勢要湊上去,只見女孩右手一抬,他眼睛頃刻間火辣辣的,像要瞎掉一樣。
「我操!」阿照大叫一聲捂著眼罵道,「你搞什麼鬼!」
「防狼水!」女孩淡定道,「誰讓你想佔我便宜。」
「我他媽才不想佔你便宜,是你霸佔我的車,你想吃我豆腐還差不多。」阿照閉著眼騰身去後排找水,手裡忽然被塞進一塊濕漉漉的東西,「這又是什麼,防狼布?」
女孩的聲音像是在忍住笑,她說道:「濕巾,你擦擦吧,這水不算很厲害,否則你早進醫院了。」
阿照也管不了那麼多,拿起濕巾就擦拭著疼痛不已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眼睛才睜開一條縫,艱難地打量依舊坐在副駕駛的女孩,納悶道:「你他媽到底是誰?!」
「別說髒話,小癟三。」女孩嘴角帶笑,「你問我是誰,你想泡我?」
阿照把擦過的濕巾扔到一邊,「泡你?見鬼了,除非我眼睛瞎了!你以為人人都像傅至時一樣沒眼光。」
女孩說:「你眼睛本來就快瞎了,我有什麼不好嗎?」
阿照眼睛疼得厲害,無心和她囉嗦,「走走走,再不走我真的不客氣了。」
「你本來也沒客氣。」
「信不信我把你辦了。」阿照想要擺出面露凶光的樣子,無奈眼睛著實不給面子。
視線朦朧中,他似乎看到女孩笑了一下,「費那工夫幹什麼,我把你辦了還差不多。」
他還沒反應過來,嘴唇就印上了溫軟的東西,還帶著淡淡的果香味。阿照打過無數場架,卻沒遭遇過一次這樣的場景,整個人都蒙了,等到她抽離,只知道捂著嘴吞吞吐吐,「你……你……」
女孩笑得開心,「小癟三,你還蠻可愛的,這是你的第一次?別哭啊,你還掉眼淚了?」
「那是你的防狼水!」阿照氣急地吼道,模糊中找到她的臉,雙手捧著,不甘示弱地親了回去。過了一會兒,他才氣喘吁吁,示威一般揚起下巴,「只有男人才能佔女人便宜。怎麼樣?」
「味道真不怎麼樣。」女孩皺眉咂了咂嘴。
「廢話,我剛吐過。」阿照終於覺得扳回了一城。
女孩說:「還有血腥味。你被打得不輕吧。」
說到這個,阿照直起了腰,「他們幾個對我一個算什麼好漢,不過我也沒讓他們佔便宜,後來四對五,我還是贏了!要不是傅至時那傢伙溜得快,我非揍得他滿地找牙。」
阿照說起他」贏了」時,瞇成一條縫的眼睛裡都彷彿綻放出光彩,這光彩可比他看到辣妹時要生動得多了。
「贏不贏就這麼重要?」女孩有點不理解,當然,還有小小的不服氣。
「說了你也不懂。」阿照靠在椅背上,眼睛逐漸能睜開了,他看著在一旁補口紅的女孩,問道:「你到底從哪冒出來的,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玩,存心喂狼來的?」
女孩收起小鏡子,回答說:「告訴你吧,我是自己來旅行的,網上攻略說那個夜場是這裡晚上最好玩的地方,我就和路上認識的一個洋妞一塊來湊湊熱鬧,誰知道她半路就被人領走了。」
「你從哪來?還旅行呢,我們這地方有什麼可看的?」
「我是台灣人。」
「難怪。」
「什麼?」
「我說難怪你口音特別嗲,聽起來就不像本地的。」
「我還打算明天到瓜蔭洲去的,據說那裡有很多特別漂亮的老房子。」
「瓜蔭洲?」聽到這個地名,阿照來了精神,「你還知道瓜蔭洲?那你聽說過傅家園嗎?」
女孩也眼睛發亮,「當然,都說傅家園是瓜蔭洲上最有代表性的老宅子,我當然想去的,可惜說是不對外開放。」
「嗨,你早說啊,我就是瓜蔭洲土生土長的。我……」阿照本來想說,我七哥就是傅家園的主人,後來一想,難怪傅至時說自己仗著七哥狐假虎威,傅家園是七哥的,又不是他的,有什麼好說。於是就改了口,「我小時候就住在傅家園……的對面。」
「你該不會騙我吧?」女孩高興地抓住了阿照的胳膊。
「我用得著騙你嗎?你別賴上我就謝天謝地了。」阿照神氣十足地說。
女孩笑瞇瞇的,「你住在傅家園的對面,那你家一定也很有來頭囉?」
「是有來頭,大大的來頭,我住的房子歸上帝管!」阿照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嚇到了吧,傅家園對面是過去教會的孤兒院,我是個孤兒。」
「這樣啊。」女孩口吻中似有一些同情。
「不過傅家園我還是熟悉得很,你感興趣,包在我身上,我可以想辦法帶你進去。遇上我你是走大運了,瓜蔭洲沒人比我更熟。」
女孩飛快地在阿照臉上親了一口,「一言為定,我們什麼時候去?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叫賈明子。」
「』假名字『!」阿照笑了,「這是什麼名字?」
「是明子,明白的明。」女孩也不生氣,爽朗地說,「你就叫我明子好了,我的朋友都這麼叫。你呢,你叫什麼?不告訴我的話,我就叫你小癟三。」
「誰是小癟三?我叫蘇光照,別人都叫我阿照。」
「阿照,我們什麼時候去瓜蔭洲?我特別特別想看看傳說中的傅家園是什麼樣的。」
阿照說:「現在肯定不行……」
「誰讓你現在去了,大晚上的你不怕我還怕呢。這兩天我都有空,你給我打電話!」明子拔出口紅,刷刷地在阿照的白T恤下擺寫了一排數字,「一定要找我啊。」
阿照點了點頭,兩人聊完這個話題,忽然靜了下來。阿照的心忽然跳得有些厲害,對於接下來的事他沒什麼經驗。這車方燈明早要用,他也說好了要給姐姐帶宵消夜回去。他有些為難。
明子卻在這個時候推開了車門,「好了,我也困了,要回酒店好好睡一覺,就在這拜拜吧。阿照,我等你電話,不許爽約啊。」
她想下車才發現高跟鞋在阿照強拉她上車時掉了一隻,於是半要半搶地把阿照腳上的板鞋穿走了。
阿照目送明子打車離開,一下子還沒徹底反應過來,直到手機在口袋裡嗡嗡響起才如夢初醒。
電話是方燈打來的,她那頭問他什麼時候回來,還說傅鏡殊來過電話,說急著要點資料,讓阿照明天就趕回馬來西亞給他送過去。
阿照想起了和賈明子的約定,他這一回馬來西亞,就不是一兩天能回來的,到時她還會留在這裡嗎?但是七哥的事肯定比較重要,這是毫無疑問的。他低頭去看自己T恤的下擺,發現有幾個數字已經被自己的手蹭得模糊了。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阿照轉念一想,又滿不在乎了起來。反正是稀里糊塗認識的,酒醒後說不定都不記得了,就這麼稀里糊塗算了吧。
阿照回到方燈的住處,在路上買了她喜歡的雞粥。方燈見他大冷天的鞋也不穿,眼睛紅紅的,嘴角還腫了一大塊,就問他是不是又在外頭闖禍了。阿照怕方燈擔心,連連搪塞說沒事。換了往常,方燈未必肯輕易放過,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這一陣子總是心事重重,見他迴避,竟也沒有過多追問。阿照暗自慶幸。
只有傅鏡殊不在的時候,阿照才會偶爾住在方燈這邊。他搬張椅子坐到方燈對面,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喝粥。以前方燈讀衛校,阿照就在附近打工,他們的日子過得很簡單,有時晚上就在學校邊的粥店解決一頓飯,方燈喜歡那家粥店的味道,阿照喜歡的則是和姐姐在一起相依相伴的時光,當然,還有七哥。他常想,如果他們能一直像小時候那樣朝夕相處該有多好。
「姐,我聽七哥說,等那塊地批下來,他說不定就可以經常回來多常住一段時間。」阿照的聲音裡有單純的喜悅。
而方燈依舊喝粥,彷彿沒聽見一般。
阿照想了想又說道:「有時我真盼著姓鄭的老太婆早點死了才好。」
方燈吃了一驚,放下勺子責備道:「你提這個幹什麼?千萬別在你七哥面前亂說話。」
阿照不太服氣,「我不信七哥從來沒有那麼想過,老太婆一把年紀了,還抓著那麼多東西不肯放手。也不想想,這些年要不是有七哥在,他們傅家早淪落成東南亞的小財主了。她活著一天,七哥就要束手束腳的,大家都跟著受氣。不過要我看,她也沒幾年好活了,等她腿一蹬,什麼都是七哥說了算,你就可以一起到馬來西亞,或者乾脆把公司搬回來,我們就又能和從前一樣了,免得七哥老惦記著你,你也……」
「你真以為鄭太太死了,我們就能和從前一樣?」方燈淡淡地說。
阿照不明白姐姐的意思,她的臉上有一種他很少見到的疲憊感。
「當然,為什麼不行。」
「想要和從前一樣,其實一點也不難,只要他願意放下手頭上已經得到的東西,什麼不都和以前一樣了嗎,問題是他做得到?你又願意以那樣的方式和他一起回到原點嗎?」
阿照輕輕拍了下桌子,「憑什麼呀,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人只有有權有錢,才能不用去看別人臉色,不受傅至時那種小人的氣。這不是你以前告訴我的?」
方燈悠悠然地想,她是說過這樣的話嗎?如果是,那時她自以為聰明,其實什麼都不懂。人很難有真正自由的一天,如傅七所說,越往上爬,就越依賴手裡的那根繩子,當他到了一定的高處,就再也沒有鬆開手的勇氣了。
「姐,你會幫七哥那個忙嗎?」阿照忽然問道。
方燈一怔,「什麼忙,誰跟你說的?」不會是傅七,他既然把決定權交到她的手裡,就絕不會在阿照面前多說一句。
果然,阿照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是崔敏行說的,但他沒跟我說具體是什麼事,只說這事很重要。我說他想多了,要是七哥有事,你怎麼可能不幫?」
方燈沒了胃口,推開面前的粥。
「假如這件事是我不喜歡做的呢,阿照,那樣你還覺得我應該去做嗎?」
阿照沒有想到方燈會這麼說,悶聲想了會兒,才道:「換做我,我會替七哥去做的,無論什麼事。我今天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我也信他做的事都是為了我們好。」
方燈沒有再說話,就這麼看了阿照一會兒,才垂下眼簾。連他都覺得她應該為了傅七無條件地去做任何事,甚至不去問是什麼事,也不在乎她心裡怎麼想。就算直心腸如阿照,大概也能猜到她能幫傅七的是什麼忙。方燈還記得九年前,阿照剛知道她去馬來西亞做那個老頭子的」私人護理」時,哭得稀里嘩啦就像個孩子。現在呢,他也和傅七一樣,掛在同一根繩子上,眼裡只有高處的風光。他們當初拼盡一切往上爬,只是為了不被人踩在腳底下,爬著爬著,已顧不上理會自己腳下又踩著什麼。
人們會想到,有一天他們會變成自己當初最討厭的樣子嗎?就像冰塊投進熱水裡,曾經有的都被週遭消融,它還在那裡,卻再也找不到了。